行曦拿出玉李锦盒里的红宝石对镯,惊奇道:“玉李,这不是上次你看中的那副对镯,难为三皇子记着,看来三皇子对你是真有心了。”
宝儿看着行曦当真是真心为她高兴,一时又有些搞不懂行曦了,若论玉鸾说的她心比天高,见玉李得三皇子青睐,不该心中有所比较吗?
玉李拿着那副对镯兴趣乏乏:“只是当时看着还挺喜欢,现下再看,也不是很喜欢了,大姐姐若是喜欢,你拿去吧。”
行曦笑道:“这是三皇子特意送你的,我不好收。”
玉鸾此时却道:“若是你不喜欢,就先收着,等有机会再还回去就是了。”
这样人人求还求不得郎君,玉鸾却不太为玉李高兴,宝儿还真是糊涂了。
和宝儿有同一个想法的还有玉鸾玉李的母亲殷氏,一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就把玉鸾喊进了房,十分不满:“那是三皇子送的礼,你怎么能让你妹妹送回去?”
玉鸾不在意地给殷氏和自己倒了杯热茶:“我也没让玉李马上送回去,这不是让她看时机嘛。”
殷氏道:“三皇子的心意,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你这般聪慧,我不信你瞧不出,能嫁入皇族那是多少姑娘求之不得,大房向来高傲,官职又压了你爹爹不知几阶,甄氏的眼光更是长在脑门上,从来看你不起,也看我不起,若是玉李能做皇妃,正好压了大房的气焰,将来你的婚事自然也不会比行曦差。”
玉鸾叹了口气,正色道:“阿娘,你莫要只看眼前,如今政局紧张,太子虽被禁足,到底没有被废,三皇子已然牵扯进了夺嫡之中,将来如何,都是未知,嫁过去,是福是祸都不好说。”
“行曦最是心高气傲,见不得人压她一头,何以在三皇子这件事上,如此云淡风轻,乐见其成?”
殷氏顿时愣住了,好一阵才回神:“你是说......三皇子会被牵连?”
玉鸾急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种事谁都说不准,但是一旦赌输了,便是灭顶之灾,您舍得用玉李去赌吗?”
殷氏立刻摇着头:“那,那还是不急的好,我瞧玉李也没那个心思,她那个心思都在你们表哥身上。”
玉鸾眉间微促,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算了,何必让母亲跟着烦忧。
而大房那边,甄氏也为三皇子的事懊恼气愤,连行曦端过来的热茶也不看一眼,愤慨道:“三皇子那样的郎君,怎么就看上玉李那黄毛丫头了!”
行曦笑道:“那是玉李的造化。”
甄氏斜她一眼:“你还有心情笑!将来玉李成了皇妃,你难不成还要向她下跪行礼不成?”说着,她将那小像的册子也随手扔在了一边,越看越堵心。
“你哥哥当初年少无知执意要娶一个丫鬟为妻,如今怎样,在同窗同僚跟前连头都抬不起来!若不是你爹爹位居吏部侍郎,连我也要被看不起!你若是再不能高嫁,我......”说着,甄氏红了眼,一阵抽泣。
行曦连忙安抚:“阿娘,这事急不得,三皇子最近与各臣子来往密切,定然是动了夺嫡的心思,一旦走上这条路,便是条不归路,您又何必先担忧起来。”
“何况......”行曦略有沉思。
甄氏急忙问道:“何况什么?”
行曦终究还是摇摇头:“阿娘放心,我自由主意的。”
甄氏擦掉眼泪,握住她的手:“你一向比你哥哥清醒,我自然放心。”
***
宝儿牵着小舟的手回侯府,小舟问她:“长安什么时候下雪呢?”
宝儿说:“它想下的时候就下了。”
小舟看着她的目光有点哀怨,觉得她很没有诚意。
宝儿哄他道:“我们去摘些梅花,今晚除夕我给你做些梅花酥饼,梅花炙肉,梅花雪汁啊?”
小舟立时两眼放光,一句话都不说拉着宝儿就往花园跑去。
“姐姐那枝,那枝比较花朵比较大!”小舟站在梅花喊着指挥。
“哪枝?”宝儿踩在膝盖高的石墩墩上,仰着头张望,偶尔还垫个脚,身子在风中晃了晃。
荷花心惊胆战:“姑娘,还是我来吧,别回头摔了,新年就挂了彩。”
宝儿不服气地回头:“你这样粗心,到你手里的梅花能有几朵能用?”
荷花:“……”
“是不是这枝?”宝儿伸直了手臂,终于勾到一直花朵饱满欲滴的,然后听到小舟兴奋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又踮着脚,双手攀住,不伤害花朵,去折枝根。
“哥哥!”小舟忽然兴奋地一喊。
宝儿手指一顿,低头看向前方,就看到不远处谢淮序紧绷的脸,她蓦地心一跳,踮着脚的双腿开始颤颤发抖。
“啊……”那石墩墩本就是斜面的,宝儿的身子顿时失了重心。
“姑娘!”荷花惊呼,飞身向前想给姑娘做个肉垫,谁知眼前人影一闪,荷花呆住了。
南宋也呆住了,小舟睁大了眼睛:“哇……哥哥刚刚是飞过来的吗?”
宝儿惊魂未定,抬眼,就撞进了谢淮序紧张的双眼中,她未定的惊魂顿时更加紊乱了,尤其在感受到腰间的力量时,火烧云又爬满了脸颊。
她立刻推开了谢淮序,后退了好几步,谢淮序手中一空,凝视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宝儿低着头余光见他刚刚搂在她腰间的手还停在半空中,半晌才缓缓垂下,她莫名心里一紧,感觉自己有点过分,很过分!
她强逼着自己去看谢淮序,脚步半步半步往前挪了一步半,然后曲了曲膝盖,声音细软:“兄长。”
谢淮序面色冰冷,移开钉在她身上的目光,扫向一旁的荷花:“护不住主子的婢女,也不必留了。”他语气平和,却明显让人感觉到深沉的怒意。
荷花吓得脸色惨白,立刻跪下求饶。
小舟大概从没见过这样不近人情盛怒的谢淮序,僵着脸,不敢出声。
宝儿急了,连忙解释:“跟荷花无关,是我自己要摘的,我只是觉得好玩。”
谢淮序冷冷看过来,仿佛刺中了什么心底某一处:“好玩?你什么都觉得好玩是吗?”
宝儿被他这么冷讽,愣住了,呆呆道:“我只是想摘一枝梅花,兄长为何生气?”
“而且……若不是兄长突然出现,我也不会滑下来……”她只是想帮荷花撇清关系,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却听到谢淮序冷笑了一声:“这么说,是我不该出现了?”
宝儿心里一顿,为什么她觉得兄长的声音有点……有点难过,是错觉吗?
“不是……”明明之前她和兄长之间好好的,为什么现在好像蒙上了一层阴霾,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强打着精神,扬起一抹甜美的笑容。
谢淮序目光微滞。
宝儿娇声道:“怎么会呢,好在兄长及时出现救了我,不然我可要挂彩了呢,兄长果然是我命中的贵人。”她捧着自己的脸,两眼弯弯,透着讨好之意。
南宋目瞪口呆,宝姑娘是在撒娇吗?他家侯爷……他家侯爷刚刚还冰霜冷面,现在……板正的脸嘴角好像有一点弧度是他看错了?
宝儿也有这种错觉,忽然觉得……兄长他还挺好哄的……
趁此机会,问一问她心中想知道的事!宝儿低着头,揪着手指,又开始紧张起来,小声嗫呶:“昨晚……昨晚……兄长喝醉了.......”
怎么一提到昨晚,她就心慌意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谢淮序看着她,想到刚刚她下意识的退后,攥了攥手心:“昨晚是你送我回房的?”
宝儿一懵,瞬间抬眼:“兄长以为是谁?”
谢淮序看着她,没有说话。
宝儿反应缓慢,不可思议道:“……所以,兄长是认错人了?”
谢淮序并没有将她往这一层引,只是想以前世不记引她,她忽然这样问,望着他的眼睛似有某种期待,那种即便只有一丝的期待,也叫他心中发冷。
“嗯,认错人了。”他平和而冷淡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宝儿先是僵了一下,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啊,连笑容都变得轻快了。
谢淮序感受到心中一梗。这一梗,让他发觉,刚刚他居然存着一种试探,那种愚蠢的念头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真是可笑。
“原来......兄长你已经有心上人了啊。”
宝儿仰着脸,笑吟吟看着他,那某种含义的笑对谢淮序来说其实有几分刺眼,谢淮序目光幽暗,选择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转身离开。
宝儿见他离开,揉了揉脸,觉得今天笑得脸都僵了,揉着揉着,不禁出了神:原来兄长是认错了人,怪不得会对她那样.......只是兄长的心上人......会是谁呢?
南宋跟着谢淮序进了书房,见谢淮序坐在书桌前一脸阴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侯爷......”
谢淮序没有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南宋又鼓了鼓勇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侯爷,凤凰城又来信了。”
谢淮序这时才掀眼看向他手里的信,眼底浮上一层寒霜,南宋立即递了上去,见他家侯爷手指摩挲着信封的一角,好一会兀自拆开了,很快嘴角攒起一抹笑意,是冷的,只听他含着怒意的嗤声:“甚是想念......”
下一刻那封信递上了火烛,燃烧殆尽。
这已经是第五封了,南宋早已不会感到惊讶,反而从今日侯爷和宝姑娘只见的古怪,看出些端倪来,也就能解释为何侯爷不把沈彦希寄来的信送到宝姑娘手里了。
只是那沈彦希开春就要进京参加科举了,届时信一事只怕瞒不住,宝姑娘若是生气怎么办?
***
今年是宝儿和小舟到侯府的第一个除夕,侯府只有谢淮序一人,所以每年除夕都在肃安府与明家共度,明家也会请上有名的诗歌班,戏班,热热闹闹欢腾一夜。
太夫人坐在高位之上,暼了眼和玉李坐在一起的宝儿,她有些拘谨,可这份拘谨反倒让她显得楚楚动人,惹人怜爱,太夫人就觉得心口一睹,不由往身旁的谢淮序看去,见他神色如常,并未看着宝儿的方向,才松了口气地移开了目光。
宝儿吃了一口玉蝶里的珍珠翡翠莓莓条,她第一次吃这个,觉得好吃极了,眼角染上了笑意,转头朝谢淮序的方向看去,谢淮序也正朝她看过来,见她手里捏着莓莓条甜甜地笑,他平静的眼底浮上一层薄薄的笑意,看了眼南宋。
不一会,南宋就又送了一盘来,宝儿笑得更甜了。
玉李就坐在宝儿身旁,还在她上首,很难忽视她与谢淮序刹那间的互动,怔在了那儿。
到了子时,肃安府更是烟花绚烂多彩接连不断,明家一众人聚在月台,谢淮序偶尔目光偏移,宝儿兴致勃勃。
玉鸾睨了眼身边的行止,打趣道:“大家都抬头看天,大哥哥看什么呢?”
行止目光一顿,干咳一声,抬头看天:“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玉鸾笑而不语,只是往宝儿那瞄了一眼。
元日,谢淮序依旧要进宫陪圣人焚香,幼宁一早就约了宝儿玉李去郊外赶集,三人兴罢而归,幼宁又想去相柳茶馆买糕点,茶馆里的人正聚在一起,面色凝重说着今早在茗茶巷发现的一具艳,尸。
“听说是牡丹亭的花娘子。”
“这段时间姑娘频频失踪,如今又发现了尸体,看来长安就要不太平了。”
“这年节下,真是晦气!”
玉李拍了拍宝儿肩:“发什么愣呢?”
宝儿回神,笑了笑,姑娘失踪的事,她刚进京,听陆乘渊他们提起过,当时听到时,她就有一点好奇心,现在更是又被勾了起来,本想着等谢淮序回来问问他,谁知他差了南宋回来告诉她,今晚会很晚回来,宝儿只能悻悻先睡了。
早上她去找谢淮序,他还没回来,她等了他一天,直到夜幕降临,没有等到谢淮序,幼宁倒是来了,她总是花样繁多,这次是穿着男装来的,还特意给宝儿带了一身。
“穿这个要去哪?”
幼宁神神秘秘:“自然是去只有男人才能去的地方啦,这回我们就不喊玉李去了,她在隔壁府中,出来也不方便。”
所谓男人的地方,竟是牡丹亭。
宝儿死死拉住幼宁的手:“不行不行,来这种地方,兄长会生气的!”
幼宁气定神闲:“放心,你的兄长现在正忙着艳,尸的事,看不到你在这。”
宝儿略有动摇,还是坚定地摇摇头。
幼宁道:“牡丹亭哦,就是婳月娘子的牡丹亭,听说她一舞动京城,你不想瞧瞧吗?”
宝儿眼神顿时亮了。
相比起宝儿第一次穿男装的不自在,幼宁爽快的多,大跨步的走进来,还没将大豪客的特质表现的淋漓尽致,宝儿惊吓地扯紧了幼宁的手。
“怎么了?”被打扰的幼宁一脸不耐。
“温,温中丞!”
幼宁脸上地好爽全被恐惧取代,拉着宝儿就躲到了一边,还不忘好奇地探头:“温若里?他和你兄长一样不近女色,也不会多看姑娘一眼的,怎么会来这儿?”
牡丹亭的教养妈妈也受宠若惊地迎了上去,极尽谄媚奉承,连那些没有得到召唤的花娘子都围了上来。
温若里依旧一副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不知温中丞今晚想找哪位娘子呢?”教养妈妈夹着的语气恨不得自己就能上。
温若里指向前方,冷冽开口:“我要她。”
宝儿和幼宁朝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婳月娉婷而立,不似花灯节那日没有血肉的模样,反而眼底惊惶闪过,还夹杂着探不清的沉痛。
“有好戏。”幼宁眼波一转,兴致冲冲拉着宝儿躲进了他们隔壁的房间,说是房间,竟是这般巧,中间那堵墙是屏风而制,是一间房隔成了两间,“难不成温若里开窍了?”幼宁兴奋极了,侧脸全都贴了上去。
可是隔壁好久都没有动静,谁都没有说话,两人坐的也很板正,丝毫没有暧昧之势,直到幼宁都贴累了,才听到温若里开了口。
是公事公办的生硬口吻:“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什么嘛,原来是来办公的?幼宁有些失望,刚刚贴的太久了,也累了,就拉着宝儿离开了,公事她可没兴趣听。
谁知走到半道,余光一瞥,一间半开的风致雅间内赫然显出半张脸来,幼宁勃然大怒,“砰”的一声踹开了半开的门,里头的花娘子娇笑着正吻上陆乘渊的脸颊时一震,吓得还靠在陆乘渊的脸侧,陆乘渊看见幼宁更是怔住了,反手推开了花娘子。
“小七......”陆乘渊慌忙走来,“不是......”
“啪!”猝不及防间,幼宁的巴掌从陆乘渊被亲的那侧脸擦了过去,红着眼死死抿着唇盯着他。
在场所有人都吓傻了,宝儿还没来得及进去就呆在了门口。
“无耻!”幼宁没忍住,流下眼泪怒骂一声,转身跑了。
“小七!”陆乘渊回过神来,立刻追了出去,撞上了宝儿的肩,宝儿脚下踉跄,走到了门中央,惊慌之下正对上一双深邃的凤目,也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