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问,几乎所有人都蹙了下眉,心下不忿,不是来找他们,竟是来找那个没有背景的沈彦希的!
跑堂的回过神立刻殷勤地领着宝儿上了二楼最里间的房间,在荷花的示意下,他才慢吞吞离开。
宝儿定了定心神,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很快她就要见到故人了,心中充满了激动和欢喜,扣响了房门,好一会才听到脚步声。
门开了,沈彦希怔住了,宝儿就那样招呼不打一声忽然出现,犹如从天而降的仙女浑身晕着光芒,就这样堂而皇之照进了他的心里。
他却选择了避开,紧绷着脸,看着宝儿笑意盈盈的脸,冷然开口:“此地脏污杂乱,恐污了小姐衣裙,还请小姐回吧。”
宝儿的笑容僵住了,在他关上门前,立刻按住了门板,慌张地笑着:“彦希,你怎么了?我是宝儿啊。”
沈彦希一手按着门,一边依旧冷漠:“宝姑娘,有何贵干?”
宝儿心突然慌了起来:“我,我听说你进京了......”
沈彦希忽然笑了一声,十分冷漠愤懑的笑意:“宝姑娘又何必在此做戏,我进京,你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事吗?也是,我写给你的信,你从不曾回一封,那时,我就该知道姑娘的心意,如今还巴巴地跑来,送上门给人羞辱,也是我咎由自取,怎么,姑娘还不尽兴,还要特意来看我有多狼狈?”
他拼命忽视宝儿眼中逐渐蓄起的伤心,上下打量着她,她如今比在凤凰城时还要美丽,还要高贵,那种高贵刺着他的眼:“姑娘如今今非昔比,我自知高攀不上,姑娘请回吧。”
“彦希,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宝儿死死按着要关上的门焦急地看着沈彦希,眼中蓄起了泪光,“什么信?”
沈彦希自嘲一笑:“听不懂,就听不懂吧。姑娘请回吧。”
他用力关上了门,却随着宝儿的一声惊喊,荷花一声惊呼“姑娘”,倏然打开了门,他满眼着急紧张地拉过宝儿的手:“你不会躲开吗?伤的重不重?痛不痛?”
宝儿哽咽着:“彦希,你为什么生我的气?”
她最近受的委屈,不好表露的委屈都一股脑倒了出来,在沈彦希面前,她可以尽情地哭,想告诉他,她最近有多难过。
沈彦希再也假装不了,握着她的手轻轻吹着,难忍的伤心看向她:“我生气你在意吗?”
宝儿抽噎着:“我当然在意啊。”
沈彦希看着她依旧坦然的眼神,终究问道:“那你为何不回信?”
宝儿满眼疑惑:“什么信?你有给我写信吗?我没有收到,我真的没有收到,如果收到,我怎么会不给你回信呢!”
荷花力证:“沈公子,姑娘真的没有收到你的信。”
其实沈彦希在见过谢淮序后,大致猜到他为何没有收到回信,可今日他就想发这一顿脾气,他不想宝儿还糊里糊涂,那会让他感到有危机感:“我写了好几封信送到侯府,大概你没收到吧。”
宝儿一愣,沈彦希拉着她坐下:“手都夹红了,我帮你敷药。”
宝儿心不在焉地点头,她满脑子都是谁拿了她的信,是谢淮序吗?他又为什么要拿她的信呢?
“宝儿,你在侯府过得好吗?开心吗?”
如果这句话沈彦希早一个月问她,她一定会说她很开心,可是现在,她落寞地摇摇头。
“那你想离开侯府吗?”沈彦希郑重地看着她。
宝儿懵了,她之前是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当别人认真地问她,她竟然迷糊了:“回凤凰城吗?”
沈彦希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柔声道:“等我高中,授职开府,你也可以留在京城。”
他打消了立刻告知心意的念头,宝儿现在还是混乱的,他不该急于一时,会把宝儿吓跑。
沈彦希带着她高调地走过了客栈的大堂,在所有人艳羡嫉妒的眼神中,带着宝儿出了客栈,虽然心中还有许多疑惑,可是最好的朋友相逢的喜悦冲淡了宝儿心中的疑惑,沈彦希要带她游长安,她说应该是她带着他去,现在长安她比较熟,沈彦希宠溺地看着她:“好,宝儿说什么就是什么。”
傍晚沈彦希才把宝儿送回侯府,侯府的门房看着是早上被侯爷赶走的人送宝姑娘回府,都惊呆了,又不敢表露,沈彦希道:“我一直住在鲤跃龙门客栈,你若是想见我,就去客栈找我。”
宝儿欢喜地点头,这一瞬间,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是被厌弃的。
她满眼笑容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将沈彦希买给她的风车插到窗边的花瓶里,对着夕阳的晚风,五颜六色的风车轮转,她看得出了神。
“去哪了?”
冷冽如冰的声音兀地在静谧的房中响起,宝儿倏然转身,偏厅夕阳照不见的暗角,谢淮序正襟危坐,夕阳打在他墨蓝的衣摆上,寒光幽冷。
正在喝水的荷花吓得猛地将水喷了出来,腿一软就跪下了:“侯爷。”
谢淮序从偏厅走出来,他墨黑的眼眸仿若深不见底的寒潭,隐着深沉的怒意,宝儿冷不丁打了个冷战:“......兄长”她福身行礼。
第29章 提亲
◎“快乐?沈彦希让你觉得快乐?”◎
“去哪儿了?”谢淮序往前走一步, 再度问道。
再粗心的荷花也听出了谢淮序平静之下的怒意,壮着胆子替宝儿回道:“侯爷,姑娘是去......”
“没问你!下去!”谢淮序冷厉的目光扫向她, 沉声震怒,荷花吓得浑身哆嗦,再多的胆子也不够了,担忧地看了宝儿一眼,连忙退下了。
宝儿也被吓到了, 她看着谢淮序愠怒的神色, 皱了皱眉, 在谢淮序看过来时,她发现他似乎刻意要掩去眉宇间的怒意,只是怒意掩去了, 只会让他显得更为冰冷。
他静静看着她,在等她的答案。
宝儿轻轻说:“在床上待的时间久了,出去逛逛街, 散散心,松松筋骨。”
“和谁?”谢淮序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但这两个字听上去有些压抑,或许是宝儿的错觉。
“彦希, 他进京了, 兄长见过他了。”宝儿说。
谢淮序凝视着她,静谧的眼眸里是宝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以前她很想看懂他眼中的情绪,但是现在不太想了, 反正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不必费神。
宝儿提到“彦希”时的亲近, 坦荡坚定,触怒了谢淮序,他厉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恕宝儿不能从命。”宝儿细软却坚定的话制止了谢淮序离开的脚步。
他停住脚转身去看向宝儿,冷冽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宝儿倔强地看着他,这些日子她的娇甜几乎让他忘了,其实,她有时候也是个倔强的姑娘。
“为什么要阻截彦希写给我的信?是因为我是叶氏的女儿,所以你觉得我不该快乐,不该拥有朋友,我的快乐会让你难过对吗?”她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个理由,而说出这个理由,她控制不住地落泪,再倔强地抹去。
谢淮序忽然笑了一声,是冷的:“快乐?沈彦希让你觉得快乐?”
“是。”
谢淮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你是打算继续与他见面了?”
“是。”
“好!”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吵的整个院子的婢女都听到了,个个都躲在一边,不敢出来碍谢淮序的眼。
南宋在书房门口等谢淮序,就见谢淮序怒气沉沉地疾步而来,南宋愣了一下,就见谢淮序进书房时被门槛绊了一下,滔天的怒意砸了下来:“让人把这拆了!”
南宋被唬的好半天反应不过来,低头看了看门槛,立即应道:“是!”
“出去!”谢淮序冷喝一声,一脸烦躁地坐在了书桌前。
南宋连忙退了出来,关上了门。谢淮序十六岁时,他就跟着他,那时本该少年意气的谢淮序已经冷静自持的喜怒不形于色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见谢淮序发过这么大的火,他后怕地拍了拍胸脯,下意识往漪兰居的方向瞄了一眼。
谢淮序和宝儿吵架的事很快传到了肃安府太夫人那,婢女向太夫人禀告时,并不知他们为何吵架,只是知道吵得很凶。
婢女绘声绘色地描绘完了,太夫人沉着脸,久久不言,徐妈妈见状,让婢女下去了。
徐妈妈笑道:“看来侯爷对宝姑娘也无甚特别的。”
太夫人立刻横了她一眼:“你是真糊涂还是装不懂!你几时见过序儿对谁动过怒?”
徐妈妈讪笑着语塞,见太夫人又陷入了沉思,不禁问道:“您在想什么?”
好一阵,太夫人才道:“二月中,在府里办一场夜宴,我拟一份名单给你,届时让叶宝儿也过府来。”
徐妈妈微讶:“太夫人您......”
太夫人好整以暇道:“叶宝儿进府也有好一阵了,总该把她正式介绍给大家。”
***
谢淮序的怒火蔓延着整个侯府,侯府的下人发现,最近的侯爷太过反常了,太过喜怒无常了,害得他们小心当差的同时都捏了一把汗。
这日晨起,南宋想着这侯府里也只有小舟能在谢淮序跟前轻松自在,揣着让谢淮序换换心情的想法,南宋牵着小舟到了花厅陪谢淮序用膳。
果然谢淮序的气息稍有温和。
南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听到小舟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谢淮序:“哥哥,明天我能不去童学馆吗?就一天!”小舟竖着食指祈求着。
“为何?”谢淮序侧目看他。
小舟两眼放光:“彦希哥哥进京了,姐姐今天又去找他玩了,我也想去!我也想和彦希哥哥……”
“小少爷,喝一碗燕窝吧。”南宋眼见着谢淮序的目色一瞬间冷了下来,假笑着端了一碗燕窝到小舟跟前,打断了他的恐怖之语。
小舟却摇摇头:“我不喜欢吃燕窝,那是女孩子吃的东西。”他还小,认知很单一,觉得燕窝这种东西都是女孩子吃了变漂亮的,“姐姐应该多吃些,虽然她已经很漂亮了,很少有比她更漂亮的,但是漂亮不嫌多的嘛!这样彦希哥哥中了状元后就不会被那些贵女抓走了。”
南宋已经在心里泫然欲泣。
“你姐姐……喜欢沈彦希?”谢淮序清清冷冷地开口,整个花厅都似乎降温了一般。
小舟天真地弯了双眼:“喜欢啊,我也很喜欢,彦希哥哥经常给我们买好吃的,好玩的,姐姐本来也跟我一样喊他彦希哥哥的,只是去年彦希哥哥就不让她这么喊了,说他又不是姐姐真的哥哥。”
谢淮序忽然冷笑一声,小舟睁大了眼睛:“哥哥,你生气了?”
“没有。”
小舟看着谢淮序放下筷子,磕到桌面的声音让小舟一震。
谢淮序出府时,在府门找了找,府前的门房小厮都噤若寒蝉。
良久,谢淮序问道:“宝姑娘何时出的门?”
“回侯爷,巳时初刻出的门。”小厮的话音刚落,就见谢淮序拂袖而去,带起一阵冷意。
今日内阁没什么大事处理,不由有些清闲,谢淮序走进大殿时,十几位元老正在讨论今年科考的子弟,从京中官员子弟讨论到了京外的子弟,感叹着今年真是文曲星转世年。
大家都在猜测今年谁能力压众人,脱颖而出,名字弯弯绕绕,京城极负盛名的郎君和外来美名在外的郎君的名字过了一遍。
“沈彦希,还不错。”
元老们惊愕地停止了交谈,一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
谢淮序坐在大开的窗前,望着院子里的一处落梅,慢条斯理,一副远离世外的疏冷清逸,仿佛刚刚插嘴的不是他。
但他们肯定就是谢淮序,震惊地久久回不过神,一来是“沈彦希”这个名字太过陌生,二来自然是从不闲聊的谢淮序,竟会对科考的学子感兴趣,面面相觑之下,心下立刻有了计较,开始搜索这位“沈彦希”是何方神圣,名字能从谢淮序谢大侯爷谢次辅的嘴里出来。
沈彦希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了各个权贵眼中的香饽饽,每日大宴小宴不断,惹得其他外来学子眼红不止。
而当沈彦希经过几场宴会下得知,自己之所以从无人问津到众所周知,甚至被三品以下官员讨好的地步,全因谢淮序。
他愣怔一瞬,更惊讶的是谢淮序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提了一下他的名字,那些官员就如此关心他。
在其他稍有背景的学子还只能坐在末坐的时候,他已经坐上了前排的位置,这是他在谢致蕴的丧礼之后,在进京后被权贵子弟排挤孤立之后,再一次感受到了权势带来的震撼感。
他却不明白,谢淮序明明不大喜欢,为何要帮他,等到沈彦希反应过来,他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宝儿了,他灵台多少一闪而过的担忧惊惧,却被他很快压下,或许这只是作为兄长对妹妹将来的关心。
即便他如此说服自己,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深沉的担心,所以他开始每日都给宝儿送她爱吃的糕点,每天变着花样,在去赴宴前把糕点送去侯府。
这日谢淮序回府,正遇上宝儿亲自到门房拿糕点,她正捧着糕点,就与下马车的谢淮序目光接了个正着。
宝儿欢喜的表情一滞,垂下眸去,这似乎还是上回吵架后两人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见面,她感受到谢淮序渐渐走来的脚步,宝儿的心忽然嗓子眼。
府门前的人也都敛声屏气,目不斜视,却都竖起了耳朵。
“兄长。”宝儿行礼的时候,对于谢淮序藏她的信不让她见沈彦希的这件事她居然已经不生气了。
只是不知道谢淮序还有没有在生她的气,这一行礼又行出了忐忑之感。
“在这做什么?”谢淮序扫了一眼她紧紧捧着的方木食盒,淡淡问道。
听谢淮序的语气好像也不生气了,宝儿松了一口气,老实回道:“是糕点,彦希送来的。”
一时没了声音,宝儿抬眼去看谢淮序,他正盯着那食盒,宝儿试探地举起食盒:“兄长要尝尝吗?”
谢淮序眼风扫过她,拂袖离开,冷厉的“不用”二字砸了过来。
走过好一段,谢淮序停下脚步,转身看去,大门前哪里还有宝儿的人影,再眼一瞥,只看到宝儿的背影,还颇为高兴的样子!
谢淮序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沈彦希天天送糕点来?”
南宋站在一旁,听着谢淮序寒津津的声音,吞了下口水:“听说这几日都送。”
谢淮序冷嗤一声:“怎么,他是要做糕点状元了?”
南宋对于这件事有一番自己的见解,为了证明自己的见解,为此他还特意去拜访了好几位已婚人士和正蜜里调油的人士,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他才在肚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
“或许是因为沈彦希近日应酬多,没空陪宝姑娘,又怕冷落了她,所以日日送些宝姑娘爱吃的糕点,吃的时候就会想起他,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吃在嘴里,甜在心里……”南宋说着说着,感叹了起来,一抬眼,谢淮序清冷的眼风正瞥了过来,他连忙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