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安桐不善的眼神太明显,时晔往窗外弹烟灰之际,随意一瞥,登时怔忪了几秒。
好漂亮的小姑娘。
黑色大衣包裹的身形高挑又纤细,眉眼缠着忧郁,气质有点冷,隐约还带着一丝午夜梦回的熟悉感。
时晔舔了下嘴角,脑海中飞快地思索着对方的身份来历。
在哪儿见过呢?
这时,司机尴尬地拽了拽白手套,凑近车窗提醒,“时总,那不是普通大众,是顶配的辉腾,比……咱的车还贵。”
时晔:“……”
他怀里的女子也低头不吭声了。
不是他们见识少,而是前后车距离太近,后座的视野根本看不到车标下面的字母。
难怪人家都说,不怕奔驰和路虎,就怕大众带字母。
这是遇到低调的冤大头了。
“我去聊聊。”时晔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推开身边的女子就下了车。
司机拦不住,赶忙侧身让开。
与此同时,辉腾车里打完电话的容慎,也适时倾身而出。
前后两辆豪车相撞,本就引人注目。
尤其,还有两个样貌出众身躯挺拔的男人相继现身,更加吸引行人的关注。
“小安,过来。”喧嚣吵嚷的街头,响起了容慎极具辨识度的低沉嗓音。
安桐回身踱步到男人身畔,“容医生,你怎么出来了,这点小事我能处理。”
“有没有报警?”容慎伟岸的身形立在小姑娘面前,无形中挡住了夜幕中的寒风。
安桐摇头,“还没,他们想私了,我刚拒绝了。”
男人随手拉开驾驶室的车门,儒雅的气度中又透着沉稳,“风大,先上车。”
安桐回眸看了眼站在迈巴赫车旁的时晔,稍加思索便听话地钻进了车里。
她不想和时晔说话,会暴露身份。
而安桐刚刚坐稳,车门也被男人随手关上。
她从车窗探出小脑袋,小声问他:“容医生,你不上来吗?”
容慎低眸叮嘱,成熟伟岸的姿态令人倍感踏实,“在里面等我。”
安桐不明所以,还是缩回了脑袋。
本来她想听听容医生和时晔会聊些什么,但男人的手臂却伸进来,按下了车窗升起键。
辉腾的隔音效果很好,此举也使得安桐完全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
眼下,时晔谨慎地打量着容慎,有些后悔自己冲动下车的举动了。
万万没想到,这辆低调的破车居然是容九爷的。
这位,可不是什么善茬。
他那份斯文儒雅的表象下,隐匿着无声且强大的气场。
即便一言不发,举手投足间仍然散发出不容小觑的存在感。
目光交汇的刹那,时晔在气势上就落了一大截。
他理了理风衣的前襟,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伸手道:“容九爷,好久不见。我是时晔,咱们在第三届科技大会见过。”
容慎慢条斯理地与之握手,语气淡漠地寒暄,“原来是时先生。”
“真是过意不去,没想到我那司机把您的车给撞了。”时晔偷瞄着辉腾的驾驶室,言辞中透着精明的盘算,“有没有吓到那位女司机,要不我给她当面道个歉。”
“不必。”男人偏头看了眼车尾部的碰撞痕迹,“你想怎么处理?”
第59章 :失联
时晔拨了拨额前的碎发,有些力不从心地叹道:“看您吧,我都行。”
容慎目光沉沉地勾起薄唇,一锤定音,“那就按规矩办,具体的细节你和我的助理协商。”
时晔眼眸一亮,欣然同意,“没问题。这次确实是我的司机不小心,改天我请您吃饭赔个不是。”
原来,那女司机是容九的助理。
时晔暗暗思量,一会容九离开后,他得好好去跟漂亮女助理聊聊人生和理想。
刚刚的惊鸿一瞥,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正好问问,他们是不是曾经在哪儿见过。
时晔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惜天不遂人愿。
不久,另一辆商务车,突然而至。
当他亲眼看到程风下车向他阔步走来的身影,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助理非女助理!
去而复返的程风,正式以助理的身份出面交涉修车细节。
和他一道而来的凌琪,则笑吟吟地邀请容慎和安桐坐进了商务车,扬长而去。
幻想破灭的时晔:“……”好像被摆了一道。
……
商务车内。
安桐扭头觑着容慎,斟酌着如何开口。
男人坐在窗口的位置,路灯将他的俊脸照射的半明半暗,连表情也不太真切。
“容医生,最后怎么解决的?”
容慎回眸,眼底融了昏黄的光,“程风会处理。”
安桐抿了抿唇,想给自己挽回点颜面,“今天是意外,我平时开车很稳的。”
话落,商务车的车身蓦地晃了一下。
凌琪谨慎地扶稳方向盘,偷觑着后视镜里一本正经的安桐。
夫人,您对“开车很稳”这四个字的理解,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
这时,容慎略了眼后视镜,转首面向安桐,勾唇低笑:“确实是意外,不用挂心。”
男人还是那么儒雅端方地宽慰她,似乎怕她多想,又沉声补充,“是对方司机走神,与你无关。”
安桐松了口气,心想她好歹也是上过赛车场的选手,不至于在限速40的路段还能发生碰撞。
肯定是对方全责。
回了云巅,安桐本想直接回洋楼,却被容医生叫去了主宅前厅。
两人进门相继入座,李管家也很快送来了暖茶。
安桐解开大衣的羊角扣,露出里面修身的米色长裙。
她静静地喝了几口茶,男人也瞬时抛来了询问:“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安桐双手捂着茶杯暖手,细声回答:“打包好的纸箱程风已经取回来了,总共三个。”
容慎低眸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后天启程去湛州,走之前还有没有要见一见的朋友?”
安桐微微晃神,别开脸看向窗外,语气莫名多了些怅惋的味道,“没有。”
可能觉得这句话可信度不高,她目光闪烁着搬出了苏季,“本来想她苏苏见一面,但她还在医院,又不想让我知道……”
上周季阿姨已经进入化疗阶段,苏季停下了所有的工作在医院陪着。
这些是容医生托人打听后告诉她的。
安桐最是了解这种境遇的痛苦和苦恼,所以她不会刨根问底,只能想其他办法从中给苏季一些帮助。
“化疗结束后,捐赠中心会优先给她母亲安排干细胞移植。”男人抬手解开袖扣,目光却平视着安桐,“她运气还不错,已经找到了合适的配型,对方也愿意捐赠。”
“真的?”安桐双目微灼,大喜过望。
容慎看似平静地颔首,黑眸却紧紧锁着她的脸庞。
不是没见过安桐微笑的样子,但却第一次看到她笑逐颜开的一面。
往常,她总是笑不露齿,显得矜持又勉强。
唯独此刻,眼前的女孩眉眼弯弯,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好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贝齿,如阴霾初散的春日,粲然生光。
容慎呼吸微凝,心悸的厉害。
短短须臾,男人调整好呼吸的节奏,声线微微沙哑地回她:“答应过你的事,总不能出尔反尔。”
安桐脸上的笑容再次明媚了几分,“容医生,谢谢你。”
容医生是君子,势必一诺千金。
安桐心里也清楚,捐赠中心能这么快寻找到合适的配型,他一定帮了不少忙。
这一晚,安桐下定决心,如果以后容医生有事相求,她一定义不容辞。
……
隔天,温度很低,天空灰蒙蒙的飘着雨夹雪。
马上就要搬去湛州,天还没亮,安桐就拿着雨伞出了门。
云巅的众人还沉浸在睡梦之中,她没开车,而是乘坐公交和地铁等交通工具,前往了远郊。
时间匆匆,很快就来到了下午四点。
凌琪跑到主宅书房,试探地问道:“老大,夫人有没有和您说她去哪儿?我到现在一直联系不上她,手机也打不通,不在服务区。”
“联系不上?”容慎抬眸,靠着沙发的姿势透着几分闲散。
凌琪忙不迭地点头,“嗯,老李查过监控,夫人不到六点就走了,那个时间我还没醒,大家也都没醒。”
说罢,她看向程风,以眼神示意,你说两句。
程风不尴不尬地向前一步,“说不定夫人是去见朋友了,她那么大的个人,丢不了,咱再等等看。”
凌琪闻言却鼓着腮帮瞪他,“万一夫人出事了怎么办?”
程风凉嗖嗖地瞥她一眼,“那你报警吧。”
凌琪:“……”遇见了猪队友,助攻失败。
“她有分寸,不会乱跑。”男人叠着双腿,尽显成熟男人特有的稳重和老练,“天黑之前,若还没有消息,你们两个再到她经常去的地方找一找。”
安桐不是个任性的姑娘,容慎并非不担心,而是笃定她事出有因,才会失联。
……
同一时间,香江郊外。
坐落于贝南山的大瑞寺门口,安桐双眼通红地与僧人道别,“您别送了,我过段时间再来。”
僧人双手合十,随即从僧袍里掏出一个平安福,“这是妙栖师傅让我转赠给施主的,保您一路平安,健康顺遂。”
安桐接到手里,向僧人作揖行礼,转身便往山下走去。
贝南山这座寺庙,由于不出名,所以香客极少,香火也不旺盛。
通往寺庙的山路年久失修,蜿蜒泥泞,一去一回至少需要徒步三小时。
安桐瘦弱的身影举着黑绸伞渐行渐远,门口的僧人眺望了片刻,微微鞠躬后,反身折回了庙内。
一阵风拂过,功德箱旁边的捐赠花名册被吹开了几页。
最后一行写着娟秀的字体,捐赠金额一百万,捐赠人安襄怀。
旁边的功德箱里,也躺着一张面额百万的现金支票。
安桐,是大瑞寺每三个月必来一次的香客,次次都以安襄怀的名义捐赠上百万的香火钱。
三年来,从未缺席。
……
晚上六点半,安桐辗转乘坐公交车回到近郊。
手机也逐渐恢复了信号。
她刚看了眼时间,好几个来电提醒和微信消息不要钱似的蹦了出来。
安桐打开微信,第一时间就看到了置顶的消息,来自容医生。
容九:看到消息,回个电话。
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安桐来不及看其他的内容,立马给男人拨了过去。
提示音只响了半声,电话就被接起。
安桐哑着嗓子率先问道:“抱歉,容医生,手机一直没信号,我刚看到消息,有什么事吗?”
第60章 :偏爱
电话那端,容慎不知在忙什么,沉默的时间有些久。
久到安桐以为信号不好,又‘喂’了好几声。
男人温厚磁性的嗓音与平时无异,“去哪里了,没信号?”
安桐摸了摸潮湿的发梢,“贝南山有点偏,所以信号不好。”
“现在下山了?”
男人没多问,给足了尊重和理解,似乎更关心她此刻身在何处。
安桐透过公交车的车窗看了眼路牌,“马上到焦化区了。”
容慎轻轻吐出薄烟,低声叮咛,“把具体位置发给程风,他去接你。”
“不用,我换乘地铁就行。”
男人静了两秒,耐性十足地诱哄,“发吧,天黑路远,一个女孩子在外不安全。”
安桐心头一热,软声说,好。
……
另一边,正在聚餐的容慎,放下手机,身侧就传来听到苏屹亭的调侃声,“可以啊,咱俩认识二十来年,你都没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跟我说过话。”
男人睨他一眼,俯身点了点烟灰,“你倒是不害臊。”
“老话说得好,铁树开花千载难逢。”苏屹亭翘着二郎腿晃了两下,“容九,我看你是栽了。”
容慎抿烟的动作明显一顿,黑眸变得深暗且悠远。
“别不承认。”苏屹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这双慧眼,一看一个准。还天黑路远,女孩子在外不安全,她成年了吧,你要是对她没想法,还用得着这么哄着?”
男人久久不言语,不知是被说中了心事,还是不曾深思过他对安桐的耐心究竟源自于什么。
陌生又复杂的情绪难以消散,直到烟头燃尽,热度灼烫了手指容慎才回过神。
苏屹亭一副“我就看你装到几时”的玩味模样,啧啧称奇,“我说,你最近的烟瘾挺重啊,以前十天半月也不抽一口,现在一晚上你就抽了三根,遇到疑难杂症了?”
他看似关怀,实际上就是在看好戏。
有生之年能目睹容慎在女人身上栽跟头,没什么比这更激动人心的了。
苏屹亭坐姿懒散地睨着他,脑海中也渐渐浮现出安桐的身影。
数秒后,他用手肘撞了下男人的胳膊,“你跟我说说,你到底看上安桐什么了?我看她性格挺闷的,也不爱说话,除了长相,她比闻晚强在哪儿?”
男人似乎总是喜欢搬出不同的女人做比较。
苏屹亭这个女友换了一茬又一茬的公子哥更是不例外。
此时,容慎放弃了继续抽烟的念头,而是端起红酒杯浅酌了几口,低沉的语气不咸不淡,“她不需要比闻晚强。”
苏屹亭先是一愣,然后哑然失笑,“你他妈还不如直接承认你偏爱安桐呢。”
就在他以为容慎不会回答之际,男人微微晃动着红酒杯,高深地挑眉,“嗯,确实偏爱。”
从开始的处心积虑,到如今的情愫渐生。
都是成年人,容慎可以很坦然地承认对安桐的偏爱。
她不需要比肩闻晚,因为偏爱这个词,本就是因人而起。
……
那边,不到半小时,程风已经开车赶到了焦化区的地铁终点站。
这地段不算太偏,但属于正在规划建设的城中村,路灯也不如市区明亮。
程风张望了好半天才瞧见安桐站在地铁口的避雨亭下,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傻站着。
“小安!快上车。”程风降下车窗喊了一嗓子。
安桐循声抬眸,小心翼翼地放好手里的平安福,打开雨伞就走了过去。
夜晚的温度越来越低,雨夹雪也变成了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