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气氛陡地变得诡异了许多。
阮丹伶暗暗瞪了容敬怀一眼,尔后轻轻拽着安桐的手腕,道:“安安,甭理他。锅里还炖着燕窝,走,你陪我去吃点。”
安桐单手托着白玉糕,像个木偶似的被阮丹伶带去了餐厅。
隐约还能听见阮丹伶的念叨声,“小九也太不会照顾人了,怎么把你养的这么瘦,改天我说说他……”
不会照顾人的小九,手指撑着额头无奈地摇头失笑。
容敬怀目送安桐二人离去,绷紧的脸部轮廓也稍稍放松了几分。
他闲散地翘着二郎腿,睇着容慎问道:“这次打算回来住多久?”
“最多一个月。”
男人的姿态与容敬怀如出一辙,父子俩的样貌相近,连风姿气度都好似复制粘贴。
唯独,容敬怀举手投足间的冷峻威严更胜一筹。
“大费周章的搬回来,就住一个月?”容敬怀蹙起剑眉,为老婆打抱不平,“你妈为了当个好婆婆,这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一个月太短了,起码让她过完瘾再走。”
老婆吃不好睡不好还是其次,重点是,阮丹伶近段时间整天看家庭伦理剧……
第63章 :礼物
美其名曰,从中学习如何当好称职的婆婆,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结果,阮丹伶入戏太深,还没取到精华,反倒开始对容敬怀挑三拣四。
比如:“人家的老公都给老婆剥虾,你再看你,结婚三十多年了,都没给我夹过虾。”
再比如:“老公,你有没有觉得我年老色衰不及从前了?”
容敬怀第一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表情精彩极了。
家庭伦理剧都演了些什么玩意?
而此时的容慎蓦然听到父亲的要求,倒是没急着回绝。
他从兜里摸出茶烟,慢条斯理地送到唇中,“住多久我都没意见,就看您二位能不能留住她。”
容敬怀放下长腿,起身朝着院外示意,“出去抽,你妈闻不得烟味。”
另一边,阮丹伶盛了两碗燕窝,亲昵地坐在了安桐的身边,“味道怎么样?”
安桐客气地点头,“很好吃。”
“那你多吃点,都给你。”阮丹伶直接把一盅燕窝全都推给了安桐。
她的举止很自然,处处透着本性的温柔。
明明第一次见面,她却挖空心思似的对安桐释放着善意和关怀。
人心皆向阳,初来乍到的安桐也不例外。
一时片刻的相处,她竟然在阮丹伶的身上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她的妈妈也总是这样,只要她和小栖喜欢的东西或者食物,宁愿自己少吃一口,也要无私的送到他们面前。
安桐点头吃着眼窝,眼角有点红,“阿姨,您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
“诶,这孩子……”阮丹伶来不及拦住她,只能在她背后轻呼,“快去快回啊,不然燕窝凉了。”
安桐小跑来到厅外,恰好看到程风已经把她的行李箱都拿了下来。
她上前打开行李箱外面的收纳袋,掏出两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就返回了大厅。
安桐无暇顾及其他,来去匆匆。
然而,她的身影却被院外的两个男人尽收眼底。
厅外花园,父子俩同时侧目,瞧见安桐手里的礼盒,容慎的目光中掠过一道明显的惊诧。
昨夜才告诉她来湛州要见父母,她是何时备好的礼物?
“老太太对安桐什么态度?”容敬怀抿了口烟,沉浸着阅历的双眸深不可测。
男人回眸,耐人寻味地回答,“应该……比您当年的选择更满意。”
容敬怀默了几秒,嗓音浑厚地笑出了声,“满不满意先另说,你爹当年要是有你现在的城府,容家我也不会拱手让人。”
“您教育的好。”
容敬怀哼了一声,“少跟我说好听话,我答应过你妈,不会插手你的婚事。但也别小瞧了你奶奶的手腕,她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乱点鸳鸯,若是被她知道你在背后动了手脚,到时有你受的。”
“您多虑了。”容慎熄灭烟头,目光悠远地看向远处的垂柳,“安桐的事,我并没动手脚。”
这下,轮到容敬怀惊讶了,“你的意思,她父母一方真是高官?”
“也许。”男人很从容地靠着椅背,下一秒,语出惊人,“是与不是,都没什么重要。”
老人家的思想受上个时代的影响,墨守成规又顽固不化,总认为联姻是上乘之选。
实际上,只有无能的男人才需要家族联姻来达到目的。
……
当安桐拿着礼盒回到餐厅时,阮丹伶已经把她碗里的燕窝又蓄满了,“你看你,吃东西的时候还乱跑,小心灌风肚子痛。”
安桐笑了笑说不会,双手递出了礼盒,“不知道您和叔叔喜欢什么,所以准备了两份薄礼,您别嫌弃。”
阮丹伶诧异地垂眸,看到包装纸和蝴蝶拉花,一眼便知是她自己手工包装的。
“哎呀,怎么会嫌弃,你送什么我都喜欢。”
安桐见她接过去,指了指浅绿色的拉花,“这个是给您的,蓝色的是叔叔的。”
阮丹伶拉着她坐下,催促她先吃燕窝,自己则招呼佣人,让他把蓝色拉花的礼盒给容敬怀送过去。
其实,有关安桐的家庭状况以及患有心理疾病的事,容慎来之前就已经告知了容家夫妇。
但从初见的印象来看,安桐比很多身心健康的姑娘还礼貌细致。
阮丹伶也一直记得自己儿子的嘱托:
――她母亲过世了,您多费心,对她好点。
阮丹伶一时控制不住泛滥的母爱,伸手在安桐的脑袋上摸了好几下,“安安,一会我带你去看看房间吧。小九说你怕吵怕光,咱家房间很多,你随便选,相中哪个就住哪个。”
安桐抿唇,模样特别乖巧,“您别麻烦了,我住哪里都可以。”
“这麻烦什么,反正我也闲着。不说了,你快趁热吃,我拆礼物。”
阮丹伶别开脸,无法继续看安桐的眼睛。
这小姑娘怎么那么让人心疼啊,算了,别当儿媳妇了,以后当闺女养吧。
阮丹伶心酸地叹了口气,随手拆开包装纸,打开礼盒的刹那,一下就愣住了。
身在豪门,常年贵妇生活的熏陶下,阮丹伶自然具备基本的珠宝鉴赏能力。
巴掌大小的礼盒中,摆着一颗珍珠吊坠。
天然珍珠常见,罕见的是墨绿色大溪珍珠。
阮丹伶摸着吊坠,稍加思索就了然于心,肯定是小九帮她选的。
“这珍珠颜色真好看,安安有心了。”
“您喜欢就好。”
不一会,阮丹伶表示要把礼物送到收藏室,便借故离开了餐厅。
花园,她握着礼盒走到容慎的背后,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臭小子,礼物选的不错。”
对面的容敬怀没出声,还看着手中的礼盒蹙眉深思。
男人扯开椅子请阮丹伶坐下,顺口问道:“她给您送了什么?”
“还装。”阮丹伶拿出珍珠吊坠秀给他看,“这一看就是少见的大溪珍珠,这么难遇的颜色,你从哪儿淘来的?”
容慎垂眸看了眼珍珠,声音有些沙哑,“我不清楚,您可以直接问安桐。”
阮丹伶嘴角的笑僵住了,“不是你帮她准备的?”
男人淡淡地说不是。
不仅不是,他事先也毫不知情。
阮丹伶顿时觉得珍珠烫手了。
片刻后,她看向沉默的容敬怀,好奇地探头问道:“老公,安安给你送的什么?”
容敬怀将方方正正的盒子放到桌上,眯眸低语:“邮票。”
三十年前绝版的生肖邮票。
作为湛州的土皇帝,容敬怀绝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人物。
主要是安桐送出来的这套邮票,当初发售不多,近年来在国内邮票界的增值速度也屡创新高。
小九早就说过,这孩子家中发生变故,如今孤苦伶仃,靠兼职养活自己。
偏偏她送出的礼物如此别致精贵。
后来,容敬怀极为认真地问容慎:“她这礼物哪儿买来的?”
第64章 :自在
过了十来分钟,阮丹伶折回到餐厅。
看到安桐吃光了碗里的燕窝,满意地揉着她的脑袋:“安安吃饱了吗?我带你去看看房间怎么样?”
安桐生怕阮丹伶继续让她吃东西,赶忙站了起来,“好,麻烦阿姨了。”
来时的途中,他们在高速服务区吃了简餐。
安桐根本不饿,又碍于主人家热情的招待,只能硬着头皮喝了满满一碗燕窝。
……
离开餐厅,阮丹伶却站在走廊犯了难,望着通往二层的楼梯,又转眸看向窗外,拿不定主意一般。
安桐看出了她的纠结,不知因何而起,倒也没多问,静静地陪她站着。
稍顷,阮丹伶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自顾自地点点头,随即带着安桐往电梯走去。
“安安,咱俩先去三楼看看,要是不满意,我再带你去外面挑。”
安桐怔忪,赶忙婉拒,“阿姨,随便哪个房间都行,真的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外面也是咱家的。”阮丹伶拉着她走进电梯,“本来我给你和小九安排了湖边那栋房子,不过……小九不太会照顾人,你不如直接住在我眼皮子底下,这样我就能随时照应你。”
说话间,电梯停在了三楼。
阮丹伶挽着安桐的胳膊站在偏厅门前,“这里的格局喜欢吗?偏厅隔壁是卧室,旁边还有茶房、书房和功能厅,你跟小九住在这里,应该够用了。”
安桐跟着她在三楼里转了一圈,表情有些不自然。
够不够用还真不好说,这么宽敞的三楼,为什么只有一间主卧?
安桐挠了挠耳根,细声问道:“阿姨,家里有客房吗?”
“有啊。”阮丹伶好像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朝着窗外一指,“那栋红瓦的二层小楼,里面都是客房。但咱家客人少,很久没人住了,跟鬼屋似的。”
安桐:“……”
阮丹伶随即又献宝似的给她介绍主卧,什么人体工学床垫,红外热感应窗帘。
末了,还煞有介事地说道:“窗帘遮光效果一般,一会我让管家去定个遮光窗帘,到时候你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
傍晚临近,阮丹伶正在追的家庭伦理剧要开播了。
安桐还在慢悠悠地收拾着行李箱,速度之慢,足足花了半小时才叠好三件衣服。
阮丹伶本想帮着一起整理,但安桐委婉地拒绝了。
只因这位当家主母帮忙叠大衣的时候问了一句话,“安安,这衣服应该横着叠还是竖着叠?”
多年来优渥的家庭生活,阮丹伶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打理。
别说叠衣服,就连买衣服都是品牌每季度定期送上门供她挑选。
她是真正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妇,这些琐事根本做不来。
过了五点,阮丹伶还是没能扛住伦理剧的吸引力,脚步匆匆地下楼追剧去了。
安桐把她送到电梯口,回到衣帽间就苦闷地叹了口气。
一间主卧,她和容医生要怎么分配?
同床共枕也太奇怪了……
想想那个画面,安桐都觉得“不堪入目”。
不多时,三楼电梯传来提示音。
当容慎在衣帽间找到安桐的时候,刚走近,就听到了一阵长吁短叹。
此时,女孩盘腿席地而坐,右手托腮,身边还摆着行李箱和一摞衣物,不知在为什么事而发愁的样子。
男人站在她背后凝神看了几秒,醇厚的嗓音含着笑,“在愁什么?”
胡思乱想的安桐,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愁……我和容医生该怎么睡。”
衣帽间安静了好几秒。
安桐还背对着男人,看着行李箱自言自语,“实在不行我睡地上吧。”
先前和阮丹伶聊天的过程里,她几次三番的表示自己不挑住处。
现在住处定了,她要是出尔反尔,岂不是自打嘴巴。
安桐长舒一口气,余光瞥向衣柜的玻璃门,一抹白衬衫陡地跃入眼帘。
玻璃门反光,她坐在地上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斜后方的入口。
安桐先是一愣,尔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容医生……”
男人单手插兜立在不远处,衣袖上卷,带着成熟男人的从容和闲散,“一个人坐在这里嘀咕什么?”
“没。”安桐也不确定他听没听到,胡诌了一句,“背单词呢。”
容慎唇边勾着笑,却没有戳穿。
他略略环顾衣帽间,磁性的腔调微微扬起,“决定住在三楼了?”
安桐藏着自己的小心思,不答反问,“还有别的选择吗?”
“自然有。”男人转身向外走,“随我过来。”
……
楼下客厅,巨大的投影屏幕播放着狗血的伦理剧,阮丹伶看的津津有味,偶尔还和身边的佣人讨论两句,确实入戏很深。
甚至都没发现容慎和安桐从旁路过。
步行五分钟,他们来到湖边别墅,沿着门前小径走进了玄关。
“主宅三楼虽然安静,但佣人较多,平时人来人往,你未必能适应。”男人穿过走廊,对着前方的客厅努嘴,“这里相对人少,也会比较自在。”
安桐有了前车之鉴,没着急答应,“我能去楼上看看吗?”
容慎心中了然,泰然地昂了昂下巴,“去吧。”
安桐蹬蹬蹬地上了楼,不到两分钟,脚步轻快地走下了楼梯。
她微微笑着,接受了男人的建议,“听你的,容医生,就住这里吧。一会我去和阿姨解释一下。”
容医生说的对,这里比主宅更合适居住。
起码楼上有两间卧室,一人一间,刚刚好。
这时,容慎低声开腔:“我会和她说,先过来坐。”
安桐走到男人对面坐下,没有外人的地方,她倒不再拘谨,表情也温淡了许多。
窗外暮霭沉沉,隐约能到湖边被风吹起的涟漪。
看着看着,安桐的视线就飘到了玻璃反射的身影上。
然后,男人侧目的刹那,两人的目光在窗户中交汇。
安桐张了张嘴,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谢谢。”
容慎回眸,叠起长腿,好笑地挑眉,“谢我什么?”
“选房间的事。”安桐如实道。
第65章 :意义
阮丹伶太过温柔和善,安桐很难直白地回绝她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