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桐鼻尖通红,暗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坐进车厢,把程风都看呆了。
“小安,你……还好吗?”
不是他脑子活泛,而是她狼狈的状态很容易让人想歪。
安桐眨着酸涩的双眸,平心静气地点头,“很好,怎么了?”
还怎么了。
程风压下想掏手机报警的冲动,委婉地试探:“没遇到什么不好的事吧?”
“没有。”
程风见她不太想多聊,只能敛去怀疑,踩着油门往家赶。
期间,还给容慎发了条语音,表示已经接到了夫人。
没多久,车子抵达云巅后院,李管家和凌琪闻讯就纷纷跑了出来。
“哎哟,夫人啊,可算是回来了。”李管家拍着大腿,长舒了一口气。
凌琪也小跑到她面前,仔细观察了几眼,撅着嘴嘟囔:“夫人,下次别玩失联了,我心脏不好,容易被你吓过去。”
安桐伫在原地,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一种阔别许久的温暖席上了四肢百骸。
眼前的几个人,虽七嘴八舌地唠叨着,可他们的眼神却写满了担忧和关切。
凌琪给她打着伞,李管家催促她赶紧进屋,程风落后一步,举着手机给男人汇报已归家的消息。
安桐嗓尖发哽,闷声跟他们走进了主宅,眼睛更红了。
坐下的刹那,李管家便递来了姜汤,“夫人,快喝点姜汤暖暖身子,天这么冷,可别又感冒了。”
安桐冰凉的指尖摸着烫热的瓷碗,张了张嘴,哑声道歉,“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手机一直没信号,不是故意失联……”
“夫人,你说什么对不起嘛。”凌琪端着热腾腾的饭菜放到桌上,歪头一笑,“下不为例就好啦。”
话音方落,李管家照着她的后背就拍了一巴掌,“没大没小。”
凌琪一个趔趄差点没扑到桌子上。
她皱着眉鼓起腮帮,揉着后背哇哇叫,“李叔,轻点诶,脊椎要断了。”
安桐望着这一幕,竟感到了久违的家庭气息。
有长辈,有小辈,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温馨又愉悦。
这样活跃的气氛,结束于容慎归来。
窗外雪纷飞,男人英挺的肩膀挂了层稀薄的白霜。
安桐还在小口吃着饭,瞧见他的身影,赶忙咽下食物站起身,“容医生,我今天……”
男人褪下大衣,望向她的眼眸中落满了水晶灯的清辉,“不碍事,先吃饭,吃完再说。”
安桐迫切想要解释的话语被堵了回去。
经过凌琪的叙述,她已然得知了前因后果。
然而,容医生态度如常,好像并没怪她。
这让安桐心里更加过意不去,顿时没了胃口。
第61章 :公婆
容慎穿着白衬衫走到沙发坐下,解开袖扣之际,沉声道:“都去忙吧。”
李管家看了眼身畔的凌琪,笑容可掬地上前小声劝了一句:“九爷,不管怎么样,夫人安全回来就好,您也消消气,可别吵架啊,容易伤感情。”
男人啼笑皆非地挑起浓眉,还未言语,凌琪也点头称是,“对对,吵架伤感情。夫人今天冻坏了,缓了半天手还凉着呢。”
话落,她还隐晦地朝着安桐挤眉弄眼,仿佛在说“夫人别怕,我们帮你撑腰”。
容慎沉默了半晌,目光掠过李管家等人,捏着眉心隐隐发笑。
他还什么都没说,一屋子人就率先帮安桐说好话,生怕他欺负了她。
男人敛去笑意,抬起左臂挥了挥,“嗯,下去吧。”
李管家连声应答,带着凌琪离开后,客厅里的气氛隐约变得紧张起来。
主要是安桐自己紧张。
她放下筷子,挺腰坐直身体,“容医生,我吃完了。”
男人侧目,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没点燃的茶烟。
安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本就暗红的眸子愈显出几分眼巴巴的殷切。
“吃这么少?好歹把米饭吃完。”容慎把烟卷丢到桌上,蓦地对上她的视线,摇着头站了起来。
他没离开,而是迈着长腿来到了餐桌对面坐下。
安桐宛若“望夫石”一般,眼神始终落在男人的身上。
太过歉疚的心情,让她无法安心吃饭。
这时,容慎臂弯搭着桌沿,叠起双腿注视着满脸执拗的小姑娘,“好好吃饭,不用想太多,今天的事没人怪你。”
“贝南山真的没信号……”安桐蜷起指尖,俯身向前靠近桌角,急于解释的模样。
男人眉心舒展,望着她认真的小表情,勾唇打趣,“去贝南山做什么?下雪天跑去爬山?”
“不是爬山。”安桐踌躇着别开眼,轻声细语地说:“我去了趟大瑞寺,拜佛。”
大瑞寺。
容慎眯眸思索了几秒,才想起贝南山似乎真的有一座不被人所熟知的寺庙。
“拜了一天?”
安桐点头,然后又摇头,“赶路浪费了一些时间,我下午四点就离开了。”
男人凝视着她发红的眼角,喉结滚动,再开口时,嗓音莫名哑了,“以后想去拜佛,最好招呼程风或者凌琪陪你一起,贝南山偏僻,若出了意外,得不偿失。”
安桐没作答,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她好像听进去了,可依照容慎对安桐的了解,这种举动大概代表着……敷衍。
下一次,她极有可能继续阳奉阴违,我行我素的独自上山。
贝南山有她不想说的秘密。
这个认知划过脑海,男人的眼眸也随之暗了下来。
贝南山的大瑞寺,绝不是个拜佛的好去处。
她轻描淡写的一带而过,俨然不打算说出实情。
容慎低眸摩挲着指尖,浓眉轻轻皱起。
心理治疗师这个身份有时是极好的掩护,随便说些什么大多能事半功倍。
但往往,利弊相成,偶尔也会变成一种潜在的桎梏。
比如安桐有秘密,作为她的‘治疗师’,他不能肆无忌惮的追根究底,问得太多不仅有失身份,还会引起她的反感。
也因此,就连某些针对性的引导都只能潜移默化,不露声色。
……
十分钟后。
安桐吃完半碗米饭,脸颊也恢复了少许的红润,“容医生,明早几点出发?”
要去湛州了,今天闹出的小意外却冲淡了那份期待感。
“九点。”男人面向窗外负手而立,听到询问,嗓音低缓的道:“小安,你过来。”
安桐不解地走上前,侧目仰望着容慎的俊脸,“怎么了?”
两人并肩站着,距离很近。
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夹着酒香窜入鼻端,他侧了侧身,手臂擦过安桐的肩膀,“去了湛州,介不介意和别人同住一段时间?”
安桐诧异地微微瞠目,“别人是……”
“我的父母。”
容慎的回答在安桐的意料之外。
她一时懵然,直勾勾地与男人对视,忘了回答。
“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安桐犹豫着低下头,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没说出一个字。
她想了很多,有关自己,也有关容医生。
片刻,安桐抬起头,问他:“是暂时,还是以后都和他们同住?”
“暂时。”男人声音很低,眸中的神色也变得微妙了许多,“领证这么久,总要回去见一见。况且,公寓那边也需要散散味道。”
安桐听出了男人的潜台词,直白地脱口而出,“要是我不去,你是不是没办法向叔叔阿姨交代了?”
她以前并不知道容医生的父母也在湛州,如今听他提及,再回想这阵子发生的事,安桐很快就理清了思路。
倘若容医生独自去湛州见父母,那他们领的结婚证就失去了意义。
“不至于没法交代。”容慎偏头和安桐四目相对,原本沉静的眉眼渐渐浮起柔色,“你若不愿见,可以继续留在云巅,或者到湛州的其他住处落脚。想不想去,你自己决定。”
安桐抠了下手指,这番解释听起来滴水不漏,可她总觉得忽略了什么。
大概是太信任,习惯性的听之任之,这一时半会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安桐扭头看着玻璃的倒影,没再纠结,“那还是一起吧,反正只是暂时的。”
身为名义上的妻子,见公婆是迟早的事,她心知躲不过。
“放轻松,不会同住太久。”男人眸深似海地扬起唇角,温声引导了一句,“他们比你想象的……更开明。”
‘更开明’三个字,被容慎说的很郑重,但安桐心不在焉,明显没留意。
这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安桐回到洋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既然要去和容家父母同住一阵子,容医生为什么没提前告诉她?
现在一切准备就绪,她想临时反悔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安桐思绪混沌地想了半天,最后还是一头雾水。
也许,是他的父母给他施加压力了吧。
……
第二天,早九点。
奔驰商务车准时从云巅离开,载着容慎和安桐以及安安前往湛州。
安桐望着窗外熟悉的一景一物,内心百感交集。
纵使有诸多不舍,她还是选择孤注一掷,选择相信容医生……
第62章 :亲密
湛州的冬,绿植依旧苍翠,比不上香江的严寒,更为含蓄地酝酿着冬日的气息。
午后,商务车驶下高速,中途没做停留,直奔东侧天城区。
安桐睡了一路,进了主城区才悠悠转醒。
窗外天阴,无风有雾。
安桐原本心境平和地望着陌生的街景,不知想到了什么,浅浅地皱了皱眉。
但愿,苏季知道真相后……别发飙才好。
搬离香江的事,安桐一直没向苏季透露半句。
不是不想说,而是时机不对。
季阿姨病愈前,安桐打算一直隐瞒。
反正……木已成舟,大不了挨顿臭骂。
安桐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再次凝神侧目,商务车恰好停在了私人别墅区的门前。
纯黑色的铁艺大门看不到里面的景色,稍稍远望,隐约能看到欧风结构的建筑物,还不止一座。
安桐忐忑地抿起嘴角,不断思索见到‘公婆’后她该怎么配合容医生表演。
铁艺门开,车子驶入干净蜿蜒的柏油路。
两侧的园林景观与池塘小桥相辅相成,岸边还种着名贵的金丝垂柳,幽静的宛如一处世外桃源。
后来,安桐才知道,这里不是富人别墅区,而是占地近百亩的容氏私家园林。
正中央的别墅门前,伫着几名身穿灰色制服的佣人。
安桐跟着容慎下了车,环顾着恢弘气派的大别墅,心跳也微微紊乱。
不止她紧张,就连话唠程风,都拘谨地站在他们身后,表情相当严肃。
“大少爷,少夫人,先生和太太在客厅等您。”
为首的佣人毕恭毕敬地前来迎接,仪式感满满。
容慎应声,随即侧目看着安桐,声线很温柔,“介意吗?”
“什么?”安桐没听懂,顺着男人低垂的视线看去,才瞧见他的手臂微微弯着,似乎在等她挽住。
哦,可能要在‘公婆’面前演戏。
安桐张开手指在衣服上蹭了蹭,然后非常缓慢地挽住了容慎的胳膊,“这样行吗?”
男人说很好。
说是挽住,其实两人的手臂根本没碰到。
安桐只是把手腕伸进去,用指尖轻轻抓住了男人大衣的布料,尽可能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但也算是一大进步了。
至少她没拒绝这样近乎亲密的接触。
男人唇边掀起一丝高深的弧度,带着安桐走进了别墅大厅。
程风则留在外面和佣人一起往下搬行李。
宽敞明亮的客厅,容家父母端坐上首。
年过五旬的女人风韵犹存,端庄大气,天生的微笑唇平添几分亲和。
哪怕颈部和眼角有细微的纹路,依旧贵如芙蓉,仪态绰约。
阮丹伶,三十年前红极一时的影星。
至于她身边不苟言笑的男人,便是容慎的父亲,容敬怀。
西装革履,内藏积威,眼神中敛着深沉的威严和锐利。
男人赫赫威严,女人貌比芙蓉。
这是安桐看到两位长辈的第一感受。
由于不知该如何称呼,她本想等容医生先开口介绍,但坐于客厅上首的女人却率先发言。
阮丹伶看都没看容慎,而是望着安桐细致地打量了一番,扬唇浅笑:“你就是安安吧,来来,过来坐。”
安安?
安桐差点想低头找狗,但阮丹伶的眼神分明在看她。
男人垂下手臂,昂着下巴示意,“去吧。”
见状,安桐直挺挺地走到了阮丹伶的面前,她感觉自己好像顺拐了,但又不确定。
“一路坐车过来累不累?”阮丹伶很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笑得和善可亲。
安桐坐下她身侧,微笑着摇头,“还好,不累。”
阮丹伶试探着想拉住她的手,动作刚起,又微妙地换了个方向,“安安,你喜不喜欢吃甜点?阿姨刚让厨房做的,不是很甜,尝一块?”
安桐预想中的盘问并没发生,就这么平静祥和地开启了‘婆媳’相处模式,
让她更为触动的是,阮丹伶非但没有以婆婆自居,反而自称阿姨,似乎也在提醒安桐,可以这么叫她。
“谢谢……阿姨。”
安桐试着喊了一声,阮丹伶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随即端着整盘白玉糕就递给了她,“来,你尝尝。”
这番和蔼的示好,让安桐紧绷的心情渐渐松懈。
她隐约记起容医生说过,他的父母很开明。
现在看来,确如其言。
这时,阮丹伶瞧见被晾在原地许久的容慎,古怪地嗔他一眼,“你怎么还傻站着,自己找地方坐。”
男人慵懒地解开大衣的纽扣入座,仿佛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阮丹伶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再次笑吟吟地看着安桐,还未出声,一旁面孔严肃的容敬怀突然说话了,“你给孩子倒杯茶,别光吃甜点,太腻。”
安桐呆呆地看着托盘里一口没吃的白玉糕,既茫然又受宠若惊。
那位面无慈色庄重严厉的容伯伯,开口就让阿姨给她倒茶,感觉十分违和。
就好比……摆着最冷的脸,说着最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