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将爱意寄山海——梨迟【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4 17:26:49

  可是手掌留下了疤,手机却没有找回来。
  就像他前几年人生的痕迹,全都会随着那个手机的丢失,一同再也找不回来。
  周嘉也看着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手,还有岩缝里无论试过多少次都捞不上来的手机,心口积压的钝痛犹如千斤重。
  他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像窒息,像死亡,像被人拖着生魂让你向地狱认命,只有自己,不肯低头。
  他满手伤痕,还是不肯认命。
  挽回不了的东西,总想证明自己,其实只要坚持,只要不放手,是不是也可以挽回。
  后来有剧组里的工作人员拿工具帮忙,但是卡得太死,几番都无果,拍摄进度也还在等。
  经纪人也劝他算了,一个旧手机没必要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过几天给他买个新的,正好这个手机都旧了几年了,以后要出道的话,买个新的手机方便。
  算了吧。
  算了。
  都在这样劝他。
  忽然就想到了在楼梯口等到林薏的那天,灿烂明亮的人生一路自由的长大,相信自己有可以做到一切的底气,可以做任何事只凭本心,想要保护的人,就一定可以保护。
  他说你不会让我输,因为我也不会让你输。
  可是到如今,好像,真的早就应该认输,头破血流,伤痕累累,早就已经向他宣判的结局,只是他还不愿低头。
  剧组里的工作人员帮他处理伤口,那一手的伤疼了几天,经纪人在旁边看不过去,说他这是何必,一个旧手机,反正也差不多该换新的了,以后要出道的话,手机号微信号也应该换个新的,这不是正好,命运都替你做好了选择。
  他沉默听着,没再反驳。
  是命运做的选择,好像,这一次,真的该承认了。
  后来手上的伤口愈合,皮肤就像没有受伤过,只在手掌里划得最深的那一道,留下了难以察觉的疤,只有去碰他的手,才能感觉到那一块曾经很疼很疼。
  但是除了他自己,再也没有人能碰,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部戏拍完,九月,他还是照常去了大学报道,那时候还只是兴趣使然,也当做换换心情,还没有完全考虑要做演员。
  开学报道之前,跟南苔的朋友们一起吃了个饭。
  大家各自要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活,也有人心有不甘打算再复读一年,那次吃饭前,他久违的从陈老师那里得知了林薏的消息,她已经没有住院了,选择了复读一年,她好好的,以后也会好好的。
  所以那时候知道了她的消息,饭桌上有个朋友在复读班,他折了一只千纸鹤,只让他带给林薏。
  “帮我带句话。”周嘉也把折好的千纸鹤给他。
  那人听着,满眼的不可思议,跟发现什么新大陆似的,等着周嘉也说句什么。
  可是片刻后,周嘉也没说,“算了,这个给她,她要是没问起我就算了。”
  顿了顿,“如果她问起我――”
  “带什么话啊,有什么女的还要兄弟带话,你亲自去哪个不是眼巴巴就凑过来了?”朋友还在开玩笑打趣他。
  多新鲜啊,周嘉也的身上从来不缺目光,围着他转的人多到让人嫉妒,可他这人没对谁不一样过,之前朋友都开玩笑说他估计是跟篮球一块儿过。
  可周嘉也没什么心情,“行了,到时候她如果问起我,你帮我带句对不起。”
  朋友顿时打住了,“什么?你跟人对不起什么?”
  周嘉也只是沉默灭了烟,“没什么。”
  千纸鹤上写了四个字,得偿所愿。
  希望她这一年能好好考一个喜欢的大学,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好好的,以后,都能好好的。
  而他,忘了就忘了吧。
  别再相逢了,别再碰见他了。
第75章 周嘉也/07
  在和林薏走散的那几年里,周嘉也想过很多次释怀。
  也想过很多次她现在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南苔不大,对于他这样在南苔长大的人来说,绕几个圈就能打听到想打听的人,想知道林薏的消息并不难。但是,他只知道她考了个不错的大学,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打听更多。
  她在好好生活就可以了。
  知道得再多一点,他好不容易克制的念想,恐怕又会动摇。
  他做过很多有关林薏的梦,无论多少次从梦里醒来,都会很痛,回忆就像寒风,钻进心脏破碎的每一条裂缝。醒来后巨大的空落感让他很清楚,自己的坚定只有那么多了,只要有一点念头,就会崩塌,所以别再靠近了,别再惦念了。
  总有一天会忘记的吧,总有一天会释怀的吧。
  在每个梦到林薏的深夜,他都是这样想,烟吸进肺里,涌进身体,所有疼痛揉成一团,清醒着让自己去遗忘,去释怀,去放下。
  可是当真正再次见到林薏的那天,他终于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原来无论想过多少次好好放下,都没办法释怀。
  想她就是想她,伤痛就是伤痛,没法释怀,就是没法释怀。
  起初那几年,周嘉也只是一个普通演员,没什么名气,也没那么忙碌,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家,依然会在家里的店里帮忙,没有那么多人认出他来,就算认出来,也没有多少轰动。
  那天的冬夜,林薏来了他家的火锅店,他就站在自家二楼,垂帘薄薄的一层,挡着外面的人看他的视野,他却在隐蔽里将楼下所有过客看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距离上一次见到林薏已经过去多久了。
  高二结束那年夏天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她好像的确没有以前那么瘦了,以前的她薄得像纸,瘦得像是没有好好吃过饭。她又开始有笑容,在跟对面的小姑娘说话时,眼睛微微弯着,依然温柔又漂亮。
  于是店里人来人往的嘈杂也听不见了,在空气里的热气也感觉不到了,雾气像血液蒸腾,他连一次眨眼都不肯放过的,盯着那个纤瘦的身影,好怕再眨一次眼,又是一场让他醒来感到落空的梦。
  可是她就坐在那里,微微弯着温柔的眼睛在笑,比梦更像一场梦。
  直到烟灰跌落,烫到了他的手背,刺痛感才让他回神。
  那一刻他才清醒过来,收回了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动摇的视线,做的有关林薏的最后一件事,也不过是去后厨嘱咐一声少放点辣椒。
  他记得那年元旦节陪她在文和街,她从帝都来,吃不惯南苔的辣,稍微多放一点辣椒都会让她辣得满脸通红。
  他也只做了这么一件事,没打算跟她重逢。那个时候,他仍然清醒,尽管他的心跳血液早就已经难以抑制。
  而后他出了店,没有再回能够偷偷见到她的二楼。
  外面的冬夜很冷,年关的文和街到处都是喜气洋洋,大红灯笼挂了满城,仿佛是一路要通往花好月圆的天灯,可是天灯大亮,寒风却让人分外清醒。
  南苔的冬天远没有帝都那么冷,但是空气里凝结的湿冷仍然冻得脸颊手掌都冰凉,他没有回去,就这样沿着文和街一个人慢慢地走,慢慢地走。
  从街头走到街尾,走回十六岁的过去,又走回现在的寒冷。
  走到那一条街的人都逐渐清冷稀少,走到夜色又逐渐回到寂静,走到万籁俱寂,走到人潮人涌都散了,他没有机会再后悔回头。
  可是第二天一早,一夜难眠,他昏沉头疼着醒来,但也再睡不着,一闭上眼就会让人钝痛得愈发清醒,脑海里会设想无数遍如果昨晚去见她会怎么样,挣扎和清醒,让人越来越喘不过气。
  想见她,很想见她。
  一见到她,克制压抑的理智就会灰飞烟灭,这几年想过的无数次释怀都在瞬间消亡,只剩下冲动和本能。
  他要耗尽力气,才能让自己冷静。
  他也是真的睡不着了,他又去了店里。
  太早了,还没到营业时间,店里冷清得完全没有了昨晚的烟火气,他在这样的冷清里,又回到了二楼,站在了与昨晚同样的位置上,望着一楼已经空荡荡的座位。
  脑海里又是昨晚见到她的画面。
  还有那一刻的自己,沸腾难耐的血液,他听不到人声鼎沸的嘈杂,隔得那么远,没有人知道他站在这里盯着那个已经很久没见的身影,那个即使在梦里朝思暮想也逐渐模糊遥远的身影,也没有人听得到他震耳欲聋的心跳,差一点,就要向她走去。
  那一幕,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他就这样站在二楼同样的位置,望着空空荡荡的座位,将昨晚的那一幕,想了一遍,又一遍,想到心花开到荼蘼,想到让自己冷却清醒。
  外面在下雨。
  冰冷的冬雨让温度降低,在冷清的早晨里,冬雨淅淅沥沥落地的声音泛着寒意,在店里也听得一清二楚,连空气都泛着一层让人清醒的冷,冷得像是坠落在血液里,浑身都在一寸寸冷到刺痛。
  最早来接班的店员还没睡清醒,在这样冰冷的冬日起早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店员睡眼惺忪进来,没料到看见周嘉也,吓一跳,跟他打了声招呼,而后就去开了窗透透气。
  也是在那时,周嘉也看见了门外站着个人。
  角度偏斜,只能看到半个不明朗的轮廓,可他一眼就看到了,同时,也听到自己好不容易快要冷却的心跳再次震耳欲聋。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像是散落满地的碎珠,命运的线被斩乱,所以落了满地。
  垂落的帘幕仍然挡在他的面前,他看得见外面的一切,但是没有人看得见他在那里。
  他紧紧盯着那一角偏斜里窥见的身影。
  开口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紧绷到不像自己。
  “陈晓,”他叫店员的名字,“你去门外看看,那里站的人,是不是昨晚坐八号桌那个。”
  陈晓想了一会儿,“就是你说少放点辣那桌?”
  “嗯。”
  陈晓推开了门,没想到门口还真的蹲了个人,而且还提着行李箱。
  她挠了挠头,干这一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认脸的本事,更何况昨晚周嘉也特意嘱咐这桌的锅底少放点辣,一般这样的是熟客,所以她有点印象,她下意识就说:“咦,居然真的是你。”
  说着,继续用力把锁着的大门拉开。
  她帮忙把林薏的行李箱拉进来,放下时朝后厨看了一眼,“怎么这么早啊,我们的人都才刚醒呢,小姐姐一大早就想吃火锅吗?”
  陈晓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等她点完菜和汤底,进了后厨,递给周嘉也,笑嘻嘻地说:“别人都没起,只能麻烦你了,我马上催赵哥过来,肯定是天气太冷睡过头了,谁想到今天这么大早就有人来吃饭,稀奇。”
  周嘉也接过单子的手停顿了片刻,倒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锅底依然下意识少放了点辣椒。
  陈晓出去时,他也随着望向了大堂里安静温柔的身影。
  下着冬雨的火锅店里太静,静到能听到文和街冰冷坠落的冬雨,砸在地面,像命运的线猝然断开,珠串散落了满地。
  他站在后厨,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堂,任由想念侵蚀,不断向着自己倒戈进攻,他在梦里见过无数遍想要回到从前的身影,外面冰雨连天,他的伤口却在滚烫煎熬。
  手掌心的疤很疼,疼到即使早就已经愈合,仍然疼到日夜难抑。
  是他伤痕累累的手仍然不想放弃,是他满手伤痕愈合,独留了掌心最隐蔽柔软的地方一处疤痕。
  是他想过无数次释怀,可是一见到林薏,他好像又快要决堤。
  那就再看她一会儿吧。
  既然命运将她推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就再多看她一会儿吧,哪怕是躲在没人知道的暗处,哪怕是以后也许不会再相遇。
  最后放纵自己一次吧,最后允许自己的理智崩塌一次吧。
  就这一次。
  等她离开,再重新开始,好好释怀。
  他这次没有像昨晚一样离开店里,而是就站在后厨,沉默地窥探着自己梦里遥远模糊的身影。
  就当做是一场梦,等她离开,梦就会清醒。
  可是他没有等到梦清醒。
  等到了陈晓回来,问他有粉条没,那位客人说今天是她生日,想吃碗长寿面。
  外面的雨渐大,冬雨冰冷地砸在文和街的地面,也砸在了他最柔软的心脏,雨声震耳,他却感觉已经快要听不清这个世界所有的声音,能听到的,只有自己心底某个角落里开始崩塌的声音。
  陈晓见他不说话,又开口提醒:“没有的话我去跟她说声?”
  许久后,周嘉也仰头闭了闭眼。
  他开口的嗓音已经低到沙哑,“有。”
  他睁开眼,望着头顶的灯,已经快要听不清自己的理智是否还有回音:“你去忙别的吧,等会儿我给她送去。”
  今天天气太冷了,本来以为这么大早,这种天气不会有客人,陈晓巴不得开溜,但是毕竟这是自己的工作,客气了一下:“这……不好吧?”
  “这里等会儿没你什么事了,这么早应该也不会有别的客人,你可以继续看你的电视剧。”周嘉也洗了手,关掉水龙头,从柜子里拿出新的碗,停顿一下,回头又对陈晓说:“你确定,她说的是,想吃碗长寿面?”
  “是啊,当然是。”陈晓得了他的令,高高兴兴地就要出去了,走前还冲他感谢:“那我就走了啊,回头你别跟老板告状。”
  随着后厨的门关上,整个冬雨连天的店里,就只剩下了他,和门外,孤身一人的客人。可是那位客人这么早就来,在这种冰冷的天气,真的只是为了吃一顿火锅吗。
  原来,她是猜他在这里。
  锅里的热水在冒着热气,仿佛要将冬日的寒意都驱散,将空气里的冷都煮沸,化开冰凉,融为春水。
  时间仿佛也温吞而过,将他心脏上的伤痕累累一一抚平,他的痛苦,他的难安,都快要融化在温水里。
  他转头,望着空空荡荡的店里,唯一的一位客人。
  隔着阻挡在她视线之间的门,望向了他二十几年来,唯一但潦草收场的心动。
  她安静坐在那里,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她面前的汤锅热气氤氲,将她的影子也模糊了许多,像梦里的每一个见到她的画面,可她的确坐在那里,好安静,比梦里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好像上一分钟还在告诉自己,最后一次看她,最后一次。
  可是她只是想见他,他好像就完全没法再清醒。
  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她了。
  那已经是数不清多远的夏天,但又好像没有过去多久,前不久的梦里,还跟她见过面,她的影子至今还会出现在他的每一个梦里,美好的,痛苦的,不安的,每次醒来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都会有巨大的落差感,因为无论是什么梦,她都只是在梦里,让人沉醉,又让人想要快一点清醒。
  他动作熟练的煮好了面条,跟高一那年给林薏煮的第一碗面没有什么两样,很简单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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