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是因为那些梦才喜欢你吗,我确认过,在我看着那些人从校门口一个一个走出来,我找不到你的时候,我非常……”
他喉咙嘶哑。
“恐惧。”
“种子在地上生根发芽,把它除掉也没有用,我爱你像疯长的野草,你纵容我使我爱你爱的更加厉害。”
等待——
太痛苦了。
很奇怪,多奇怪,时间成了凌迟的帮凶,分针转动的频率能有多长,它不是几个月、半年、一年,好像很长很长很长,从灵魂开始烧得人面目全非,全盘崩溃。
他冰凉的唇贴在她发丝和脖颈,在她身后游离爬上来的巨大的黑色蟒蛇:“你看啊,摆出一份不爱我,也不能爱我的姿态,可你刚刚,却又那么温柔,对我说下一次,从我们遇见开始,你一次一次玩弄我,你随便玩弄,你纵容我,为什么不肯爱我?”
第一遍,慕笙以为自己幻听了。
第二遍,她发觉自己听得没错,头僵硬的往旁边动了动,但祁野的脸埋在她颈部,她没办法看见他的表情,祁野的手仍抓着她的手臂,慕笙这才发现,这个姿势,她完全纳入他掌控之中。
从骨头开始一寸一寸泛疼,直到麻木,生硬,大脑轰然一声变得空白,耳边短暂耳鸣,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小笙。
你决不能——
不能做像他一样的人。
记忆里响起哭声,是绝望的女人会发出的哭声。
他不爱我,只是自私卑劣的纵容,纵容我爱他,我以为爱可以是救赎,可是救赎不意味着爱啊。
因为曾经哭泣过的母亲,在旁观的时候发过誓绝对不要重蹈覆辙。
因为憎恨凉薄冷漠的父亲,在旁观的时候下定决心不要做那样的人。
但是,她发现自己犯下致命错误。
现在,现在,她和祁野,秦君庭和慕瑶,有什么区别?她和那个坐在温暖屋子里,如同坐在垃圾堆里的男人,有什么区别?她因为贪恋,而要将祁野推入不可能圆满的结局吗?
霓虹灯夺目耀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
“你真的像条狗,打不走,骂不走,对你招招手,给你点好,你就觉得我爱你,祁野,真的……”
贱啊。
她没能说完,祁野一口咬在了她脖子上,这一口咬的很重,有一瞬间似乎能长出兽牙,撕开皮肉,剖开心脏。
痛感让脑子清醒,雨还在下,慕笙没有再说剩下的话,她手指发抖,有些话,哪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善意的还是恶意的,说出口,就完了。
就一口,牙齿嵌入皮肤表层,最后又松开,改成舌尖舔舐,辗转留恋,因为如此,他呼吸全能感觉到,声音有些混浊:“出什么事了?”
他问:“出什么事了?慕笙?”
慕笙喉咙发堵,抉择吧,抉择吧,别再挣扎了,别再折磨了,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四肢过于紧绷而脱力,她背脊慢慢松懈下来。
“我要考京大。”
祁野毫不犹豫:“我和你一起。”
他迟钝:“……可以吗?”
“我记得,你喜欢计算机,在IT方面也做的很好,他们要出国的现在都已经定下,这个时候,祁家应该也为你准备好了学校,好像是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
她的手抬了起来,触碰到他的发顶:“京大并不偏理科,国内虽然有相对好的,但是综合来说,苏黎世是最优选,对你最好,去吧,祁野,好不好。”
他猛然一动,她的手抓住他的,掌心微凉。
“你说爱我,不能这样爱我。”
慕笙说。
祁野完全从背后笼罩她,他停滞了一会,手指一寸一寸收紧,像在梦里。
“你要教我。”
他又说了一遍:“你得教我。”
慕笙的手碰到他的脸,冰凉,几乎没有温度,她说:“我要准备考京大,所以你乖一点,我不会跑,也不会骗你,等高考过后,过段日子,我就会给你答案。”
祁野声音发闷:“你说不会跑,也不骗我,那你要给我什么答案,要离开我的答案吗,那你前面说的这些就等于你还是骗我了。”
慕笙:……
她在这个时候,听见祁野的诡辩还觉得好笑,她拍了拍他的脸:“过来,你到这里来。”
精神疲累,松懈的时候脾气都没有了,半像哄,祁野从长椅背后绕到她面前,还举着彩虹伞,蹲下身,看着她。
她摸到他的耳钉,耳朵背后的皮肤很敏感,微妙的起鸡皮疙瘩,慕笙问:“蹲着不累吗?”
他摇头。
这样的视角,祁野完全占据她的视线,看起来心甘情愿蹲下来,仰视臣服的姿态,但是距离很近,膝盖的部分抵在她小腿处,大腿紧绷富有力量感,空间狭窄,背后的椅子坚硬冰凉,实际完全杜绝她后退的可能。
祁野的头偏向她的手,和他本人姿态带来的存在感和压迫感不同,他的表情是纯良的,爱意波涛汹涌,远比雨后被打湿的彩虹色,贯彻进来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还要无法直视。
“所以我们是在一起了吗?”他问。
慕笙问:“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你对我很重要,”祁野说:“所以有关你的每件事,我都想确定。”
嘴上说这话呢,看起来像低头,像求爱,其实不容拒绝,这人,只在她面前卖乖讨好,哪怕站在她身后,也会试图将她吞噬殆尽。
慕笙知道,她说:“有一天我会给你个答案。”
对于在这个时候没能迷惑住慕笙,而要来笃定的答案,祁野有一瞬间的遗憾,但他有耐心,所以说好。
在她手下乖的好像什么都可以奉上。
雨停没停不知道,估计已经没下了,慕笙决定奖励他。
“要接吻吗?”
“要。”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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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三月,天气已经很温暖。
最近已经不下雨了,有太阳的日子更多,天刚刚亮,一中到三中衔接的一整条街上就开始摆了早餐摊,露水未消,热气腾腾,祁大少爷是第一批关顾的客人,他轻车驾熟,挨个打招呼,叔叔阿姨伯伯婶婶喊了个遍。
“唉小祁,今天吃点啥啊。”
祁野心情不错,笑眯眯,大概过了十分钟,他又笑嘻嘻的提着早餐,一路走了回去。
学校附近有相当一部分的房子用于出租,祁野拿了件外套,早餐捂在外套里还是热的,他回到租房里,窗帘还都拉着,透光性很好,祁野把早餐放在餐桌上,轻手轻脚推开卧室的门。
枕头边缘搭着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细白修长,被褥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祁野走过去俯下身,手掌完完全全覆盖伸在外面的,膝盖抵在床上,黏黏糊糊亲在她头顶。
“起床了,宝贝。”
手伸进头发里,像调情一样轻缓梳开,碰到后颈,皮肤传递出来的温度很温暖,被子往下扯,睡衣的领口有一点大,半露出来的肩颈线条漂亮,白嫩幼滑,祁野贪婪成性,亲了又亲。
慕笙被闹醒了,声音闷在枕头里:“……春天了吗。”
“嗯?”祁野不明所以,头都没有抬:“已经快立夏了。”
她被子里的身体终于舍得动了,艰难翻过身来,眼睛迷迷瞪瞪还没有睁开,手无意识拍在他的脑袋上:“都快立夏了,闹春的猫都不叫了,你怎么还天天……嘶,你往哪咬。”
慕笙起床气严重,手拽着他的头发往后扯,祁野吃痛,手偏偏不肯放,脸上还在笑:“你起床了,我去热一下早餐,吃完差不多去学校。”
她说:“外面很冷?你的手都是凉的。”
一开始碰上手的时候就醒了,可能不是外面冷,是室内太温暖了,祁野直哼哼:“是冷,早上可冷了,要不我搬过来算了。”
慕笙已经坐了起来,肩上有刚刚祁野亲过的痕迹,发丝凌乱垂落,暧昧又撩人,眼睛半睁半闭去摸索枕头下的手机:“你走过来也不到十分钟,走过来就热了。”
慕笙租的房子在一中附近。
慕家老宅确实离学校太远,上下学不太方便,而且秦氏的装修队已经动工,老宅年久失修,慕笙冷静下来后,秉承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翻修可以,把掌控权要了过去,对此,秦君庭没有任何动静。
老宅住不了了,慕笙打算在学校附近先租个房子,方便她上下学和备考,对此,祁野意见很大。
“你可以住我的房子。”
当时搬家前祁野就说:“我在三中那边有个房子,你去过的,离你们学校也很近,刚好你也可以省点钱。”
慕笙在看自己的数学练习册,说:“我不缺钱。”
祁野伸手把她衣角上的皱褶捋平,可怜巴巴的没松手:“但是我想多和你在一起。”
“现在除了上学和睡觉,剩下的时间你不是都和我在一起。”
练习册翻开一页,她鼻梁上架着无框眼镜,祁野手不安分,又摸上她的腰,想了又想,语出惊人:“要不我转到你们学校去。”
慕笙终于看向他:“你说什么?”
祁野说:“我转到你们学校去,这样上学的时间我们也能在一起了。”
她表情一言难尽,半晌说道:“那睡觉的时间呢?”
祁野喜悦:“你同意我们住在一起了?”
“……”
慕笙无语,扶额,重重叹了口气。
这恋爱脑说的什么疯话。
手机播放着英文广播,玻璃上升腾起白雾,又被擦去,慕笙洗漱完,早餐已经热好了,祁野在旁边勤勤恳恳摆盘,手撑着脑袋看着她,起床气消失都差不多,她脑子清醒了一点,喝了几口温水,对于祁野目不转睛已经习以为常。
祁野。
占有欲过盛,几乎病态的黏着她。
慕笙知道,上辈子就是这样,正常人一般都无法接受,何况慕笙,想要自由自在而不被束缚的飞鸟,没人能企图以爱绑架她。
除了祁野。
天杀的恋爱脑,处心积虑的疯子。
好说歹说,祁野才依依不舍在一中门口和她分开,顾姝在里面等她,等慕笙走进校门,她啧啧:“祁野的眼睛都快长你身上了。”
慕笙不接话,问她:“昨天的英语卷子写了吗?”
亏得祁野这段日子强烈刷存在感和宣示主权,不光一中,三中的人也知道祁大少爷追着慕笙跑,默认他们俩是在一起了,慕笙好像不反驳,祁野更不用说,他巴不得。
但是还是有蝴蝶效应的。
慕笙被班主任约谈,后者语重心长:“你现在关键的时候,谈恋爱什么时候都能谈,别耽误了自己。”
慕笙说好。
“现在祁野天天……听说你们还住在一起了?慕笙,不是老师说你,你现在未成年,又是关键时候,误了考试怎么得了。”
慕笙眉头一皱:“我们没住在一起。”
班主任说:“就算没住在一起,你们现在这样像什么话,你知道外面是怎么说你们的吗。”
“老师。”
慕笙咬字很清楚,说出这两个字后,她微妙停顿了一下,看着班主任的眼睛说道。
“祁野不会耽误我高考,也没有人能耽误我高考。”
“就算我谈恋爱,这也不是我考试失败或者成功的原因,我有自制力,我知道现在什么最重要,和祁野没关系,相反——”
她说:“祁野是我的定心丸。”
班主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什么?”
“定心丸,镇定、安神,也能缓解失眠、心悸。”她说:“老师也可以试试,高三不好带,您压力应该也挺大的。”
班主任语塞。
办公室还有其他老师在,有位老师大概是在和家里视频,温声细语哄着小孩,完了之后和别的老师说,小孩最近有点焦虑分离症,一醒来就要找妈妈,非常黏人,隔壁老师说了一嘴:“你狠点心,多拒绝几次就好了。”
那老师说:“哎呦,舍不得啊,看那样子我就心软。”
班主任看了一眼慕笙,头疼似的按了按太阳穴,摆摆手说:“你去吧你去吧,快上课了。”
慕笙点点头,听见隔壁老师最后嘟囔了一句。
“你也太溺爱他了。”
慕笙走出办公室,迎面撞上秦子阳,这一幕好像之前也出现过,他们目光短暂交织,擦肩而过的瞬间,秦子阳喊住她:“慕笙。”
秦子阳转了个身跟在她后面:“我给你带了面包,奶油的。”
她眼皮也不抬:“我吃过了。”
秦子阳吸了口气:“我回家没找到你,你现在住哪,上次的事情……”
“秦子阳。”
一大早上慕笙就被弄得心情不太好,她皱着眉头,说:“我要高考了,离我远点,我要是因为你没考好,或者因为你们家其他人,我把你们家房子都点了。”
秦子阳沉默。
他叹气,妥协:“好。”
慕笙扫了他一眼,越看越不顺眼,还不如祁野懂事。
懂事的祁野最近不是一般的懂事,他像是转了性子,酒吧夜店也不去了,酒也不喝了,一门心思扑在慕笙身上,不怪班主任有所顾虑,也不怪谣言飞起,这两人像是隔绝了所有人,谁也插不进去。
慕笙学到凌晨十二点多,祁野还在。
她回过头的时候,祁野坐在一张很大的沙发椅上看书,本来是看书的,现在书倒在了身上,他睡着了,头微微侧偏,额前黑色发丝,睫毛长卷。
慕笙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脸。
“祁野,起来了。”
早上祁野喊慕笙起来,晚上慕笙喊祁野起来。
他哼哼唧唧,拉着她的手,张开,十指紧扣:“困。”
慕笙显得很冷酷:“回去睡,你不是和我说你走了。”
祁野摸上她的手臂,含糊不清:“我给你按按肩膀,你坐了一天了,按完就走。”
他的体温顺着手指传递过来,看起来体贴到位,慕笙无法忽视他的存在感,她视线瞥到手上的杯子,也是祁野买的,硬塞的情侣款,光面,隐约反射出人的身影,祁野的身影完全笼罩她。
他比她更紧绷。
好像走在悬崖边上的钢丝线,颤颤巍巍,卖力讨好,患得患失,水满了总会溢出来,祁野现在满足了吗。
按完摩,慕笙看他转过来转过去,叹气,说。
“祁野,你过来。”
慕笙其实累的连手指都不想抬起来,她抱住祁野,手臂环着他的腰腹,祁野一僵,手慢慢抬起来放在她肩后,却忍不住呼吸放缓,肌肉紧绷,暗自庆幸自己最近有好好健身,八块腹肌还在。
“别怕。”
他听见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