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笙和顾姝聊过,她笑着说:“先订婚啦,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结婚,子阳也说愿意等我。”
慕笙听了没说话,顾姝大概不知道,在四九城一些圈子里,她已经打上秦子阳的标签了,捧得越高,摔下来的时候就会越惨,大概如果有一天,顾姝想要和秦子阳分开,更多的人会觉得是她“不知好歹”。
慕笙生气的正是这一点。
她认为秦子阳要留给顾姝余地,尊重她选择在一起或者分开的权利。
于是过了一年,今年六月,婚期定了。
慕笙还是不太高兴,不过是一种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那种不高兴,秦子阳这几年对顾姝很好,明眼人都看出来他很爱她,这种表现精准投射到顾姝身上,她变得更自信了,更加开朗,大步朝着自己的目标往前走,一个好的爱人无疑是让人变好的,慕笙对此无话可说。
婚礼是室外的,草坪婚礼,摆满了顾姝喜欢的粉蔷薇,听说是花了大价钱从国外直邮过来,到了还是新鲜的,很漂亮,婚礼几乎没让顾姝操心,她只负责提意见,秦子阳执行操办,当天她起色很好,面色红润,俨然沉浸在幸福中。
慕笙是她的伴娘,为她整理裙摆的时候,顾姝看着她弯下去的背,记忆里,她永远都是挺直脊梁的,顾姝突然鼻尖发酸,想到校门口那个身影,蹲下身来,抱住她。
“慕笙,谢谢你。”
她说。
慕笙摸了摸她的头,没用力,怕弄乱好不容易盘起来的头发,真正的挚友无需多言。
顾姝会过的很好,慕笙看着她走上红毯,与秦子阳并立,今天婚礼上的多是女方这边的亲人,秦家没有来人,听说是秦子阳授意的,连秦君庭也没有来,不过还是有很多秦子阳的朋友同学捧场,也不冷落了,祁野是伴郎,站在她身边,顾姝和秦子阳接吻的时候,台下爆发出掌声,是对新人的祝福。
秦子阳够狠,亲手斩杀了所有的根源,一点余地也不愿意留,大概,他是真的想重新开始。
礼花炸开,笑声喧声中,慕笙似有所感,转过头去,祁野也正好转头,视线碰上。
他似乎说了什么,慕笙没听清楚,问:“什么?”
祁野西装革履,身高腿长,这几年他气势愈发沉稳逼人,不似少年人张扬乖张,耳钉是早上慕笙挑的,银色十字架,像是禁欲制服下泄露出的野性,看着她的眼神很温柔,绵长的温柔,似乎藏了海,要将她溺毙进去。
“你可别在这里求婚。”她嘟囔了一句。
祁野一愣,笑起来:“我又没说我要在这里求婚。”
慕笙眯起眼看他:“那你刚刚说什么?”
祁野手臂抬起来揽着她的胳膊,低声说:“我也想亲你。”
认真算起来,怎么说也在一起八年了,时间总是在往前走的,年岁渐长,十八岁的少年祁野逐渐淹没在长河里,他太想要跟上慕笙的步伐了,蜕变于是来得很快,只有在某些时候,就像现在,他垂着眼睛看着她,声音轻喃,高大的身躯虽然站着,好像臣服一样弯下来,野性难驯的兽类脖子上拴着铁链,另一头在慕笙手上。
她无言,祁野这一招百试不爽。
外面的婚礼已经临近结束,酒店客房里,慕笙被祁野弄的眼尾发红,睫毛湿了,像被打湿的蝴蝶翅膀,银色的高跟鞋顺着雪白的脚背滑下来,掉在地板上。
她白嫩的腿去踹祁野的肩,有气无力:“……赔我。”
鞋子是顾姝和她一起挑的,很贵,裙子也是。
“赔你,我给你买,你想要多少买多少,”祁野抓住她的腿,忍不住亲了亲小腿肚,他半个身躯压上去,怀抱着稀世珍宝一样,亲了又亲,声音嘶哑性感:“慕笙,宝贝,你好棒,我爱你。”
SQ总公司已经彻底转移到四九城,祁野坐镇,他的合伙人查尔斯则继续在欧洲发展分公司,是他们擅长的计算机领域,不过和前世不同,祁野这辈子转变了方向,在网络安全方面投入了极大的心血,甚至与警方开展了不少合作,他从未和外界透露过原因,慕笙知道一点,他是想带她走出噩梦。
两人很早就结束了异国和异地,研究生的时候祁野考的就是京大,只是因为本科的时候就在苏黎世创业,经常还会两头飞,现在两个人已经同居,房子是慕笙赚的第一桶金买的,不大,祁野背着行李笑嘻嘻说要吃软饭,慕笙说要他肉偿,从此就住在一起了。
祁野这两年事业做的很大,但他却放缓了步伐,明显无心工作,每天都会空出时间来陪慕笙,有时候慕笙比他还忙,他依旧会守在她身边,不动声色,执拗又镇定,慕笙也没想赶他走,她知道祁野在不安什么。
在床上动情时什么话都说过,疯狂时要昏死过去,他太黏她了,睡觉的时候也要死死抱着,慕笙一直很纵容,等到祁野安心了为止。
原本慕笙没什么多大反应,她被祁野的动作刺激的背部微微弓起,喘的像濒死的鱼,半是爽半是刺激,意识模糊间手下意识想抓被单,胡乱着抓到另外一种材质的东西,是祁野脱在一边的西服,手指硌到一个包裹在西服口袋里的硬壳东西,方正的盒子,慕笙一瞬间清醒了点。
有可能是给秦子阳送戒指时的盒子,慕笙猜测到,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她很清楚。
“宝贝?”祁野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嘴唇焦急凑到她脖颈,像紧迫寻找主人的狗狗,动作很重:“你在走神?为什么不抱抱我?”
要结婚吗,她突然想说这句话,最后因为顶点的到来,全都被祁野的吻吞了回去,她只能抽出心神安抚餍足后的爱人,在他怀里喘着气。
祁野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薄荷糖,代替了事后烟,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二十多岁的年纪做什么都是最合适的,但在老一辈人的眼里,什么事都要为结婚靠边,很早之前祁家的人就知道慕笙,喜闻乐见她与祁野的结合,只要慕笙愿意,没人会不喜欢她,长相性格为人处世都极为出挑,而祁野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这些年来他不混也不逆反了,也只有慕笙能治得了他,祁家人一边欢喜,一边忧心忡忡,多次旁敲侧击问祁野什么时候结婚,他们都担心有一天慕笙醒悟了,把祁野一脚踹开。
祁少爷知道亲戚们的担心后,无语了好久。
那些话从未到慕笙耳朵里,祁野严令禁止,他只是在慕笙面前装乖,其实骨子里还是冲,商业上手段雷厉风行,发起疯来六亲不认,如今祁铭周游世界,祁言又掌家,对弟弟的动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有人会管着他,他也只肯听慕笙的。
日子过得很平缓。
祁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天色很暗,客厅的灯是关着的,光线并不明朗,茶几上的温水已经凉了,还很满,屋子早上收拾过,很干净也很整洁,这座房子不过六七十平米,但因为离京大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寸金寸土,房价不太便宜,慕笙继承了慕家的遗产,实际名下有很多房产,但这个房子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这是她用自己赚来的钱买的。
玻璃花瓶是空的,早上刚刚扔掉枯萎的花枝,祁野把一束洋桔梗插进花瓶,摆弄了一下,才转过身。
空间不大,原本有两间卧房,其中一间在装修的时候就改成了书房,做了两个很大的书柜,还有办公桌,只有那里亮着灯,能听见手指敲打在键盘上清脆的声音,祁野走进去,慕笙头也没有抬,她的头发乌黑,柔顺的垂落在肩后,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注意力都放在电脑屏幕上。
书房里的书堆积如山,语言类的专业书籍高高叠起,装修的时候两个人都参与了,客厅和卧室都是按照慕笙的意愿来,而祁野负责满足她的意愿,唯独在书房上,祁野占了主导,办公用的桌子和椅子是特意定制的,符合慕笙的体型和坐姿、工作习惯,在国外精心挑选后带回家,不至于让她坐着太辛苦,连桌子摆的朝向,窗帘的透光性与空气的湿度都是周密计算过,而祁野自己就无所谓了。
怕吓到她,祁野先敲了敲门,柔声:“宝贝?”
慕笙今年在翻译一本国外文学作品,小语种拉丁文,是她并不擅长的语种,导师一直鼓励她给予她帮忙,她全身心都扑在上面,通常会忙到半夜。
祁野走过去,手搭在她肩膀上,轻轻摩擦着,慕笙微微回过神来,手指停了下来,有些茫然的看着祁野,这个时候是最乖的,他爱惨了她这幅样子,手指按摩着慕笙僵硬的肩膀,同时亲了亲她的头发,像撒娇:“我给你重新倒了水,去喝点好不好?等下想吃什么?”
长时间盯着电脑,她眼前微妙的一花,揉了下眼睛:“都可以。”
祁野回来的时候心里就谱了,他声音更加温柔:“三味居出了新的菜单,要不要试一试?我叫他们送过来。”
三味居是宋书为了追人投资的餐馆,现在的老板已经是他的妻子。
按摩的手法是为了慕笙学的,她肩膀慢慢柔软放松下来,听到祁野的话,她又想了想,说:“……想吃糖醋排骨。”
“好,我等下就让他们去准备。”
慕笙说:“想吃你做的。”
祁野勾唇,被取悦到了,他的手掌完全覆盖她的,轻声哄:“我再炒个西蓝花?配点虾仁,早上还熬了汤,今天晚上吃米饭好不好?”
他已经很熟悉做这些,速度也不慢,吃完饭后祁野就自觉去洗碗收拾厨房,出来之后,看见电视机还开着,慕笙在沙发上睡着了。
身体半歪着,有头发丝黏在脖子上,柔软白皙,蜷缩着双腿,呼吸均匀,即使看过无数次,他仍觉得心脏软到一塌糊涂,这时候只要有人捅上一刀,就会变成一团烂泥。
祁野把电视机关掉,手指爱怜的摸了摸她额间的发丝,低下头,又亲了亲慕笙的脸,手掌顺着胳膊滑到她腰上,过于纤细,柔软无骨,总让人不敢用力。
耳边清静,只听见呼吸声,祁野心中有一团火,是因欲望而燃烧,因慕笙而燃烧,他轻易就解开她的纽扣,褪去衣物,皮肤光洁嫩滑,曲线动人,像饱满多汁的苹果,是伊甸园代表诱惑的苹果,他沉迷于此,膜拜灵魂,啃咬她的唇,她的脖颈,含着她的手指。
茶几上的水喝了一半,水里碾碎了安眠药,慕笙这几个月睡得太糟糕,精神不太好,他匆匆结束了瑞士的行程回国,比私人医生更早察觉她身体的不对劲,诊断结果出来,慕笙患上了轻微的失眠症。
药的剂量是他和医生商量着控制,更多时候他不太希望慕笙吃药,他亲吻她,抚摸她,如朝圣者般虔诚,又是虚伪的供奉者,藏着肮脏的心思,只想把她狠狠贯穿,哪怕在高贵的神像面前。
祁野蔑视于此,因为听闻神会决定人生命运的轨道。
如果不知晓也会是一种幸运吗?他的动作停了下来,呆呆看着熟睡的慕笙,半晌,又俯下身,爱意无限吻在她的额间。
可我感到痛苦,并不是因为知情,而且深知你的痛苦,我却不知道再如何爱你。
祁野如此憎恨既定的命运,但他很早就决定,如果注定死亡,那么也不用害怕,他也会跟着一起死的。
时年,慕笙已至二十七。
第67章 后日谈(六)至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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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怎么样?”
还是咖啡馆,开着暖气,对面的人头发盘起,黑色毛衣开衫和白衬衣,耳钉是圆润的珍珠,毛衣链也是同款珍珠链,显然经过年纪的增长,比起少女时期,愈发沉淀优雅。
相对而言,这句问话生硬,单薄,而刻意。
对面坐着秦君庭,说话的是他。
他头发白了很多,遭遇秦子阳背叛之后等一系列事情之后,秦君庭终于显露出一丝疲态,脸上的皱纹遮挡不住,然而依旧摆着架子,是那副讨厌人的样子,年纪大了,也是令人讨厌的老头。
“不用和我说这些。”
慕笙侧过头,去数落地窗外走过的人,漫不经心:“听傅修说,你答应被收购的条件就是要见我一面,说吧。”
傅修仍和慕笙有合作关系,他在四九城没有根基,慕笙有人脉也有资本,她这辈子没有进入到高层任职,而是单纯作为大股东坐收分红,她这笔买卖稳赚不赔,也是陈秘书最满意的一项——哪怕他一开始颇有微词,四九城的商界竞争惨烈,几近饱和,难以再容寒门白身。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秦君庭开门见山。
“什么?”慕笙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于是皱眉:“我过得很好。”
“不是这个。”
秦君庭看上去一点也不关心那道客套话的答案,单刀直入:“你妈妈去世前,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慕笙被这句话问的一怔。
回忆接踵而来,倏尔觉得荒唐,她心中莫名,是九年前吗?临近十八岁的前夕,也快十年了,在四九城明亮的机场大厅,他无厘头的这句问话,慕笙选择了漠然。
她想到傅修的话,像是印证一个猜想,问:“我只要回答你这个问题,你就同意收购?”
“事情已成定局,秦家败了。”秦君庭淡淡。
她开始觉得自己应约是个错误的决定,过了几秒,慕笙眼皮都没抬一下,冷漠:“既然事情已成定局,我不回答你,秦家依旧会被收购,你这个筹码并不对等,何况傅修告诉我,你只是想见一面。”
毫无威胁。
听到这话,秦君庭倏地发出一声冷笑。
像是高精密仪器出现了故障,发出的声音尖锐而怪异,他眼神冷漠含讽:“傅修那个毛头小子,不过是在替瑶瑶报复我而已。”
“可是他比我还失败,”持重矜贵的外表撕裂,秦君庭高傲的扬了扬下巴:“至少瑶瑶,是爱我的。”
他在傲气什么又或者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倚仗,像是把慕瑶圈成他的所有物,慕笙一瞬间火了,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杯子都震动颤抖几下,黑色的咖啡液险些溅出来,四下皆惊,当事人愠怒,冷冷:“可妈妈这辈子做过最错的事情,就是爱上了你。”
她怀揣着森然怨怼。
“你在装什么,又在演什么?对你来说,我妈妈的爱那么廉价吗,活着的时候你弃之如敝,死了之后你依旧二婚娶妻,家庭幸福阖家欢乐,你凭什么践踏她?”
与她有血脉关系的父亲面目狰狞了:“那是瑶瑶的选择,是她违背了承诺!是她离开了我!”
“是你抛弃了她!”
他现在还有脸说这个,慕笙一下站了起来,若愤怒有了实质性,变会成为一把刀捅向他的喉咙,几乎歇斯底里:“是你骗了她,你给了她错觉,让她觉得和你能有未来,她生病了你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她流血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明明不爱她,为什么还要她生下我们!”
两辈子,也很少有这样面对面坐下来的机会,谈论慕瑶的时候几乎没有,他们之间的对峙都是暗流涌动,仿佛还维持着体面人虚伪的外衣,唇枪舌战,都是冷漠淡淡,话再粗鲁,也像优雅品茶,似乎是在较劲,先失控的人就会输得一塌糊涂。
其实一点就炸,积怨已久,扎太深了,面对罪魁祸首,想要把他撕裂,鲜血淋漓捅进胸膛看看到底有没有心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觉得愤怒,然后恍惚间想起来了,因为濒临死亡的命运,她想把这顿火发出来,才应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