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氏定是有所遮掩,未曾全盘告知。
十四福晋嘴上磕巴, 欲言又止, 幼蓁板起脸, 沉声道:“你若不说, 又让我怎么帮你?既然如此,我就回去了。”
她作势欲走,十四福晋立即拉住她。
“四嫂,四嫂,我这就说,我这就说,你莫走。”
幼蓁见她语气恳切,面上的惧色显露无遗,只好又坐回去。
十四福晋这下也不犹豫了,直接道:“舒舒觉罗氏这回出事,十四爷定然会调查她院子里的人。”
主子有孕,伺候的人却察觉不出,那还留下这些奴才有何用,依十四爷的性子,不直接打死都是好事。
“可她身边……”十四福晋眼眸微闪,“有我的人。”
此话一出,幼蓁倏地抬头,定定地看着完颜氏,杏眸不自觉地眯了起来,目光中带着审视。
十三福晋也是吓了一跳,她立即看向完颜氏:“你糊涂啊!你这不是亲手将把柄送到那侧福晋手上吗?”
完颜氏欲哭无泪:“那只是个洒扫丫头,她也是无意中听到的,谁知竟招了这桩祸事。”
“四嫂……”完颜氏目露企求地看向幼蓁。
幼蓁静默半晌,回望着她,道:“十四弟妹,你如今最该做的,是守在舒舒觉罗氏身旁。若你所言属实,那此事也算不到你头上,就算十四弟迁怒于你,德妃娘娘也会还你个清白。”
据她所知,德妃还是很喜欢这个小儿媳妇的,但情意禁不住消耗,要是舒舒觉罗氏这回真的小产,德妃以后还会对完颜氏一如往初的满意吗?
“我真的、真的什么也没做……”完颜氏立即道。
“既然如此,那你怕什么?”幼蓁声音带了冷意,“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还不如早些去看舒舒觉罗氏究竟如何了。”
孩子最好是能保住,否则十四府上还有得折腾。
府中妻妾不和,还闹得别家府上不安宁,幼蓁将这口锅直接扣到了十四爷头上。
她将十四福晋领到安置舒舒觉罗氏的偏厅。
这里人少了许多,幼蓁瞧见外间坐着五公主和佟家的几位长辈,便走过去。
瓜尔佳氏一见她来,立即迎上前去:“不是不让你过来吗?怎么不在席上坐着,千万别磕着碰着了。”
幼蓁问道:“额娘,里面如何了?”
瓜尔佳氏闻言,不禁叹了口气,朝幼蓁摇摇头。
幼蓁便知道了,这是没保住。
同她一道而来的完颜氏,已经脸色煞白,钉在原地走不动道。
“进去瞧瞧吧。”幼蓁提醒她。
完颜氏这才抬脚,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里间。
幼蓁瞧了眼五公主,又转头对瓜尔佳氏道:“额娘,你和各位婶母先出去接待客人吧,我和嫂嫂留在此处照料。”
瓜尔佳氏看出幼蓁有事情要说,想来她们这些长辈不便在场,就带着妯娌们先行离开。
屋子里的侍女也被幼蓁打发出去,外间只剩下五公主和幼蓁两人,可以闻见里面传出来的苦淡药味。
“嫂嫂,”幼蓁坐到五公主身旁,“我有一事,需让嫂嫂知晓。”
因舒舒觉罗氏小产一事,五公主脸色很不好看,她瞧了幼蓁一眼:“是和里头有关的?”
幼蓁点点头,将方才完颜氏所说的告知五公主,又道:“嫂嫂,你认为十四弟妹所说的,全部属实吗?”
五公主并未说信与不信,只道:“你不知,如今十四府上除了她,还有从阿哥所带去的管事嬷嬷,以完颜氏的能耐,尚且害不了妾室肚里的孩子。”
故而舒舒觉罗氏小产,与完颜氏并无直接关系。
“只怕十四弟想不通,会恼了弟妹。”幼蓁道。
“哼,他治家不严,能怪得了谁?”五公主带着怒气道,“不过这事儿咱们却不能不管,毕竟是在佟府出的事,咱们府上也难逃其咎。”
五公主看向幼蓁:“你带着完颜氏来找我,恐怕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吧?说来听听。”
幼蓁看了眼里间,没听到什么动静,往前倾了倾身子:“嫂嫂,我是有一个法子,不过还需嫂嫂相助。”
“你说。”五公主毕竟是十四爷的亲姐姐,哪怕嘴上恼了,也不会不管他。
“此事既然不是完颜氏所做,那最好不要将她牵扯进来。若是十四爷认定是她的错,十四弟妹以后都不好过了。但问题就出在那个小丫鬟身上,咱们是外人不便插手,但有一位可以,不仅可以洗脱十四弟妹的嫌疑,还不会让十四爷疑心。”
“你说的是谁?”五公主蹙起眉。
幼蓁压低了声音,道出短短一句:“德妃娘娘。”
“你是说额娘?”
“自然,只有德妃娘娘出手,才能平了这桩事,同时也会让十四弟妹有所顾忌,不敢再往其他院子里安插人手。为了十四爷后宅安宁,德妃娘娘会同意的。”
幼蓁大可撒手不管,完颜氏与她来往不多,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不过四爷和十四爷是同胞兄弟,两人又差了许多岁,十四爷家中出事儿,四爷是必定要过问的。
她身为嫂子,也不能冷眼旁观。
只是这进宫递消息一事,还得由五公主来。
五公主听过幼蓁的话,想了想,然后站起身来往里间去,许是去过问完颜氏的意思。
若她不接受这个法子,幼蓁和五公主也帮不了什么了。
片刻之后,五公主走出来,朝幼蓁道:“我等会便派身边人去永和宫,舒舒觉罗氏如今昏迷着,十四弟尚不知情,待他知晓便来不及了,此事宜早不宜迟。”
幼蓁点点头:“我都明白,嫂嫂你快去吧。”
五公主不能久留,见幼蓁忙前忙后,便让她也早些去休息。
幼蓁折腾这半天,早就累了,要不是里间有人,她都能当场睡一觉。
被十四家里人这么一闹,她再也没有吃席的心思了。
她叫来宜春:“派人去和额娘说一声,我精力不济,想回府歇息,让额娘莫担忧。”
没等瓜尔佳氏回信,幼蓁就带着人出了佟府的门,坐上回去的马车。
*
十四爷的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在佟府小产一事,很快便被众人知晓。
幼蓁特地派人去打听了一番,未曾听说有人提及完颜氏,便知此事是瞒下去了。德妃为了大局考虑,还是准备帮儿媳一把。
令幼蓁惊讶的是,德妃安抚过舒舒觉罗氏后,还给她送来不少赏赐,不知是不是五公主对德妃说了什么。
四爷见她疑惑,道:“许是十四家的提醒了娘娘,你如今有孕在身,正是需要滋补的时候,娘娘也是好心。”
幼蓁偷偷瞪他一眼。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不配说话。
那日在佟府发生的事,幼蓁可是半点都没和四爷透露,省得他一动怒,把十四爷喊到府上骂一通。
德妃娘娘如此做,也有安抚她的意思,想来也是不喜她往外说的。
只希望完颜氏这次能记住教训吧,莫要再做傻事了。无论府里有多少侧福晋,有多少格格,也影响不了她正妻的地位,何苦为难自己呢?
*
不过很快,幼蓁就没有精力去关注别人了。
自入夏以来,她便觉得一日比一日燥,但是四爷和嬷嬷都不允她用冰,每日只有一小盆冰的份例,还放得离她远远的,像是生怕幼蓁凉快些。
幼蓁本就不耐热,这下便更受不了夏日的暑气,胃口变差了许多,偶尔吃些酸辣的开胃,才能勉强用下些许。
四爷见她连日地吃不下,不由得跟着悬心。几日过后,四爷和幼蓁道:“咱们明日去庄子上避暑,可好?”
幼蓁正苦兮兮地往嘴里塞着东西,听到四爷这话,顿时眼睛都亮了:“好啊好啊,是哪里的庄子,离得远不远?”
幼蓁所知的避暑庄子都在京郊,以她目前的状况,坐不了太久的马车,故而幼蓁一直都未提起。
四爷道:“过去要两个时辰,这几日府中工匠特地加固了马车,咱们走慢些,一日的工夫也就到了。”
四爷这几日就是在忙此事,务必要亲自监工,他才敢让幼蓁坐上那马车。
这对幼蓁而言,无疑是入夏以后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心情一好,连带着晚膳也多用了几口。
夜里在榻上,也愿意让四爷抱着她睡。殊不知前些日子,她都嫌弃四爷身上火气大,不愿让四爷碰她。
次日,幼蓁早早醒了来到前院。这回去避暑,四爷没带后院的人,只带了几个孩子。
四阿哥和五阿哥年纪尚幼,离不开各自的额娘,弘晖和大格格等人都跟去了。
自从上回幼蓁将大格格和二格格带去佟府,她们便对幼蓁亲近不少,见到幼蓁就主动过来请安。
弘晖弘昐还有弘时站的稍远,不过向幼蓁拱手作揖时,都忍不住好奇地看看她的肚子。
幼蓁清楚听见弘昐对弘时道:“福晋的肚子好小,看来是个瘦娃娃,不像你,把额娘都撑肥了,到如今也没瘦下来。。”
不知道李侧福晋听见这话会作何想,怕是会将弘昐揍一顿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四爷这回没有骑马,而是和幼蓁共坐一辆,恰好给幼蓁充作人形靠枕,让她一路好眠。
夕阳半红时,马车才缓慢挪到庄子外。这马车果然稳固许多,幼蓁在上面坐了大半日,竟半点感觉不到颠簸,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是乖乖的。
四爷扶着她下了马车,对后面的孩子们道:“每人去选个心仪的院子,大格格和二格格就住在一处。就算到庄子上,也不能荒废了学业。”
后半句话是对弘晖等人说的,四爷这个阿玛甚是威严,几个阿哥一点不敢耽误,连忙表示自己秉烛夜读的决心,四爷才放他们走了。
幼蓁住的,自然是这个庄子的正院。为了消减暑气,整个院子种了两片竹林,院后是一口池塘,九曲竹桥跨越池面,岸上有一处水榭凉亭,四面通风,天然的凉爽。
幼蓁一进来,便觉得心旷神怡,连日积攒的燥意都消了大半。
她兴致正高,让四爷领着她转了一圈。
在看见池塘里游得正欢快的一群鲤鱼后,她立即拉着四爷道:“表哥,让人捕几条上来,今晚咱们就吃这个。”
池塘里的观赏鲤鱼并不好吃,四爷没直接拒绝,省得扫了幼蓁的兴,左右让膳房准备两条新鲜的,骗骗幼蓁就够用了。
“好,就吃这个。想吃什么口的?”四爷记得幼蓁偏爱糖醋鱼,每回都要吩咐膳房多放些糖浆,可谓是嗜甜如命。
但这回幼蓁可没点糖醋鱼,她想了想道:“加辣子吧,又麻又辣的最好。”
她说得随意,四爷却是听得认真,不由得往幼蓁凸起的小腹处看了眼,眸底染上笑意:“好,你平日吃惯了小厨房的菜式,今日便尝尝这庄子上厨子的手艺,合不合你口味。”
四爷早就注意到幼蓁口味偏好的变化,这回特地请了两位四川的师傅到庄子上,如今也算是派上用场了。
作者有话说:
开了个杨玉环和政哥的同人,突然很想写这一对,不知道有没有宝子愿意看,可以去专栏点个预收哇
应该是少女杨玉环穿越到赵国遇到政哥的故事(王姬vs质子),目前还处于摸大纲和文案的状态,应该不会写太长,自割腿肉,更新不定,大家的收藏才能给我更新的动力!收一个吧,女人!(叼烟邪笑)
第69章 抚蒙
来庄子的第一天, 晚膳是一齐在正院用的。
幼蓁和四爷相邻,孩子们绕了一圈,正好坐满一张圆桌子。膳房准备的膳食多是时令蔬菜, 皆是清爽菜色, 唯独摆在幼蓁面前的一道水煮鱼, 汤色鲜红,白嫩鱼片上铺着厚厚一层大红辣椒段, 清油滋过,端上桌时还滋啦滋啦地响。
今日只是寻常家宴, 四爷免了奴才侍膳。这桌上众人,除了幼蓁,没人敢向那道水煮鱼动筷子。
但幼蓁却是胃口大好,一下接着一下,吃的唇瓣通红,额际都渗出了汗。
四爷怕她一次吃太多, 拿汤勺给幼蓁盛了一小碗, 递到幼蓁手边:“今日只能再吃这一碗,多的没有了。”
他吩咐苏培盛将那道水煮鱼撤下去。
幼蓁哪里舍得,眼巴巴地望着, 嘴上道:“表哥,我还没有吃饱……”
多可怜,她还怀着孩子呢,都不给多吃几口鱼。
“过两日再给你做,今日只有这些。”四爷端起那小碗欲拿走, “你若是不答应, 这一碗也没有了。”
“答应答应!我答应的。”幼蓁忙伸手把那小碗水煮鱼片抢过来, 不让四爷剥夺她最后这点口粮。
只有巴掌大这么一小碗, 幼蓁吃得格外珍惜,小口小口抿着,生怕下一筷子就没了。
四爷给她夹了许多青菜,幼蓁嫌弃没味,偷偷蘸了鱼汤里的红油,才送进口。
在场的孩子们和幼蓁接触极少,从来不知新福晋竟然也被阿玛管得这样厉害,还敢怒不敢言。
瞧见幼蓁扒拉着小碗可怜兮兮的模样,几个孩子忍不住悄悄打量,三阿哥弘时还捧着碗笑出声来。
然后就被四爷瞪了一眼。
用过晚膳,四爷先带着幼蓁走了,孩子们才敢离席。
弘时拉着哥哥道:“福晋不是在江南住过很多年吗?居然这么爱吃辣,那鱼我看着都觉得舌头疼。”
弘时很想试试,但不敢把筷子伸得那样远,怕被阿玛打手背。
弘昐也说不出来所以然,想了想道:“……许是福晋喜好异于常人吧。”
弘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有人那么爱吃辣,膳房也不敢给主子们上那样的菜。
阿哥们毫无察觉,不代表大格格和二格格也看不出来。
在回自己院子的路上,二格格与大格格道:“姐姐,我听额娘说过,这有孕之人,有酸儿辣女的说法,福晋这般嗜辣,莫非怀得是个女儿?”
大格格要稳重得多,她瞧妹妹一眼:“你提这个做什么?无论男女,都与我们没有干系。”
二格格笑道:“只是觉得这个未出世的妹妹好命罢了,投生到福晋肚子里,还未降生,便已得到众多长辈的喜爱。”
二格格已经快十岁了,再过两年就是要议亲的年纪,加之宋格格常在她耳边念叨,她们姐妹二人比之同龄人更要早熟一些。
尽管四爷在孩子们面前是个严父,向来不苟言笑,方才在席上也是如此,但二格格能清晰地感受到,四爷对着福晋,与四爷对着旁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二格格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同,但她能看出,阿玛对着福晋嘴上虽严厉,但神情却无半点责备,更像是无奈与宠溺。
福晋小心翼翼吃那碗鱼时,阿玛分明是笑着的。
二格格知道,自己额娘最不甘的一件事,就是没能生一个阿哥,认为连生两个格格会让阿玛不喜。
但面对嗜辣的福晋,阿玛明明是高兴的,哪怕福晋极有可能诞下一个格格,阿玛也是欢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