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家思索了片刻立刻说:“这是老爷去年订的红酸枝木书架,一同来的还有一张罗汉床,就在陈姨娘房里。当时陈姨娘刚嫁过来老爷宠得很,好东西都往陈姨娘屋里送,我记得可清楚了。”
这下陈姨娘慌了,她不明白姚姝好端端提起家具做什么,她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想去陈姨娘房里看看,曹老爷尸体的指甲里正好有暗红色的粉末,我怀疑是从这种红酸枝木家具上刮下来的。”
顺着姚姝的话,傅修谨阔步靠近尸体后认真确认了一下,发现果然如同姚姝说的一般。郭氏见他脸色凝重,立刻就让王管家带路往陈姨娘屋里去。
不出众人所料,赵少柏和姚姝在陈姨娘的床边细细查看了一番,很快就在床头的床栏上发现了三道抓痕,而赵少柏在对应的床底下找到了那半截断掉的指甲。
看来事情发生地太匆忙,凶手甚至忘记检查现场和打扫,以至于这么大的证据都没有看见,可见凶手当时必定是慌乱不已的。
“啪”,清脆的巴掌声想起,陈姨娘捂着脸站在一旁,苏姨娘眼睛已经能喷出火来了,她早就对这个最晚进门的姐妹不满了。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贱人,老爷对你这般好,你怎么能杀他,好东西都给你了,你到底哪儿不满意!”
苏姨娘说着就要去抓陈姨娘的脸,亏得赵少柏眼疾手快把人架住扯开才没有彻底打起来。
“我,我没有杀老爷,我昨天白天就在屋里绣花根本没去过书房,好些丫鬟都能给我作证,真的不是我。”
陈姨娘说着两行清泪就下来了,显然她的身高和力气不符合,毕竟曹老爷快有两个陈姨娘那么胖了,她不可能不动神色把人搬到书房去的。而且第二天书房里呵斥苏姨娘的声音可以确定是一个男人。
“陈姨娘有没有杀人还不能定夺,但是这里一定是案发现场,你们都先出去吧,让我们再搜查一下。”,姚姝的脑子飞快转动,既然找到了现场,那就不用拘泥于作案时间,可以先找出作案手法和凶器也许就能关联上凶手。
郭氏让大伙都退了出去,屋里只留下傅修谨三人,姚姝二话不说就开始绕着床检查起来,赵少柏也迅速加入,傅修谨则是出去吩咐郭氏照看好尸体然后目光装作无意地开始扫过外头的围观人群。
两人趴在地上转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于是姚姝又脱了绣鞋爬上床去看,赵少柏直起腰来舒展了一下,他背对着床,手不偏不倚敲到了上头的床沿发出“嘭”一声闷响。
姚姝突然像是受了什么启发,她猛地从床上站起来跑到赵少柏身后,伸手勒住赵少柏的脖子,吓得赵少柏险些把她甩到地上。
“别动,如果是这个高度,陈姨娘的身高是可以勒住曹老爷的脖子的。”
第4章 两个凶手
傅修谨走了过去,比划了一下道,“曹鸿发的身高刚好到赵少柏的嘴唇,而你比陈姨娘高出大半个头,除非陈姨娘还在床上垫了什么东西,不然以她的身高,手向后也刚好到曹鸿发的脖子,不会出现斜向上的勒痕只能是平着的勒痕。但是如果垫了东西与你高度相仿,床沿就会正好挡住她的视线,对行凶来说似乎不太方便。”
姚姝从自己的角度低头去看,确实被床沿挡住了大部分视线,必须透过床沿上的雕花缝隙才能获得良好的视野。
就在低头那一瞬间,她发现了一丝异样,整个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就蹦下床穿上鞋往外跑。
“王爷,你找找看房里可有什么黄色的长条状的丝巾,我去看看尸体马上回来。”
傅修谨还没来得及回答,姚姝已经出了月拱门……
等她再从书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张纸,上头有个鸡蛋大小的黑色椭圆形。
“你是不是怀疑凶手站在床上,将凶器穿过顶上床沿的缝隙将曹老爷勒死了。”
傅修谨从她目光看过床沿后就有了猜想,等他也站到床上再确认一番就更加确定了姚姝的推测。
“是,这样一来凶器穿过顶上的床沿勒住曹老爷的脖子,哪怕凶手身高不够也无所谓,将另一端扯在手里使力,凶器会因为角度问题造成曹老爷脖子上斜向上的勒痕。”
傅修谨朝着姚姝投来赞许的目光,姚姝脸皮微微发热。这不是玉面阎罗吗,怎么看着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甩掉脑子里的想法,她朝傅修谨扬了扬手里的宣纸,“而且我从尸体上找到了能进一步确定凶手身份的证据。”
这下外头围着的人都听见了,一个个全都仰着脖子往屋内看进来,傅修谨的目光再次锁定了一个身影。
姚姝把郭氏和王管家几人喊进来,让他们都站到床上看一眼床沿,郭氏看了好一会儿还是不明所以。
姚姝指着床顶雕花的床沿对她解释起来,“看见上头的灰尘了吗?都铺满了吧。”
郭氏点头,她便又指着其中两个缝隙让郭氏再看,“只有这两个地方没有灰尘,干净得很,仆人打扫不可能只擦这两处地方,所以必定是有什么东西不小心擦掉了灰尘。”
说罢她让赵少柏站到床前,自己扯下腰带穿过那两个缝隙缠上了赵少柏的脖子,然后轻轻一拉,赵少柏就着她的力道把头往后仰,姚姝抬起脚踩在了他的背上。
“凶手这样勒住曹老爷,然后将脚抵在曹老爷背上,一前一后施力,这样一来既弥补了身高不足的问题,也解决了力气不够的问题。”
姚姝解释完后松开赵少柏,又拿起一旁的宣纸亮出那个黑印子。
“一开始尸体保持坐姿放在椅子上,后来又被绑在马车上,导致背上出现了大片的尸癍,所以这个被凶手在身上大力抵住所产生的淤痕就被混在其中。方才我重新返回验尸的时候已经确定这一块痕迹是生前造成的,凶手没有把整个脚掌压在曹老爷背后,只是将脚跟抵住而已,所以才会留下这个类圆形的淤痕。只要众人轮流将脚后跟的痕迹印在宣纸上比对,很快就能确定凶手。”
“厉害啊姚仵作。”赵少柏在一旁鼓起掌来,没想到这个初来乍到的见习仵作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郭氏和王管事闻言觉得有理,于是准备安排府里的人进行脚后跟的采样,结果从头到尾并未发话的傅修谨突然开口直指陈姨娘。
“不如就先从陈姨娘开始如何?”
他目光仿佛洞穿人心,陈姨娘脸色惨白死死捏着袖子不敢开口,任凭其他人怎么催促她也不动作。
“我看老爷就是你杀的!快让她踩脚印子,一定是她!”,苏姨娘叫嚣着就冲上去把陈姨娘推倒在地,郭氏也不阻挠,反而让一个嬷嬷过去帮忙取纸墨。
众目睽睽之下陈姨娘被按着动弹不得很快就被取了脚后跟的印子,嬷嬷将脚印递给姚姝,一比对,几乎一模一样。
“这脚长得大小差不多的人多了去了,不是我!而且苏姨娘明明听见了男子的声音,怎么能污蔑是我!”,陈姨娘趴在地上也不忘喊冤,眼睛死死盯着傅修谨。
傅修谨却没有再去多看她一眼,反而将目光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刘大力,你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姚姝其实也怀疑有两名凶手,从一开始所有人要么有杀人当天的不在场证明,要么有书房搬尸时的不在场证明,她就已经隐隐觉得凶手也许有同伙了,只是她没想到傅修谨这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
刘大力也没想到傅修谨会突然提他,他强装镇定说自己一无所知,傅修谨嘴角微扬也不急着拆穿他。
“从陈姨娘过来开始,你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方才在屋外,姚仵作说找到了证据,你们二人同时朝对方看去,陈姨娘眼里是恐慌,你眼里却是着急。巧得很的是,前日夜里你打完牌是独自巡夜的,时间又凑巧在曹老爷死亡之后。真就这般巧合?”
傅修谨一字一句仿佛千斤重锤,敲得刘大力脸色铁青,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承认,死死咬定就是巧合。
“既然这样,不如先找出凶器让你们心服口服如何?”
傅修谨说着就伸手指向陈姨娘屋内的衣柜,上头挂了一个精致的锁,分外惹人注目。
姚姝出去的时候就让傅修谨找一下黄色的丝巾一类的物品,傅修谨就已经推测凶器多半是衣物了,只是赵少柏搜了一圈也没看到,唯独这个带锁的衣柜还没有看过。
“好端端一个衣柜锁着干什么?肯定是做贼心虚,你这丫鬟是聋了吗,还不把钥匙拿出来!”
姚姝已经快要笑出声了,这苏姨娘到底是有多恨陈姨娘,真就句句把陈姨娘架在火上烤。
第5章 娃娃亲
人群里一个丫鬟挤了出来,哆嗦着说陈姨娘的衣物喜欢自己绣花,容不得一丝一毫差错,每一件衣裳洗完晾晒后都要陈姨娘自己检查过没有问题才放进衣柜,所以钥匙只在陈姨娘手里。
苏姨娘泼辣得很,不顾陈姨娘抵抗骑在她身上上摸索了一番,硬生生从她身上把钥匙扒了出来,赵少柏接过钥匙打开柜子,姚姝过去翻找了片刻眼睛就亮了起来。
她拉出一条白色的披帛,上头有两块对称的黑色痕迹。她又将披帛举到顶上的床沿边上比对了一下,确定了黑色的痕迹确实就是从上头擦掉的灰尘。
“陈姨娘,先不说这披帛上的灰尘痕迹与床沿吻合了,这上头的雏菊绣花已经脱线了你没发现?不是说每一件衣物你都要亲自检查过才放好的吗,怎么这么大的脱线你都没有看见,还着急忙慌地把一条脏兮兮的披帛塞进了衣柜里?”
随着姚姝的一字一句陈姨娘的脸色已经惨白了,嘴唇也已经被她硬生生咬出血痕来,姚姝将披帛扔在她面前,手指指着上头的脱线雏菊。
“曹老爷死的时候脖子上戴了一根细金链子,你用这披帛勒死他的时候雏菊绣花被链子绞坏了,有一小根绣线卡在了链子上,还要继续狡辩吗?”
这次陈姨娘是再也没有说话了,她猛地站起来一下就推开了骑在她身上的苏姨娘大吼起来:“你们当我愿意做这个三姨娘吗,还不是曹鸿发逼的。我与刘大哥本就是有婚约的是他强娶了我。本来我也认命了,可他日夜出去花街鬼混,惹了不干不净的病给我,我要他下地狱!”
刘大力不顾众人眼光冲上前抱住她,面对郭氏等人的震惊他恨恨地咬牙,“这是他自作孽,前天夜里他又要折腾玉儿,玉儿也是受不住摧残才下的死手。是我巡夜的时候把尸体搬到书房去又躲在里头的,跟玉儿无关。本来只要熬过下午我把马车驶去郊外把尸体埋了就好了,都怪你们多管闲事。”
他话音刚落苏姨娘就冲上去要打他怀里的陈姨娘,王管事只能去拉架,整个场面乱作一团……
傅修谨给郭氏交代了几句让她把人送府衙查办后领着姚姝二人头也不回就出了曹府,这时候才发现夕阳都已经悄悄爬上树梢了。
“今日是去不成府衙了,都先回吧。”
傅修谨说完就和赵少柏先后上了马车,姚姝倒是有些头疼了。
原主刚进城盘缠就用尽了,正好看见大理寺招仵作立刻就来了,所以眼下姚姝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姚仵作,还不上车?你住哪儿,先把你送回去。”,赵少柏从车里探出头问她,她思索片刻就有了决定。
“我得去这儿找一个人,是我爹娘的朋友。”,姚姝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
她从记忆看到了原主在爹娘坟前祭拜说要带着这个地址和信物到上京来投靠友人,只是原主比较好面子不想一来就麻烦别人,所以才去了大理寺。
赵少柏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脸色好像便秘了一样有些古怪起来……
赵少柏还想多问,然而姚姝自己知道的也不多,只能回他爹娘让去的就闭口不谈了。
等马车晃晃悠悠停到纸上的“城东毓秀大街三号”门口时,傅修谨突然下了车。
“王爷怎么下车了,不是先送的我吗?”,姚姝有些疑惑,但是下车的瞬间她就顿时呆了。
傅修谨站在车外指了指“肃亲王府”的黑金牌匾对她说道:“城东毓秀大街三号,正是本王府上。”
这是什么神展开……
姚姝已经在脑海里翻了个遍也没有原主关于这个爹娘友人的记忆,她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府门就开了,里头一个老嬷嬷提了灯笼一脸严肃地朝着傅修谨走过来。
姚姝想着都到了,总不能打退堂鼓,不然今晚就得露宿街头了,她果断地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玉佩来。
“是这样的,我爹娘过身了,让我带着这个玉佩和这个地址来投靠他们的友人邵素素,能麻烦嬷嬷你帮我叫她出来一下吗?”
老嬷嬷却突然变了脸色,姚姝正要开口问她是不是邵素素,傅修谨直接拿走玉佩长腿一迈就进了府门。
“姑娘,你可以唤我欧嬷嬷,先进来再说。”
信物没了,姚姝只能云里雾里跟了进去,路上很快就听到了完整的故事版本。
那就是姚姝爹娘在山洪里救过微服游玩的傅修谨一家子,先皇给两人订了娃娃亲,但是爹娘婉拒了,先皇便把邵贵妃的玉佩给他们当信物,说是日后可到上京这个地址来寻人。
没想到姚姝爹娘没当回事,直到死前才让姚姝过来投靠。
“你都不知道,当时王爷才六岁,被吓着了,还是你给了一碗绿豆甜汤和花生糖才安抚了他,那天夜里他还是赖着跟你一同睡的,我就说你们二人有缘呐。”
欧嬷嬷还在絮絮叨叨,姚姝听见小时候的傅修谨赖着她睡只觉得难以想象,抬头去看傅修谨,却发现他侧着头在把玩玉佩,月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清晰地看见他微红的耳根。
不会吧,配上这张凌厉逼人的帅脸,傅修谨居然这么纯情,反差也太大了吧,姚姝险些要笑出声来。
“小时候的事情我很多记不住了。”,她说的是实话,原主的记忆里确实很模糊没这件事。
虽说傅修谨的脸是她的菜,但她还没有莫名其妙成亲的打算,她婉拒了欧嬷嬷的催婚诚恳地解释自己只是想借点钱租个房子住下,等大理寺发了月钱立刻就还。
欧嬷嬷见劝不动最后出了个折中的主意,婚事暂且搁下,但姚姝得住到肃亲王府里。
第6章 陈年迷案
“你想啊,你去外头租房子也得花钱,你在这儿住不用房租,而且王爷每日都要去大理寺办事,你坐他的马车还节省时间。我们府里的厨子做饭也好吃,怎么都比住外头强的。再说你爹娘也过身了,你就是不愿意嫁给王爷,我们也该照顾你的,王爷你说是不是。”
欧嬷嬷说了半天傅修谨终于有了动静,他将玉佩塞进自己袖口站起身来看了姚姝一眼,姚姝还在想他不会跟曹鸿发一样强娶民女吧,结果他只是丢下一句话就走了。
“大理寺的见习仵作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刨去吃饭你可能只适合睡大街。”
这不是委婉劝她住下来吗,口是心非,姚姝权衡了一番,最后半推半就还是住了下来。
这夜,她躺在肃亲王府柔软的床上做了一个梦。
一个黑色的身影闯入林中的小屋,夫妇二人与女儿正在吃饭,那人突然举刀刺向三人,很快三人浑身是血倒地不起。等黑衣人离开后,女儿才爬起来去拍打爹娘的脸,但是妇人已经没了气息,而男人最后只是指了指床底告诉她去找邵素素就再也没有动静,女儿也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