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修瑾的语气很泰然,跟在他身侧的邓巡风摊开手撇了撇嘴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邓凌云见他说话方向朝着姚姝,很明显,这女子没有撒谎,她和傅修瑾确实有婚约在身。
“走吧。”
邓凌云说完率先跨出了房子,邓巡风见状立刻狗皮膏药一般跟了上去,姚姝抚了下裙子上的褶子,急忙凑到傅修瑾跟前去。
她一脸八卦的模样扯了扯傅修瑾的袖子,低声问道,“他俩的事情你知道?你也不劝劝?定国侯府里知道吗?”
姚姝靠得有些近,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并不觉得这样的举动有什么异常,仿佛就是拉着小姐妹聊八卦的状态,但对于傅修瑾一个古人而言,这样亲密的距离倒让他有些不自在。
“他们不是亲姐弟,凌云是捡回来的。”
说罢,傅修瑾加快了脚步离开,姚姝还在打破砂锅问到底,“府里人知道吗?不是亲生的,那大大芳芳在一块不就好了,犯不着搞得跟偷情似的吧。”
“闲事莫管。”
“啧。”
第20章 奇怪的酒
两人唇枪舌剑了两句转眼就出了定国侯府,门口一辆马车早就在等着了,前头站了一个英武的中年男子和方才的那位夫人,不难猜测就是请傅修瑾吃茶的振威将丨军和夫人郭氏了。
振威将丨军邓霆钧正跟邓巡风说着什么,邓巡风嬉皮笑脸地应着。邓凌云则是安安静静站在郭氏身旁挽着她的手臂,阳光就这么洒在四人身上,一副和和美美的画面。
“老头子不爱出门,你们几个小辈就陪我们两个出吃个茶吧,就当是给凌云的接风宴了。”
傅修瑾寒暄了几句,带着姚姝就上了马车,两辆车踩着青石板路走了约摸两刻钟才到芝点斋。
芝点斋的小二一看来人,立刻端着笑脸就应了上来,熟络地把人往厢房里带,嘴里还不忘夸几句“凌云将丨军巾帼不让须眉”之类的好话,听得郭氏喜上眉梢,立刻给他塞了一把赏钱。
姚姝心里的疑问逐渐变多,明明府里有个嫡子,为何没有子承父业上战场,反倒是一个捡来的女儿继承了家业成了朝中猛将,而且这邑朝竟然让女子当官,着实稀奇。
几人落座,男人们开始交谈起来,郭氏便拉着邓凌云和姚姝唠起了家常。
当她听闻姚姝父母双亡,自己继承父业才来当仵作的时候,郭氏拍了拍她的手叹气起来,“可惜了,长得这般标志,要是爹娘尚在,怕不是娶亲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谁敢登门啊?她可是傅修瑾的未婚妻,先皇和邵贵妃亲定的,敢求娶的怕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吧。”,邓巡风看似玩笑的一句话,郭氏却是一惊。
姚姝抬头扫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傅修瑾有先帝定下的婚约必定是高于如今圣上赐婚的,要是把邓凌云嫁过去,邓凌云就很可能要做小了,这可就不是一桩好姻缘了。
“这,修瑾,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这事?”,振威将丨军也愣了一下,手里的筷子放了下来,脸色带了些惋惜。
“很多年前的旧事了,当时姚家双亲拒绝了这婚事,但父皇和母妃只说不作废,若是日后还愿意这承诺就还作数。姚姑娘家逢巨变前来投靠,我自然不会拒绝的。”
傅修瑾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手端着酒壶正在给振威将丨军添酒,从姚姝这个角度看过去,气质柔和,一副芝兰玉树的好相貌。
“唉,我还想着撮合一番你和凌云,倒是没缘分了,罢了罢了。”
“爹,姐姐的婚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喝酒吧。难得姐姐凯旋又得了留在京中机会,天大的喜事啊。”
听见振威将丨军说请婚的事作罢,邓巡风那个高兴的样子仿佛是中了大奖,一排雪白的牙齿朝着邓凌云笑起来,邓凌云也没说什么,但是姚姝在她喝茶的时候还是看到了她弯起的嘴角。
这两人,看来也不是郎有情妾无意的嘛……
振威将丨军端起酒杯与几个小辈碰了碰,一饮而尽,突然眉头皱了起来,自顾自端起酒壶又倒了一杯,喝完,摇起头来。
“这酒,今日怎地味道有些奇怪,竟是酸的。”
第21章 酒坛弃尸
邓巡风和傅修瑾相看一眼,各自抿了一口,脸色有异,看来酒确实不对味。
唤来小二,不过片刻,掌柜就急急忙忙敲门进来了,额上全是汗。
傅修瑾把酒的问题说了一遍,掌柜伸出袖子擦了擦汗才取来一个干净的杯子倒出酒尝了一口,看他满脸震惊,似乎也不知道酒出了问题。
“怎么是酸的?这不可能啊,其他几个客人喝的倒没说有问题,奇了怪了。”
姚姝浅浅尝了一口,葡萄味,但却是酸的,看来是发酵过程中接触了空气和醋酸杆菌,变成醋了。
“掌柜的,怕是有人在酿造过程中开了坛子,这葡萄酒变成葡萄醋了。”
掌柜一听,立刻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我这儿的酒出了名的好,怎么可能出这样的差错。”
姚姝便又追问,“你说其他客人都没喝出异常,单就我们这一桌的有问题?是同一坛的酒吗?”
掌柜朝小二看了看,小二是个机灵的,立刻摇头回答,“不是,定国侯府这一坛子是单独的。当时将丨军夫人您说这葡萄酒听着新鲜,便要了一个大缸子留着日后喝,我们可不敢私自将您的酒分给别人喝的。”
郭氏点头,“前年这葡萄酒刚流入上京,我尝过觉得不错就要了一缸,想着日后凌云回京可以喝。喝过好几回了,味道一直没有问题的。”
掌柜的认定自家酿酒工序没出问题,因为同一批酿出来的酒,其他客人都没觉得有问题,将丨军夫人前几次喝着都也还是没有问题的,为了自证,他把众人领到了院内的酒窖去,指了指架子底层的一排大缸走了过去。
“这架子放的都是要大缸酒的贵客,这一缸就是夫人您的葡萄酒。架子上面几层的就是同一批酿制的,其他客人要的小坛的葡萄酒。”
姚姝跟在傅修瑾身后探着头去看,这些大缸和小坛子都与普通的酒坛不同,上头都贴着封条,但是靠近底部的地方有一个小孔,被一个木塞子堵住,看来酒是从这个小孔倒出来的,尽量减少与空气接触的机会。
小二拿来杯子,从上面的小坛子里倒了些葡萄酒给傅修瑾,他一一尝过,确实没有异常。掌柜自己又重新尝了尝定国侯府这一缸倒出来的,依然是味道发酸,看来确实是酿制过程出来问题了。
“真就是奇怪了,这封条都没打开过,夫人您上回来喝都还是好的,怎么这回就酸了呢。”
掌柜一边道歉赔不是,一边表示重新酿一缸给定国侯府,振威将丨军和夫人都是好说话的,也没有为难他,掌柜的立刻弯着腰遣人来把葡萄醋的缸子抬出去倒了。
小二正准备将众人送回厢房,后头抬着缸子的两个帮厨也跟着出来了。
为了避让前头姚姝一行人,他们也不敢走快些,只是这一大缸酒着实沉,两人吃力扛着,其中一个不知道踩到了什么踉跄了一下,整个缸子打翻在地。
随着“砰”一声巨响,一阵尖叫随之而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是骨头吗?!”
走在前头的姚姝和傅修瑾立刻转身回头,两个跌坐在地上的帮厨正满脸惊恐,一地瓦缸碎片和果醋中掺杂了不少的骨头,其中头骨正软绵绵掉在一个帮厨脚边,吓得他尿了裤子。
振威将丨军立刻侧身挡住郭氏的视线,生怕惊吓到她,邓巡风本想挡在邓凌云前头,却被她绕开了。
“明显是人骨,从盆骨联合面看,约摸是三十五岁左右男子。”,姚姝蹲在骨头周围查看了一番,面不改色的从容模样让邓凌云面露赞赏之色。
一旁的掌柜早就吓得面无血色了,傅修瑾喊了他三回他才回过魂来,连滚带爬跪了过来。
“肃亲王饶命,肃亲王饶命啊,小的也不知道定国侯的酒缸里头有尸体,小的不是故意让你们喝这脏东西的。”
掌柜的下意识以为傅修瑾板着脸喊他是因为喝了泡过尸体的酒,却忘了更大的问题是,他的茶楼里死了人。
第22章 消失的伙计
为了不惊动芝点斋外头的食客,傅修瑾交代掌柜不动声色只需把能接触到酒缸的人员唤到院子里来即可,掌柜不敢怠慢立刻就去办。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就站了六七个伙计,一个个看着地上的尸骨吓得脸色煞白。
尸体已经没剩下太多肌肉组织了,骨头也散乱一地,姚姝便让掌柜取了手套和夹子一类的简单工具,又在地上铺起干净的麻布垫着,就地开始验尸。
她动作麻利手下一刻不停,从一开始挑出头骨开始,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一整副尸骨已经完完整整排布好放置于地面之上了。
“姚姑娘可真厉害,这骨头都软成这样了,也不过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出来了。”,郭氏用帕子捂着嘴依在振威将丨军身边看着,也不敢细瞧,只觉得姚姝厉害。
一旁的邓凌云点点头,“从这熟练程度来看,没有好些年经验可做不到。”,同为女子,她是打从心底里佩服姚姝的。
姚姝没有关注旁人的议论,她全神贯注集中在尸体上,骨头能给的线索显然不如鲜活的尸体多,她绝不能漏掉任何疑点。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姚姝才从地上站起来,脱下手套朝着傅修瑾几人走来。
“如何?”,傅修瑾永远言简意赅。
“死者男性,年三十五左右,身高四尺八。尸体因为被泡在醋当中所以骨头全部软化了,要达到这样的效果最起码死亡时间在三日前了。尸体的颈椎、腰椎和四肢骨头末端皆带有不同程度缺损,因为骨头软化的缘故很难看出具体造成损伤的凶器是何物了,但可以肯定死者是被分尸塞进这口酒缸当中的,而且凶手力气似乎不够,多次砍切才让肢体分离造成骨头的破损非常多。”
姚姝说完又指了指尸体旁边放着的一个粉色流苏穗子,“这穗子也是在酒缸里发现的,如果不是死者本人的就很大可能是凶手遗失的了。”
傅修瑾修长的手指卷成拳放在下巴片刻,随后走到了一众伙计面前。
“你们伙计当中可有身高四尺八,已经三日以上未曾来上工之人?”
一群人你看我我看你,七嘴八舌讨论了一番,最后纷纷摇头。
邓巡风见状便提示了一句,“不一定是伙计吧?死了的是伙计的话未免太容易被发现了,一天不上工掌柜都得逮着骂了吧。”
姚姝转头去看傅修瑾,却发现他不同意。
傅修瑾的分析很合理,弃尸于酒缸当中只要酒喝完迟早会被发现,并不是很好的弃尸地点。很明显凶手杀人后处理非常仓促,只能就近弃尸。再加上酒窖在芝点斋最后方,人员进入需要经过厨房,酒楼食肆厨房是重地,不会轻易让陌生人进出。
所以死者必定是进入酒窖不会引起厨房人员怀疑,并且当时仍在上工之人。
掌柜又哆哆嗦嗦翻了翻伙计名册,然后报出来一个名字。
“应该是王大春,他身高正好四尺七八左右,八天前开始不上工了。但他是领了工钱主动走的,听说是赚了笔小钱,准备回家娶妻了,所以我也没留他。”
“最后与他接触的是何人?王大春家住何处?你派人将尸骨和酒缸这些碎片通通送到大理寺来。”
傅修瑾吩咐下去才起身朝振威将丨军一家走去,客气地表示这茶吃不成了,下回再聚。
振威将丨军表示理解带着郭氏先行离开了,邓巡风却偏要凑热闹跟着傅修瑾,不得已,邓凌云便听郭氏的话留下照看邓巡风。
两拨人遂分道扬镳,傅修瑾带着姚姝几人登上马车往掌柜说的王大春家去了。
本来两人乘坐的马车上了四个人,顿时空间就狭窄了起来,偏偏邓巡风一刻钟都消停不下来,聒噪了一路。
“难怪傅修瑾能看上你,你翻尸体那面不改色的样子跟地府那无常判官似的,还当真称得上这玉面阎罗。”
“难怪凌云姑娘看不上你,你这嘴碎得跟街头卖瓜大妈似的,衬不起人家凌云姑娘。”
邓凌云瞥了一眼姚姝警告她不要乱说话,姚姝倒是看出来她不过是刀子嘴罢了,笑嘻嘻凑过去挨着坐。
第23章 大院
王大春住在城西一个混居的小院子里,院子一共六个房间,住了不下十个人。姚姝一行人下车的时候正巧一个大婶提着藤条在追打一个男孩子,满院子都是孩子的哭喊声,鸡飞狗跳。
邓巡风什么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对这种环境倒是很熟悉,兀自走过去亲切地喊了声大婶子,然后问了下是否有个王大春住在此处。
“你们是来找大春的?别提他,晦气。”
从大婶的回答看来,他们没找错地方。
邓巡风便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碎银笑眯眯递给大婶,嘴里只说叨扰了。那大婶见钱眼开,立马变了脸色,亲亲热热把人给请到自家屋里去了。
“不是我说,你们这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富贵人家,怎么会认识大春,莫不是他犯事儿惹上你们了吧?那他倒是活该!”
大婶介绍了自己姓陈,一家五口住在一个屋,隔壁屋住的就是陈大春。
“他这人,平日里贪财又好赌,还好色,有时候把那些下三滥妓子招到院子里来办事,一折腾就是一宿,吵得我孙子也没法好好睡觉。也亏得他赌钱发财了搬走了,不然就怕教坏我孙子,呸!”
短短几句交谈,姚姝抓住了重点,王大春已经不住这儿了,并且他有钱了。
邓巡风跟傅修瑾嘀咕了两句,又掏出几颗碎银让陈大婶帮着招呼些茶点,陈大婶拿了钱笑盈盈就领着孙子出去买点心了,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陈大春好赌,突发横财,辞了工作又搬离这里。现在不知所踪,酒缸里的尸体八九不离十是他了。”,姚姝思索片刻又补了一句,“很有可能是金钱纠纷。”
傅修瑾赞同地点了点头,“并且凶手能在芝点斋随意进出后厨酒窖,熟知王大春发了横财。眼下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最为关键。”
陈大婶领着糕点回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个中年的汉子,模样与她有四五分相似,多半是她的儿子。
那汉子一上来就拘谨地跟姚姝等人打了招呼报了姓名,邓巡风又问陈大婶能不能让他们见一见王大春从前那屋的其他人,陈大婶忙说可以就领着他们过去了。
敲了一会儿隔壁的门,探头出来一个满脸白胡子的大爷,战战巍巍拄着拐杖看着门外一行人。
“老爷爷,请问一下你知道王大春去哪儿了吗?”,姚姝客气地开口询问。
老头子直接摆手摇头,“十多天前就搬走咯,说是要回乡下娶妻。”
又是回乡下,姚姝心里嘀咕,这古人怎么一个个的都喜欢用这个借口跑路。
傅修瑾语气温和又问了下老爷子可见过他临走前接触过什么人,老爷子也都一并否定了,说是陈大春一向独来独往,带回来这儿的除了那个妓子没有旁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