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后,家里的大小事她都握在手里,丈夫也听她的话,没有去拈花惹草。
他怎么就老成这副德性了!
齐大娘老泪纵横,翻过身,想起自己的第一个女儿,那么小,养到两岁,已经会喊爹娘了,可一场风寒就把她带走了。
这个老东西可能已经忘记了,他女儿如果还活着,就和梅香一样的年纪。
梅香……
齐大娘曾动过念头,梅香若是能做她儿媳妇……她当然也知道是癞蛤蟆肖想天鹅肉,所以对谁都没有提起过。
都是李家害的!
这遭瘟的二姑老爷,齐大娘诅咒他马上风,最好成个瘫子。
天亮了,日子还是要继续过。像李家这般的工可不好找,齐大娘很快就替儿子找了个媳妇。
有了媳妇就开始懂事,这辈子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没想到厨房会来了一个漂亮的姑娘,齐大娘从来没见过这般美的人。旧宅大少爷那边的小厮送过来的,一路吸引了好些人围观。
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惹得不少人心生怜惜。
听说要在厨房里干活,齐大娘坚决不答应,但是小厮把人往这里一送,便走了。
这姑娘太漂亮了,不像人,倒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丈夫看得流口水,儿子跟丢了魂似的。
齐大娘当场就黑了脸,破口大骂这姑娘没个好德性,穿的这像什么东西,赶紧滚。
不能让她留在厨房。
这是个狐狸精。
齐大娘第一次大着胆子去求管事,让她将姑娘叫走,别留在厨房。管事没听,反而让她不要多管。
这这这……
齐大娘脑子只一个念头。
完了呀!
第8章 战场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姑娘即便换了最难看的布衣,乌黑的头发用粗巾挽着,也难掩动人的美貌。
老不死的和儿子天天围着她转,说话跟抹了蜜似的。
齐大娘窝火,一天到晚都在骂人,骂得越来越脏。她积威甚重,拿着擀面根撵着老不死的,儿子还算听话。
每每撞见父子俩如出一辙的眼神,齐大娘后背发凉,必会跳脚谩骂。次数多了,丈夫不满,儿子也怨。
一家子闹得乌烟瘴气。
从最开始的不满,变成了咬牙切齿的恨。
都怪这个狐狸精,好好的大少爷不伺候,偏要来厨房惹事生非。
齐大娘从来没给狐狸精一个好脸色,想挑错吧。她做事利落,洗出的菜,干干净净。让她做什么,也不辩驳,骂也不还口。
便是齐大娘存心找茬挑错,也会被儿子维护,直接让她这个老娘下了不台。
齐大娘背地里哭,咒骂着狐狸精,跟粗役婆子们编排。
那两个婆子丈夫不在府里做事,其中一个刻薄鬼乐得看她笑话,另外一个就让她放宽心。
这狐狸精活不长的。
远行的二姑老爷要回来了……
齐大娘听完,仿佛咽了苦黄连,她既恨狐狸精,也见不得二姑老爷,真真是烦得不行,口舌天天起泡。
火气也越来越大,有一次晚间她叫狐狸精在灶门前烧火,望着灶膛里的猛火。
齐大娘突然跟着了魔似的,想把她的头摁进去。
脸毁了。
狐狸精就勾不了!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狐狸精……
*
“齐刘氏站在她背后,已经伸出了双手,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她马上要把人推进灶里,谁知她突然站起来说口好渴啊。”
李骁皱眉:“口渴?”
“她问齐刘氏想不想喝,她去给她倒一杯茶。”
李骁都能想象出那女子用何种目光望着想取她性命的老虔婆,那双含情眼是会发光的,尤其是笑起来时,神采熠熠,动人心魄。
“齐刘氏说不想喝,让她喝完就赶紧回来做事。”
李骁低头看了一眼案头上的帖子,上面记载了一个女子的生平事迹。
如霜,原籍平香县,父亲是木匠,家里有五亩薄田。
永嘉二年大旱,被父母领到扬城,二两银子卖给养瘦马的程妈妈。能歌擅舞,专精琵琶。
本来十五岁就该卖出去,扬城有名的地痞出价二十两想买她,程妈妈嫌钱少,没卖。
邓大富的姐姐嫁给汶州知府的三儿,所以他在扬城一向狐假虚威,人也聪明,不会亲自出面。刻意花点小钱请些赌徒酒鬼上门去闹事,扬言要薛妈妈把人白送给他赔罪。
程妈妈养瘦马自然也结识了不少达官贵人,自然不怕。这起子人就是个无赖,不能放纵,一旦有一就有二,她手底下可养着好几个姑娘。
程妈妈本来想是把如霜往京里送,这等美色,保管那些大官喜欢。
偏偏京里安成侯世子闹出宠妾灭妻的祸事,骇人听闻。御史们在天子面前控告,天子震怒,直接下旨将世子砍了头。
风声紧,瘦马生意不好做。程妈妈退而求其次,想找个商户,赚笔大钱。
这可恶的邓大富,专门雇人来捣乱。商户们出门在外怕惹事是非,没人敢接手。
如霜难以脱手,她又不可能真的白送一个没钱没权的地痞,惹急她就把人往知府里一送。
最后临江李家便来做个傻子接盘,花了整整五百两买回来。
“她没有哭闹?”
于白摇头,再次提醒主子:“起初是闹着要回来伺候主子你,我特意跟守门的婆子叮嘱过,没人敢放她过旧宅。她好几次半夜三更想翻墙跑来,都被婆子们拦住。”
“做得很好,别让她过来闹事。”
来历是清白的,但她那副相貌和性子不能留,会毁人心志的。
李骁过惯了饮风咽沙的日子,他是不会在临江逗留太久。都说他克父克母克妻,唯有战场才是他的最终归宿。
此次得罪了军中监守马太监,被革职遣返,李骁很不甘心,但他不会再向阉狗低头。
北疆也不会太平多久,蛮人逢寒冬便要过来闹事。这两年天色又好,草长鹰飞,蛮人和马匹都吃得膘肥体壮,他们野心勃勃地肖想着大轩。
女人、茶叶、布料,能抢就绝不会给钱。
一个个都怀着狼子野心。
于白见主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犹豫许久,还是出声提醒了一句:“二府收到消息,二姑老爷的船明日就会到。”
这府里进了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就跟耗子进了粮仓。
二姑老爷闻着味都要想尽办法去招惹。
迂腐无能的姑父回来又怎么样,李骁无意与姑姑一家交好。将来如果真的马革裹尸,他会让弟兄们将自己烧了,骨灰洒进风里,一辈子留在北疆。
见主子没有吩咐,于白也不敢多事,内心罕见地向神佛祈祷。
希望她能逃过一劫。
*
如霜岂会在意一个小小厨娘的怨恨,就她那点心事全写在了脸上,背后跟粗役婆子们编排她的话完全伤不到她。
做了瘦马还要什么脸面。
在厨房打杂了九日,如霜百无聊赖,李家人吃食上的喜好她了解得清清楚楚,唯独除了一人。
老太太牙掉了一大半,吃不了硬的东西,要吃稀软好克化的,吃食就煮得软烂。
二府姑奶奶爱吃鲜活之物。鸡鸭鱼要现杀,不能过夜,青蔬也要求新鲜,不能有虫眼。
二少奶奶吃得清淡,只要素食,不吃荤油,不喜见肥腻之物,连鸡蛋也不吃。
二少爷在书院,每月初一才回家一次,菜肴名字取得风雅些就能得他喜爱。二姑老爷与友相邀游南州,是个酒鬼,好食荤腥油腻重口之物,顿顿要见到肉。
如霜最关心的还是李骁。
琢磨不透的就是他,送多少吃多少,次次空盘,从未剩过饭菜。
这样的主子,究竟是能吃还是故意掩藏自己喜好,还是饥不择食?
如霜猜两者都有。
与齐旺父子熟悉之后,如霜三言两语就让齐旺同意让她掌勺,做些甜食糕点。
她第一次下厨做的凉糕就让齐旺父子满口称赞,顺理成章应该出现在李骁的餐桌,齐大娘坚决不准,端起就倒进泔水桶里。
第9章 拿自家的东西怎么叫偷
如霜做的糕点工序繁琐复杂,手巧也要磨练三年,不是轻易能学会的。
齐大娘一眼便看出,这糕点要是出现李家人的餐桌上,李家不久就会要求换厨子。
齐旺没说什么,他心知此事的严重性,不愿做恶人。等自家婆娘骂完,他再找个机会悄声安慰。
儿子是个缺心眼,一个劲责怪母亲浪费粮食,这若是被人知道,可是要罚钱的。
齐大娘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管好你的嘴,别到处去嚷嚷说她做糕点好吃。要是我听见了,我就拿刀把她两只手都砍下来。”
齐大娘担忧啊,她年纪都这么大了,家里儿媳也有孕在身。若是被李家遣走,上来去找李家更清闲的!
其他府邸,人口又多,厨房多是心腹把持,想捞油水都不行,还要层层打点,受人欺压。
二姑老爷明日回来,这当口,齐大娘绝不能让儿子留下来。
就怕老不死的这次领着儿子去瞧。
可不能再把儿子教坏了!
齐大娘拿起菜刀发威,丈夫和儿子都犯怵,不敢抵抗。
傍晚,将儿子从府里撵回家后,齐大娘也没有松懈,指着如霜骂。
“晚上关好门,夹好你的狐狸尾巴,别想着乱跑,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齐旺站在自家婆娘后面,笑得贱兮兮的。
二姑老爷回来了。
又有好戏看,这次,他也要像上次一样,二姑老爷啃完肉,他就捡汤喝。
*
被多人念叨着的二姑老爷此刻正吃着药,妄想重振一下昔年的雄风。
他还不到四十就生了白发。
半盏茶后。
二姑老爷累得气喘吁吁,疲软不堪,像丢了半条命。
船内两位美人明争暗斗多日,正是发挥演技的时候,说话浮夸又胆大,真真是卧龙与凤雏。
这个说妾身真的好快活啊。
那个道奴家刚才好像升天到了仙境。
哄得二姑老爷神志发昏,倒头就睡,鼾声如雷。
两位美人们见状,纷纷变脸,拿了今晚得到的赏赐,扭头就走。
一个去找船上的相好。
另一个则赶忙回房洗漱,老头臭的要死,她要吐了。幸好人老头昏,给钱比较大方。
她们二人本是窑里的,她是春儿,那去找相好的叫婉儿。
春儿对着铜镜取簪梳发,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她知道那个明日会和相好私奔,这样只留下她一个跟着老头回去。
婉儿是个傻的,船工怎会是良人。
这些日子在船上,那些掌舵打杂的男人们,都曾在门外偷听过墙角,谁不知道她们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只要给钱就能办事的女人不会有男人想娶回去做正头娘子的。
而且这些男人大半都跟她们有一脚,哪个角落没有发生点肮脏事。
谁让整艘船都被姓林的老头包了,好几个房间都是空的。
这情啊……偷着更有滋味。
春儿揉着眼角,想起前天夜里和婉儿的相好在她的房间里……
那天夜里外面起了风浪,颠簸得很。
婉儿当时背着她偷偷进了老头房里,自以为独占好处。
后来还美滋滋地拿着一支金钗在她面前炫耀,孰不知最傻的就是她。
一辈子都要被男人骗。
二姑老爷虽然老,但他有钱,跟着他回去,做个妾室也好。
天刚蒙蒙亮时,老头同行的好友摸进了房里。
春儿一阵忙活后,得了他一两赏钱。
“以后我会常来找你。”
春儿为难道:“郎君,我进了李府,轻易不得出来……”
话未说完,春儿望见他别有深意的微笑,心底一阵发寒。
是哪里不对?
二姑老爷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早食与午饭一块吃了下去,船长过后去找李家借账。
二姑老爷可是临江鼎鼎有名的赘婿,有个持家有道日进斗金的婆娘,在外潇洒左拥右抱,妻子也不管,还经常给他钱花。若是二姑老爷身上没钱结账,就先赊欠着,过后拿欠条去李府上要就行。
这可是多少男人的梦想啊!
春儿将钱财藏在身上,一路粘着二姑老爷。
下船之时,婉儿也跟着来了。
她竟然没跑!
还用恨毒的眼神瞪着她,春儿一想就知道坏事了。准是她相好始乱终弃,将与她做过的事说漏嘴。
男人就是不可靠的!
春儿当年就是被青梅竹马的丈夫骗到南州亲手卖掉,说好要来接她,她等了整整七年,连影儿都没能瞧见。
她也有过几个相好,都说要来赎她。她开始还会拿体己银给对方,让对方能凑足银钱。谁知那些狗男人拿了就跑,后来她看到楼里的姑娘也拿钱体补相好,都觉可笑。
春儿快要混到人老色衰的年纪,自然见惯了男人无情,她只相信银钱。
婉儿留下就留下,总归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知根知底,将来老了说不定还要和她一起结伴搭伙。
接下来令春儿万万没想到的是二姑老爷没把她们领进府里,而是坐马车去了一处巷子,在一栋窄门前停下。
瞧着也不像大户人家,难不成这老头骗人?
下人搬着箱笼,春儿跟着老爷进去,里面竟住着三个一看就是同道中人的女人。
打扮得花枝招展,迎上来娇声喊着老爷。比她们好的是,脸上敷粉后看不见皱纹。
春儿心底急了,看一眼婉儿,发现她仍是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狰狞得厉害。
正午阳光照耀之下,春儿打了个寒颤。
*
新收的两个美人虽然年纪有些大,但胜在价钱便宜。
半老徐娘也有趣的很。
二姑老爷偷拿了二百两出去,赎她二人只花了五十两,其余全花在其他妙龄美人身上。
至于钗簪之类的东西,全是他从铺子里拿来的。
他拿自家的东西,自然不叫偷。
美人是不能带回去李家去的,家中有母老虎要发威。
这李慧如她老母般面相丑陋,当年若不是图李家没男人顶门户,他怎么可能会入赘,连儿子都要改姓。
只能等李慧这个恶妇死后,再替儿子改名。届时,家里的铺子银钱房契全落在她手中。
南州那些美人啊,早晚他要全部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