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周陶从不过问她的私事，听她说是去图书馆买书，一口气就应了下来。
比赛下午两点开始，上午十一点在现场签到，所以云绽一大早就悄悄爬了起来。
别墅里静谧无声，她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天还是灰蒙蒙的。
让人意外的是，周沛不知道为什么也起得特别早。
云绽下楼的时候正看见他在饭厅喝粥。
很明显，他也听见了她的动静，抬头，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他顿了下，问：“你要出去？”
云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半晌才点点头。
周沛又问：“去哪儿？”
他很少这么关心她的私事。
好像从上次罚跪开始，他和她说话的次数就渐渐多了起来。
“和小陶一起。”云绽莫名有些心虚，没等周沛继续追问，就坦白：“我想要一本书，让她陪我去买。”
一半真话一半假话，她是想要书。
周沛嗯了一声，拇指和中指卡住饭碗，端到唇边喝了一口。
见她不动，他微微蹙起眉头：“你不吃饭？”
“……吃。”
云绽坐到周沛对面的位置，才发现他也同样穿戴整齐。
她问： “你也要出门？”
周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还是她第一次关心他的动向。他点头，回答：“和朋友有约。”
他没直说，但是客厅放了画架和背包，云绽猜得出他这是出去采风。
两个人沉默着吃完早饭，一直到周沛离开，都没再说一句话。
云绽知道做戏要做全套，特意上楼去把周陶叫了起来。
她本来就爱看书，周陶没有怀疑，带她坐着家里司机的车，半途把她放下车，自己去找朋友逛街去了。
云绽则打车来比赛现场。
这是一场面向全社会报名的舞蹈比赛，比赛规模远比云绽想象中的宏大。
出租车还没靠近广场，就已经能听见那处沸腾的人潮声。
四面八方都有举着横幅和灯牌的女生往广场中心汇聚，还有贴着应援海报的卡车绕着广场缓慢行驶。
出租司机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好奇地问她：“小姑娘，这是有什么大明星来啦？”
云绽头皮都在发麻，连忙摇头：“我也不清楚。”
她打心底以为自己参加的只是个不入流比赛，哪能想到场面这么吓人。越往里走，越觉得害怕。
现场来了不少网红应援，广场口立着粉丝做的人形立牌。
同一批粉丝穿着同一个色系的衣服，手里举着同样的灯牌，拉着横幅，疯狂地喊着偶像的名字，只为见偶像一面。
现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好不容易她才挤进后台，找到比赛负责人。
云绽磕巴了好几下才问出来：“您好！请问这是淮序舞蹈节，现场吗？”
被拽着的工作人员，就着她那个断句点了好几下头，然后重重地回应了一句：“是，是呀！”
“……”
工作人员自上而下打量着她，眼里闪过惊艳，不禁问她：“你是参赛选手，还是应援粉丝？”
“……参赛选手”云绽的声音比之前更小，但她很快又补充了一句：“我也可以是应援粉丝！我退赛行吗？”
这么大的场面……
偷跑出来跳舞就算了，还是这么壮阔的场面，如果被熟人看见，告到周知那里，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当然不行啊！”工作人员打断她的臆想，他拿着手里的报名表刷刷刷地翻：“你叫什么名字？”
云绽回答了。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很快就在靠后的位置找到了印着她名字的表格：“……云绽，是吧？”
她点点头。
他们工作人员手里有所有参赛选手的资料，这次的选手里有不少专业的舞蹈学生，为了能增加比赛影响力，主办方还邀请了几位网红。
所以现场才能这么热闹。
初试时，他们浏览过所有选手的舞蹈视频。
选手们的舞蹈种类不限，有芭蕾、古典舞、拉丁、街舞，甚至连报名秧歌儿的都有。
她们也各有特点，百花争艳，其中好几个人的表演简直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一开始整体水平还很和谐，轮到云绽的视频放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报名资料里明明白白写着她就是个普通学生，舞蹈功底却不亚于有些专业的舞蹈演员，她的协调力和灵活度，甚至于她的柔韧性都好得不可思议。
视频里，她逆着光，一袭白裙像极了雨夜里绽放的玫瑰，美丽、纯净、让人不敢沾染。
舞蹈动作行云流水，收放自如。
像云卷云舒的蓝天，像波涛汹涌的黄河，大气磅礴，让人叹为惊止，打从心底里佩服。
可惜视频看不清人脸。
然而现在，云绽就出现在他面前。
工作人员对着她比对资料，越看越觉得惊心动魄。
她本人竟然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好看。
纯素颜就已经这样，让人很难想象换上舞蹈服、画好舞蹈妆的她会有多惊才绝艳。
工作人员脸都红透了，半晌才轻咳了一声，本着为比赛着想的心态，说什么也不肯放云绽走。
云绽提了好几次退赛，在小姑娘眼巴巴的期待下，他仍旧严肃地回了句：“咱们比赛的名次顺序都排好了，而且是现场直播，你也看到了，咱们这个比赛是很正式的，你不能说不跳就不跳了，直播搞砸了你负责？”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懵懵懂懂的，似乎很好忽悠。工作人员继续道：“这么好的比赛机会，你为什么会想着放弃呢？”
云绽垂下眼，半晌才问：“可以不用真名吗？”
就当她任性一次，偷偷跳完这一支舞。
“原来是不想被人认出来啊？放心吧小妹妹，直播有滤镜，轻易认不出来。”工作人员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只要不退赛，你戴着面具跳都行！G，你不是古典舞吗，来我借你一条面纱。”
“……好。”
下午一点，比赛即将开始。
云绽换上衣服，坐在后台等待。
她从小就学习了各类舞蹈，她的妈妈还是一名出色的古典舞老师，长期在市少年宫任职。
在父母没出事之前，她一直都跟着妈妈学习跳舞，即便是跟着小姨的这几年，当初学过的基本功她也从没落下。
为确保比赛万无一失，云绽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节拍复习舞蹈动作。
更衣间里一片嘈杂，不是这个人妆没化好就是那个人衣服小了。
只有云绽自始至终沉默着，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
不知道什么时候，林幼安也到了后台。
她的妆是在家里就精心化好了的，服装也是名家定制的限量款，一到化妆间，就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目光。
但她只注意到一个人，那就是坐在角落的云绽。
她一袭红裙，明艳得让人不敢靠近。
红纱堪堪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那双眼，水光粼粼，娇柔得像三月桃花雪。
她就坐在角落，安安静静好似与周遭的一切与她毫无关联。
林幼安好奇地打量着她，觉得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嘈杂声逐渐停了，云绽抬头，恰好和林幼安对视，林幼安颔首，夸赞道：“你很漂亮。”
云绽怔怔地点头，道了声谢。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林幼安出场顺序靠前，她像个公主一样昂着头进来，又带着所有人的目光昂头挺胸地出去。
等她走后，云绽听见有人悄声说：“她的裙子好美，市面上好像没见过，是定制的吧。”
“一定是的。”
“怎么没见过这个人？是咱们学校的吗？”
“不是，我见过她，海宁高中的。江厉你认识不？和她走得很近。”
“啊？这样啊！”
-
宋榆归几个人就坐在中心广场对面的高楼里，这里可以直接看见广场中心的舞台。
是林幼安特意为他们订的咖啡馆。
几个人围着一个圆桌，宋榆归和盛鸿涛端着咖啡看着窗外，啧啧称奇。
“没想到这破比赛这么多人，你瞅，那边还有粉丝团呢!”
宋榆归把玩着手机，不屑地扫了眼。
还真是，各种横幅、气球、旗帜、彩色棒充斥全场。
陆流家里临时有事没来，这里就江厉、宋榆归、盛鸿涛三个人。
如果不是盛洪涛死命拽他，估计江厉也懒得过来。
但他来了和没来没什么区别。
从坐在这里的那一刻他就在自顾自地玩着手机，时不时才抬头往外面看一眼。
几个人小坐了会儿，很快就到林幼安上场了。
盛鸿涛侧过身子抱着椅背，眼巴巴地往台上看。
她跳的是芭蕾，音乐一响，脚尖便崩了起来，轻盈地在舞台上轻点。
盛鸿涛感叹：“没想到当年尿裤子翻墙的小五居然也有这么淑女的时候。”
宋榆归拍了下他后脑，警告：“别总念叨小五那点糗事儿，您当初尿裤子的次数也不比她少。”
江厉嘴角勾起一丝笑。
盛鸿涛还想再说，立刻被宋榆归捂住嘴拖到了一边。两个人老老实实看完林幼安表演。
几分钟后，盛鸿涛终于摆脱桎梏，先一步开口：“走吧，还得象征性给小五买个礼物吧。”
宋榆归翻了个白眼儿：“还用你说？”
他早就买好了。
看他们要走，江厉收了手机准备起身。
林幼安那边已经下台了，宋榆归躬身拿外套。
同一时间，报幕主持人举起话筒：“接下来，有请我们17号选手云朵，为大家带来古典舞曲――日升日落。”
清丽悠扬的音乐响起，江厉随意朝舞台方向一瞥，当即愣住。
第12章 十二章
目光所及之处，大片的红衣袅袅如烟，层层翻飞。
云绽举手投足、刚中带柔，纯中带魅。
红纱下姣好的面容若隐若现，甩袖抬腿，腰间的金色铃铛随风响起。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六年前的闷热夏天。舞蹈教室里，她轻盈旋转，裙摆如飞花绽开。
而在隐匿的角落的、他远远地、压抑又狂热地看她盛放。
盛鸿涛和宋榆归走到电梯口才发现江厉没跟上，盛鸿涛特意折回来叫他。
见他视线一直望向窗外，他也跟着看过去。
恰好此时云绽做了个高难度动作，她的腰肢异常柔软，下腰、伸展的时候，身材曲线毕露无遗。
盛鸿涛震惊地睁大眼，为她非人类的柔韧度感到震惊：“卧槽，好绝――”
操――
江厉暴躁地骂了一声，所有的克制顷刻间土崩瓦解。
盛鸿涛看看他，又看看台上，吓得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现场观众的反应和盛鸿涛一样，先是卧槽了声，然后发疯一样的鼓掌。
然后随着云绽一个又一个高难度动作施展，否管谁家的粉丝，此刻都不由得为之呐喊。
直播间被人疯狂刷屏：“？？？不是说好了这是业余比赛吗？这是哪家大佬下凡虐菜呀！！！”
夕阳下，云绽迎着光飞舞，身段轻盈得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带走，从头到脚每一个动作都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
这是另一个她，一个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远比她的长相更让人沉迷。
江厉好似透过这舞窥见了当年舞蹈室女孩长大的模样。
是的，尽管距离遥远，尽管她戴着面纱，尽管这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云绽。
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是她。
时间忽然变得很缓慢，夕阳斜斜地洒在舞台上。
云绽精确地做出每一个专业舞蹈演员都会觉得吃力的动作。
江厉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
前一秒为了面子装作对她毫不在意，甚至说出再也不理她的那个江厉突然成了笑话。
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完了。
这辈子，云绽吃定他了。他被她勾得死死的，连他自己都唾弃。
然而这个认知并没有令他绝望，也没有愤怒，反而像是突然参透了一个他之前一直困惑的难题。
他为得到这个答案而感到庆幸。
盛鸿涛还在边上问：“三哥，你喜欢这个叫云朵的啊？”
看着江厉凝重的表情，盛鸿涛表情越来越古怪，琢磨着，三哥前段时间还缠着他们班云绽，后面和展微微折腾了一天，现在又……
他无奈地看着江厉：“三哥，不是我说，你这变心的速度都快赶上小五改墙头的速度了。”
“……”
云绽那边很快就结束了，眼看着她从舞台上退下来，江厉猛地抓起外套，疯了一样地往楼下跑。略过宋榆归和盛鸿涛，疯狂地，朝她奔去。
比赛结果会在选手们表演结束后半小时内出来。
林幼安跳完之后一直留在现场。
本来她还信心满满，觉得一定能夺冠来着，没想到中路杀出了个‘云’咬金。
过了一会儿，宋榆归和盛鸿涛找到她的位置。盛鸿涛耸耸肩，老实巴交道：“小五，煮熟的冠军飞喽。”
林幼安恨不得一巴掌拍他脸上。
不过输了便是输了，她没多想，而是看了看两个人身后，问：“三哥呢？”
“不知道。”盛鸿涛坐在林幼安旁边，借着她的手机看直播。
直播间原本还有不少粉丝控评，从云绽上台之后，画风一路偏转。
之前热度一直一般的直播间瞬间被弹幕刷爆。
“那谁谁，你不是说你家那位跳得最专业吗？看看台上呢？我都替你尴尬。”
“卧槽这谁啊？跳得真好！”
“这还用比吗？第一肯定是这位叫什么……啊对，云朵的呀！”
“听着咋那么像艺名，是网红吗？”
“这舞蹈功底，这身材比例，我一个女的都快受不了了！！！”
所有弹幕几乎都围绕着云绽一个人。
林幼安兴冲冲道：“我刚在后台还看见她了，没想到她舞这么好，早知道我就――”
宋榆归立在她背后，垂眼看她：“早知道你就怎么样？打残她？”
“放屁！”林幼安白了他一眼：“早知道我就和她加个好友的，看年龄和我们差不多大，说不定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一样大？”宋榆归刚才没看见云绽的表演，现在听林幼安这么一说，再想到江厉的表情，心底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