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屿:“你们一直住在那?”
“不是,四月初才搬过去的,怎么了?”
“我——”陆行屿犹豫片刻,还是就着她的称呼,“之前我妻子一个人在家有人敲门,应该也是他。”
吴冰诧异:“你确定吗?”
“嗯,这事之前也报过警,当时监控不清晰,但对比昨天行车记录仪里的能看出身形身高应该是同一个人,一次可能是意外,但两次不像是蓄意骚扰吗?”
吴冰:“你等下啊,我去叫我们队长。”
几分钟后,两人被请进询问室。
陆行屿也终于见到了害温书念吓哭两次的“变态”——奚文时。
和印象中疯疯癫癫邋里邋遢的神经病不同,男人皮肤有一种久不见太阳的病态的白,脸颊很瘦,下巴处的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头发理得很清爽,指甲也修剪整齐。
除了指缝里残留着淤泥,裤腿湿了下半截以外,整个人看着还挺干净的。
只不过等陆行屿做完详细笔录,任民警再怎么问,他都低头抠着手指,一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模样,一声不吭。
队长是个上了年纪的中年人,原来干过刑警,退下一线,脾气还在,怒拍了一下桌子。
王秋如犹豫着站了起来,吞吐了很久开口:“他,应该是认错人了。”
几人怔了怔。
王秋如坦言说奚文时原来有个交往过五年的女朋友陶梦。
奚文时是高中时确诊的双相,不过当时是轻型的,家人陪伴着休学治疗了一年,已经恢复得和正常人无异,他也正常回到学校学习,高考,上大学。
大概是有过这种经历,到了大学他就报名了校心理协会做志愿者,想尽可能帮助一些有抑郁情绪或者有轻微心理问题的人,他和陶梦就是在这里认识的,陶梦乐观开朗,元气满满,他温柔耐心,几次活动之后,两人情投意合走到了一起。
大学四年里,两人的感情美好得让众人羡慕。
毕业后,陶梦选择本校保研,奚文时在新杭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说等她读完研,自己就攒够钱给她买超大的结婚钻戒了。
但天不遂人愿,他有过精神病史的事不知怎么被公司同事发现,还传播了出去,当时他们公司有几个同批校招进来的男生,这事也被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一来二去,传到了校友群里,很快陶梦也知道了。
当时他被辞退焦头烂额地忙着找工作,陶梦又和他提了分手。
大概是一时打击太大,他精神状况开始越来越不稳定,等到王秋如发现,他已经要靠吃大量的药来维持。
“都怪我,他谈恋爱我很早就知道,也见过那个小姑娘,但他拜托我不要告诉小姑娘原来他生过病的事,我就自私地没说。”
王秋如说到这眼里已经有泪光,“后来他精神问题越来越严重,我就辞了职在家专门照看他,但还是没有用,有次他状况好点,我带他上街理发,他看着前面有个小姑娘就突然跑上前去拉住她,那姑娘吓了一跳,我知道他是认错人了,道了好久的歉,后来再也不敢带他出去了。”
“那他爸呢?”吴冰问。
王秋如:“离婚了,自从他这样之后,我先生让我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我去看过,我...不愿意。”
没有一个母亲舍得把自己生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送到那样的地方。
“后来争执多了就过不下去了,他应该也不想被我们俩牵绊着,我就提了离婚。”王秋如始终是一个体面的女人,即使揭开不堪,也忍耐着情绪,“陆先生,能给我看看你妻子的照片吗?”
“不方便,抱歉。”
“没事。”她想了想,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出一张合照,递给他看,“像吗?”
陆行屿看着合照里靠着男生肩膀笑得灿烂如花的女生,知道她问的是奚文时女朋友和温书念。
“不像。”
除了都是长发,气质,五官都不像。
王秋如:“也是奇怪了,之前他街上拉得那个女孩我觉得也不像。”
“这有什么奇怪的,神经病的世界——”吴冰口无遮拦,被队长瞥了一眼,讪讪地咽了咽口水,“不是,我的意思是他们这种有情感障碍的人对事物的认知和审美可能和我们不太一样。”
“行了,你之后要看好他,别再让他随便跑出来。”队长又严肃谈及各种后果地教育了几句。
王秋如一个劲地点头,转头看向陆行屿:“对了,陆先生,你们现在还住在南阳花园吗?”
“?”
“我的意思是我们短期内可能找不到地方搬家,”她有些难为情,“因为我儿子这个病时好时不好的,周围有些邻居知道后多少会害怕,为此我们也搬了好几次了,这次还是我儿子以前的一个心理医生介绍的房子,你们要是介意——”
“我们最近不住那。”
“好。”她鞠了个躬,走过去拉起一旁的奚文时。
队长想了想,又叫住她:“王女士,我的建议你还是尽早把他送到——相关机构吧,他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只是单纯的双相情感障碍了。”
奚时文站起来,他母亲的背影一时间被衬得佝偻矮小。
半晌后,王秋如点点头。
“吴冰,叫上李会杰,你俩送他们回去吧。”
“是,师父。”吴冰错过身往外走,借过陆行屿身边时被他撞了一下肩膀,一叠钱塞进他手里。
对上他不解的眼神,他声音低了低:“赔偿,还给她。”
_
晚上,终于将小祖宗哄回自己房间,温书念看了眼时间,准备给某人发个消息。
没完全合上的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
她拿起手机,坐电梯下了楼。
玄关处,客厅里,灯光没有点亮,但透过窗外洒入的光,隐隐可以看到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的男人,手懒懒地搭在沙发边沿,低下的头压在屈起的一条腿上。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温书念没敢开灯,借着手机屏幕的光,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还没走到他面前,男人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眸在黑暗中也有淡淡的光亮。
她脚步停在那。
“还没睡?”
温书念点点头,又觉得他声音不太对劲,在他起身前,快步走到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不让他起来。
“你喝酒了?”她嗅了嗅。
陆行屿没想到自己回来时刻意降下车窗吹了一路风,酒味还是没吹散,别开头,淡淡“嗯”了一声,往旁边挪。
温书念也跟着挪过去,最后索性抱着他手臂,半蹲起坐到了他腿上。
陆行屿扶着她的腰,无奈地笑了声:“喝酒了还离我这么近,不难闻?”
“不会。”她搂着他的腰,脑袋抵在他胸口,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光线细细地打量着他,衬衫的扣子松了两颗,冷白的锁骨透着酒后的红,领子有些乱,眼睫半耷着。
说不出为什么,温书念觉得他现在整个人除了懒散的醉意,更多的是一种从头笼罩下来的颓废?
“你怎么了?”她轻声问。
“没——”陆行屿刚想掩饰过去,对上女孩温凉清润的眸,又败下阵来,“跟踪你的那个人,找到了。”
“嗯。”
“你知道?”
“叶琼和我说了。”她猜到他是怕自己有阴影想避着她处理,才一整天没问也没干涉。
“处理好了吗?”
“处理不了。”他下巴在她发心轻轻蹭了蹭,将对方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说完,低下头安静地看着她,“温书念,你怪我吗?”
“不怪,我为什么要怪你?”
“我这回收拾不了欺负你的人。”男人低哑的声音里有化不开的颓淡。
温书念没想到他会这样自责,指尖按上他皱紧的眉心,轻轻抚了抚:“这又不是你的问题,你还保护了我。”
他无动于衷,眉心怎么都抚不平。
温书念声音闷了闷:“你不要皱眉了,不好看。”
“好。”
他眉心舒展,只是神色依旧寡淡,自己也太不会哄人了,温书念默叹了口气,转移话题:“那个奚文时是因为女朋友和他分手才疯的吗?”
“可能是。”
毕竟大脑是最复杂的器官,感情亦是最无解的命题,每个人对每件事的承受能力都不同。
你为之轻蔑的,有可能别人视之如命。
又或许只是个诱因,但不管怎样,换做现在的他,代入被抛弃的身份,估计也会受不了,因为只要稍微一想,心脏就疼得厉害。
“温书念,你会不会一辈子跟我好?”
突如其来的长久性问题,她微怔了片刻,陆行屿也意识到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淡淡笑了下,“没事,我随便——”
“会的,只要你不抛弃我,不爱上别人,我就会一辈子跟你好。”她温柔的声音落在安静的夜色里,很轻,又透着异样的坚定。
他大概是难以置信,轻轻耷下的眼睫半天都没眨一下。
温书念双手攀上他脖子:“陆行屿,你低头。”
他照做,下一秒,温软的唇贴了上来,带着她身上独特的香气,陆行屿意识到她在干嘛,捏着她下巴想躲开。
听她小声又委屈的抱怨从唇间滑出:“你不想亲我。”
“我喝了酒。”他温声解释。
“没事,我尝尝?”
陆行屿扣上她后颈,将人往腿上提了提,滚烫的气息重新贴近,温柔又肆意地含住:“那不许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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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日
◎今晚睡觉别锁门。◎
两人的气息在清冷的夜色里研磨得晦暗又紊乱。
温书念明明没有喝酒, 却也不知不觉晕了头,不知道是被他口腔里残留的醇香酒味侵染,还是这个吻太深重。
总之, 酒后失控不是一句玩笑话。
她被吻得呼吸越来越稀薄,奈何后颈被他掌心牢牢扣着逃不开, 另一只手放纵地贴上她后腰。这条睡裙还是他早上差人送来的, 很轻薄柔软的料子。
“陆,行屿——”她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睁开失神的眼, 男人眼睫急颤着,眼底墨色深浓到化不开。
她的声音又被吞咽回去。
果然, 下一秒,掌心的热度毫无阻隔地抚上来。
不止是温度,连纹路也能感知到,比她腰间的肌肤更粗糙些。
明明平时已经牵过许多次,但现在, 他只是轻轻往上抚,温书念忍不住浑身颤栗了一下,有种很奇怪又压抑不住的酥麻从四肢百骸冒出。
她下意识挣扎了一下, 腿踢到茶几边沿, 疼得顿时揪紧他衬衫, 溢出一声痛呼。
陆行屿怔了怔,意识到什么,立马退开她的唇, 扯下她裙摆, 呼吸粗重地将人抱起来, 放到了沙发上, 走到墙边去开灯。
明晃晃的光线瞬间倾泻下来,笼罩满整个客厅。
陆行屿屈着一条腿跪在沙发旁,掌心握住她冰凉的脚踝,轻轻抬起,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情潮还未退,声音有些喑哑,但也掩不住满心满眼的心疼:“撞到哪了?”
温书念现在还没缓过神,眼神有些涣散地摇摇头。
见他要抱起自己,终于回过神,深呼吸喘着气,往沙发里躲了躲,“真的...没事,你快点,起来。”
陆行屿仔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腿,没有淤青,伤口的纱布也干净完好,起身坐到她身边,侧过头,目光安静地落到她脸上。
视线太过浓稠,她抬起头:“怎么了?”
陆行屿没说话,指腹轻蹭上她眼尾,触到一抹温热的湿润。
“?”靠,她什么时候哭的?
如果可以,她宁愿这是口水,但显然不可能,她有些尴尬地握住他手腕,“季节性...眼睛敏感。”
他平淡地“嗯”了一声,只不过轻弯下的眼眸里似乎写满了“你真的不是被亲哭的吗”。
温书念觉得自己颜面是扫尽了,松开他的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挡住脸,起身往电梯口走。
身后的男人很快跟上来,双手捞过她的腰一把抱起,还一只手托着她大腿根,在怀里转了个面。
温书念吓得夹紧他的腰:“我要上去睡觉了。”
“嗯,我也睡。”他抿着唇角轻笑了下。
温书念不知道他是不是误会了,搂着他脖子犹豫了片刻,解释:“今天张嫂给我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我知道,我让她收拾的,我只是说我们一起上楼,还是你以为——”
“没有。”又想歪了,温书念赶紧捂住他的唇,“上楼。”
“好。”他声音闷在她手心,唇角的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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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突然换了新环境,又独自睡,温书念这一夜睡得不太踏实,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洗漱完下楼,陆行屿正在餐厅吃早餐。
看到她往过来,伸手握住她手腕,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怎么起这么早?”
温书念浑身都还笼罩着那种没睡够的疲惫感,脑子也混混沌沌的,不想说话,歪着脑袋靠在他手臂上。
陆行屿轻轻将她脸侧的长发拨到耳后,让张嫂盛了碗粥出来。
刚起来,没有饥饿感,半天她都没去够面前的碗,陆行屿扶着她肩膀侧了侧身,拿起碗,舀了一勺,凉了凉,递到她唇边。
她下意识想含住,抬头又瞥见张嫂极力忍耐但笑意还是从弯成一条缝的眼里跑出来的模样,赶紧坐正,自己接过碗,埋头开始吃起来。
张嫂遗憾地走进厨房。
陆行屿轻轻撞了下她肩膀:“害羞了?”
温书念充耳不闻。
“温老师?”
他故意这么叫她。
就好像在提醒自己刚才多有失为人师表的形象。
温书念抬头瞪了他一眼:“你快吃。”
行吧,还挺要面子,陆行屿也不再逗她,只不过吃两口眼睛就黏到她身上,等吃完早餐,已经过了平时出门的点了。
他先打了个电话给叶逢,交代了几句,又抓住起身的她:“你等会儿有空吗?”
“怎么了?”
“陪你去南阳花园把东西搬过来,或者你把密码告诉我,我过去搬,你再上楼睡会儿。”
那晚自己回去确实就是为了收拾东西,但因为突然冒出个精神有问题的奚文时就耽搁了下来,没想到他不仅猜到,而且还记得。
“你不用去上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