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摄政王殿下,老朽行医几十载,虽不敢妄自夸大医术,可这有病没病还是诊治得出来的,倘若诸位若是不信,还请摄政王将宫中的太医找来验证一番。”
老头一身骨气,虽身份低下,却也说话硬气,不卑不亢。
谌厉澜抿唇不语,只是将目光转向下方众人。
谌景润眼底渐升起丝丝狠厉,“那便就宣太医来,也好让你这庸医心服口服!”
太医的到来并未让事情有所反转,反而更是朝着谌厉澜希望的方向发展。
借着太医的口,他向在场所有人宣布了一件重大的事实。
当今摄政王多年的怪病已然痊愈!
众人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五弟这病当真是生得巧,痊愈得也正当时啊!只是不知这新君之位,是否五弟这个摄政王也有兴趣参与其中呢?”
谌铭哲深知自己失了机会,却也绝不能容忍被他人白白捡了漏,倒真是两蚌相争,渔翁得利了!
他便故意将话挑明,如今突然半路杀出个能与谌景润抗衡的劲敌,倒也让他心中突生出了几分快意来。
此时正是煽风点火的绝佳时机,看他这阴险狡诈的四弟又该当如何!
“五弟,四哥可是记得你要当摄政王之时说过,绝不参与这新君当选之事,且新君继位了,你便辞去这摄政王之位,当时诸位大人皆在场,想来五弟应是不会食言的吧?”
谌景润又如何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筹谋蛰伏多年,明明就只差一步了。
谁也休想挡在他前面!
“几位兄长不必忧心,臣弟今日设下宫宴,一来是为了答谢诸位大臣为我都律国的辛劳尽心,二来便是要提及新君继位之事的。”
谌厉澜温润浅笑,意气内敛于胸,尽显沉稳之态,看着倒也有几分先王的做派。
谌景润越发觉得不顺眼,语气不由得冷硬了几分。
“五弟可是有了打算?”
朝臣们面面相觑,皆是一副凝重却也复杂的神情。
谌厉澜笑而不语,只抬了抬手,便由宫人领上来六个孩子,整齐排列在下方对着他行礼。
“见过摄政王,见过大哥、二哥、四哥。”
谌景润眸色幽深,深有意味的问道,“五弟带他们来是何意?”
“如几位兄长所见,同是父王的子嗣,便都该有资格参选,既然新君人选迟迟难定,那就不妨也考虑下几个弟弟,请诸位放心,无论最后新君选定何人,本王皆会尽心辅佐,保我都律国安稳。”
谌厉澜话虽说得慷慨无私,可言下之意却是直接就将谌景润已然排除在外了。
甚至还表明这摄政王之位,他也是坐定了的。
第181章 天命
好一招釜底抽薪!
谌景润没想到他居然打得是这样的主意。
表面上,他的确不争王位,可这实权却皆是握在了他手中。
“五弟可是在说笑?几个小王子最大的不过才十三岁,最小的也只有五岁,可是当我们几位兄长无用至此,皆是不能喘气了?唯有扶持幼子来继位?”
谌怀仁和谌铭哲两相争斗风波还未平息,至今宫中还在私下相传二人为了王位大打出手,甚至还想伪造遗诏来图谋王权。
失了名声和时机,二人多少也失了些底气。
虽也心有不忿,可既然有人出头,他们也自是安于其后的,皆是不否认却也不主动应下的态度。
“四王子这话说得未免有失偏颇了,先前情形如何,想必几位王子也都心里有数,这新君继位可是直接影响着国势安稳,自是得慎重考虑,又岂是非此即彼之轻巧。”
林阁老轻易不发声,可只要一想起那晚谌景润隐含威逼之势态,以及之后家人惊惧惶恐的神情,便心有不满。
活了一大把年纪,也算是为都律国鞠躬尽瘁,竟不想有人还敢将手段用到了他身上。
那便休怪他第一个不答应!
“林阁老,事情既然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父王一去,我们兄弟之间更该和睦才是,如今本王既当了这摄政王,便要担得起这个责任,若诸位觉得无法抉择,便就一切交给天意。”
谌厉澜目光落在远处,坚定且决绝,有着不容反驳的强大气势。
珩翎寒眸色微动,顺势开口问道,“摄政王殿下说得可是天神殿的圣火?”
“没错,天神殿乃是我都律国最神圣的存在。
殿内的长明灯象征着国运,从未熄灭过,历来新王继位都须得由此引出圣火,点燃大祭台七星离合阵的主位之灯,才算顺应天意。”
谌厉澜转而目光掠过下方的几位王子,再回到三人身上。
“这机会可是父王和老天给的,三位兄长若是心有不甘,便一起前去一试,臣弟绝无异议。”
三人同时惊而望去,眼中皆是现出了些或多或少难以名状的神采。
仿佛一个诱惑人心之物即将唾手可得一般。
谌铭哲突然有些看不透他了,却仍是多了几分急切。
“可若是所有人皆可点燃,五弟又该如何呢?”
谌厉澜一脸温润笑意反问,“二哥可知,何为顺应天意?”
谌铭哲微蹙眉,虽是一头雾水,却看他成竹在胸的智敏姿态,问了倒显得自己蠢笨一般,便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以先王和老天作佑,下方众人自然是无一人敢质疑反驳,即便同样有些不明,此时却也宁愿藏拙。
随后,谌厉澜便命人呈上来一个盏托,上面整齐并排放着十二支竹笺,表面平整光滑,无任何痕迹。
“这十二支竹笺分别刻着不同时辰,为了公平,请各位兄长和王弟们分别抽取一支来定下各自的动身时辰。
倘若排在一日之首位之人,又恰好顺利点燃祭坛上的七星离合阵主位灯,那便就是天命所归,还请诸位大臣来一齐作个见证。”
众人皆是恍然明白过来,多是点头赞同,不得不惊叹折服于谌厉澜的缜密心思。
既思虑周全,又顾全了大局,也全了所有人的心意。
一圈下来是谁也不得罪,还将事情处理得极为妥当。
大大小小一共九位王子,谌厉澜自觉退后,并不打算参与其中。
余光里收获了一堆在场众人的诧异,他唇角微勾,也并不在意。
几人各自抽完自己的竹笺,由嘉议大夫文书记录,当场公之于众。
排在首位的竟然是刚满八岁的十六王子,有人那些嫉妒的、气闷的、隐忍不发的情绪虽微不可察,却也不是毫无痕迹。
谌厉澜尽数收纳于心,面上始终平静淡然。
这一流程刚结束,下方便有人询问既定下了时辰,可否定下了日子。
众人又是转而看向谌厉澜,下意识便等着他来下一个公平的决断。
“不知三位兄长可有什么打算呢?”
谌厉澜却意外地将这一烫手山芋转而抛给了三人。
“如今时局不稳,新君继位刻不容缓,如何还能再继续耽搁下去,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传圣火仪式就定在明日,二位兄长可有异议?”
谌景润是一刻也不想多等了,非得尘埃落定,他悬着的一颗心也才能真正地放下来。
谌怀仁和谌铭哲也正有此意,三人便难得在此事上达成了默契和共识,当下也就定了下来。
谌厉澜满意地点点头,此时也是无人去细细察觉他眼底的精明之色。
漫漫长夜,未合眼的大有人在。
临近破晓之际,却突降一场雨,淅淅沥沥,惊扰着窗外原本沉寂安然的花草树木,一直持续到辰时。
排在前面的三位王子皆是生生错过了点燃圣火的时机。
而谌铭哲也在其中。
一场雨,浇灭的不止是无法燃起的圣火,更是他多年以来都秉承着的一番兴致高昂的雄图抱负。
而这般背时违天意的日子和时辰竟皆是自己亲手所选!
这般诛心所举,他甚至连恨都不知道该恨谁,唯有选择在无声无息中默吞无法抗争的精神折磨。
紧跟其后的谌怀仁也好不到哪去。
雨虽是停了,可今日的风向却颇为不利,衣袖尚且四处飞舞凌乱,更遑论那还没巴掌大的小火苗了。
才不过行至路途的三分之一,便猝然熄灭,将他才好不容易盼来的希望也一起粉碎熄灭。
倘若这一切皆是天意,那么谌景润便不得不暗自窃喜。
孩子终究只是弱势的存在,即便小十三已然弓着身子,十分小心翼翼的护着胸前的小火苗,可却依然经不住那命运的推动。
上台阶之时,脚下未踩稳滑倒而下,圣火应声与他共同跌落在地,适时熄灭。
到自己时,这唯一的机会,谌景润容不得一丝差错,却也满心欢喜,往前不过百米之程。
王位近在眼前,舍我其谁!
一颗湿润之物却突然从天而降,重砸落在谌景润脸上。
他抬手摸了摸,顿时面色大变,惊而抬头望向空中。
大雨便在这一刻毫无征兆的倾盆落下,连着视线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谌景润不敢再看手中紧握着的火把,只觉眼眶一阵温热,无情的雨也会有温意吗?
他立在雨中突然笑出了声,诡异而癫狂。
天命所归?
为何这样的天命竟也不属于他!
第182章 天命所归
今日这场雨断断续续,直下到傍晚。
原本定好的圣火仪式,就像一场闹剧和笑话,身在其中的人皆是同小丑般极力挣扎,却也终究无从摆脱失败的结局。
谌厉澜适时出场,轻描淡写的宽慰,以旁观者和这场暗自争夺的决断者身份,将一切皆是归咎于天命,顺利拉下了所有对手。
唯独自己独善其身。
珩翎寒饶有深意地勾唇,上前一步恭敬行礼,适时开口。
“摄政王殿下,如今诸位王子在圣火仪式上皆是无有结果,然这新王却也不得不选,先王子嗣也只剩下您一人了,既是遵从天意,您何不也试试?”
“是啊,这原本也是国事,殿下理应也参与仪式!”
谌厉澜还未开口,下面便一阵议论了起来,似乎已然忘记他那日在议政殿所言。
本也可顺着台阶就是,可他此时却偏要提及。
“诸位大人可是忘了,本王当日曾亲口说过,自登上摄政王之位起,便再不参与商议新王继任之事,皆由诸位肱骨大臣们和几位兄长商议决定便好。”
众人面面相觑,更是小声议论纷纷。
珩翎寒唇角的笑意微不可察地更加深了些,轻易便找出了他话里的重点。
“诸位稍安勿躁,既是摄政王亲口说的,那老臣便就大着胆子作回主,就与诸位当场商议,赞成请摄政王殿下参加圣火仪式便立于老臣右侧,不愿的便立于左侧。”
谌厉澜故作不明,“珩大人,你这又是何意啊?”
“摄政王殿下既要守诺不参与商议,那便就由老臣与诸位大人们商议决定便可。”
珩翎寒笑着扫过一圈群臣,精明之人大有人在,脚下自是利索的站在该站的位置处。
转而才对着谌厉澜抬手,做了一个恭请之举,“如此,殿下可是该守诺了?”
谌厉澜有些迟疑,立在原地未动,只是抿唇不语看向众人。
“殿下,若是再推辞,可于国于百姓皆不利啊!还请殿下一试!”
徐左柱国眸光微动,下一刻便有朝臣高声恳求。
紧接着,也不知是谁先跪在了地上,引得众人皆是齐齐跪在了地上,场面似乎在一瞬间变了性质。
谌景润后知后觉有了丝清醒,明明想要上前,脚下却无从挪动,甚至无从开口。
无论如何,此时的局势早已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不禁抬头望了眼既无风也无雨的夜幕,随后更是木然地围观了一位天命所归,天选之子的诞生。
刚刚那个宫人在他耳边的低语,似是还回荡在耳边。
“四王子,殿下顾及兄弟之情,便不再追究下毒之事了,还望您日后好自为之。”
这样的话,让谌景润心惊,可他分明只给父王下的慢性毒药,只是加速拖垮父王身子罢了,而真正毒死父王的是谌铭哲啊!
他早就发现谌铭哲野心不轨,才加以利用,分明已经很小心了,他根本不信谌厉澜能够发现。
可那宫人却是借着送茶水的当口,轻揭开盏托上的锦布,却是暗藏一本书,书封上三个大字《通史录》。
谌厉澜无从辩驳,也完全失去了所有相争的底气。
这便是当初搜罗而来特意送给父王的书籍,同时也是确凿物证,早知他喜欢,便也特意在书页中暗藏毒粉,日日吸收入体......
难怪父王离世之后,这本书死活都找不到了……
圣火仪式的闹剧,终是在谌厉澜这个正主亲临之下收场,顺利点燃了祭台上的七星离合阵。
尘埃落定,谌厉澜如愿登上都律国新君之位。
当晚,谌厉澜便借着继位仪式之事,特意宣召了近日才封的,日日为他观天象算晴雨的神丘使元离。
人还未到,就听闻“哎哟”一声,和重物砸落于地面的闷重声。
“发生何事了?”
“哎哟,殿下啊,请殿下饶了我吧,我刚刚在门口可是摔了一跤啊!”
话音刚落,一身玄色衣衫的年轻男子,一手扶着腰皱着眉,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谌厉澜不解的问道,“本王可是罚你了?你自己摔了怎还就赖上本王了?”
“虽不敢赖殿下,可是也跟殿下脱不了干系的……”
元离转头谨慎地瞥了眼殿门口。
他整个人都略带小麦肤色,却并不黑,五官甚是硬朗俊俏,颇有英姿飒爽之态。
只一双桃花眼多情又明澈,柔软得偏似生出了几分娇来。
谌厉澜唇角忍不住抽了抽,“好好说话!”
“是,殿下,我早跟您说过了,这王宫可不是我这等凡夫俗子能待得了的,容易折寿的!
而且这会观天象本也就不是什么稀罕事,您还不如早日放我出宫算了。”
元离一脸温和无害的笑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但谌厉澜似乎并不为所动的样子,就只丢下一句话打发他了。
“好啊,那本王现在就给你两条路来选,要么留下折寿,要么现在就横着从这里离开。”
“殿下……那个,我想了想,其实宫里面锦衣玉食的,好像也还不错的样子,只要过得好,折寿几年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哈。”
算了,再一次宣布失败了。
元离无奈,还是先留着小命吧。
谌厉澜眸光流转,唇边却多了几分调笑,“你曾跟本王提过的那东西,可有钻研出来结果了?本王可还等着开开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