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清澈干净的嗓音,夹杂着丝丝低而轻的哀愁,凄婉动人,似道尽了人间相思痴缠悱恻之意。
一曲而终,盛姝便转身上了马车,让林佑赶着马车回去。
才不过缓行了十步之遥,便有人在其后轻唤。
“姑娘留步,我家公子邀姑娘一见。”
小童急匆匆从小筑内走出,对着林佑招手。
盛姝轻掀车帘,浅笑道,“今日天色已晚,多有不便,还请告知公子,明日备好清茶,我便再来赴约。”
“姑娘……姑娘……”
小童再呼唤,马车却只管前行,并未有任何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竟敢拒绝他们家公子!
轻哼一声,甩了甩衣袖,只好没好气的回去。
——
盛姝的马车刚到家门口,还不等她穿过前院的游廊,一道小身影就风风火火的扑了上来。
“娘亲,姨夫。”
小男孩双手抱住盛姝,微仰着头,一双明眸星辰灿然,下巴尖抵在她的腹部,声音软糯的似撒娇般轻唤着她。
约四岁年纪,生得是唇红齿白,面若桃李。
乌黑发髻端端正正的在头顶束起,只用一根镶玉飘蓝发带系住。
一身素蓝衣衫,俨然一个小仙童模样。
盛姝一脸笑意,蹲下身来,双手捧着他的脸揉了揉,“阿辞。”
南辞抬起小手,将盛姝的面纱摘下,一脸惊喜之色。
“哇,娘亲肯定是仙女下凡,怎能美得这般摄魂夺魄!”
林佑虽是见怪不怪,可不免还是在一旁不禁好笑。
盛姝撇撇嘴,却是不减眼中笑意,轻刮了刮南辞的小巧鼻尖,“臭小子!总能说出这种恭维的话来哄娘亲开心!”
第22章 母子
南辞嘿嘿一笑,又借机抱上了盛姝的手臂,“娘亲,你饿了吗?阿辞跟小姨还有妹妹都在等你和姨夫回来吃饭。”
盛姝皱眉,“阿辞不乖哦,娘亲记得出门前明明叮嘱过,会晚点回来,不必等我们回来一同用饭,是不是很饿了?”
南辞笑容温和的轻轻摇头,两个小梨涡映在脸颊,“也没有特别饿,我就是想陪娘亲一起吃饭。”
这小模样,当真是像极了他那亲爹!美貌是一点也没浪费,越长越神似!
简直缩小版……
盛姝不觉有些晃神,天天面对对着这样一张脸,总是能无端想起燕北骁那个混蛋来。
所幸,还有两个小梨涡随亲娘!
“阿辞……”
盛姝心头一热,一把抱起儿子就往内厅去。
“臭小子,越来越重了,娘亲都快抱不动你了!”
南辞搂着盛姝脖子,轻轻蹭了蹭她的脸撒娇,“娘亲,阿辞要快点长大,以后要保护娘亲,到时候就换阿辞来抱娘亲去吃饭好不好?”
盛姝脑海中立时浮现起画面来,不禁轻笑出声,吧唧一口亲了儿子稚嫩又软弹的小脸。
“那娘亲就等你长大!”
一到厅堂,云若正抱着娇儿哄她吃饭,看见他们进来忙一脸哭笑不得的招手。
“你们可回来了,咱们家这俩孩子一个要等爹一个要等娘的,都这个时辰了,明明都饿得不行了,还都不肯吃饭呢!”
“娇儿,爹爹回来了,可以乖乖吃饭了吧?”
“爹爹,姑姑。”
林娇儿立即从云若身上溜了下来,唤了人,伸手就要林佑抱。
小姑娘大约三岁的年纪,粉嫩清丽的小脸,扑闪着一双泛着丝丝水雾的溜圆无辜小鹿眸子,娇柔软萌。
一身粉衣衫,头上扎着两个小圆髻,一边别着一个粉色攒珠小蝴蝶,玲珑别致。
“哎哟,我的娇儿饿坏了吧?你跟阿辞都还小,日后可要乖乖吃饭才行。”
林佑一颗心都快要化了,忙将她抱了起来,心疼得上桌就开始喂饭。
盛姝也赶紧拉着南辞入座,也是难为两个孩子了,小小年纪如此贴心。
南辞笑眯眯的夹了一块肉放到盛姝碗中,“娘亲,吃这个。”
盛姝乐得接受,顺手给南辞盛了碗汤,母子间的温馨和谐渐渐的也让她有些享受之感。
夜间,南辞守在盛姝房中不肯走,软磨硬泡。
“娘亲,今晚阿辞想跟你一起睡。”
盛姝抱着南辞,温柔的揉捏着他的小手,“阿辞,你都四岁多了,娘亲告诉过你了,男女不同寝,你要学会自己睡了,明白吗?”
“可是,小姨跟姨夫都是一起睡的。”
“他们是夫妻,不一样啊。”
南辞沉思了片刻,抬头望着盛姝,“娘亲,爹爹真的死了吗?”
盛姝微愣,随即无奈的点点头。
“阿辞,这个问题你问过很多次了。”
“那……爹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下雨天,他非要出门,就被雷劈死了。”
“啊?爹爹怎么如此不小心?娘亲,你为什么当时不劝一劝他呢?下雨天为何要出门?他是要去哪里呢?还有……”
盛姝被他这一堆问题问得只觉有些头大。
“停!阿辞,你会不会问太多了?你爹爹呢,向来都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他要去哪,谁也拦不住,明白吗?”
“哦……娘亲,爹爹到底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你都从来没跟阿辞讲过,阿辞想知道。”
“阿辞,人死不能复生,你有娘亲就够了,好不好?”
盛姝将他抱在怀中,着实不愿再回忆起那个无情之人,好好的心情顿时变得有些沉闷。
“娘亲,你就告诉阿辞嘛,他们都嘲笑阿辞没有爹爹,阿辞其实也不甚在意,只是……我却连爹爹是什么样的都不知道……”
南辞有些沮丧的垂下头,小脸透着股委屈劲。
盛姝不觉有些心疼,捧着儿子的脸,勉强露出抹笑容。
“阿辞,你爹爹呢,他长得十分俊美,又饱读诗书,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嗯……从前还在朝中做过官,很厉害的!”
毕竟是一个父亲形象,盛姝只能尽量美化,也是不愿看到儿子失望的神情。
南辞眼中顿时闪耀着亮晶晶的光彩,却在片刻又暗了几分。
“娘亲,我不想看着你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若是有比爹爹更好的人做你的夫君,阿辞一定不会反对的。”
小家伙抿了抿唇,握住盛姝的手,一脸坚定认真的模样。
第23章 后宫
虽然盛姝心里很感动,但这都什么跟什么嘛!
“阿辞,娘亲有你,还有你小姨姨夫和娇儿,咱们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哪里孤单了?”
南辞扁扁嘴,“反正阿辞都懂!”
每次看到姨夫对小姨体贴照顾的时候,娘亲总会笑着笑着就不禁望着远方出神。
她从前也是有夫君陪的,可现在只有自己,晚上也都是一个人就寝,怎么可能不孤单。
有时候想想,南辞还有点不大喜欢自己是个男孩子,长大了都不能一直抱着娘亲,陪着她睡。
有那么一瞬间,盛姝透过他稚嫩的小脸,仿佛看到了眼底半隐着的,有些许超乎年纪的智敏。
“阿辞,时候不早了,上来吧,下不为例哦。”
算了,今日便就顺着他一回,没有爹爹的孩子,总还是会有些缺乏安全感的吧……
南辞笑得眉眼弯弯,似皎月出岫般明朗,这般神情,盛姝脑海中又不禁浮现起那年初见,那个眉目依旧的少年轮廓来……
南陈国王宫,燕北骁正低头出神翻看《国策》,一身织锦白衣,对襟处绣着金丝腾云龙纹,身形俊逸风流,清冷矜贵。
宫灯暖黄柔和,映着他清冷绝尘的容貌,整个人都似蒙上了曾不真实的光华。
宫人小心翼翼的上茶,立在案侧欲言又止。
“有话便说,还真当孤眼瞎了不成?”
“回君上,王内侍已在外侯着了,不知今夜是否要传召哪位妃嫔侍寝?”
燕北骁眉心不由得蹙起,心里升起一阵厌烦和嫌恶。
沉默了片刻,才不耐的开口,“宜妃。”
“是。”
宫人松了一口气,领命立即退往殿门口。
燕北骁在司政殿待到深夜,才起身回了宣光殿。
殿中一红衣女子正端坐在梳妆台前,听闻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慌又喜,想起身却又有些胆怯。
“君上……”
铜镜里女子容貌秀美端方,又带有几分小女儿的娇羞,专注的看着同映在其中身影,轻声唤他。
燕北骁瞬间收回了飘忽的心神,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一脸不悦,“你叫孤什么?”
“阿……阿骁……”
宜妃大惊失色,立时就要起身跪拜。
“孤让你动了吗?”
燕北骁语气不带任何情绪,轻飘飘的,却似带着股生杀予夺般的威慑力,直让宜妃寒从心起,无端的恐惧。
朝堂之上,无人不知,当今的南陈国君王看似年轻俊美,温润无害,实则手段狠厉,杀伐果断。
五年前一举灭了苍月国,又接着整顿朝纲,肃清吏治,还毫不留情的斩杀了好几批大臣,随后又颁布了各项铁腕律法。
整个朝臣皆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听闻他唯一的深情便是对着那位苍月国的和亲公主,可最后,那位公主还是毒发身亡的......
说到底,这位君上就是个阴晴不定的冷戾之人。
初次见面,宜妃便沉溺于他的天姿绝色容貌,却又同时惧怕着,回回侍寝都是这般……
“今日为何不梳云鬓?”
“回君……阿骁,臣妾……我……”
“不必多说。”
燕北骁随手拈住她发间的金钗,松了松又再调整位置重新插入。
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她的鬓角滑下,轻掠过她的耳廓。
燕北骁看着她泛起阵阵潮红色的耳廓,不觉有些恍惚,鬼使神差就弯下身子,从身后轻轻抱住她。
宜妃身子不禁微颤,胸口快速起伏,唇角微扬,紧张到连着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燕北骁闭上双眼,不觉轻嗅寻找着那丝熟悉而让他安心的气息。
但是并没有。
除了女子的脂粉香气,再无其他。
燕北骁身子一僵,忽然回神,似受了惊,立即抽身连退几步,有些嫌恶的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和衣襟,一脸烦躁、急切地唤人。
“来人,孤要沐浴!”
往时都是看着,从未见他碰过她,今日还以为会有何不同,原来竟还是这般……
宜妃轻咬下唇,并不敢言语,一双玉手死死的绞着衣袖口,眼中的水雾逐渐在眶中泛滥了起来。
待燕北骁沐浴完回来,宜妃依然坐在铜镜前,未得王命,她又如何敢挪动半分?
“阿……阿骁……”
今夜君上睡得太晚,她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端坐了几个时辰,实在是有些累了,肩膀微动着,轻声唤着燕北骁。
燕北骁侧躺在榻上,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再唤一声。”
“阿骁……”
燕北骁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随即闭眼转身背对着她。
“嗯……退下吧。”
宜妃似如赦脱梏,轻舒一口气,整个身子都松了几分,忙退了出去。
那日选妃,他从一开始就未选中她,甚至都未多看她一眼,却在她转身离去之时,又将她留了下来。
可那又如何,终究他也只喜欢她的背影罢了……
那画像上的女子,她看见过,那才是他放在心上的人吧......
入宫前,父亲就告诉过她,即便长得不像,不妨也去赌一把。
她似乎赌赢了,却又好像是输了。
第24章 灼绪
林间小筑不算太远,只是山水环绕间,乘坐马车却也要一个多时辰。
清晨,盛姝最喜睡懒觉,南辞本着不打扰娘亲的原则,通常都很是自觉的跟林娇儿一起乖乖吃饭。
若是值得,那便多等半天也无妨,盛姝并不着急。
午间早早陪着自家小可爱吃完饭,才随着林佑一同出了门。
马车刚停下,小童便已是出来迎接,面上却是比昨日更多了几分客气。
盛姝笑而不语,余光早注意到了阁楼之上的窗口,那一抹翩然身影。
阁楼内里陈设简洁清雅,几乎都是竹制品,大片竹席铺就成毯,长脚飞鹤铜架烛台分别立在两侧,优雅而修长。
低矮小桌案上放置着一套精致的碧玉色小茶具,桌角的冰裂纹青瓷香炉正燃着塔香,缕缕白烟散发着股古韵檀木香气。
一青衫男子正端坐于藤麻编制的蒲团之上,看着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清瘦,仪态雅正,一根桃木素簪挽着一头青丝。
闻声微微转头,眉宇间尽显淡然清韵之姿,秀林堤翠,风雅无边。
只见面前的女子莲步轻移,一身水蓝罗裙盈盈流摆,身形窈窕似风扶柳,款款生姿。
即使只看得到半张脸,也是难掩面纱下那张神秘而俏丽绝色的容颜轮廓。
灼绪有一瞬的愣神,直到那女子先是笑意盈盈开了口,眼角带着丝好看的弧度。
“潇公子,小女子盛姝,今日特来赴约。”
灼绪轻抬手臂,衣袖流风飘逸,“姑娘请入座。”
盛姝点头,大大方方的盘腿坐了下来。
灼绪有些讶异,张了张唇,想提醒下她坐姿,跪坐方是正礼,却又觉对方是客,一旦开口,倒显得有些失礼。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灼绪迟疑了一瞬,还是决定直接切入正题。
“姑娘……昨日在下听闻姑娘在门外吟唱一曲颇为惊叹,千回百转,道尽深情缱绻,只是……恕在下孤陋寡闻,这词曲姑娘是从何而来?”
他从未听过这般曲调的歌,却也无法判断是否是面前这名女子所作。
她昨日让小童带话又如此高调,按理来说,若是有此才能,必不会还如此籍籍无名才对。
盛姝握着面前的精致小杯,眼中凝着几分傲气,却又同时流露出些许谦逊姿态。
“潇公子不必怀疑,这首词曲就是小女子所作,只是小女子不善抚琴,在音律上并不算擅长,故而只能吟唱出。”
“所以,姑娘来找在下,是想由在下来编纂出谱子进行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