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上并无一个字，印的是一张张图。
这是阿承下午送来的。阿承送来的，也就是小天送来的。
苏老太太又低下头，把那几张白纸就着灯光从头再看一遍。
那照片里穿红裙子的女子，分明是管牧荑。可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却不是徐江天。
那个人苏老太太认识，虽然叫不上名字来，却觉得格外熟悉，依稀是从前跟在管牧荑身边的那个工作人员。
可两人的关系，分明又不止是雇主和员工那么简单。
照片里，管牧荑时而抬起修长手臂搂住男人的脖颈，时而整个人柔弱无骨地瘫软在男人怀里，更有时还主动抬头，用她鲜红的双唇对着男人发出邀请……
墙角、车后、草丛边……无处不留下他们缠绵的身影。
苏老太太的手有点抖。
“这、这……”她无助地看向身边陪坐着的成姐。
成姐也是一脸的为难。
“小成，小天送来这个，是什么意思？”苏老太太的声音因苍老而显得断断续续，“是打我的脸吗？”
成姐苦着脸低下头去：“老太太，我就说嘛，您不该那么对柳小姐。”
“她！她还真敢去告状，挑拨我们祖孙？！”
“这院子里现在满是小天的人，就是柳小姐不说，这些眼线也会把这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漏出去！”
“所以，他才给我送来这个？”苏老太太把手里的资料往成姐怀里一抛，“送这个来给我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证明我错看了人吗？”
“老太太！”瞧着苏老太太仍然梗着脖子，大睁双眼不肯承认的模样，成姐往下说道，“这……这事情不是明摆着吗。您从前嫌弃柳小姐出身低，口口声声说人家是陪酒的，可人家是一心一意地跟着小天，现在又有了自己的事业，还有了孩子，两个人感情不知道多好。您一直看管家二小姐好，可现在……您总不能到了这步，还硬要偏袒管家吧？”
“可……我不信！管家是规规矩矩的人家，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阿生呢？我要见阿生！”老太太拄着拐杖，甩开成姐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院门一开，没有阿生，站在院外的是阿承。
“老太太，徐总料到一份资料太单薄，怕您不信，这里是全部的资料，您可以拿走慢慢看。”
阿承绷着一张脸，递来一个牛皮纸袋。
袋口扎得紧紧的，封条贴了好几层，显然是并不打算被人看到的。
“这份资料在徐总的抽屉里放了很久了，徐总本来不打算拿出来了，可听说上次您请柳小姐过来，为了管小姐和柳小姐闹得不愉快，徐总就叫我把资料找了出来。顺便让我告诉您，管牧荑配不上您的欣赏，请您从此断了这个念头吧。”
苏老太太其实根本没听他讲的话，双手胡乱撕开封条，把里面的一沓纸张翻出来，一张张飞快地看。
有管牧荑扶着男人满面潮红地从房间走出来的，有在酒店大堂醉醺醺地被男人公主抱着的，有穿着泳装趴在泳池边搔首弄姿的……
半晌，苏老太太的手都无力地垂了下去，那因惊诧而微微张开的嘴还闭合不上。
小院的门“吱呦”一声关上了。
老人依在成姐身上借着力，缓缓、缓缓地走回了屋子里。
第309章 您说呢，徐总
许是她真的老了。
许是她真的看错人了。
苏老太太在沙发上坐下来，脑中有些昏然。
她一直觉得管牧荑是个好孩子，但小天的资料这样详细，有些甚至远ᴶˢᴳᴮᴮ在徐家和管家攀上亲事之前……
原来一直被蒙在鼓里，被人当傻子一样哄骗的，竟然是自己？！
“小成，我想一个人坐坐，你先去吧。”
苏老太太挥挥手，让成姐先走。
客厅的雕花门轻轻合上，苏老太太感觉有些疲惫地将头往后仰，靠在柔软的沙发背上。
一大清早，徐江天还没起床，就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怀里依然甜睡着的柳绡绡，阴沉的脸色才缓和了些：“阿承，什么事？”
“徐总，老太太住院了。”
“又住院了？”
阿承品味着他这个“又”字，这里面多少夹杂着些疑虑。
“徐总，是真的。我已经在医院了，老太太这次是脑卒中。”
徐江天按了按还有些酸胀的眼眶：“严重吗？”
“不是很乐观，发现得有些晚了。”
“晚？”
“昨天晚上，老太太接到了资料。成姐说，老太太看了资料，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到了晚上把所有人都轰出了客厅，自己在客厅里坐了一夜。成姐半夜去看时，老太太不肯回房间，还让成姐他们先去休息。今天一早成姐再去客厅，发现老太太已经倒在沙发上了。”
“知道了。”
“那您看现在……”
“你安排吧，我晚点过去。”
说完，就将电话挂断。难得一个清闲的早上，他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贪婪地埋在她颈窝，吸取着她身上的香气。
其实阿承明白。
也不是徐江天心狠，他从来就是这样的性子。
一件事也好，一个人或者一段情也罢，徐江天如果认准了，就一条道走到黑，而且还要想办法把这条漆黑的道越走越亮；可要是他心里放下了，那无论是什么人、什么事、什么情，从此他都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阿承对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叹口气。
徐江天最后还是去探望了。是柳绡绡要他陪着一起去的。
苏老太太还没醒，两个人就在病房外面等。
时间久了，徐江天还受得住，柳绡绡就有点难熬了。
“腰疼吗？”
她的腰从前拍摄时受过伤，平时倒还没有明显的疼痛，但怀孕后腰腹吃力，就开始常常腰痛了。
徐江天把手稍稍搓热一点，伸到她的腰后去：“这儿？”
他一按，柳绡绡的身子轻轻往上一挺，咬着嘴唇抽了一口冷气。
“忍着点。”徐江天按着她的肩膀，手下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这是他特意跟程知邈学的，位置找得好的话，只要按上两下，柳绡绡的疼痛就能缓解。但这两下格外疼，柳绡绡整个人扑进他怀里，咬着他的衣领才没在医院里嗷嗷叫出来。
李可柔走过来时，正看见柳绡绡满面泪痕，梨花带雨地从徐江天的怀里起身的模样。
“柳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她快步上前去，温柔可亲地冲柳绡绡笑道。
柳绡绡摇摇头：“不，我没事了。”
徐江天将她眼角的泪拭去，满眼温柔地看着她：“好些了吗？”
“柳小姐不舒服吗？”李可柔再次插话，“徐总，您看需要我带柳小姐到楼下检查一下吗？”
徐江天已经有几分不悦，只是顾及着柳绡绡在身边，没有表露得太明显。
“真的不用了，李小姐，谢谢你的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可是看您的样子，我认为还是检查一下比较稳妥。”李可柔征求徐江天的意见，“您说呢，徐总？”
第310章 有内应
徐江天的目光仍瞧着柳绡绡。
半晌，并无一个字的答复。
但没有答复本身也是一种答复，李可柔自然也心领神会。
她有几分尴尬地站直了身子。
平心而论，李可柔的工作能力很强，这应该也是戴玢推荐她来接替自己的原因。但是人太聒噪了，徐江天很不喜欢。
不过他也知道，一个得力的秘书总归还是要靠自己慢慢调教。
徐江天转头又瞥了李可柔一眼，却发现李可柔正望着自己，大约是不敢跟他对视，她的目光很快就闪躲开去，看向了别处。
可就是这样的闪躲，让他更觉得被冒犯了一般的不适。
苏老太太的手术做得很成功，恢复得也很快，听说第三天就能坐起来了。
柳绡绡这几天在家里越想越自责。如果不是她那么冒冒失失地把那些材料寄给老太太，也不会引发老太太的这场病。
所以一大早，她就亲手煲了汤，想要给老太太送过去，算是略表歉意。
“柳小姐，老太太还在养病，谁都不见。”成姐低着头，缓慢地解释着。
“好，那我就不打扰了，这是我给老太太煲的汤，请成姐你转交吧。”自己来过了，汤也送过了，这歉意也就算表示过了，至于苏老太太接受不接受，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柳绡绡也不想多做纠缠。
“谢谢柳小姐，您的心意，我会向老太太转达的。”
柳绡绡点点头，刚要向成姐道别，就听见一路高跟鞋“噔噔”的细响传来。
管牧荑施施然走到她身前。
“柳小姐，来探望老太太？”
柳绡绡闻不得她身上浓重的香水味，微微往后撤了两步，没搭腔，反而转过头向成姐道别：“那我先走了。”
管牧荑见她要离开，身子一闪，挡在了柳绡绡身前。
“管牧荑，你干什么？”
“我听说，是你把老太太气病的？”管牧荑冷笑两声，“行啊你，柳绡绡！老太太不容你，你就想干脆把她老人家气死，来个一了百了，你心够狠的呀！”
柳绡绡不答。
“你说，你的粉丝要是知道你私底下原来是这副嘴脸，你会怎么样？”
“管小姐，我私底下是怎样的嘴脸，你最好把话说清楚！”
身后有成姐盯着，柳绡绡料定管牧荑不会如此愚蠢地在这里对自己动手动脚。她就提起一口气来，步步逼近管牧荑。
“你刚才说，听说老太太是气病的。我想问问你，你是听谁说的？”柳绡绡顿一顿，“难不成，苏家老宅里有人是管小姐的内应？徐江天亲自安排的人，你都能插一脚进去，管小姐你竟然如此手眼通天，从前我们怎么没领教过呢？”
这话问得管牧荑有点心虚。
她一时答不上来。
柳绡绡随即又上前一步：“只可惜，你那位内应没告诉你全部实情。成姐！”柳绡绡招呼一声，“老太太是被谁气病的，成姐你应该清楚吧？不如你来提醒一下管小姐。”
成姐上前来，面色不善地看着管牧荑：“管小姐，老太太正在养病，吩咐了，一律不见人，尤其是您！”
“什么？”管牧荑面色一白，“你胡说什么？老太太最喜欢我，怎么可能不见我！你让开！让开！”她一边大喊着，一边胡乱挣扎着要拨开阻拦她的成姐，“让我进去见老太太，我要见老太太！”
第311章 之前的司机去哪了
“管小姐……管小姐！”成姐毕竟是常年操持家务的人，管牧荑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哪敌得过她的力气？挣扎了几下，很快就被成姐甩开，“管小姐，你与其在这闹，还不如回去想想自己从前都做过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实话告诉你，气病了老太太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管小姐！”
管牧荑喘着粗气站在那，倒不是气愤，只是有些慌乱。
老太太究竟知道了什么，谁也没有明说……到底是知道了自己过去的那些荒唐事，还是知道了自己陷害柳绡绡，又或者……
肖澈明！
如果从此苏老太太再不见她了，肖澈明交给自己的任务，自己还能完成吗？
要是完成不了，肖澈明会怎么对待自己，又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家人？
不行！自己不能在这多耽误时间了，得赶紧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肖澈明……
对对，回去先告诉肖澈明！
管牧荑一刻都不敢多耽误，她连话也没多说一句，只甩下一个半是仇恨，半是惊惧的目光，步履匆匆，逃一样地离开了。
徐江雪带着徐江天进门的时候，徐建业的水刚刚烧到八十五度。是冲泡绿茶口感最佳的温度。
热水一沏，茶叶浮浮沉沉地在杯中打着转儿，香气四溢。
两个年轻人恰好就座。
他仍像从前招呼子侄那样：“来啦？”
“你有什么话说？”
徐建业把一杯茶推到他面前：“尝尝。”
徐江天果真举起杯来。
“是你上次让人给我送的，我一直没舍得喝，今天拿出来，茶香竟然还没散。”
“到底有什么话，快说。”
“知道你放不下家里，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对了，那孩子怀孕有几个月了？”
“20周。”
“男孩女孩？”
“不知道。”
“你们没找个地方看看？”
“不需要。”徐江天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个徐建业，东拉西扯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而徐建业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连语气都染上了旧时光里的陈旧迟缓：“当初你爸妈啊ᴶˢᴳᴮᴮ，一心就想要个女儿，结果还真叫你妈妈给怀上了，你应该还记得吧？那时候他们俩多高兴啊……”
“徐建业。”
“是呀。生个女儿多好啊！有人惦记……那丫头的父母没了这么多年，还有人锲而不舍地要替他们翻当年的真相。不都是因为生了个好女儿，女儿又给他们找了个好女婿吗？”
徐江天连话都懒得说了，站起身来就要走。
“你查到哪了？”
“和你无关。”
“真和我无关吗？”
徐江天略一侧脸：“怎么，二叔又打算告诉我什么真相？”
“你查到我当年的司机了吧？”徐建业成竹在胸，“应该也查到，当年那条线路是临时更改的了吧？”
徐江天不语。
“可这件事发生前不久，我刚换过一个司机。”徐建业握着手里的杯子，看茶叶渐渐沉底，“我为什么要换司机呢？我之前的司机又去哪了？”
第312章 别让江雪抢了先
徐江天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
他们这样的家庭里，秘书和司机最是贴心的人，轻易不会换。比如老刘就是从前给爷爷开过车的，如今又来给他开车。
也不是技术特别好，而是格外忠心，有分寸，又能守口如瓶罢了。
徐江天仔细回忆……徐建业换过司机？可是在他的记忆里，他的司机始终是一个姓王的人……
“别想了。他们是双胞胎兄弟，自然都是‘老王’，而且我当初同时聘用他们兄弟俩，就是看中了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相。”
可调查资料上，司机老王并没有兄弟。
“对呀，他的兄弟呢？”徐建业好像是在替他问出这个问题一样，“他的兄弟到哪去了？也许知道所谓真相的，是他兄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