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护子女,是会为孩子作长远的考虑。
闻柚白轻轻地“嗯”了声。
她不再去想父母是不是会因为血缘关系而爱她,也不去纠结她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温先生是她父亲,从而对他施加苛责,这种感觉很糟糕,生活总要继续下去的,他们给的,她就收下,他们不给的,她也不会伸手去要。
把自己说通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母也是人,也会有错的。
但是闻柚白不能接受,温先生在电话挂断前问她:“柚白……谢延舟,他对你好么?”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呼吸有几分紧,她眨了下眼睛,很没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再不挂断电话,她就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谢延舟对她好么,这可能是17岁的她幻想的生活,他很在乎她,她去做什么,他都会来接她,他给她关心和照顾,会和她沟通,他们住在一起,有一个女儿,她如果现在愿意结婚,他也会同意去领证。
但是,她已经不是17岁的她了。
她被他伤害过,裂痕无法弥补,就算是现在的美梦,也是建立在威胁和恐惧之中,她身边有人跟着,会把她的事情汇报给他,他们之间明明没有什么话可以聊,冷战和沉默,却非要晚上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她的婚姻那一栏上,多了个徐宁桁的名字。
这一切明明并不美好,她不去想幸福或者不幸福,但是她受不了温先生以一副慈父的面孔来问她,假意惺惺。
这种折磨算什么,谢延舟想要掩饰太平,她也无所谓。
她的眼角余光看到了那个高大的身影,正一步步地朝她走来,她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他也从来没有遮掩过。
他在查许茵,查她的过去,查温元鹤和温元厚。
闻柚白恶劣地想,这都是他自愿要做的,他凭什么觉得他奉上真情,她就得好好珍惜,她想替她寻找真相,就寻找吧。
谢延舟搂住了她,拧着眉头,轻声道:“站在办公楼外都被蚊虫咬成这样,现在蚊子都没几只了。”
反正就是见缝插针地咬她。
他没听到她回话,一转头看见了赵澄,她穿着职业装,匆匆忙忙小跑着出来,说:“今天活也太多了,走吧,我们去吃……”
她这会看见了谢延舟。
赵澄打招呼:“谢总。”她现在升职了,这里又是办公楼,她不可能对位高权重的谢延舟大呼小叫什么,更何况,柚白现在和谢延舟在一起,她作为柚白的朋友,也不能随意干涉两人的事情。
“你们要去吃什么?”谢延舟声音低沉,“小惊蛰还在家等,赵律师如果不嫌弃,可以一起跟我们回家。”
他话都这样说了,显然是不同意闻柚白单独和赵澄出去吃饭。
赵澄又怎么可能真的跟着两人回去。
闻柚白对赵澄道:“明天我上班后,我们一起吃午饭。”
“好,那我先回去啦,拜拜。”赵澄笑得眉眼弯弯。
“嗯。”
闻柚白坐上了谢延舟的车子,她靠在椅背上,看着谢老板屈尊降贵地替她腿上的蚊子包上药,药膏冰冰凉的,灼热的痒意渐渐消失。
他用湿巾擦了手后,欺身过来,问她面试的事情。
他说:“何必那么麻烦,律所的确是不赚钱的,作为服务方能赚的又有多少,相对普通人,应该收入还算不错,你要是想,我也可以给你开一家律所,你现在工作的地方,离我有些距离。”
闻柚白看着他,很认真地问:“谢延舟,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身份?”
第285章 重蹈
谢延舟顺着她的视线,勾了勾唇角:“情人吗?”
这一个情人说的不是她,而是他。
因为他足够强大,他并不在乎所谓的名声,反正他又不是真的和别人共同留在她身边,她就只有他一个男人,想让他当情人那就当情人。
他甚至还可以带有情趣地想,这只是一种情调,扮演的是女金主和男情人的旖旎故事。
“我当情人是不是应该有一些特殊的福利?”
他低声喃喃,俯身吻住了她的唇,昏暗的光线里,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以前她喜欢他喜欢到偏执的时候,安慰自己,她已经得到了他最好的一段时光,那时候的他英俊年轻、身强体壮,等他以后和别人在一起了,他就会老得脱发、发胖、体虚又油腻,让她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只是,他现在还是没变老,自制力强大的男人,常年健身,有腹肌,体格好,健康上倒是常年失眠,之前还受过伤。
这男人剩下的作用是什么?满足她的需求?
他的吻渐渐深入,将她压在了椅背上,单手掐紧了她的细腰,他缱绻地流连在她软软的唇畔上,在她想要躲避的时候,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掠夺呼吸,更是夺走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闻柚白被他哄着和他十指紧扣,她纤细的手指被他紧紧地束缚在了手中。
等他终于松开她的时候,她没什么力气地趴在他的胸口上,偏偏他搂着她的单手越发用力,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里,他笑声低沉沙哑:“柚柚,你承认吧,你的身体还对我有感觉。”
闻柚白拧眉,浮现了几分气恼。
她不舒服,也不会让他好过,她反问:“感觉?你觉得是什么感觉,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你喜欢这种反应,便自欺欺人,那你知道我现在的反应是什么呢?”
她说话的同时,手指摩挲着他空荡荡的手指。
“都已经过去了几年了,那你知道我早就习惯了有婚戒的手么?”
谢延舟眼眸沉下,知道她在说徐宁桁,他的脸色也渐渐难看。
闻柚白倒也不是单纯为了气他,银色的素婚戒戴在了修长有力的无名指上,代表着忠贞和爱情,就像有些人就是喜欢人夫的隐忍克制,以及对婚姻的忠诚。
她现在手上没戴着婚戒,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谢延舟扔掉了,他在这方面不会顾虑她的情绪,也不会去问她的意见,她的自由范围都由他决定。
谢延舟放下隔板,跟司机说了些什么,车子很快就改变了方向,最终去的是一家珠宝店。
这家世界知名的珠宝品牌已经在最快的时间内清空了客人,只接待谢氏集团的谢先生,谢延舟的母亲夏云初常年刷他的卡,早已成了品牌的大客户。
但他今天只是要去买一对新的婚戒,款式最简单的那种。
闻柚白不发表任何的看法,也用沉默拒绝去选款,只冷淡地看着他选中了一款,再给他自己的无名指上戴上了戒指。
他有一双漂亮的手,也是性感的手,有些男人的手只有漂亮,却毫无张力和欲望,而他手指修长却有力,手背上隐约可见起伏的青筋,映衬着简单的婚戒,透出了一股压抑克制的冷淡理性。
她心尖痒了一下,面上却丝毫不显。
谢延舟也想给她戴上那枚女戒,她任由着他捧住她的手,她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地垂着,姿态慵懒,嘴里却笑道:“好巧,我上一次结婚用的也是这个品牌。”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却让周围的气氛都凝滞了下来,能说会道的经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在余光瞧见谢先生冷冽如寒冰的面容后,更是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没人会因此觉得他卑微,只是暗自佩服这个女人,居然敢在现任面前,提起了前夫,还有,原来,谢先生真的会选择二婚的女人啊……
然后,他们又听到了闻柚白含笑的温柔嗓音:“你现在买婚戒不是时候,我们的关系还没到谈婚论嫁的时候。”
语气没有讽刺,却处处都是讽刺。
谢先生也会轮到倒贴女人的时候了。
周围的几人都沉默着,生怕在怒火崩溃边缘的谢总发火,也怕周围的这些珠宝遭了殃,虽然说,谢总有能力赔偿。
僵硬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弦,直到闻柚白收回了手,面色平静地往外面走去,平静道:“别在外面发疯,有事情回去再说。”
看吧,她也学会了倒打一耙,给他戴上了脾气暴躁易怒的帽子,全然不提是她故意激怒他。
经理下意识对闻柚白生出了感谢,觉得她还挺有同理心的,知道两人的感情争执不该影响到别人。
谢延舟现在的要求底线在不知不觉地放低,是个男人,都不会忍受她这句话,但他选择性地只听到了“回去”两个字。
他应该满足的,她说回去,也就是回家,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他应该是擅长隐忍的,来日方长,她能爱过他,她就能再喜欢上他,有些人总会说,人不会踏入同样的河流两次,却早已忘记人的本性更容易重蹈覆辙。
他会扮演好一个完美爱人,完美的父亲。
*
闻柚白的合伙人律师从前在合作项目的时候,就见过闻柚白。
那天面试完之后,团队里就讨论过要不要留下她,法律圈子就这么大,负责招聘的人也做过背调,给她以往实习的律所团队发了邮件询问,又问了同为校友的律师们,得出的结论都是闻柚白工作水平高,学习能力强,职场性格也很不错,生活态度积极。
合伙人唯一的疑惑就是,她明明是闻氏的千金大小姐,也在闻氏做到高层了,怎么突然就放弃了闻氏的岗位,回到律所?
秘书说:“听说闻律师前段时间受过伤,身体不太好。”
“休养?”合伙人眉头紧拧,“来律所休养吗?这律所是能休养的地方吗?这边的工作强度多高,是个学法律的人都知道的吧。就算她想来休养,好歹也走个VIP渠道,找人来打个招呼吧,而不是自己一关关地面试。”
第286章 覆辙
秘书对闻柚白印象挺好,便建议道:“反正还有试用期,律所不留无用之人,试用期再考察一下?”
合伙人同意了。
闻柚白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她既然决定重新开始,目标已定,就会坚定地朝着目标前进,她一直都很有执行力,只是后腰的伤口短暂地磨损了她的意志力,生死边缘,她有一段时间觉得什么都没有意思了,拼搏奋斗、爱情亲情在死亡的面前,什么价值都没有了。
生病不能动的时候,人是没有尊严的,所以她那时候也不在乎谢延舟对她的禁锢。
不过一身皮肉,生带来,死却不能带去。
而现在,她的生活慢慢地走上了正轨,享受生活,享受工作,资本所的工作压力大,节奏快,每天都需要加班,但很充实,也能快速让人进步,不管工作了多少年,又有多少学识,仍旧需要不断学习。
谢延舟也工作繁忙,但见到她一周都是凌晨三点多才睡觉,终于忍不住道:“你没有必要这样辛苦。”
那时候闻柚白还在做dirtywork,这种活繁琐又麻烦,但不怎么需要脑子,锻炼的是耐心和细心,她明白这是进阶的必经道路,也试图在这类工作中,找到学习的价值,更何况,大部分的高薪行业都需要时间换金钱。
她听到了谢延舟的话,却装作没听到。
这是两人的书房,原本是她一个人在用,谢延舟在另一个书房里工作,但某一个晚上,他在卧室里久久等不到她回来,便来寻她,劝她先休息,但她不肯,他就让人送来了补汤,也和她一起熬夜工作,再一起入眠。
谢氏有实业,也有投资,实业方面按照正常的渠道轨迹蓬勃发展,唯有投资是谢延舟一手做大的,他最近正在准备一个全球经济论坛的发言,目前汇率上下起伏,经济形势也算严峻,温元鹤人在国内,国外的公司没受到影响,但他去年大张旗鼓地投资,应该遇到了一些困境。
谢延舟没打算出手帮忙,当然,如果W集团给了闻柚白,那他才会帮忙。
他忙完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太阳穴微微作疼,一抬眸,看到闻柚白还在工作。
女人当然应该要有一份自己的事业,而不是像他母亲那样,双眼只看得到自己的丈夫,疑神疑鬼,又不自信,仿佛她的全世界就只有她的老公,谢延舟从前就是这样想的,他和大部分的男人一样,希望自己的女人能有事业,不要缠着他,要给他一定的自由空间。
人心难以满足,他此时倒是幻想了下,闻柚白的全世界只有他的场景。
他没再打扰她,等她终于回到卧室,他才从身后,搂住了她,轻轻的吻落在她的脖子上。
“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工作价值的牺牲其实是资本家的谎言,我给你办了一张卡,里面有很多钱,你想要的房子也有了,我们还有个女儿,你也可以继续工作,做你想做的事情,只是人的健康和精力是有限的,你一直这样负荷工作,身体会受不了的。”
他的手指不安分,闻柚白没拒绝,困得睁不开眼:“嗯,还是像以前一样,陪你来赚钱,这种钱还是最简单的。”
她声音娇软,带着浓浓的倦意,却如同刀子一样,割在了谢延舟的心上。
谁也无法抹去两人曾经的交易关系,他曾经也认可这样的关系,只有金钱,没有感情,但他也讨厌金钱关系。
他舍不得跟她计较,因为她困得就像一只小猫,蜷缩在他的怀中,惹人怜爱。
他唇畔扯起微微的笑意,握住她的手,就算她抗议且不愿,但她的无名指上还是戴着他送的戒指。
他的吻落在了那枚戒指上。
这是约定,也是束缚,更是印记,下辈子,他还能凭借这个印记找到她,生生世世,不论生死,她永远属于他。
闻柚白快要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了谢延舟的手机好像有人给他打了电话,她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但眼皮沉重。
只知道谢延舟哄小孩似的拍着她的后背,低声安抚:“柚柚,睡吧,没事,我在。”
她在想,很多很多年前她觉得他的声音也适合做睡眠心理师,或者也会是个好爸爸,他的声线适合给孩子讲故事。
她没把这个来电当一回事,闭上眼继续睡觉。
谢延舟只瞥了眼手机屏幕,就关机了,电话的那头是温岁,她其实不差追求者的,但是她在这些男人里最看得上眼的就是谢延舟了,也对谢延舟最有感情,她总是不肯相信,她的延舟哥哥会这样抛弃了她。
她一旦喝醉,就忍不住不顾他的警告,给他打电话。
明明以前他们那样相爱,他对她也很好,青梅竹马,他还是妈妈送给她的最后一个礼物,他答应了妈妈做她的丈夫,就算她以前不愿意这么快终结单身生活,却不影响他必须成为她的选择对象。
温岁紧握着手机,心情难过得几乎崩溃,她做错了什么了吗?她根本没有错,她只是在维护自己的合法利益,她的耳畔回放的是谢延舟哄闻柚白的声音。
心如刀割。
他也会那样卑微地同闻柚白说话,她记忆模糊,不记得他有没有这样耐心地哄过她。
她住在舅舅家里,她想问延舟哥哥,还记不记得今晚是妈妈的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