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魔头重生为我师妹——折梅手【完结】
时间:2023-05-26 23:10:57

  “野色更无山隔断,天光常与水相连。”——宋代滕元发的《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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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裴淮序斩钉截铁道:“不可。”
  宴时早将了解的情况传在飞玉笺的群聊里, 润禾镇遭受陨石雨,砸伤村社田地及人畜。并且不止一次。但太平城城主认定为天灾,尚未上报到圣贤院圣者。
  谢知棠当然不信天降陨石, 更何况那所谓的“陨石”根本就是假的。
  他双指搓了搓几片从路边捡拾的花瓣,心中盘算着此地近期的温度、湿度等, 不甚在意道:“五谷六畜 苍生之本;九川四海, 皆我农家。一个润禾镇, 有何不可。”
  裴淮序正襟危色:“有人在故弄玄乎, 装神弄鬼。”
  “那更应该去捧捧场,”谢知棠心中有数后,朝他眨了下左眼, 悠然道:“一个人唱戏多没意思。”
  “我知道你是放心不下,但若真有事发生, 自有兵家圣者出手。或者我暗中调查亦可。”裴淮序态度依然坚决,“你换个镇子举行春祭。”
  敢在太平城中闹事,这么多年倒是少见。无论对方打得什么主意,他都不会让谢知棠以身犯险。
  裴淮序本以为孟昱定与自己想到一处, 不料那家伙熟练地掏出飞玉笺, 迫不及待道:“让我问问,润禾镇都有什么好吃的。镇上哪家客栈住宿条件最好。”
  裴淮序眼神杀过去,孟昱头也不抬:“别看我, 小爷我早就劝过了。谢糖糖固执己见,不过,作为最好的朋友,我得支持他, 像你这种普通同窗当然是不懂的.......”
  有时候, 孟昱的嘴确实比裴淮序的笛子还烦人, 喋喋不休。
  马车轻一颠簸,裴淮序无视孟昱的聒噪,直直望向谢知棠:“你一定要去?”
  “嗯,”后者望向不远处成片的田地,打了个哈欠,“我去看看那些被陨石砸的庄稼。”
  谢知棠的想法很难被轻易改变。即使裴淮序觉得,这是一场局。
  他也只得作罢。除了田地庄稼,他这位看上去脾气很好很随意的朋友,其实什么都不会放在眼里。
  只有孟昱心大得很,看上去一点也不烦恼。
  “有了,”此刻他正竖起飞玉笺展示的图片,兴冲冲道:“我们四个就睡这家豪华客栈。裴淮序你睡大街啊。反正你不怕冷,冰山脸。”
  每年惊蛰春祭,谢知棠入太平城,一切吃喝住行都是由孟昱安排妥当的。
  孟昱擅与人交际,凭借着他极具天赋的数理头脑,甚至在太平城中经营了好几家店铺,人称“孟老板。”不过,孟老板不爱奢侈不近女色,到手的钱都存起来,留的名字是谢知棠。
  依他自己说,这是给谢知棠“还账。”
  沅圣早年间,战争尚未频繁,常带上谢知棠出岱屿岛入七国土地,收集作物种子,记录山水地势,指导时令农耕。之后七国战乱纷起,沅圣亦年事渐高,就在他们最后几趟外出之旅,谢知棠捡回来一个男孩,那就是孟昱。
  更确切的说,是赎回来的。当时孟昱是个整日浪迹魏国街头,靠坑蒙偷骗度日的孤儿混混。几日前他骗了一位纨绔少爷的银子,对方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牵着八条恶犬来寻仇,要将孟昱活活咬死,是路过的谢知棠替他解了围,并还给纨绔一大笔钱。
  这是由孟昱亲口所述,还说那一大笔钱,具体来说,是五万万两黄金。
  谢知棠只是付之一笑。
  其他人自然是完全不相信。
  裴淮序评价此事:“孟昱,不必如此高看自己。”
  燕瑶笑道:“我看你是想永远还不清帐,永远赖在谢糖糖身边。数理家的孟天才,你算盘珠子都快崩到我脸上了。”
  不管真相如何,此刻几人站在宽阔豪华的客栈门口,不得不赞叹一句,孟老板靠谱。
  从人口、占地面积来看,润禾镇算得上太平城几家大镇之一。镇子上商铺林立,幡旗招展,中有一条清澈河流,从镇头流向镇尾,河上架起一座三孔白桥。
  “听说那桥上从前车马如织,人来人往,几乎摩肩擦踵,寸步难行,”孟昱手指道,“但近来由于天降陨石,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硕大的镇子上空荡无人。”
  “这趟出门我还打算买些新衣裙呢。”燕瑶可惜道,她又看向谢知棠,“可如此一来,今年的春祭还能顺利举行么?”
  “春祭是太平城春典大事,昭示着一整年风调雨顺,历来还没有取消的先例,”谢知棠略一思索,“燕瑶和淮序你们去打听一下陨石之事,孟昱去拜访镇长,我和师妹先去村落田地看看。”
  “不行。”那三人异口同声道,正跟在师兄身后安静的青泷抬起头来。
  裴淮序道:“瑶妹一人打听足以,我跟在你身边。”
  谢知棠摊手:“我又不是小孩。”
  孟昱也坚决道:“我同意你来润禾镇。但那件事没搞清楚是谁害的之前,我们必须看好你。”
  谢知棠无奈:“我说过,我有直觉,那件事不是谁害的。”
  他的语气听上去全然不在意。
  可裴淮序和孟昱坚决道:“那也不行!”
  那件事是哪件事?谁要害师兄?
  青泷没有问,她总是很少说话,秦曜不喜欢别人问来问去,他需要的是一个惟命是从忠贞不二的傀儡,是只需要做不需要说的护卫。
  白桥之下,流水潺潺,因为无人更显得寂静。
  青泷听着水的声音,她心里也有一个直觉。
  她不愿任何人伤害师兄,她想保护好师兄。
  这一次,是她自己想的,不是任何东西指使她,或者,强迫她这么想的。
  她想,如果有人要伤害师兄,她就杀了那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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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谢知棠拗几人不过, 便与裴淮序、青泷一道去农间查看,其余两人亦各自出发。
  农间田地里。
  黄灿灿的油菜花、返青的冬小麦等被砸得七倒八歪,随处可见的坑坑洼洼里虫鸣声起起伏伏, 似乎在诉说着这场无妄之灾。
  谢知棠向来淡然的脸上露出青泷从未见过凝重的表情,他沉默着从田埂的一边走到另一边, 扶正倒在泥地里的植株。
  裴淮序就站在不远处, 他总是低头垂眸, 极静极静, 似冷冷嫡仙超脱物外。乍瞧过去会以为他在望着地面出神,走近了才能发现他眼神淡漠游离,不喜不怒。墨玉般的瞳孔只有在倒映着燕瑶或谢知棠的身影时, 空洞的目光才会慢慢聚焦。
  他正在给孟昱传消息:“此次进城,你给糖糖算过卦了吗?”
  过了好半天, 孟昱才回道:“糖糖说,行合道义,不卜自吉。”
  青泷跟在谢知棠的身后,走入一块秧田。浸过水的稻谷刚发了芽, 密密麻麻地撒在泥土里, 如今已无人问津。附近的村民要么被陨石砸中受了伤,要么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她捡起七零八落的竹竿,被提醒小心刮到手。这些竹竿用来搭建秧田的顶棚, 保温通风,以促进幼苗生长。等到嫩绿的秧苗长好了,再被拔出来,移栽到广阔的稻田里, 也就是“插秧”开始了。
  从村落里跑出两只大黄狗, 摇着尾巴跟在谢知棠身后, 他转过身拍了拍它们湿润的鼻子,继续低头收拾秧田,将杂乱的石头搬开,拔掉伺机生长的野草。
  青泷很少见到师兄动用元炁,甚至不知道师兄的境界。他平时常常一副懒洋洋睡不醒的样子,但此刻田地里的任何事情,他都躬身亲力而为,就像一个普通的农夫。
  日光渐烈,将秧田收拾干净后,青泷的额头上、背上都出了一层细细的汗。她用袖子擦了擦,望着薄薄的白色稻芽,安慰道:“不要怕,没有陨石了,以后都不会有事了。”
  谢知棠弯下腰舀一捧田水洗了洗手,他没有继续为她勾勒美好的憧憬,而是教她:“以后也不容易。”
  “这些秧苗刚刚发芽,在耗尽果壳养分,学会扎下根系吸收营养这段时间里都非常脆弱,若是遇上环境、气温剧变,秧苗很容易生病,轻者发黄、白化,重则烂种、烂秧。”
  他郑重地讲解着水稻育秧时期常发生的恶苗病、青枯病、立枯病和苗稻瘟等,这些病害的症状、发病原因和防治措施,全然没有平时的心慵意懒。
  “还有水旱灾害、蝗灾并发。就拿水灾来说,不知师妹从前可到过江南一带?”
  青泷迟疑了片刻。她没有到过江南,但她想起了一颗红色的豆子。
  那是王修从江南带给她的。
  王修博览群书,又爱出游各地。他在相府的老师据说曾是圣贤院的儒家教习,效仿圣人出游列国,到大江南北考察,邀王修陪同,这其中就有江南。
  在青泷眼中,王修见多识广,智周万物。可每当交谈起她不明白的事情,她没去过的地方,王修总不愿细说,简单地一带而过,好像告诉她这个世界的美好广阔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他的脸上总是露出隐忍的表情。
  就像那颗椭圆形的红色豆子。王修一直没有告诉她,那到底是什么。他只轻声说了一句“此物生南国,愿君多采撷。”
  青泷捏着它放在阳光下端详,想象着这种果实是长在树上还是地里,却被秦曜看到,他伸出手索要,然后冷着脸将其捏成了粉末。
  “唧唧…”
  润禾镇依山而设,林木枝头停立着各色各样的鸟儿,正仰头啼叫,叫声中却满是迷茫无助。
  村社里有人豢养鸟雀,再卖到城中。这些鸟雀往往是从小在牢笼孵化、长大,从未见过广袤的天地,所以甘于被困守。
  即使因为此次天降陨石,砸坏了铁锁,它们从牢笼中飞出来,也不知道飞往何方,只会围着方寸之地打转。
  它们永远被困在牢笼。
  鸟儿又鸣叫了几声。
  望着谢知棠询问的目光,青泷摇了摇头。
  可师兄并没有因为她不知道,就像王修一样避而不谈了。相反,谢知棠说道:“江南之地,风景绮丽,独胜于水,正所谓‘卢锥几顷界为田,一曲溪流一曲烟’。也正因有水,厥土惟涂泥,其地宜种稻。”
  一副鱼米水乡的画卷在青泷脑海中徐徐展开。紧接着,谢知棠语气一转,“可若霪雨不断,累月不止,则致为灾。千里之内,俱成陆海。水稻播种难以进行,根系浸泡腐烂,颗粒不收。举目望去,桑株黄萎,桃李凋枯,蔬蒋朽蔓而不发,菱芡断根而无华……”
  秀丽温婉的江南景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是发怒的雨。雨水如猛兽般席卷而来,汹涌地淹没了一切,也夺走了一切。
  青泷的心随之揪得生疼,宽大的衣袍衬得少女愈加单薄。
  她与谢知棠是不同的。
  谢知棠是农夫,是春种秋收,悉心耕耘的观察者。
  而青泷更像是一滴雨,是一颗水稻。谢知棠以为师妹不懂疼痛不明哭笑,会难以对他所说的共情。却没想到她轻声说:
  “师兄,一颗种子要长出果实的样子,好不容易。”
  谢知棠停下话语,四目相对时他看到了少女那难以被觉察的悲伤。
  她就像戴着面具生活,永远有着波澜不惊的情绪,可他知道,她是悲伤的。
  谢知棠不语。直到骤然风起,眼前劫后余生的秧芽在微风中颤了颤,孱弱雪白的躯干展示着柔软但坚韧的力量。
  “没关系的,师妹。我们的职责是平整土地,浇水施肥,而非焦虑与担忧。”他笑了笑说,然后蹲下身子将田边的石头清理开,“只是,天灾不可忘,而人祸,绝难原谅。”
  他的眼底闪过极其罕见的阴霾,与周身的温和散漫气质绝不相符。
  两个人又聊了些农业植物。谢知棠还将江南的风土人情娓娓道来,说起东江鱼、临武鸭。他感叹道:“我幼时与师父游玩江南时,尚是楚国属地,不知如今是何光景。”
  谢知棠已经守在农家堂潜心培育水稻很多年。沅圣更是在逝世前,要他答应:除非修行至圣者的先天之境,否则不可离开岱屿岛半步。
  他不知这是为何,但他从不怀疑师父的决定。
  谢知棠说着“不知如今是何光景”,其实心中清明。书册记载,楚君在名将江承彦壮烈殉职后,不仅没有安抚厚待江家人,反倒灭其满门,此举尽失军心。不久后楚国兵败如山倒,曾经最富饶繁华的鱼米之乡经历了长时间的动乱,逃难的人们坐满了捕鱼的船,可江水悠悠,哪里才是归处。
  滚滚长江东逝水。昔日供楚君享乐而建设的巨大龙舟被摧毁,镶嵌在舟上的无数黄金美玉落进江水里,如同当初累死失足的船匠们,只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
  而晟国灭楚占领属地后,秦恒以江南物阜民丰为由,屡次加重赋税。百姓种植一亩稻谷而交半亩税粮,捕捞一篓鱼而交半篓渔课。
  一切都变了,一切好像又都没变。
  百姓之苦,无论朝代,无论兴亡。
  ……
  谢知棠继续讲起江南的草木植物,如杨梅、菱角、高山茶。
  青泷若有所思地比划着:“师兄,江南是不是有一种红色的豆子?唔,大概这么大,椭圆形。”
  “那是红豆。”谢知棠熟练地回答,“也叫相…”
  他正要说“也叫相思豆”,见师妹仰着脸认真倾听,额前的碎发被风轻拂,突然顿了顿,神色不变道:“也叫美人豆。”
  “红豆,”青泷轻声重复了几遍,“红豆。”
  这时飞玉笺有消息传来,是衡宁。她说:“这乌龟已经几个时辰不动了,是不是死了?”
  青泷笑了笑,给她回复:“它只是懒。”
  衡宁:“反应缓慢,跟你一样。”
  谢知棠抓了把泥土在手中轻捻,漫不经心地问道:“师妹怎么问起红豆?”
  青泷如实回答:“师兄,是曾有人赠予我的。”
  谢知棠向来不会主动去打听别人的过往,不会好奇别人的经历,此刻却有无数个问题在一瞬间闪过脑海。
  有人,什么人?朋友,男的,还是女的?
  谁将相思赋红豆?
  身侧的少女脸侧还留有汗痕,衣衫上也沾有泥土。她朝远处招手:“裴师兄,回去啦。”
  谢知棠发现,他突然有一点儿在意。
  ——
  因为人少,晚间的客栈格外地寂静。谢知棠向店家要了几个灯罩,笼住烛火,好不让飞蛾误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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