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店的那个小太监像模像样地宣读了圣旨,大意是“窈窕阁”被皇上钦定为本次选美大赛唯一指定合作店铺,负责参赛佳丽的身材和样貌管理工作。不仅如此,皇上还御笔一挥,亲题了“天下第一神手”的字。
用大腿想也知道,这个“指定店铺”,定是长公主从中力荐。
制作这块“天下第一”的牌匾显然费了些日子,从皇上题字到制作成匾,效率再高也要些时间。可这消息应是早就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传开了。因此贵女们才争先恐后来店里,生怕后面约满自己按不上了。
云娘诚惶诚恐地接了旨,挂了匾,直到下午,她才从先前的震惊中稍稍回过神:“阿瑶你在宫里怎么侍候长公主的?竟能让皇上亲自为我们题字……”
陆之瑶轻描淡写:“我一介给人捏胳膊捏腿的,是长公主抬爱了。”
这合作店铺的消息一出,“窈窕阁”里更是挨山塞海,乌泱泱涌进了一大批人。
不过此时来的,就多是些普通人家的姑娘了。可陆之瑶一个人精力有限,未免惹人怀疑,每个人按摩的时间也不可能太短,怎么也得正经八百一整套流程按下来。如此一来,店里其实也没办法接待更多的客人了。
现在云娘每日最重要的工作便是给后来的姑娘们解释,店里为何不做她们的生意。
陆之瑶有些忿忿,这选美比赛看似公平,姑娘们无论贵贱都可以参加,可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之事,眼下自己店里这些贵女们不就是利用了信息差而将平民家的小娘子排除在游戏之外了吗?
而店里这些贵女也不让人省心,暗中较劲的,明着撕扯的,陆之瑶按摩之余还得身兼人民调解员的工作。
眼下的陆之瑶,便夹在两个贵女中间,不胜其烦。
起因很简单,已经趴在按摩床上的那位长着一对招风耳的美娘子,预约排号其实在气哼哼站在按摩床边的厚嘴唇美娘子后面,不过因为到了约定时间,厚嘴唇还没有来,而招风耳又早到,陆之瑶为了节省时间,就先给招风耳按上了。
招风耳的按摩快要接近尾声的时候,厚嘴唇才不紧不慢地款款而来。见在属于自己的时间段里,按摩床上趴着的却是别人,厚嘴唇不干了,说什么也不让陆之瑶把剩下的那一点按完,硬要将床上的人拉起来好好说道说道。
招风耳本不想理,心想陆之瑶跟对方解释清楚了就好,毕竟对方迟到在先,自不占理。
可哪想那小娘子不依不饶,闹个没完没了。陆之瑶好话说尽,她就是不让她接着给趴在床上的人按。
招风耳烦了,呼地坐起身,瞥了眼站在床边的厚嘴唇,突然就炸了毛:“哎呦,如此无理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夏家大小姐啊,那就不奇怪了,毕竟夏府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
厚嘴唇的怒火也在看到招风耳的一霎那烧得更盛:“占用别人的按摩时间还振振有词,也是你们敖府的一贯作风呢!”
“我们再怎么说,也不会将承诺当儿戏,做出那嫌贫爱富的退婚之事!”
“是薛小侯爷先看上我,派人来我家提亲,我才提出退婚的。人往高处走,一盘珍馐佳肴摆在眼前,谁会去吃糠咽菜!”
“你讽刺谁是糠谁是菜呢?别忘了,你家当初可是连糠和菜都吃不起!”
陆之瑶在一旁默默听着。
哈,原是冤家路窄,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云娘听到楼上越来越大的吵闹声,赶紧跑上来劝,唾沫费了一车,可算将二人都摆平了。
送走这二人后,云娘对着预约登记册自言自语:“日后可不能再让这二位姑奶奶碰面了。”
这两位姑奶奶虽是不见面了,可自打知道了对方的参赛消息,二人的暗中较量便没有停歇,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这天,招风耳进门便将一支雕工精湛的玉如意塞进陆之瑶怀里:“送你的。”
陆之瑶下意识地将礼物推了回去:“敖小姐,如此贵重的礼物,请恕我不能接受。”
敖家小姐又将那玉如意放到柜台上,哂笑道:“这是你应得的,毕竟本次大赛的冠军是在你的帮助下一举夺魁的。”
陆之瑶一时没反应过来:“冠军?比赛不是还没开始吗?”
敖家小姐又掩嘴嗤笑起来:“看你也是聪明人我才说,劝你还是将精力都放在我身上罢。至于其他人,能推就推掉。何苦耽误功夫在陪跑的人身上呢?”
陆之瑶抬起眼皮子瞅瞅云娘,云娘知她性格,自然明白她何意,又怕她出言让这敖家小姐心生不快,便赶紧顺着敖小姐的话头,嘱咐陆之瑶好好给她按。
敖家小姐走后,陆之瑶甚为不解:“真是奇了,我听说那敖家老爷,就是区区一个码头的副指挥使,八品有没有?为何她家会如此有钱,还如此明目张胆?”
云娘咂咂嘴:“阿瑶你不知道?如今的风气就是如此,老百姓干啥都得一路打点。京城码头的指挥使,他若不点头,那千里迢迢运来的货休想顺顺当当从船上卸下来,她家钱能差了?”
“就这么大张旗鼓的贪腐?”陆之瑶一时不敢相信。
“嗐,这有啥偷偷摸摸的,天下官员皆是如此,更何况谁还不知道,码头背靠张公公,张公公授意,谁敢滋了毛?”
“谁是张公公?太监怎会有如此大的权力?”陆之瑶不解。
“嗐,官场的事,咱老百姓也不懂。”此时门外忽而一阵骚动,门板被得挤得哐哐作响,云娘将手头的账本一推:“哎呦呦,成日这么多人我可吃不消,这门板都换了三块了。”
正说着,门竟自个儿打开了,悠哉悠哉走进来个人。云娘抬眼一瞅,惊了:“外面姑娘们挤得跟什么似的,谁也不让谁进,这位公子您怎么进来的?哎这不是沈家小爷嘛!”
站在门口的沈庸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模样,笑眯眯地盯着陆之瑶,道:“我啊,撒钱进来的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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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是不是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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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是沈庸,陆之瑶没好气地道:“你来做什么?”
沈庸没理她,转而冲云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掌柜的,你的伙计怎么待客的,还天下第一神手呢,天下第一神经还差不多。”
云娘眼见陆之瑶眼里喷出火,忙示意她不要发作,这边对沈庸赔着笑脸:“沈家小爷,是我管理不善,还请您多包涵。不过您来店里是为了……?”
沈庸朝陆之瑶扬了扬下巴:“减肥。”
陆之瑶气笑了:“哈,我说‘一堵墙’,你想啥呢?我们这是按摩院,不接男客的!”
沈庸满不在乎:“我给钱,好多钱。”
陆之瑶摆手:“那也不成,没这个本事,恕小女子无能了。”
沈庸举起双臂,拍了拍巴掌,左邻右里便从门外抬着一只大木箱进来了。
沈庸又一拍巴掌,左邻将木箱盖子打开了。
“这是定钱。先给这么多,事成之后,加倍奉上。”
云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钱,白花花、亮闪闪的银锭在箱子里整整齐齐排好,每一个都仿佛冲着云娘露出笑脸。
云娘委屈巴巴看向陆之瑶,陆之瑶还有什么不明白。其实在箱子打开的瞬间,她自己就已经妥协了,怎会有人跟钱过不去,再说谁说减肥只能靠自己的金手指的。
送上门来的大白胖子,不折腾白不折腾。
不过纵使再心动,陆之瑶还是做出一副为难样子,挠头道:“啧,不太好办啊,主要你也太胖了,你想减多少?”
沈庸伸出两根胡萝卜般的手指头,比了个八:“八十斤。”
陆之瑶先是倒吸了口冷气,后又重重叹了口气:“行罢。今日时候已晚,你明日再来,啧啧啧胖成这个样子,我得给你制定一套详细的减重计划。唉今晚又没得睡了,钱是真不好挣……”
“明儿见。”沈庸话都没听完就摆摆手走了。
陆之瑶看着“一堵墙”的背影,小声咕哝:“唔,真没礼貌。”
见人走远了,云娘凑到陆之瑶跟前,问道:“阿瑶你打算怎么给他减啊?男女授受不亲,咱可不能为了赚钱啥都干!”
“放心罢,我自有办法。”陆之瑶一脸坏笑。
这有何难,反正“一堵墙”也没规定要在多长时间之内减下来,只要体重往下走,再怎么折腾他也说不出二话。
说来也怪,自打接了沈庸这个大活儿,陆之瑶的心情格外之好。
许是因为他给的钱多罢,陆之瑶对自己说。
第二天一大早,铺子刚一开门,沈庸便大摇大摆来了。
“开始罢。”沈小爷根本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
陆之瑶将他带到铺子后身的一处小院,掏出一小捆麻绳拿在手上掂了掂,轻笑道:“小爷别着急呀,咱可把话说在前头,既然你让我帮你减重,在这期间你就一切都得听我的。不然达不到预想的效果,本店概不负责,定钱也是不可能退的。”
“那你若是拿刀从我身上砍掉八十斤肉我也得听着?”沈庸假意惊恐。
“放心,一切在确保你生命安全和身体健康前提下。”陆之瑶解开手里的麻绳,抻直,“没问题我们就开始了。”
陆之瑶示范了如何跳绳。唰唰唰,她动作轻盈优美,那绳子在她手中仿佛一道闪电般利落迅速。然后她将绳子扔给了沈庸。
别看沈庸身子肥肿难分的,手脚协调能力倒是不错,摆弄了几下绳子之后,便能连续跳起来了。
“很好。”陆之瑶拍拍巴掌,满意地道,“右里你看着他,中午之前定要跳够一万个。”说完便回铺子给其它女子按摩去了。
学会是一回事,坚持跳下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加上沈庸自重又大,还没跳到一百,他已经累得呼哧带喘了。
“不行了不行了,赶紧让我坐下来歇会儿。”一向龟毛的沈庸此时也顾不得其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气儿才刚喘匀,右里已经过来拉他起来了:“小爷,起身继续跳吧,既然决定脱胎换骨了,就不能再吊儿郎当的。”
右里从未对沈庸如此说过话,沈庸知他和左邻是心急自己的处境,装疯卖傻这么些年了,身边唯二可以信赖的人自然是满腹委屈。
右里心疼主子,盼着他有朝一日能直起腰杆做人。因此他对此次减肥异常认真,绷着小脸给沈小爷数数,真真儿一个都不能少,跳坏了的,动作不够标准的,都不能算。
沈庸这一跳就跳到了晌午。
当右里嘴里的数报到“一万”时,沈庸一秒都没耽搁,“啪”地扔了绳子,四仰八叉就地躺下,喘着粗气道:“可算跳完了!真是累屁小爷了,歇会儿赶紧回府吃点儿好的。”
那厢铺子里,陆之瑶早就开了份健康食谱交给了左邻,要他监督沈庸,一日三餐务必按餐单安排。
沈庸休息够了一瘸一拐地回到店里,招呼左邻备马回府。左邻领命,正准备出门,却被陆之瑶拦下了:“等等,你们还想坐马车回去?!”
“啊不然咧?”沈庸累得眼皮子都懒得抬。
“走回去。”陆之瑶轻飘飘地道。
“啥?!我府上离这里十几里路!”沈庸炸毛。左邻右里也面露惧色。
陆之瑶双手一摊:“那没办法咯,做不到的话,减不下来我可不退钱。”
沈庸走到陆之瑶眼前,怒盯了她半晌。
“走!”沈庸咬牙切齿。
主仆三人只得往沈府走。
饥肠辘辘。山高水远。苦不堪言。
路上,沈庸几次想偷摸雇辆马车坐回去,都被右里好言劝住了。
“爷,再坚持坚持,不然按陆姑娘的说法,咱今儿个上午就白白受累了。”
“爷,为了您未完成的大业您也得瘦下来,您想想老爷,他若泉下有知,看您这么上进得多欣慰。”
“快起来,马上到了,回府我让厨子给您做红烧肉。”
沈庸听到吃的,眼睛里果然又有了光。左邻见状,悄悄摸了摸怀里的那份餐单,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拿出来。
小爷几时受过这种罪,给小爷点希望让他坚持到家罢,到时候再拿出来说干啃蔬菜的事儿,到时候小爷怪罪也认了。
想到这里,左邻颇具深意地看了沈庸一眼。可就这一眼,却被沈庸敏锐地捕捉到了:“有何不妥?”
左邻冒汗,咬咬牙拿出了那份餐单递过去。
沈庸肉肉的拳头紧紧捏住那张纸,左邻生怕他一气之下将纸撕了,便死死盯住沈庸的手,一旦有所动作,他拼死也将餐单抢下来。
还好沈庸气过之后又将纸塞给左邻,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这小丫头是不是在整我?”
左邻右里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道:“不是,她是为您好。”
这边窈窕阁内,陆之瑶面对着那些难搞的贵女,莫名没了先前的烦躁。
这回夏家的厚嘴唇小姐按点儿来了。
她先是给店里送了一篮瓜果梨桃,后来见了陆之瑶,眉开眼笑地拉着她坐下,说不急着按摩,想跟她聊会儿天。
搁往常陆之瑶才懒得跟她说那么多,可这不是有了沈庸这位大客户,她心情不错,便耐着性子听夏小姐扯。
“你家的事儿我都听说了。”厚嘴唇故意顿了顿,一幅“知道我厉害了罢,还不快露出惊讶脸”的表情。
陆之瑶心下一哂,面上声色未动:“我家何事?”
厚嘴唇并未察觉陆之瑶的不快,或者察觉了也不在意,继续神秘兮兮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你们全家被贬为贱民的事儿呗。”
“所以呢?”
“所以你哥就没办法参加秋闱了。不过呢,我可以帮你们。到时候我给你二哥伪造一个新的身份,保证他能参加科举考试,且绝不会被发现。”
说不吃惊是假的,说不心动也是假的,但陆之瑶也大概猜到要用什么来换,她也深知贵女圈子的水深。她一介草民,实在不想淌这摊浑水。
“劳烦夏小姐了,我哥的事,还是让他自己解决罢,我也不好插手做什么。”陆之瑶诚意拒绝了。
厚嘴唇本以为拿捏住了陆之瑶的痛点,便可以在按摩这件事上占些便宜,哪想陆之瑶根本未放在心上。
眼下自己又有求于陆之瑶,也不好把关系弄僵。因此即便厚嘴唇一百个不乐意,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日后若是想通,再找她也不迟。
趁着厚嘴唇上楼更衣的空档,陆之瑶悄悄问云娘:“她什么来头?”
云娘对她耳语:“她爹,户部员外郎。”
“员外郎能偷改户籍?!”陆之瑶惊诧。
“钱到位别说改户籍,改性别都行。”
“皇上不知道吗?不管?”陆之瑶突然想到她在长公主的衣柜里,透过门缝看到的那个少年。少年走路带风,踌躇满志。
云娘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怎么管?大家都说现在的朝廷是张公公的朝廷,皇上疏庸愚钝,事事都听张公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