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说。”
罗勇一路将二人带到营地最西边的一排营房。房内士兵皆在用餐。
罗勇掏出一支瓷制口哨,吹了两长三短五声。未己,总队十五名教头纷纷来到跟前。
罗勇又将严行介绍陆宋二人的话原封不动和教头们讲了,末了还提出让教头商量如何安排这俩女娃娃的军务。
这时一个教头不干了。
“罗总教,这二人初来乍到便要指挥我们的操练吗?”
又有其它人随声附和。
“是啊!我看她们连营内的基本情况都不知晓呢,又如何教导我们训练呢?”
“怕是下面的士兵也不会信服罢。”
罗勇被噎得无话可说,宋念见他窘态,忙出言解围:“几位教头指教得是,不如待我二人这几日先摸清营内的情况再做计划也不迟。”
罗勇见指挥史发话,大大松了口气,让教头回了各自分队,又着人送二位姑娘回营房。
陆之瑶婉拒了罗勇的好意。
“不必了罗总教,我二人认得路,稍后自行回去即可,回去途中顺便也看看营内的情况。”
罗勇又松口气。虽统军将这烫手山芋给了癸字队,好在这二位姑娘不算纠缠,颇会解人难意。往后能糊弄到哪里,便到哪里就是。反正他癸字队打开营起,无论是面对面直接作战,还是阵法谋略的比拼,癸字队一直垫底。他也倒霉惯了,其实方才统军在城门上介绍她俩时他便已知,这麻烦行事定又是自己的。
罗勇看着陆之瑶和宋念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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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一次交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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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瑶和宋念的营房与士兵的营房之间隔了片沙场,统军严行的营房亦在她们附近。
陆之瑶和宋念由癸字队往长官军营这边来,途中要经过若干字号的士兵营房。士兵营房每房面积较小,几人一间,房与房之间挨得很近。二人穿过士兵营房时,顿时嘘声四起,更有甚者冲着二人吹起了口哨。
宋念脸色越走越难看。忽地她停下脚步,眼底的小火苗打着翻儿的往上冒,手缓缓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陆之瑶反应过来,迅速出手按下了宋念已拔出一截的剑。
“别理他们,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我们今日初来乍到,不要闹得太僵。”
宋念闻言咬紧了下唇,冷哼一声将剑又推了回去。
哪想再往前走又有士兵嘴贱,污言秽语不过脑子便喊出了口。
“小娘子不在家好好侍候相公,跑来这里找乐子吗?”
唰~宋念腰间的剑转瞬间出了鞘,等那人回过神,脖颈上已是寒光显现,一片冰凉。
“你做什么?!”那人在众人面前被个女子用剑威胁,自觉丢了颜面,心中当然不服,稍作用力顶了顶那柄剑,却也不敢太过用力。
旁边一位士兵见状忽地一跃而起,跨步上前,一下子贴近了宋念,看面色极为不善。
“宋指挥史,你既来了天机营便是圣上亲军的一份子,可知将兵器对向袍泽是军中大忌?!”
陆之瑶见对方有人帮腔,这边自不能让宋念一人面对,也挺起胸膛没示弱。
“袍泽?你们便是如此对待同袍的?吹哨挑逗,言语挑衅?!统军是这样教你们的?!别说是女子,就是新入营的男子也不该如此羞辱罢?!”
“再怎么说,她也不能对同袍动手。”
“不动手,动嘴跟这嘴贱之人进行口舌之争吗?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这时从远处营房过来一位士兵,样子明显年长于眼前的这俩新兵蛋子,臂上系了方鲜红的布条,应是哪个分队的教头。
教头的脸黑极了,比成日里烟熏火燎的伙房的锅底还黑,未走到几人跟前便扯着嗓子吼起来。
“什么人在此喧哗?!当着这么多兄弟,同袍交恶,成何体统?!”
说话间那人已来到争端的几人跟前。见宋念将剑架在他手下士兵的脖颈之上,不觉蹙了眉。
“宋指挥史,有什么误会可否先放下武器再说。”
一直没吭声的宋念睨了那教头一眼,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手上却是动也没动。
“道歉。他道歉我便放下兵器。”
“宋姑娘,本官斗胆称您一声宋姑娘,按说您是朝廷指派的指挥史,无论如何他都不该冲撞了您,确实应该道歉。不过,您初来乍到兴许不知,这营区本就是禁止私带兵器的,您还是快放下罢,不然等下被统军见了,自是要一视同仁,一并惩罚的。”
那教头看似客气,实则语带不屑,句句透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宋念这回看都没看他一眼,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道歉。”
那剑下的士兵也是个倔的,梗着脖子说什么也不开口,眯着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宋念。
宋念怎会怕,扬了扬下巴,同样凶狠的目光勇敢迎了上去。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陆之瑶对来的这个教头颇为反感。真想息事宁人为何不让自己的兵先低头,本就是他有错在先,便也不再劝宋念。
“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等统军大人来裁决罢。念姐姐,你累了换我。”
那教头见陆宋二人毫不畏惧,气场非一般姑娘所能及,不禁心里打起鼓来。况且万一真将统军招惹过来,自己定没有好果子吃。
士兵以服从命令为天职,眼下这俩姑娘的官职皆在在场的所有人之上,说到哪儿自己都没有理由向二人发号施令。方才自己也是看人家是女子,下意识便轻看了,现在想来确是自己僭越了。
教头一双三角眼滴溜溜转了转,眸光中那一抹狡黠被陆之瑶看了个真切,接着,他开始闪烁其词。
“既然双方都有错,便各退一步算了,何来袍泽恶意相向的道理。大圣,你是男娃,让让女娃,先道个歉。”
陆之瑶被这个教头的护犊子行为气得半死,怒道:“什么叫让让?本就是他不对,就应该道歉。”
那个叫大圣的士兵也不服气,可见教头都转了风向,自己也不好再坚持,便语速极快地糊弄道:“对不起。”
“听不到,大点声!”
宋念自幼跟着宋郎中出入各地练兵场,什么兵没见过,什么对付的招数没听过,眼前刀下这个叫大圣的愣头青,态度是敷衍还是真诚她一看便知。
“对!不!起!”
话音刚落,唰~宋念的剑飞回了鞘中。她扫了眼围观的人群,神情镇定,面无惧色。
“我警告你们,日后倘再有人对我和陆指挥史出言不逊,我的剑可是翻脸不认人。什么营地不许私带兵器?我偏带!作为防身之用我看谁敢说一个不字?!闹到统军那里正好,我便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看他到时候如何评判!”
“阿瑶我们走!”
宋念拉了陆之瑶头也不回走了。
随后,严行从大圣旁边的营房中走出,望向陆宋二人的背影,颇具深意地勾起了嘴角。
陆之瑶到天机营的第七天,罗勇主动在营房外求见。
陆之瑶叫来宋念,请罗勇入营房内一道议事。起先罗勇不肯,恐因此冒犯了指挥史,后在陆之瑶的坚持下,才谨小慎微、目不斜视地进了营房,却也只在门口便停住脚,低着头看着地面。
营地处于人迹罕至的山坳之中,又是隐蔽进行搭建的,是以条件极其有限。本就没有专门的议事空间,长官们议事从来都是在个人的营房,反正也都是糙汉,去谁的房内也不怕看。上周两位女指挥官入营,能挤出两间营房已属实不易,总不可能再为二人单开一间议事房。
可若是在外面议事,难免被人听了去,再想在纸上演示排兵布阵,或记录下阵法之类,就更为不便。因此陆之瑶早就着人送过来一道屏风,将自己的营房隔出一方会谈场所。
在陆之瑶的提醒之下,罗勇才敢抬起头,见一道屏风将床铺遮得严严实实,明显长舒了口气。想来他对那日宋念剑指嘴贱士兵的事已有耳闻,也知二人并非柔弱小白兔,这回才如此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冒犯了二位姑娘。
“二位指挥史大人,您也来了一个礼拜了,可否想好具体的训练方法了?方才统军大人问起,小的只好说您二位想先熟悉队内情况,并未开始训练。看严大人的反应,似乎并不满意。这不,小的赶紧就来报二位大人了。”
陆之瑶和宋念默契地交换了眼神。前者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后者便忍住了没有再开口。
那日陆之瑶分明是替罗勇解围,如今在他嘴里反倒成了她二人的不是。真真甩得一手好锅。严行那里有机会还是要解释清楚,免得打一开始就让他产生误会。平日里无关紧要,真到关键时刻,严行的立场甚是重要。
不过陆之瑶当下并未争辩,只交给罗勇一张手写的餐单。
“这是癸字营往后的伙食标准,我已交由伙房,日后他们会为你们采购餐单上的食物。”
“至于操练阵法,你不妨选出一支分队交给宋指挥做试点,宋指挥对排兵布阵有些想法,不过需要通过实践确定出最好用的那种。”
“我们现在需要的并非带甲训练,这些新兵的肌肉力量根本不够,带甲的话,进展会非常缓慢。”
罗勇貌似虔诚地垂头听着,这边陆之瑶话音一停,他那边立马频频点头。事实上呢,他的脑子早就不知道神游到何处了。营房那些人还在等他回去打马吊牌,他得赶紧结束这无趣的谈话。
反正这俩女娃娃也坚持不了多久。严行虽没有明说,可他罗勇看得出来,统军大人也不想军营里有两个女娃成日里捣乱,影响训练效果。天机营如此辛苦,新兵们对这二人又不买帐。罗勇估算,她俩至多能扛个把月,便会忍耐不得自己提出要走了。
陆之瑶一番详解,见罗勇无甚反应,恐自己因不了解情况而有不妥之处,便停下来征求他的意见。
“罗总教,我们目前的计划便是如此,您意下如何?有问题的话,提出来我们再进行调整。”
罗勇压根儿没将陆之瑶的话放在心上,满心都是马吊牌,听到陆之瑶突然发问,才猛然回过神。
“甚好甚好。二位大人,就按照您的计划安排便是。明日您来癸字队跟大伙儿说一声即可。二位放心,我已训诫过他们,要他们事事按您说的办。”
“没什么事的话小的便先行告退了。”
罗勇出了营房,将陆之瑶给他的餐单胡乱捏成一个纸团,往怀里一揣,便一路小跑回营房打马吊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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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吃不惯吃不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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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癸字队的营房内一大早就炸开了锅。
早餐时,当值的士兵和往常一样从伙房领回早餐。早餐端进营房,士兵们发现他们惯常吃的馒头变得只有小娃儿的拳头那般大小,惯常喝的米粥变成了腥气扑鼻的牛奶。兵营里轰地一声吵翻了天。
“这馍咋这么小?!这怎么吃得饱啊?!”
“这块白不呲啦的肉是什么啊?咋这难吃,除了咸没其它味道。”
“今日没有粥吗?我咋看隔壁壬字队那帮家伙滋溜滋溜在喝粥呢?”
面对营内的喧闹,罗勇只搔了搔圆圆的脑袋,假惺惺做出一副为难相。
“啧,二位指挥史不是分给咱们总队了嘛,这也是她们的训练方式之一。你们且忍耐一段时日罢,想来她们也在此待不了多久。”
这些士兵们岂是随便说两句话便能安抚的了的。他们在灵鸦寨的时候,虽未涉兵事,可叔伯父母皆是军营出身,家家在务农之余也都练些拳脚功夫以强身健体。他们自觉有些底子,又不同于普通的新兵蛋子,哪能任由两个女子揉圆搓扁。
刚巧严行例行早间巡查。巡查至此,听闻喧闹,进房察看。那些士兵一见统军来了,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开始告起状来。
严行头大,只得着人叫来陆之瑶,问是怎么一回事。
陆之瑶面不改色进了营房。搭眼一看,见早餐皆原封未动,不觉蹙眉。正要张口,罗勇倒先开始装傻充愣。
“陆指挥,您看今日这早饭,可是您安排的?他们……啧……山猪吃不来细糠,嚷嚷着这饭实在难以下咽呢!”
陆之瑶心想既然严行在场,不能再让姓罗的卖口乖,飙戏又有何难,便也一脸无辜望向罗勇。
“罗总教,我昨日给您的餐单您可跟同袍们说了?为何他们看过餐单没有提出意见,反倒今日该早操了才闹着说不吃?”
“……这”罗勇看了眼严行,刚好撞上严行质疑的目光。罗勇不禁咽了咽口水。
“昨日我去主动求见您二位指挥史已为时不早了,待回营时有的士兵就歇息了。他们白日练兵辛苦,我又怎忍心喊他们起来听餐单?”
扯淡!昨日谈话时才刚吃过晚饭,这罗勇分明是故意而为之。
“那您现在将我昨日交与您的餐单拿出来,我当面给大家解释清楚。”
罗勇哪会想到陆之瑶突然提及餐单的事,那玩意儿早就让他当作废纸不知丢到哪里了。他又偷瞄了眼严行。严行这回没看他,面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罗勇上下拍着衣服,假意翻找。
“怪了……昨日明明放在身上了……”
这些士兵虽跟了罗勇没多久,不过他既是长官,又同是灵鸦寨出来的乡亲,遇事自然有人出来解围。
一瘦小士兵费力挤出人群。
“总教,可是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都怪属下不好,昨晚帮您洗衣时,自作主张给扔掉了。属下见您将它留在衣服里,便以为那是张废纸。”
根本是前后矛盾,既叠得工整,又怎会认为是废纸?!陆之瑶扫了眼严行,严行心念一动,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也望向陆之瑶,眼底分明透着了然于心的精光。
罗勇还在一旁喋喋不休:“哎呀你怎么也不问问我,那是陆指挥史亲手写的餐单,又怎会看成废纸?!”
小瘦子噗通跪下了。
“属下甘愿受罚。”
“围着沙场跑十圈。”
“是!”
戏演完了,罗勇又转头对陆之瑶赔起笑脸。
“陆指挥,士兵不懂事,该罚也罚了,餐单这档子事,咱就翻篇算了。您看今日这早餐,是不是给他们换成以前的……”
“换?你意思是让我收回成命?!”陆之瑶语气平静,声音却冷得如数九寒天吹来的风。
罗勇尚未开口,由始至终都没言语的严行却突然发了声。
“陆指挥,吃,乃是士兵们的一件大事。他们如若在吃上出了岔子,会严重影响训练的效果。眼下天机营时间紧,任务重,圣上迫切需要看到成效,说我们这支亲军决定着大乾的生死存亡也不为过。依我之见,您最好重新考虑下训练的项目,切不可随意行事。”
罗勇听闻严行这番话明显是站在了他这边,不免心头暗喜,刚要张嘴说些讨巧的话,却被严行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