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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太湖回来后,暴雨连绵下了好几天。因为下雨,裴月原本和王家兄妹约定好看房子的日程一拖再拖。
雨天出行不便,裴月只得每天窝在刺史府,人要发霉了。
前段时间为了刺绣大赛整日熬夜没有休息好,导致身体变弱了,加上近日天气骤变,裴月感染了风寒。
极少生病的裴月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不仅浑身无力,脑袋还像被人钻了个洞似的,疼的要命。
萧逸这几日在暗中调查国舅那批货物,忙得脚不沾地。得知裴月病了,他冒着大雨赶回府中。
等他赶到府中时,裴月正处于昏迷中,管家请的大夫正在给裴月看病。
萧逸焦急地等待着大夫的诊断结果,大夫却眉头紧锁,在裴月手腕上探了又探,又用手指拨开裴月的眼皮,看了看瞳孔。
萧逸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忍不住问道:“大夫,情况如何?”
大夫摇了摇头,神色难辨,“脉濡而缓,寒气沉运,像是风寒之症......”
萧逸追问道:“只是感染风寒为何会昏迷不醒?”
大夫没有回答的萧逸的疑问,他伸手去探裴月另一只手的脉搏。
片刻后,大夫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什么奇闻似地,“这位姑娘脉象左存虚之,右存实之,阴阳离决,精气即失......除了风寒,恐怕还得了离魂之症。”
看到大夫神情异样,萧逸心下一紧:“何谓离魂之症?”
大夫松开搭在裴月手腕上的手,拢了拢袖子,徐徐说道:“人有三魂七魄,此姑娘三魂尽失,虽然躯体七魄还在运作,但已与死人无异。”
萧逸闻言,脸色刷白,“大夫,求你一定要将她治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萧大人折煞老夫了。”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官对自己态度如此恳切,年过半徐的大夫诚惶诚恐,连忙给萧逸作了一揖。
考虑到病人病情复杂,大夫为难地说:“现下老夫只能尽力而为,施针吊着姑娘的七魄,其他的只能看这姑娘的命数了。”
萧逸闻言,瞳孔微微颤动,他指间发颤,像是尖刀刺进心脏,恐惧和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发散到四肢百骸。
他无法想象,如果裴月死了,他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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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月觉得身量轻盈,身体不由自主地一片虚无的黑暗中漂浮着。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久违了的石膏天花板。
看惯了古色古香的木质房梁,乍一见到如此现代化的装修风格,不禁有些意外。
愣神了片刻,她终于反应过来。
她穿越回来了???
这个疑问刚刚从脑子里浮现,耳边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妈,您天天呆在病房怕是要闷坏了,我跟许阿姨说了,让她跟您一起去旅游散散心,你看怎么样?”
是爸爸的声音!
裴月喜出望外,想要转过头去看看许久没见的爸爸。但无论她多用力,脖子却一动不动。
她心里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她想要叫“爸爸”,嘴唇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裴月绝望地望着天花板,灵魂歇斯底里地在呐喊,然而病房里寂静无声。
就在她崩溃的时候,一双充满褶皱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裴月想要去看那人,却发现自己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她只能用余光窥见病床旁边头发花白的奶奶。
“我不去,”奶奶声音哽咽,“我怕我一离开,就再也见不到月儿了。”
那个七十岁还神采奕奕的老太太,此时已经瘦骨嶙峋,身形佝偻。
是不是奶奶整日为她劳心伤神,才变成这副样子?
裴月心中一阵酸涩,她的灵魂在哭泣,但□□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她余光看到她妈妈来到奶奶身边,轻轻搂着奶奶瘦弱的肩膀。
妈妈的声音有些疲惫,裴月能感觉到妈妈在强打着精神。
“妈,医生说月儿现在状态很好,苏醒的可能性很大。说不定等你旅游回来,就又能看到她活蹦乱跳的呢。”
透过家人的对话和自己的感知,裴月知道自己真的如系统所说,成了植物人。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现实世界,但看到原本意气风发的爸爸妈妈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奶奶本应快乐享受退休生活的年纪却愁眉苦脸,她的心疼痛难忍。
奶奶声音颤抖:“要是能再听到我宝贝孙女说话,我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裴月既伤心又自责,她的灵魂大声呼喊:爸!妈!奶奶!
裴月觉得自己已经喊破了喉咙,但病床前的亲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她们的宝贝此刻正在拼了命地想要跟他们交流。
灵魂被身体困住的感觉实在太过绝望,几近崩溃之后,裴月感觉自己的视线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个极具现代化的天花板。
灵魂再次回归黑暗,裴月听到一个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
“月儿......月儿......”
裴月努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萧逸略显憔悴的脸。
见裴月醒来,萧逸喜出望外,“月儿,你终于醒了!”
他用毛巾小心翼翼擦拭她额头的汗水,柔声问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裴月张了张嘴,想要回应萧逸的话,但才吐出一个字,嗓子疼得就像是吞了针一般。她痛苦地皱了皱眉,额上又沁出一层细汗。
听出裴月声音沙哑,萧逸将裴月扶起身,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膛。
他右手轻轻环着裴月的肩膀,左右端起床头几案上的茶杯,将盛着水的水杯递到裴月的嘴边。
“来,喝点水。”他柔声说道。
裴月本能地张开嘴,一口清凉的液体进入喉咙,大大缓解了嗓子的疼痛。
她闭着眼,本能地想要汲取更多。一杯水很快喝完后,萧逸又倒了一杯。
看着裴月慢慢恢复过来,萧逸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他强壮的手臂环住裴月的腰,将裴月紧紧抱在怀里。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醒过来了。”他的语气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后怕和庆幸。
裴月刚出完汗,浑身黏腻,被萧逸这么紧紧抱住,很是不舒服。
她拨开萧逸的手臂,将自己的身体与萧逸滚烫的胸膛拉开一段距离。
她坐在床上,回了回神,问道:“我昏迷了很久吗?”
萧逸抬手,理了理她额前被汗水浸湿黏在额上的碎发。
他点了点头,说:“你昏睡了三天三夜。”
裴月吓了一跳,她还以为自己只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
她看了看窗外,外面漆黑一片,已经是深夜。
看到萧逸眼下的乌青,裴月心生恻隐:“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我怕你出什么意外,一步也不敢离开。”虽然脸色憔悴,但萧逸的目光却分外炽热。
“月儿,这几天我每时每刻都在害怕,我怕你会永远离开我。”
他望着裴月的脸,眸底的情愫已经无法掩饰。
即使迟钝如裴月,也看出了萧逸的心思。
“你......”她有些错愕地问道,“你喜欢我?”
裴月如此直白,倒让萧逸有些心慌意乱,一瞬间脑袋充血,耳尖泛红。
他缓了片刻,略显羞涩地说道:“月儿......这些日子你我朝夕相处,经历了艰难险阻,我早已对你心生情愫。”
他望着裴月的眼睛,顿了顿,语气诚恳地说道:“往后余生,你可愿与我共度朝夕?”
“我不愿意。”裴月没有丝毫犹豫,回答很干脆。
萧逸愣住,眼眸里的光晦暗下来。他没想到,裴月的回应如此决绝。
此刻,他感觉呼吸困难,许久才吐出两个字:“......为何?”
自从穿越过来,裴月心心念念就只有一件事,就是赶紧完成系统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情情爱爱的事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她可不会为了二次元世界的人放弃和亲人团聚的机会。
裴月想起那个梦,此时此刻,她的父母亲人是否就像梦里那般,怀着一丝希望,盼着她能早日清醒过来。
想到这,裴月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她一定要抓紧时间提升影响力,她在这里呆得越久,她的亲人们就越是绝望。
裴月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桃花债,对于萧逸的情意,她只能回绝。
“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没有闲情逸致谈情说爱。”她态度坚定,语气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但萧逸却并不死心,只要她没有亲口说出她无意于他,那就还有一丝希望。
“你有何事要做?我会尽我所能帮你。”萧逸迫不及待追问道。
裴月眉心轻蹙,没有说话。
屋里气氛沉默,寂静得连隐隐绰绰的烛光都显得有些喧嚣。
萧逸置于膝上的手一点点攥紧,他深吸一口气,不自然地笑道:“适才是我唐突了,你大病初愈,应当好好休息,不要思虑太多。”
他站起身,欲要离开。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
片刻后,他转过身,对裴月说道:“刚刚说的话并非我一时冲动,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会等你......”
“不用等,”裴月遥望着他的眼睛,严肃道,“我不喜欢你,以前不喜欢,以后也不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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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洪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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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晚两人说开后,裴月好几天没有再见萧逸,感觉对方有意避着自己似的。
阴雨天还没有结束,裴月站在廊下,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有些烦躁。
想到自己现在还寄居在萧逸府中,裴月就懊悔那晚说的话太不留情面,以至于现在两人关系尴尬。
小菊拿了件外衣披在裴月身上,“姑娘还在病中,莫要受凉了。”
站在小菊旁边的另一个丫鬟兰香也附和道:“是啊,裴姑娘,大夫说您不能受寒,奴婢在屋里烧炭,您回屋呆着罢。”
自从她醒来后,萧逸便在她院里增派了许多人手,府里近一半的下人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像个国宝似的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
也不知道萧逸给他们下了什么命令,让他们这般卖力。
裴月听了兰香的话,进入屋内。
因为炭火的缘故,室内温暖而干燥,跟屋外的湿冷天差地别。
裴月坐在茶桌前,有些心事重重。
她在这里多呆一天,现实世界的亲人就多煎熬一天。每每想到这个,裴月就恨不得立刻就去开设绣坊,积攒影响力。
奈何天公不作美,别说筹备绣坊,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连街上的商铺都关门歇业,随时准备抵抗可能来袭的洪灾。
裴月唉声叹气:“这雨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
小菊一边沏茶一边回道:“按往年惯例,夏季雨多,一场雨下个十天半月也是有的。”
“十天半月?”裴月哀叹,“真是要了老命了。”
站在裴月旁边的兰香也唠嗑起来:“这不算什么,只要不发洪灾,顶多也就是家家户户多歇息半个月,要是发洪灾,那才劳民伤财呢。”
几人正说着洪灾的事,管家张德全披着蓑衣急匆匆走进了院子,他一脸急迫地对院子里的下人们大声喊道:“所有人!收拾好东西,到正门集合,我们即刻上山!”
张管家的声音传到了厢房,裴月奇怪:“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小菊一脸恐慌地说:“刚还说洪灾的事,现在就来了,看来今年也是逃不过。”
兰香急得团团转,“别说了,收拾东西要紧!”
说罢,两人慌乱地开始收拾东西。
裴月愣愣地望着她们忙碌的身影,有些手足无措。
此时,管家来到厢房门口,语气急切地对裴月说道:“裴姑娘,运河水势上涨,已经淹了好几个街区,洪水马上就要淹到我们这片街区了。
现在水势已无法控制,北街被洪水卷走了许多人,很多房子也塌了。如果我们呆在房子里,会很危险。刚萧大人让人通知我们,府里所有人即刻前往景泽山上的道观避险。”
裴月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站起身,道:“好,我们马上就走。”
小菊和兰香手快脚快,在裴月和张德全说话的功夫便已收拾好了行囊。
她们将行囊放入其他下人准备好的木箱中,所有人的行李都放在一处,男家丁们抬着箱子往院子外走。
没一会儿,府中众人便集结在府门口。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和好几辆牛车,牛车上装了好几个箱子。
街上已经开始积水,水势快要齐平门口的台阶。
裴月穿着蓑衣,在小菊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马车淌着积水,走的很是费劲。
等到了山脚下,水势已经到了膝盖。
马车无法上山,裴月只得走着上山。刚下马车,雨水夹着狂风向她袭来。
雨伞和蓑衣已经可有可无,一行人的衣服头发已经全湿了。
裴月还在病中,浸湿的衣物贴着身体,冷得她瑟瑟发抖,嘴唇都在发紫。
她提着裙摆,跟着裴府的下人们艰难地往山上走。
雨势太大,普通油纸伞根本挡不住风雨,每个人的衣服几乎都湿透了,干脆不费那工夫,将伞收了起来,迎头冒着大雨往山上走。
裴月身体虚弱,山地又湿滑,好几次险些摔倒,全靠小菊和兰香搀扶着,才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半山腰。
张德全带着府里的其他下人先往山上走,让小菊和兰香带着裴月慢慢跟上。
来到半山腰,裴月实在走不动了,三人躲在一个小小的山洞内休息。
这洞穴不大,勉强可以遮风避雨,裴月环顾四周,试探着问道:“我看雨水也不会涨到这儿,不如我们就在这落脚吧?”
小菊摇摇头,说:“现在我们距离山顶也就两里路了,山顶上有个道观,我们在那儿过夜会安全些。”
裴月觉得有理,说:“那就歇息片刻再出发吧。”
山下陆陆续续还有其他民众往山上走,雨天行走不便,大家背的行囊都很简单,大部分都是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包裹或者是用绳子绑着的木桶。
一撮撮普普通通的逃难民众里,一排穿着相同服饰的队伍格外显眼。
看这些人的打扮像是家丁,他们两人一组,用一条棍子抬着一个大木箱,有序地往山上走。
一眼望去,这些箱子约莫有十五六个,裴月不禁感叹:“这是要把全副家当搬上山啊。”
裴月身旁的兰香说道:“看这些人的服饰,应该是漕帮王家的家丁,王家家大业大,家里宝贝多也不稀奇。”
说到王家,裴月想起王楚钰王楚钦两兄妹,她正想问漕帮王家是否就是做船舶货运的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