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对话突然就跑偏了,陈实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可牙根儿还是忍不住泛酸:“如果你和他在一起很开心很快乐,我可以放手成全你们,反正他也想挽回你。但我想知道,分手就那么让你难受吗,和我在一起让你很痛苦吗?”
姜念尔诧异于陈实的脑回路,是不是里头没有红绿灯,所以才乱七八糟的?
“陈实,你想到哪里去了?这事儿和赵君北没有关系,我把你赶回东府,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自己,是我有问题。”
姜念尔头痛地扶住了前额:“我恨他们。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不能这样。所以,我很难受,我需要宣泄,我需要把他们给我的东西扔出去。”
“所以你想把他们给你的血肉扔掉吗?”
“可是我扔不掉!因为我想活着。”
“我想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不是一个罪人。”
剔骨还肉又做不到,她想避开人使使性子撒撒气还不行么?
陈实不知道该如何跟姜念尔说,她有什么罪?因为生来是女孩儿吗?可是她的的确确因为生来是个女孩儿而受尽至亲的暴力,她的心灵已经扭曲了。
他只是用力地将她抱在了怀里:“姜姜不怕,你还有我。”
天一亮,又是一个崭新的世界。
姜念尔还是那样活蹦乱跳地去跑步,做早餐,好像那一夜只是陈实的一个噩梦。
他终于领悟到了网上的一句话:别看有些人白天嘻嘻哈哈的,干什么都积极向上,可一到了晚上,他们整夜整夜都在琢磨哪种死法更轻松一点,死相更好看一点。你在他们身上看不到抑郁两个字,可不知道哪一天,他们就笑着消失了。
陈实端着粥看看在一边安安静静吃饭的姜念尔,突然想到为什么人都会在别人脆弱的瞬间激发自己的怜爱,因为人的本质是自大的,充满了拯救的欲望,唯独喜欢回避自己的问题。
就像男人总是偏爱楚楚可怜的女孩儿,女人总以为自己能成为浪子的最后一个女人。他也免不了落了这个俗套。
他摸出那张姜念尔塞到他钱包里的银行卡,似乎思虑着什么:“念念,我爸妈给你的彩礼你查过吗?”
姜念尔喝着粥摇摇头:“我又不要,没必要查。”
陈实轻笑:“100万,你不要吗?”
姜念尔差点一口噎住,摸摸助听器确保自己没听错:“100万?”
随手拿了100万的家庭,说自己是普通家庭?
*
周一姜念尔又加班,回去的时候陈实还没有睡,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也不看手机。她一开灯着实吓了一跳:“你怎么不睡?”
陈实只自顾自地问她:“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们的活儿一向很赶,我自然得请师傅们吃饭,不然谁给我加班。”她先洗手拿了干净衣服,进了卫生间洗澡。
陈实不理解,他从来就没听说过在厂里干活儿还得让业务员管饭的,等她洗完出来后忍不住抱怨,真是又生气又心疼:“你不累吗?不疼吗?”
姜念尔手上磨出的水泡破了,血肉一片,她咬着牙涂了碘伏:“你没干过这种活儿,你不知道。你要是单在边上看着,光动嘴皮子催,他们就会慢慢悠悠地拖拉着干,甚至还会给你找不痛快,更没人给你加班。”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在脚垫上蹭拖鞋:“况且干活儿也不吃亏啊,他们知道我懂,所以不敢糊弄我。我虽然出了体力,但是算大账的话,还是我得利了嘛。”
人要着眼于大局嘛,她一向不爱算小亏。
这方面陈实无话可说,但感觉不是很舒服,他窝在沙发里低声抱怨一句:“你总是见伤,我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姜念尔一脸狐疑地拿开擦头发的毛巾问:“这么快就嫌弃我了,你要跟谁跑?”
“啊?我什么时候说要跑了?我说你总是见伤让我感觉很不好。”
这都听岔到哪儿了啊?陈实提高音量回她,又觉得这样说话很不礼貌,他忘了姜念尔没戴助听器,说话得凑近点。这下干脆直接过去给她捏肩,说话也有意往她右耳边偏:“话说回来,女人总干重体力活儿,对身体很不好。”
姜念尔也觉得对自己很抱歉,实在是太对不起自己的身体了,又因为陈实的生气而感到欣慰:“这只是凑巧嘛,又不是总这样。你放心,我很健康,以后一定给你生两三个孩子。”
“我是那意思吗?”明明是心疼你一个女人家这么拼命,心里很难受。
陈实手上的力道重了些,捏得姜念尔嘶嘶吸气。
她当然知道不是,但她又不能承诺他以后不下车间干活儿,这就是她的工作啊。
“还有”,陈实拉过她的手仔细瞧过那些伤口:“你干活不戴劳保手套?老爷们儿也架不住这么磨啊,你不疼?”
“怎么不疼?就是厂里最近发的劳保手套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一戴上就过敏起皮疹。说来也怪了,园区那么大居然没个劳保用品店,我就凑合着先干活儿呗。不过,我已经托一个老师傅帮忙买了。”
姜念尔很感激陈实对她的关心,遂麻利地把自己收拾干爽上床睡觉,心里琢磨着聊点儿什么让他开心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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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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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尔清了清嗓子靠过去钻进陈实的臂弯里,摸了金条在手上盘摸着玩儿:“常凌给你年薪多少呀?”
“50万。”陈实答得干脆,忍不住伸手从她手里拿走那根金条玩儿,他也想体验一下盘金条是个什么感觉。
“啊?我看大家网上不都说,像你们这种总监级别的年薪百万起步嘛,你还是搞技术的,你怎么才50万?”
难道是个水货?看起来不像啊。
陈实捏着她的耳朵玩儿,感觉金条摸起来手感还真不错:“网上用嘴发工资又不用交税,我又不是电视机里的霸道总裁。”
她赶紧接话:“那倒也是,我基础工资才3000块!”
陈实转过身来看着她,又把金条还给她盘着:“你提成到手一年大概收入多少?”
姜念尔下意识地反问一句:“从公司领的吗?”
陈实忍不住想笑:“那不然你还能去别家抢?”
哎哟,这人还会呛人呢,是嫌弃他工资少生气啦?
姜念尔在心里掐摸着算了算:“那我这就不稳定了,反正没你多。二三十万是有的。”
陈实暗笑,这丫头还挺保守的,估计私活儿赚得更多。这么仔细一算,大约是发现自己吃亏了。
她扒着他的手臂拿金条点他的鼻子:“你年薪这么高,存了多少钱?”
陈实倒是很坦然:“不好意思,我有房贷,而且我博士毕业后回国工作也就一年多,所以现在手里没什么钱。”这话是真的,但他过得还是很轻松的,和她的辛苦钱比起来,他的钱赚得还是比较容易。
姜念尔明明白白垮了个脸,嘟着嘴翻白眼:“真没想到我坑人这么多年,居然把自己给赔了。”
陈实笑着拍拍她:“赔不了,你老公我是潜力股。只是现在得麻烦你先养着我了,就当是投资吧。”
“那你要好好工作哦,等我干不动的时候你得养我。我的钱花出去是要求回报的。”
陈实觉得她率性得可爱:“小财迷。”
她淘气地咬他的肩头:“那是,我这人呢,你骗感情骗色都行,但不能骗财!”
“骗人钱财,天打雷劈!”
陈实一把将她头发呼噜得一团乱,卷着人压到身下亲过去,方觉得此刻也很美好。
*
忙忙碌碌地一晃便到了九月底,中秋与国庆节一调休连休五天,30号这天姜念尔欢欢喜喜地按时下班,从厂里一路飞奔出来,刚出了园区大门就看见陈实捧着一束玫瑰花等在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你一眼我一眼看得起劲儿,毕竟陈实的身高颜值实在是太出挑了。
姜念尔脑门上缓缓浮起了一个问号,这傻孩子弄啥嘞?
中秋节你给我送花干啥?我是你老婆,不是你长辈啊!
关键是你送花多浪费,不能吃不能喝的,败家玩意儿!你还不如多去买几斤西蓝花呢。
陈实也不管这人来人往的,径直上去把花塞到了她怀里,姜念尔虽然心里咕咕叨叨的,但还是开开心心地抱住了他:“谢谢老公。”
她喜欢务实不假,但这份情谊她无论如何也要珍视一些。
上了车,陈实又从手提袋里取出一个盒子来,一条金灿灿的项链几乎闪瞎了姜念尔的狗眼:“送我的?”
“你不是喜欢金子吗?金项链虽然不抵钱,但好歹也是金子做的,最配你了。”
呵呵,配,配极了,但大可不必。金子永流传嘛,还可以传给子孙,性价比最高了,直男思维果然最经济。
可是我盘一根金条是求财运,把钱都花了买金子,那跟破财有什么两样?
那些奸商,逢年过节的就连蒙带哄地骗着男人给女人花钱,各种说辞层出不穷,最后还把帽子全扣到女人头上,大骂如今的女人越来越拜金!
我拜你妈的头,我想要金子可以自己买好吧,用得着你们帮我骗!
车窗突然咚咚响,徐近东顶着个大黑眼圈探进头来:“哟,铁锤妹妹,这项链满意不?陈实特意跟我取的经呢。”
姜念尔点点头,你特么才铁锤妹妹呢,你全家都是铁锤妹妹,但面上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很好,我很喜欢。谢谢徐哥。”
徐近东摆摆手把头缩了出去和陈实吹起来:“看,我老婆说得对吧。女孩子就是抵挡不了鲜花和珠宝,关键是大庭广众之下送才够浪漫。”
谬论,我可再您的见吧。
姜念尔靠在座椅上闭目小憩,陈实仿佛心情不错。
“陈实,园区大门口那么多人,你挺为难的吧?”
“还好,刚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过了一会儿看了许多人的表情后,我大约明白为什么女孩子都喜欢浪漫了。”
那是众星拱月的感觉啊,苏晓缇要的就是这个吗?
她在民政局的登记大厅里控诉他是个无趣的人,耽误了她的青春,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别人走了。
陈实伸手握住了姜念尔的手:“听说女孩子都很注重仪式感,喜欢被人宠着,捧在手心上哄着。平日里天天捧着倒不太现实,所以逢年过节就希望过得特别一点,感受一下浪漫。”
MD,消费主义的毒鸡汤!人家男人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两口子花来花去花的不都是自家的钱?
姜念尔的大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他的虎口:“我不用人哄。我更看中人的真心,心里在乎我,我跟他吃糠咽菜也可以。再不济,我养着他也行。”
第三遍了,她说她养我,陈实心头暖暖的像拱了一只小猫。
“唔,还有个事儿没跟你说过,”姜念尔从包里翻出一张卡片晃了晃:“我有一个二十几平米的老铺,离咱家不远,是个花店。你以后买花去那儿买,租客生意好的话,以后方便我涨房租。”
陈实倍感意外:“哎哟,原来我们姜姜还是个小包租婆啊。”
姜念尔笑嘻嘻地摆摆手:“嗨,一个月才三千块钱租金。我跟闺蜜一起买的,她在隔壁是个甜品店,你以后可以去那儿买蛋糕。”
路口红灯,姜念尔伸手拽陈实的手臂,陈实不明所以然地侧过身去,脸颊上突然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温温的唇软软的,带着点调皮的小心思,他抿抿唇攥紧了她的手:“不要惹我。”
她恶作剧地挠他的手心:“惹你怎样,你还敢吃了我?”
吃是一定要吃的,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陈实下意识地咽了一口空气,这女人不犯病的时候还天真的可爱,都难免让他生出一些罪恶感来,好像自己是个骗子。
可他难道不是骗子吗?骗她,也骗自己,关键这女人还心甘情愿地配合他做戏。陈实悲哀地想到,他好像变坏了。
两个人一路挽着手臂回家,却见门口蹲了个人,大高个子缩一团紧紧凑凑的,声控灯一亮,赵君北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眼里的光在看到陈实那一刹那顿时熄了:“念尔,你,你——”
她平淡自如地回答:“我说过,我结婚了,这是我老公。”
赵君北局促地站起身来,满脸都是失望和难以置信:“原来你没有骗我。”
姜念尔难得的平心静气:“君北,我从未骗过你。一直护着你我也很累的,我也不想让你继续为难下去,好聚好散再见还是朋友。你是个大人,该学着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把问题埋起来当作不存在,口头承诺,哄骗,没有用。”
姜念尔目光灼灼,冷静至极:“还有,我不会给伤害过我的人第二次机会。那天,你触到了我的底线。所以,回去吧。”
“姐姐,我错了。”赵君北双眼红得像兔子一样。
姜念尔不回头,直接开门先让陈实进去:“错了就改,下回不要再犯。”
门“哐”地一声关上了,姜念尔抵在门边听着门外的动静,许久之后才进了客厅坐进沙发里。
陈实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小弟弟走了?”
“走了。”她有些乏。
空气突然静默,两个人之间暗流涌动,许多话压抑着似乎马上就要喷薄而出。
陈实最先打破沉默:“你好像挺难过?”
姜念尔睁开眼睛,这人怎么还酸上了?刚才她有哪里不得体吗?她连赵君北袖子都没摸一下好吧,也没给个好脸,话也说绝了,他还想怎样?让她破口大骂一顿?
“也不是难过,就是觉得好没意思。情情爱爱的,过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说起来男孩子都晚熟,他可真是应了这句话,许多道理都不懂,以后难免还要碰个头破血流。”
陈实伸手揽她的肩,手上微微用力:“心疼他?”
“我心疼我自己。”姜念尔答得圆滑,但是她没有回答她究竟心疼不心疼赵君北,那就是有犹豫。
陈实能感受到她的复杂心态,因为他是也是一样的。两个人经历了一个月的冷静后,已经可以理智地回溯过往,那些曾经的美好会再度翻涌起来,模糊他们爆发的矛盾点,恨意逐渐冷却,剩下的就是疼或者是悔。
他不悔,但是他不知道姜念尔究竟是什么心态,因为他看得出赵君北也真的很用心,很努力了。可是话说回来,如果姜念尔想回到赵君北身边的话,他是不会同意的。
他不允许同样的背叛发生两次,哪怕他和姜念尔之间还没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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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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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原本该是美好的,是能推进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一步的,可因为赵君北的意外出现而变得尴尬,姜念尔心里的不安又冒了出来,她看着静静地坐在沙发里不言不语的陈实,感觉到了他的不悦和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