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实为此很是伤神,却不能明晃晃地跟姜念尔提这些。如果不爱,说什么都不必顾忌;恰恰是因为爱,所以才要百般思虑。
他想让她过得好,想让她快乐无忧,可他知道她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鸟,她喜欢在外面飞,哪怕外面风急雨劲,霜冷雪寒,她依然向往云霄与远方。
就在这剪不断理还乱的纠结里,元旦到了,陈实觉着总是他这样单方面的胡思乱想并没有什么用处,也许他该试着先改善下两个人的关系。
感情可以水到渠成,但姜念尔那样的人生,也许更需要的是肯定。相爱无需挂在嘴上满世界招摇,但是他想给她一个交代,让她知道,她是被爱肯定的女人。
一个女人在婚姻里该有的东西,他都要补给她。
所以,他应该明确地跟姜念尔表个白,郑重地跟她求个婚,告诉她他不是只想和她搭伙过个日子,而是真心实意地想和她结为人生伴侣,在日后的漫漫长路上,与她互相扶持,共赴白头。
元旦有三天假期,陈实和姜念尔各自完成了手头的工作,一身轻松。
河运公园在零点有灯光秀,陈实买了戒指,约姜念尔一起跨年。
说实在的,他觉得这番操作有点幼稚,凑跨年热闹的多半是小年轻,像他们这样的成熟人士应该约一个氛围恰到好处的餐厅,点一段小提琴或者钢琴,然后他在烛光下取出戒指单膝跪地跟她表白求婚一气呵成地顺下来,这是很浪漫的标准程序。
但陈实偏偏觉得姜念尔不会喜欢这样的场景,用网上的话来说,她是打直球的那一挂,凡事喜欢认真而直接。
跨年的时候多热闹啊,他可以在漫天绚烂的光影下大声地告诉她,我很爱你,我想娶你。
这是已知结果的告白,所以他们会得到许多许多欢快的祝福。
打算得美好,但人算终究不如天算。12月31日当天姜念尔准时下班,却接到了陈实的电话,他临时有一点问题需要处理一下,也许得九点以后才能下班。
说不介意是假的,毕竟姜念尔也很期待这次约会。但她要知书达理,不能胡搅蛮缠。
姜念尔坐在办公桌前停下关电脑的手:“那我等你。”
等待的时间里看点电视或者电影,说不定还能攒一篇文出来,反正而且还能省点家里的电,这理由完美。
陈实似乎听出她的失落,轻笑一声,而后刻意压低声音:“别等了,我们管饭。你先回家喂饱自己,换身衣服,然后打个车去河运公园,不是有演唱会吗,去嗨吧。我保证十点半之前肯定去跟你汇合,记得把防丢链扣上。”
姜念尔有点不情愿:“我等你结束了一起去不行吗?”
陈实这才说了实话:“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等在那边办公室里。再说了,我从园区直接上环城快速通道去河运公园,不会堵车,一定会赴约的。”他想过让姜念尔来常凌这边等他,但此刻他的办公室里都是人,还在说正事儿呢,姜念尔来了未必会舒服。
姜念尔甚少在陈实面前耍赖,总是很好地维持着一副善解人意的贤良面孔,此刻也不再跟他坚持,便顺着他去了。
回家、吃饭、换衣服,费半天劲打了个车到河运公园,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
本地的乐队已经在开演唱会,姜念尔挤过舞动的人群来到一片木栈道上,这里距离灯光秀的喷泉距离太远,人并不是很多。她坐在一条长椅上,看人说说笑笑地往核心地带去,一个个都步履不停,只有她在这里停了下来。
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似乎是失落。
--------------------
第32章 失约
=====================
河运公园的灯阵亮了起来,据说这座公园的灯光设计是拿过奖的,全园有两千多盏灯,日常并不会全开。姜念尔在华都这么多年,来过河运公园无数次,却从来没在跨年的时候凑过热闹,即便近两年她有赵君北,但她仍和闺蜜一起去看电影,今年凝凝也有了伴儿,她也只能重色轻友了。
她坐了一会儿后起身沿着河堤随着人潮慢慢地走着,看各色灯盏兀自闪烁,彷如梦境里那颗昏昏欲睡的真心,悄悄地跳动着想要靠近某个人,却又畏缩不前地犹豫又犹豫,因为她怕那个人不要。
奇了怪了,从前和赵君北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过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好像她笃定赵君北不会离开她,所以心安理得,直到他妈妈在其中来回离间的时候,她也只是烦心,其实早就有预感,赵君北不会一直顺着她,只是没想到两个人是在那样的情形下闹掰的。
丢脸、被羞辱的感觉,远远胜过伤心,她虽然难受的不行,却莫名觉得解脱。她也是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的这种心态,甚至疑心自己之前对赵君北是不是喜欢,还是因为他出现的时机恰恰好,所以她便顺其自然?
和陈实在一起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会心动、会纠结、会忐忑,日常甜蜜很多,却也有点怕,她缺了点自信,怕他哪一天遇到真爱,再和她一刀两断。
得来的太过容易,就总是担心会失去。
况且,陈实的真心,又有几分呢?
贪欲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得了一分就想要两分,得了五分就想要八分,得了八分就想要十分,然后一分一毫都不愿意再分给别人。
姜念尔走走停停,一两个小时消磨得很快,临近十点时和陈实打电话,想要问问他有没有从园区出发,却发现他的电话打不通,一直没有人接。她猜想着难道是还没处理完工作不方便接电话?
等到了十点半的时候,再打电话却是关机。
姜念尔忽然有点慌,陈实难道是失约了吗?她压根儿就没有想到他可能会不去,因为她相信他一定会去。可是现在他突然关机了,这不正常。
手机没那么容易没电,那就是主动关了?手机坏了?她想到陈实在常凌实业里的身份,甚至都怀疑他会不会是被绑架了?
姜念尔又锲而不舍地打了好一阵电话,依然是关机。
她挤在人潮汹涌的甬道上,突然间心如一片乱麻,就算手机坏了,借别人的电话说一声很难吗?车上充个电不行吗?再不济还有充电宝,可为什么到了约定时间却连人都联系不上?难道是出事了?
人越来越多,姜念尔逆着人群的来向挤出去,一路都在打着电话,预热的灯光秀一亮起来,人群躁动不止,她一直举着手机的手被冻得通红,五指麻木,手机就这样被人碰掉了地上,她一时懵了,竟不管不顾地蹲下去捡,幸而这里已经不是主要观众区,她很幸运地没被踩踏,但手却被踩了好几下,指关节感觉像断了一样,疼得好半天都动不了,擦伤处缓缓渗出血渍来。
助听器啸叫起来,混杂着她剧烈的心跳。
音响震耳欲聋,姜念尔摘了助听器感觉清静不少,出了河运公园立即打车去北三一科技园,并要求司机走环城快速通道。
环城快速通道上安安静静,并没有发生什么交通事故。她感觉自己的心都窒住了,茫然不知所措。
她一个人奔跑在黑漆漆的园区里,跑到常凌实业的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问值夜的保安道:“你们陈实,陈实总监走了吗?”
保安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小陈总啊,早走啦!九点多就走了。”
姜念尔一愣,可是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这人的电话为什么会突然关机?
难道是他家里出事了?
姜念尔不敢乱想这种不吉利的祸事,颤抖着手拨通了陈实妈妈的电话,电话一通,婆婆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念念,这么晚还没有休息呀?是不是陈实加班没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害怕?”
姜念尔摇了摇头,又突然想到这隔着电话婆婆也看不见,又赶紧压着嗓子说道:“没有,妈妈,对不起,这么晚吵醒你。我是不小心拨错电话了,不过明天元旦,那就祝你和爸爸节日快乐吧。”
陈实妈妈又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嗯嗯应了几声后结束通话。
北三一园区夜里没什么人,她等了许久才叫到一辆车,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先是一路奔回了自己的家,家里没人。她又跑到了东府甲第,这边家里还是没人。
电话依旧关机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姜念尔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胸腔里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时如擂鼓,时如悬丝,时如疾风骤雨。东府这边没有交暖气费,她从里到外一片冰冷,只觉得这房子像极了一间冰牢。
陈实突然没了音信,要报警吗?
可心里有个颤颤悠悠的想法来回飘摇,直接告诉她陈实没有出人身意外,而是被什么事情拦住了,至于这件事,她可能没有立场去插手?
姜念尔手指颤抖着翻看通讯录看还可以问问谁,翻了半天打给了徐近东,徐近东安慰她不要担心,他会跟同事朋友都打听下,让她先等等。
可徐近东挂了电话后却也迟迟不给她回音,姜念尔的心乱了,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大约十几分钟后,微信突然亮起,陈实发过来一张照片。
是一个人站在走廊上和护士说话的背影,这个背影,是陈实。
姜念尔盯着照片胃里直翻腾,疼得很。
粉色的护士服,一般都是妇幼医院或者公立综合医院里的妇产科和儿科。姜念尔放大照片凑近屏幕,使劲分辨着走廊后一个门牌上的标志,那是一朵玫粉色的蔷薇花。
玫粉色的蔷薇花,是华都最出名的私立妇产医院仁美妇产的标志,公交地铁上到处都是它的广告。
陈实去妇产医院还能是干什么?
苏晓缇是个孕妇!
微信窗口又发来新信息,是一张床头卡,所有信息都模糊了,就留个名字十分清楚:苏晓缇,她隐隐约约看到35床的字样。
陈实断然不会一声不吭给她发这样的消息,他的手机,在苏晓缇手里。
姜念尔耳内脑中一片轰鸣,她麻木地起身裹上羽绒服,在凌晨两点的街道上顶着割脸的冷风独自走了两个多小时回到青城路自己的家,浑身已经汗湿透。
冲完澡后她冷静下来,压着性子拨通了陈实的电话,这回他很快接了起来,语气里满是抱歉:“念念,对不起。我有点急事脱不开身,不是故意放你鸽子,今夜我回不去了,你接着睡。明早我跟你细说,好吗?”
还今夜明早?现在不已经是第二天了么?
姜念尔沉默了一会儿,简直不敢相信陈实会以为她老老实实在家里睡觉,她尽量压着怒气低低问道:“苏晓缇是怎么回事,紧急情况吗?需要保胎还是引产?”
这边的陈实愣了,下意识地环视四周,又压低声音走出病房道:“已经用了药,等宫缩规律才能进产房,大夫估计可能要到明天,啊不,是今天中午。”
姜念尔眉头一阵猛跳,一根神经炸裂一样地跳着疼起来,仿佛想将她的头劈成两半,她捂着剧烈痛楚的头,第一次失态地质问陈实:“今天引产,明天清宫,等她出院了,你是不是还要照顾她小月子?”
这话说得刻薄,听得十分刺耳,但陈实知道自己理亏,却无法放任这边不管,只能耐着性子哄她:“姜姜,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别急,你照顾好她吧。我等你当面解释。”
姜念尔扔了电话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居然很快就睡着了,直到迷迷糊糊地听到一阵儿敲门的声音,她摸过来助听器戴上,才发现这哪里是敲门,简直跟砸门差不多了。
门一开,徐近东一巴掌差点拍到姜念尔脸上,他悻悻地收了手,小心翼翼地瞄了姜念尔一遍,确定她没什么问题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姜念尔把人让进来,顶着浮肿的眼睛和堪比国宝的黑眼圈问徐近东有什么事儿。
徐近东把早餐放到沙发侧的小边几上,说话有点畏畏缩缩的:“你嫂子特意给你装的早饭,趁热吃。”
早饭?这都十一点多了,苏晓缇都已经引产完了吧。
姜念尔打开两个饭盒,一个里面是粥,一个里面是煎鸡蛋和小蒸包,她洗了手一顿风卷残云,然后又接着问:“我吃完了,徐哥现在该跟我说说你为什么来了吧?”
徐近东面色尴尬,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陈实让我来看看你,担心你情绪不好。他说你……说你——”
“他说我会抑郁自残,是吗?”姜念尔冷冷地接上话,突然轻笑起来,“徐哥,你当时就知道了吧,所以没敢给我回电话。”
徐近东在心里大骂陈实你这个蠢货,嘴上却不停地为好兄弟开脱:“弟妹,陈实不是那种人,他就是老实。”
是啊,他就是老实,都怪这个名字起得不好。
--------------------
第33章 惜弱
=====================
姜念尔一言不发地洗漱,很快便穿戴整齐:“徐哥,我去仁美妇产。”意思很明显,你要么跟我一起去,要么赶紧离开我家让我锁门。
徐近东忙不迭跟上:“去,你嫂子特意叮嘱过,别让苏晓缇欺负你。”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这姜念尔看起来一副正宫去抓小三的架势,她要是在医院里闹一通,刚引产完的苏晓缇哪里有劲儿反抗?名誉扫地那都是轻的!
不过这都是那姓苏的咎由自取!
仁美妇产的电梯有门禁,姜念尔不让徐近东给陈实打电话下来接人,硬是等了好久才蹭了别人的卡上去。私立医院环境清幽,产科病房干净明亮,姜念尔找到35床,叩叩叩敲门,陈实“嗖”地一下从沙发上弹起来,门一开,姜念尔一眼看见他整个人形容憔悴,连胡茬都冒了出来,心里一抽。
苏晓缇醒着,正一脸苍白地输着液,虚弱的眼神一撇,的确很惹人怜爱,可姜念尔一想到昨夜那两张相片就觉得这个女人太阴险了,也不知道她和陈实之前在聊什么。
陈实不会发那样的照片,他人再老实也只会静悄悄地把事情给解决了,绝不会事无巨细地告诉她细节。
姜念尔伸手从愣怔的陈实口袋里掏了手机出来,打开微信与她的聊天界面,是空的,没有那两张图片。相册里头、回收站里头也没有那两张图片。
这人果真还被蒙在鼓里,如果她不由分说上来就指责他的话,岂不是直接如了苏晓缇的意?
但姜念尔现在很生气,她要反击。
陈实正要开口,姜念尔立刻压住他的话头,一向都带笑的脸此刻十分冰冷:“陈实,打电话给她父母。”
苏晓缇双目已浸出眼泪,说话气若游丝:“陈实,求你了,别告诉我父母。我妈心脏不好,她受不了的。”
姜念尔不看苏晓缇,又盯着陈实重复,语气不容置疑:“打给她父母。”
陈实摸出电话正要拨号,又听苏晓缇哭了起来:“陈实,你知道的我妈身体不好,这事儿不能告诉她。因为和你悔婚,爸妈不让我回家,这几个月我都没敢回去过,我不能,不能第一次找他们就是因为这种事情,求你了。”
姜念尔继续重复:“陈实,打给她父母。”
“够了,我请护工好不好。你不要再逼他了。”苏晓缇满脸泪渍,楚楚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