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帽子们到了项目部,一人玩笑道:“小陈总刚才好像走神儿了。”
其他人也笑:“工地上可真是少见细皮嫩肉的女人,瞧瞧咱项目部里的女资料员、女监理,一个个都跟糙老爷们似的。”余下的话当然没明说出来,细皮嫩肉的多半是包工老板的相好,不过能上阵抡大锤的女人还真是稀罕物儿。
“小陈总还是单身?”这帮人真是够无聊。
陈实散了一颗领口的纽扣,理一理被安全帽压塌的头发,微微一笑:“结婚了。”
调笑的话没说几句,一群人马上进入状态说正事儿,陈实的眼睛却时不时地从窗户里往外瞟。
那个女人……
“我叫姜念尔,28岁,身高一米六八……总体来说,我高攀你很多,你还要与我登记吗?”
“我还有一点残疾。”她摸了摸左耳上挂着的东西:“这不是蓝牙耳机,是助听器。”
陈实把思绪从昨天拉回来,是了,她左耳上那明晃晃的助听器,没错了。
呵呵,居然这么巧。
许久没抡大锤,姜念尔觉得腰都要断了。这么大的工地,只有项目部那边有女厕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趟着土过去,先在外面的水龙头上直接捧水洗了手脸。
……呃,难怪这么腰酸呢,怎么周期突然提前好几天?可她随身包里就带了两片卫生巾,中午必定是在工地上吃,两片哪里能坚持到晚上?
离工地最近的村子也有好几里地,这亲戚真踏马愁人啊,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姜念尔咬咬牙,整理下仪容推开了项目部的门,进去扫视一圈,里头果然有两个女孩子。OK,世界因为女孩子们而美好呀,又借到了几片,麻烦暂时解决。
不料她一出门就看见一个白帽子站在厕所旁边的围挡下冲她挥手。
她左右看了看,伸手指指自己的鼻子,叫我吗?那人点点头。
精神病院今天放假了?
没见过在厕所旁边堵人的,多大的人了,还玩儿初中生那一套呢?
姜念尔抬头看看围挡边沿,嗯,这里是个监控盲区,这人要干嘛?她警觉地往后站了一点,伸手进裤兜里捏住打火机,让姜哥看看你到底想玩儿什么花花肠子。
白帽子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这人问话带着点冷冷的调:“你是包工的老板?”潜台词很明显,你是那老板的相好?
这声音好生耳熟,姜念尔摇头:“我是给人家修机器的。”潜台词,你别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这人的脸好像冰化了一样,唇角微微勾了一下:“你看我眼熟吗?”
这是什么路子?
姜念尔一瞬化身jpg,眼熟吗?仔细一瞧么,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两个耳朵一张嘴,你要说眼熟那就眼熟吧,她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眼熟。”
“哪里眼熟了?”白帽子突然凑近一步,五官更加清晰地展在她面前,姜念尔咽了下口水,这哥们儿真好看,比她那个悔婚的王八蛋多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沉稳气质,就是仔细一看还真有点眼熟。
想起昨天她刚刚被悔婚的这一茬,姜念尔突然恶向胆边生,打算口头调戏一下美男过个嘴瘾,反正她干完这一票就走了,这光天化日的料他也不敢怎样,更不怕自己吃亏,遂弯着眉眼一笑:“我看你好像我老公啊。”
一个女人家这样吊里吊气的,真是不像话,活脱脱一社会混子。
白帽子神色不悦地抿唇,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现出一抹玩味的笑来:“有没有可能,我就是你老公呢?姜念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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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同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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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嚓,好像哪里在响雷!
姜念尔的脑子里突然闪现出昨天的场景来,一个大长腿男人一边掏户口本一边自我介绍:“我叫陈实,30岁……你要不要和我登记结婚?”
对啊,踏马的她结婚了啊,这是她昨天现场相亲就地登记的法律上的丈夫啊!
哦,这回可算是看清楚了,他长这个模样,下回肯定不会认不出来。
啊呸,姜念尔恨不能打自己一个耳刮子,你瞎想什么呢,还敢有下回呢?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该怎么解释?
陈实伸手过来:“房卡给我。”
姜念尔老老实实地翻出房卡双手递过去。
“宾馆信息发我微信上。”
她忙不迭地点头,却听陈实临走时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又似警告:“姜念尔,你给我等着。”
姜念尔蹙鼻,这人真是,一定要在厕所旁边说这种事吗?关键是昨天他那么温柔,微信上的他说话也挺和气啊,这会儿怎么阴阳怪气的?
关键这也不能怨她啊,昨天登记完她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两人连饭都没吃上呢,她突然有单子要出差,这不是凑巧了么。
踏马她也是倒霉,头一回壮着胆子撩人居然好死不死地撩到了自己的老公,她得去买两注彩票压压惊。
陈实下午出场的时候,特意又走西南角转了一圈,发现姜念尔在电光四射地搞焊接呢,那架势也不知道蹲了多久,脖子疼不疼。
就很费解,十分不能理解,这跟昨天那惊鸿一瞥的美人相差也太大了吧,这女人不是独占北方三环减速机市场的小姜哥么,为什么此刻看起来像个小工?
名校优秀毕业生,如今又这般,她到底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都无所谓,能赚钱就行。姜念尔伸伸酸困得不行的腰,只觉得小肚子坠坠的有点疼,她放下焊枪起身歇了两分钟,再坚持坚持,马上快完事儿了。
这一坚持就到了晚上九点多,程老板心满意足地带着人去镇上的小餐馆吃饭,姜念尔忍着小腹坠胀的感觉硬是和一帮老爷们儿喝了几瓶啤酒。
小饭馆对面的酒店里,陈实抵着额头连连推手:“不行,我真的不会喝酒,就一杯极限。你们看看我这脸都出疹子了,我酒精过敏。”
众人不再为难他,他一撇眼望见对面小饭馆里那一桌人吆三喝四地喝得起劲儿,姜念尔那个女人跟个街溜子似的左敬一支烟,右敬一杯酒,说说笑笑的也不知道聊的什么,那么起劲儿。
许是干了一天活儿太累,对面吃饱喝足后很快就散了,姜念尔和同行的师傅回了宾馆。他们这边的人也要回县里的宾馆住下,陈实借口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也没有多余的司机,自然就名正言顺地就近住下歇一晚。
陆陆续续送走所有人,他才慢悠悠地去找姜念尔。
姜念尔独自坐在大厅的长椅上靠着窗户散酒气,陈实过去捏了捏她的脸:“喝了多少?”
她的脸怎么这么凉,怎么还汗津津的,这是在出冷汗?
姜念尔半张着口呼气,慢悠悠地起身:“这算什么啊,做销售的哪个不是千杯不醉,我就是胃有点难受。”她颤颤巍巍地走到了前台边上:“妹妹,有止疼片吗?”
前台小妹摇摇头:“出门五十米就有药店。”
“胃疼就吃胃药,吃止疼片管什么用?”陈实先把她送进了房间里,速度买回了几样胃药,一推门却见姜念尔在地上倒着,脸白得跟死了三天一样。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陈实要拨120,姜念尔颤抖着手摁住了他:“痛经,拜托,止疼片……”
陈实不明白了,痛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吗?这有什么好瞒的?非得疼到这种地步才肯说实话?
“砰砰砰”,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来,陈实不耐烦地打开门,忽然听见一声惊天“卧槽”,然后“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人捂住鼻子惨叫一声:“陈实,你大爷的……”
陈实回身往屋里看,正好与姜念尔四目相接。
姜念尔扶墙站着,一脸蒙圈加警惕:“啊?”
外面人狂敲门:“陈实,陈实!快点开门,老子刚才路上看见你,一路跟着你来的,大爷的我都快到县里了才发现我手机不见了,你快看看是不是装错到你包里了,快点给老子开门!”
陈实翻了自己的包,果然发现一台不属于自己的手机,他随手装到裤兜里,然后猛然开门,外面的人一个趔趄扑进来:“踏马累死了,跑不动了,老子跟别人睡不惯,老子今晚要跟你睡!”
姜念尔呆在墙边,扑进来的人更是瞪圆了双眼,跟个机器人似的“咔咔咔咔”地把脖子给扭了过来:“靠,你居然藏了个女人?”
“徐近东,我兄弟,也是同事。”陈实言简意赅地做了介绍。
哦,那就是可靠的人了。
能一起睡的哥们儿,自然非常可靠。
姜念尔虚弱一笑:“你好,我叫姜念尔。”
“我老婆。”陈实补充。
徐近东头上的叹号冒了一半拐个弯儿变成了问号:“哦,你等等,你让我捋捋,这是你老婆?”
这踏马是你昨天从路边捡的老婆吗?别人不知道就算了,我徐近东可是跟你穿一条裤子的铁磁儿,我能不认识你老婆?
等等,这女人好眼熟,我靠,这不就是今天工地上那铁锤妹妹吗?
你是就地结了个婚?
陈实读懂徐近东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把姜念尔扶到了床边坐着,先倒了一杯热水给她捧着,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台手机,接着一把拧着徐近东的领子给他揪了出去。
姜念尔靠在床头,感觉徐近东……就有点活零活现那个味儿,陈实那一脸包容的淡定,也是很有意思。
陈实把手机扔给徐近东,打开皮夹子掏出自己的身份证:“去新开个房间,别来捣乱。”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走到前台,徐近东还在那儿嘀咕:“行,你等着。你躲得了初一你躲不过我,等回家我一定弄死你……”
陈实买完止疼片回来,姜念尔非得要自己起来去买卫生巾,他一个大活人在这儿杵着让她一个快要疼昏的人自己出去买东西?
……这女人一次不说完,一定是存心的。
他只能又出去一趟,好不容易寻着一个24小时便利店,里头只有一个大哥昏昏欲睡。
陈实推了推大哥:“一般女孩子卫生巾都买哪种的?”
大哥一脸你问我啊的表情:“不知道啊,往常都是我媳妇儿看店。”
陈实无奈拨通了老爸的电话,老陈在那头儿睡意惺忪:“这事儿你问你媳妇儿啊,你问我干嘛?”
陈实在货架上扫来扫去,这花里胡哨的怎么这么多:“我怕她不好意思。”
老陈当即就醒了:“你不怕我不好意思?”
被吵醒的陈母夺过电话:“小实,买三种。日用、夜用,还有一种是迷你巾。如果有安睡裤的话就更方便。”
陈实还未多问一句买什么牌子,老爹已经把电话给撂了。
等他拎着一大包各种型号回去的时候,发现姜念尔又发烧了……
这一顿给他折腾的,为一个一转身连自己老公都认不出的女人,他图什么?
真是鬼迷心窍了吧。
难道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被门夹过的核桃,所以降智了?可那时候吃核桃不都用门夹么?
照顾着姜念尔睡下,他才疲惫地去洗澡,她的洗漱包规规矩矩地挂在置物架上,他不经意间往垃圾桶瞥了一眼,看见她把换下来的卫生巾卷成细卷后还用包装纸裹了起来。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念书时舍友跟他吐槽和女朋友同居,第一次在垃圾桶里看见血淋淋的卫生巾时整个人都不好了,虽然知道自己那样想很不礼貌也很没教养,但第一眼真的是吓一跳。
陈实没那种想法,他从小学到大学都在父母身边念,知道母亲的生理期,母亲其实也很注意了,会把用过的卫生用品都折一下,将血迹叠起来再丢掉。
姜念尔这个小习惯,干净又清爽,一下就取悦了他。
凌晨三四点的时候,姜念尔终于缓过劲儿来,发现陈实就躺在床沿上浅眠,离她特别远,远到俩人中间还能睡下一个200斤大汉,这人是嫌她一身汗酸味儿吗?
她摸黑去冲了个澡,回来后发现陈实醒了,这宾馆的沐浴乳香得也太上头了,她一个喷嚏险些把眼珠子给喷出来。陈实闻着她一身香味地回来,顺势靠过去摸摸她的额头。
“嗯,还好,退烧了。你说你有这毛病干嘛不备着药在身上,这要是我昨天没在,你怎么办?让你们那个老师傅伺候你?”
姜念尔脑子里蓦然闪出一个惊悚的场面来,王师傅直接拉了一三轮车的卫生巾过来让她报销,里头还有成人纸尿裤……
她吓得猛摇头,但因为特别困,仍闭着眼睛说话含含糊糊的:“我没这毛病,主要是昨天太凑巧了。抡大锤太累不说,我最起码搬了几百斤的配件,晚饭还喝了冷啤酒……”话没说完她就睡着了。
没过多久,静寂的空气里突然响起几声急促的哼叫声,姜念尔猛地醒来看向了自己的房门,陈实被她惊醒:“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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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回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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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尔抚着胸口躺下去:“害怕呀,女孩子一人住店,你没看过新闻吗,人贩子直接闯进来拉人。”说话间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好像有男有女,她突然支起耳朵:“是不是隔壁打架呢?”
陈实意味深长地觑她一眼,拉起被子盖住了她的头,两个人脑袋凑在一处,说话像响在耳朵边上,又热又痒的扫得她一缩脖子:“凌晨精力旺盛,打一架能睡个好觉。”
姜念尔忽然反应过来,红着脸把枕头也蒙在了头上:“这破宾馆啥隔音。”
两个人尴尬了一会儿,居然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清晨,陈实一开门,徐近东“咕噜当”滚了进来,上上下下把他扫了一遍,看他神色疲惫,凑过去压着嗓子问道:“昨夜累坏了吧?”
陈实大半夜都在照顾姜念尔,当然累坏了,他觉得这题他能答,便泰然自若地嗯了一声。
徐近东正要发挥伟大国粹呢,陈实已经拎着包拉着他滚了,毕竟姜念尔有工友同行,这要是逮个正着,那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社会原本就对做销售的女人有偏见,这要是让人看见她和陌生男人从一个房间里出来,那还得了!
陈实去了项目部,姜念尔神清气爽地和老师傅正要搭车返程,却突然接到程老板的电话:“小姜哥啊,你回了没呢?我这儿又有一台不行了,你还是回来吧。”
姜念尔白眼一翻,转瞬脸上又堆起了笑:“程哥,你运气真好,来接我吧。我和师傅这还没走呢。”
不多会儿,姜念尔和王师傅又回到了工地上,俩人凑过去听着那台动起来轰轰乱响的桩机,程老板在边上扯着嗓子问:“这台可是你新卖给我的,这也进浆了?”
姜念尔又凑近两步仔细听了听,进浆肯定是没跑了,可是这声音不对劲,轰隆隆的带着沙沙劲儿……不对,这台问题更糟糕,她当即使了个眼色给王师傅。
还不待王师傅开口说话,姜念尔立即拉住了程老板:“程哥,拆吧,把动力头拆下来拉回去,我现在就让厂里给你发台新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