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大嫂也能听得懂法语,所以她看她的眼神,是怜悯吗?
陈樱穗又说了一段留学时和同学当背包客去伊瓜苏瀑布旅行的故事,感慨《春光乍泄》真会取景,末了又一脸理所当然地问姜念尔:“小姜,你真该去看一看的,伊瓜苏瀑布被称为瀑布之母,你亲眼看一场就会明白,一己之身在这世界上是多渺小,你会觉得自己像蜉蝣一样,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陈实伸手把一直停留在陈樱穗面前的鲜菌排骨汤转到姜念尔面前,一边给她盛汤,一边笑着说:“那她是不能跟咱们比,毕竟她没有人供着养着当公主太子。不过这样也挺好,省得有那些让人讨厌的公主病,太子脾气。”
被弟弟这样带着笑噎一句,陈樱穗也不好发作,但看桌上众人脸色各异,便知大家情绪都不是很好,她心里莫名解气,反正就是看不惯这个穷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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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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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尔弯唇一笑,表面上不理陈实,嘴上顺着她方才的话好脾气道:“堂姐说得让我很向往呢,有机会等陈实带我去。”
“哎呀,你这个想法就过时了。女孩子要学会自己对自己好,要独立一点,出去游玩这种小事儿都要靠老公的话,岂不是太给男人增添负担?哦,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到,是不是小实不给你家用,所以你得等他有空才能去玩?还是语言能力不行,出门不方便?”
陈樱穗这话说得就LOW了,陈凌不会没跟她说过姜念尔的大致情况,她这么说话,纯粹就是给姜念尔添不自在。
“啪”的一声,陈凌直接放了筷子,面色不悦地看向陈樱穗:“小樱,这么大个人了说话没个分寸,像样子吗?”
陈凌一开口,陈实一家人也不好再计较,姜念尔安抚地拍了拍陈实的腿,示意她没关系。
陈樱穗适时转了话题,说着说着又提到了他们的婚礼:“小姜啊,真是对不住了呢。你们婚礼那时候我和一个学妹共同做一个设计,因为赛程紧就没回国,你不介意吧?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礼物赔罪。”
陈实面色不悦,见姜念尔又在桌子底下拉他的衣服,便无奈地换了笑脸:“姐你这么客气干什么,要是大事小事都往国内跑的话,那还定居巴黎干什么,那不是闲得有病么。”
陈樱穗假装没听出陈实的不满,自顾自地跟姜念尔搭话:“小姜啊,当时那个设计拿了个小奖,我把样衣送给你。哎,小姜,你认识晓缇吗?这件作品就是我们合作的呢。她虽然是在英国留的学,但我们是高中校友,后来她和陈实恋爱,我们一见如故。”
此话一出,偌大的一张饭桌上,一二十口人全都静了下来,陈樱穗笑着望向陈家父母:“不好意思啊,二伯二娘,我跟晓缇关系比较亲密,一时忘了。”
当时在和苏晓缇一起做设计?呵。
姜念尔放下喝了一口的橙汁,微微一笑,众人原本以为她要说笑两句含混过去,岂料她正色道:“认识,不过我跟苏晓缇的关系不好。很抱歉,有她参与设计的衣服,我不要。姐你要是想补个礼物的话,换一个你自己的独立设计吧,我看过你在国内时的设计秀,很棒。你的设计风格鲜明,不需要吸纳别人的特征。”
“将印象派绘画与时装设计相结合很容易喧宾夺主,但是你的平衡感很好,特别是获奖的高更系列,有灵气,有匠气,不媚俗,我很羡慕你,长了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只可惜后来变成了鱼眼睛。
这话前半截说得不留情面,后半截却又透着些很诚恳的示好意味,让人无法反驳,陈樱穗面色略沉,又换了法语和丈夫嘀咕一句。
姜念尔听得清清楚楚,陈樱穗说这个女人实在是没教养,心机果然很重,不知道我弟弟吃错了什么药会喜欢她这种野丫头。
陈樱穗的丈夫略微蹙眉,让她不要总是在背后人身攻击,毕竟这是她弟弟的妻子,与她无关。
陈樱穗从鼻子里轻哼一声,面带笑意地骂了一句,流浪狗都知道乞讨的时候要乖一点,她倒是挺识时务。众人见陈樱穗笑,不知道还以为她只是说了一句玩笑话。
大嫂神色厌恶,陈璋和陈实面色不悦,虽然没听懂陈樱穗说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们那不是什么好话。
姜念尔耐心用尽,呵,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了你台阶你却蹬鼻子上脸,以为我好欺负。难道你没听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吗?
陈樱穗笑吟吟地看着姜念尔,姜念尔眉眼弯弯,也换了法语不疾不徐道:“堂姐,聪明人与朋友同行,步调总是齐一的。”
这是一句法国谚语。
陈樱穗夫妻两个惊讶地望着她,姜念尔又用法语道一句:“只可惜,我们走不到一条路上。因为我不和一叶障目的人做朋友,也讨厌不辨是非的蠢货。”
长辈责难事出有因,总有大局在前,可她陈樱穗算什么东西。姜念尔要是能一口气不吭地忍到底,都枉称一声姜二愣子!是不是她表现得太乖,让他们以为她是个软柿子?
还不待陈樱穗有所反应,大嫂突然叫住姜念尔,笑着指着面前的一盅甜汤道:“念念,这份甜汤很好喝,离你那么远都没尝到吧,来,我给你转过去。”
这么一打岔,陈樱穗也不好在长辈们面前发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众人欢笑一堂。
姜念尔若无其事地尝了甜汤,转了转盘把汤盅转到公公婆婆面前,笑意甜甜:“爸爸妈妈,这个桂花甜汤你们一定喜欢。”
老陈夫妇忍了大半天,碍于面子不想在大年夜上说侄女,谁知姜念尔笑眯眯两句话就让陈樱穗歇了,老两口顿时通体舒畅,笑着去盛汤:“哎,好,好,我们尝尝。”
陈实手机忽然亮起,不开锁屏只能看到浮出来的第一句,陈璋竖了个大拇指,弟妹可以,先礼后兵,硬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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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尔就羡慕老陈的书房,大、宽敞、书多,一张大桌子摆了两套电脑和椅子,夫妻两个一起工作的时候,应该很浪漫。
陈实在边上看一本大部头专业书,姜念尔在看婆婆从前的手写教案。
老陈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书柜前抽出一份文件:“陈实,念念,你们来。”
二人规规矩矩坐在桌前,老陈把文件推了过来:“爸爸送你们个礼物,翻开看看。”
陈实和姜念尔凑在一起翻开一看,齐齐惊叹一声:“股权转让书?”
老陈笑呵呵的都不当回事儿:“转让以后,这股权就是你们夫妻共有的了,念念虽然不能执行股东权利,但常凌以后也有你的份儿,没人敢再欺负你。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常凌在背后给你撑腰。”
姜念尔脑袋都被砸晕了,居然支吾起来:“爸爸说的什么话,哪有什么欺负人的事。”
老陈哼了一声:“别当爸爸老眼昏花什么都不知道,谁也别想欺负我家孩子。我虽然不去常凌上班,但大大小小的事情也能知道个七七八八,不然我那么多学生在那儿都是摆设?”
陈实哭笑不得:“爸,徐近东又多嘴了吧?”
老陈冷嗤一声:“那你别管。谁都跟你似的,老实人一个,擎等着人欺负到头上啊?你受气你就受着,念念凭啥受气?人家爹妈养大一个闺女送到你手上,是来当受气包的?工作有失误可以走规章流程处罚,没犯错为什么要忍着?”
“别说什么磨炼脾性的鬼话,在我这儿,行不通!你妈那儿就别想了,她气得两天没吃下饭。”
姜念尔低着头不说话,心头又麻又酸地想哭,她爸妈都没这么护着她过,倒是没一点血缘关系的公公婆婆真把她当自家孩子看护着。
她眨眨眼把泪花憋回去,突然怀疑自己看错了字,揉揉眼睛更加吃惊了:“爸爸你居然占51%?我一直以为大伯是最大的股东。”
老陈笑眯眯地摆摆手:“陈年黄历啦,常凌从一个小机械厂起家的时候,都是我操持的,那时候叫开实机械。后来你大伯跟小叔才进厂,等他们能撑住了,而且立下保证永不上市,我就专心退到后面当老师,这样拿钱比较轻松,嘿嘿。”
老陈,名陈开。开实机械,原来是这样的啊。
姜念尔略微皱眉:“那把股权转让给我们,大伯和小叔不会有意见吗?”
“这话说的,你大伯和小叔要不跟咱们一条心,能费劲尽力地培养小实吗?他们不同意我也转不成啊,是不是。这偶尔有点矛盾都是小事,自家人到底是自家人,还有小樱那孩子从小就心气高,说话不中听,回头你小叔教训她,你别往心里去。”
老陈舒舒服服地长舒一口气,隔空点了点陈实:“好好干,别败家。念念呢,别有后顾,想做什么就去做,家里给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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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他们回思城,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姜如男一家居然也回去了,姜念尔心里闷闷的,总觉得对不起妹妹,但一家人面上还是挺和气,当天下午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老姜甚至还买了一箱烟花给他们玩儿。
反正乡下查得不严,没人举报就可以放心玩儿。
两姐妹两连襟带着济云鸣这小不点儿去广场上放烟花,广场上聚了挺多女婿,南腔北调的说话聊天不太热情,一说放烟花爆竹一个比一个都起劲儿。
济如清和陈实负责点火和拍照,自己偶尔也放一个。
姜念尔喜欢那种手持小烟花,姜如男陪着儿子放小炮竹,济如清追在后面让他们娘俩当心一点。
烟花光晕里的姜念尔眉眼温和,陈实默默地一边看得入了神。
“哎,陈实,你——”一转眼就对上一张深情脉脉的脸,姜念尔后半截话突然就忘了想问什么,烟花燃尽,有细细的灰烬落下。
陈实眉眼绽放,笑得甚是开怀:“你怎么这么好哄啊,一把小烟花就满足了?”
姜念尔哼了一声:“才没有呢,还得加一串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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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糖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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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葫芦是济如清买回来的,陈实还捎带着收到了济如清发来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他凝视着姜念尔手持烟花的情景,一张是姜念尔猛转头两个人在烟花前对视的样子,两个人眼睛都盛着温柔细碎的光芒。
济如清在那儿长吁短叹:“姐夫,教教我呗,怎么驯服我姐的。我家如男从来就不那么含情脉脉地看我,现在更是让济云鸣那小子给独占了。”
姜念尔没好气地撇撇嘴:“敢说如男没盯着你看过?”
济如清一脸生无可恋:“那当然也看过,不过接下来就是要训我。”
陈实笑着勾勾手指,济如清把耳朵凑过去,听见了三个字:“顺毛捋。”
烟花不经玩儿,放完回家才九点多,姜妈妈在堂屋里看着电视腌肉丝,打算明天给他们炸酥肉,姜爸爸在换一根板胡的弦。姜念尔稍稍坐远了些,盯着电视里的小品看了半晌也没笑一声,许久才低低地叫了一声妈。
姜如男立即扭头看她,脸上一副警惕的神色,陈实握住了她的手像是在鼓励。济如清还在给小家伙剥干果,客厅里时不时响起一点干壳开裂的声音。
“妈,我从常凌辞职了。”
所有声音都低了下去,小品里一句台词冒出来,您大点声儿不费电。
姜妈妈手上还糊着芡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姜念儿,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
“你进常凌才半年多就不干了,你让陈家人咋看你?你有啥本事挑三拣四的,那么大正规集团的正经工作,你说不干就不干了?”
“你就是好折腾是不是,你这你尊重人家长辈吗?人家用你是看得起你,你以为是你自己行呢?”
“你知道不知好歹四个字咋写吗?给你这么好的安排你撇了不要,让人家咋看你?”
姜念尔淡淡地掀了掀眼皮:“你骂够没?我就是跟你说一下,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陈实捅捅姜念尔的腰:“你好好跟妈说话。”
陈实头疼,姜念尔就跟个程序似的,设定条件是见爸妈不会好好说话,明明婚礼那会儿都和解了,这一朝又回到解放前。
“妈,这事儿是我们认真考虑过做出的决定。念念有更好的发展机会,常凌倒是耽误了她。”
“小实你别给她说话。我还不知道她?从小就一门心思地给你找不痛快,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啥叫没脸,别人给她三分好颜色,她就以为自己很能。”
姜妈妈疾声厉色地冲着姜念尔训斥道:“你能干啥?当销售干了这么多年,你除了会喝酒说大话之外,你还会干啥?你还能干啥?你还想一飞冲天?你有那能耐吗?”
“你有那能耐当初你咋不使出来?”
“因为你一直都不行!”
姜爸爸木然地在边上调试新换的弦,一段《穆桂英挂帅》的前奏响起来。
济如清拽了拽姜如男的袖子,姜如男脸色苍白,紧紧地把济云鸣搂在怀里,小家伙儿也呆呆地看着屋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陈实忍无可忍:“妈,你不能一口一个的说她不行。念念不行她怎么过到今天的?我不乐意你总这么贬损她,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心疼你们也没图什么回报,你们能——”
“哗——”,说话不及,一直在边上沉默不语的姜念尔突然毫无预兆地呕吐起来,她胃口不好进食不多,很快就吐空了胃,可胃部还在剧烈地翻涌着,继而又大口大口地吐出滚烫的胃液,然后是一阵小孩儿哇哇大哭的声音,她这才看清面前那一片猩红的呕吐物。
她伸手抹了抹自己的下巴,又是一口烫到烧心的血涌上来。
陈实瞬间魂飞天外,上次聚餐后她就是这样吐了一地血的吗?可他一时意气被她的话击昏头脑,在她住院的第二天就按时出差了,当时她的手腕儿还有伤。
他茫然地扶着姜念尔,脑子里飞速地闪现着那次幼稚而蠢笨的赌气行为,一边随手抓了茶几上的纸慌乱地给她擦着染血的口鼻,把她沁出来的眼泪沾干净。
陈实在这个瞬间突然想到男人至死是少年这句话真他妈胡扯,分明就是蠢,就是笨,就是他妈缺心眼儿没脑子。
姜如男已经跨过来搀住姜念尔,寒声叱道:“带上证件,现在就去医院。”
济云鸣还在哭,姜家父母满脸焦急地说话都不利索了,济如清一把拉住姜如男:“如男,云鸣离不了大人,你在家带好他,我和姐夫送姐去医院。”
姜念尔面色惨白,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痛法,只觉得整个腹部都在绞着疼,这个时候没有争论的意义,陈实这种状态不好开车,姜如男又不会开车,等救护车来那要熬双份时间,只能济如清来安排。
大半夜赶去县医院,大夫拿着CT片子神色凝重,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建议他们连夜往上级医院转,听说他们是华都来的,更直接建议他们转回华都,因为思城一个四线小城市的医疗水平自然比不上华都,况且姜念尔是职工医保。
胃穿孔是次要的,关键是怀疑胃部有肿瘤。
CT检查并不是检查胃部肿瘤的主要手段,但姜念尔的情况从CT片子上来看已然很糟糕,连济如清的脸色都沉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