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忌拜服不已:“军师真是料事如神啊!我这就传令全军,按照你的计策办!”
田忌和士兵们一起埋伏在草丛中。田忌转身看了看,走到身后的辎车边,掀开布帘。
“孙军师,方才间细来报,庞涓的军队已经离桂陵不远了。”
车上的孙伯灵点点头,沉默了片刻:“田将军,扶我下来。”
田忌一愣:“孙军师,你这是…”
“我要出去,到外面和你们一起。”
田忌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欣喜:“好。来,小心啊。”说着就把孙伯灵从车上扶了下来。
孙伯灵扶着拐杖在地上站定,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战鼓上:“田将军,等会儿进攻的时候,我来击鼓。”
田忌有些惊异,迟疑地看了一眼他的腿:“你…”
孙伯灵笑了笑:“放心,击鼓这么短的时间我还是站得住的。”
远处一人骑马赶来:“大将军,军师,庞涓的军队来了!”
“好,进攻!”
孙伯灵擂响了战鼓…
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师弟,这次,还是我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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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天空
在勇敢以后
要拿执着
将命运的锁打破
冷漠的人
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
让我不低头
更精彩地活
——信乐团《海阔天空》
第3章 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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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感觉好些了吗?”钟离春把手中的汤药罐放在榻边,俯下身关切地问道。
坐在榻上的孙伯灵点点头:“好些了。”
钟离春有些懊恼地说:“早知道那天我不劝你了,还让你在车里坐着,还能省点力气,现在你每次作战都要跟着上战场,今天这么冷,又要走那么远的路,你还非要跟着…”
孙伯灵笑了笑:“我这不是不甘心嘛。没事,暖和了一会儿,已经好多了。”说着,用手撑着睡榻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钟离春心疼地瞪了他一眼:“都疼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呢。”她伸手帮他揉了揉腰背。双腿受了凉又走了太多路,疼得几乎不能动,他差不多一整晚都只能用一个姿势坐着,让他躺下他又不肯,现在肯定坐得腰酸背痛了。她转身把软布浸了热汤药,回过身熟练地掀起他的下衣,把软布放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揉着:“等会儿我给你热敷完了之后你就快躺下吧,别总坐着了,早点休息。”
孙伯灵放下手中的兵书,叹道:“桂陵一战并未伤及魏军的主力,这一年多来战事不断,我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
钟离春安慰他说:“好在,庞涓在桂陵被擒了,先生的仇也可以报了。”
孙伯灵摇头苦笑道:“大王是不会对庞涓怎么样的,之所以擒住他,只是为了牵制魏国,不然,以魏国军队的实力,早就把我们打败了,我们也不可能跟他们僵持了一年多还不分胜负。”
“大王也真是的,你为齐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却不肯替你惩罚你的敌人。”钟离春气恼地说。
孙伯灵正色道:“大王考虑的是国家的利益,我做为齐国的军师,又怎能把我的个人恩怨凌驾于国家的利益之上?现如今,只有把庞涓困在齐国,魏国才不敢对齐国轻举妄动,才能给我们赢得宝贵的时间,设法击退魏军。再说,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该怨大王…”他低头看了看榻上无力的双腿,叹了口气:“我这个样子…大王还肯重用我,让我做军师,我已经很知足了…”
钟离春一阵心疼。她站起身,把软布放回药罐,重新用被子把孙伯灵的腿盖好:“先生,你这是什么话,你这么有才能,大王重用你不是应该的吗。你别想这么多了,快躺下休息吧,养好了身体,明天才有精力继续应对战场上的事呀。”
孙伯灵冲着她笑了笑,点点头:“好,钟离姑娘,你也快去休息吧。”
“嗯。”钟离春扶着孙伯灵躺下,对他微笑了一下,端起药罐,转身走了出去。
孙伯灵久久地凝望着她的背影…
白衣少年渐渐苏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躺在了山谷的外面,绿树,微风,一切如常,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他坐起身来,惊喜地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原本被撕咬得残缺不全的身体也已经恢复了正常。他欣喜万分地站了起来,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来真的只是场梦啊。
他迎着初升的朝阳慢慢往前走着,呼吸着早晨微凉的空气,聆听着山间的清风鸟语,感受着双脚踏在地面上坚实的感觉。这些从前习以为常的事物,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弥足珍贵,原来,活着,是这么美好的一件事…
脚下的土地忽然裂开了巨大的缝隙,他躲闪不及,直直地坠落下去——
慌乱中,他拼命地抓住土地的边缘,用力地想要攀登上去,指尖嵌入土石,渗出血来…只是脚下似乎有一股力量把他往下拉,最终,他还是掉了下去…
再次醒来,他发现自己坐在深深的谷底,山石遮住了天空,只剩下了几乎看不见的一丝光亮。他想要站起来攀爬出去,却惊恐地发现,双腿剧痛不止,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不,不要,他原本都已经逃出来了,那些光亮,那些绿树清风,还有那个在山谷中奔跑自如的少年,本就该是他生活的模样,为什么要从他手里生生夺走!
天空中又一次响起了师弟的声音:“你逃不掉的…”
白衣少年抓住凸起的岩石,拖着不听使唤的双腿,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上爬着…
朝堂上,满面愁云的齐威王看着面前的楚国使者。
“魏国背信弃义,桂陵一战兵败之后,原本承诺将邯郸归还赵国,并且不再进犯齐国,可如今,魏国不仅迟迟不归还邯郸,还于近日在襄陵突袭齐国军队。魏国的军队实力太强,齐国的军队难以抵抗,若长期与之正面对峙,怕是对齐国不利啊。而现如今,论国力,能牵制魏国的,也只有齐国了,倘若齐国沦陷,魏国失去牵制,便会更加变本加厉为所欲为,到时候,只怕是楚国也将自身难保啊。”
楚国使者笑了笑:“大王,大将军已经同意出兵援助齐国,但需要大王答应大将军一个条件。”
齐威王眼睛一亮:“什么条件?只要寡人能办到的,一定答应!”
“让孙军师给楚王写一套《孙子兵法》。”
齐威王面露难色:“《孙子兵法》是孙军师曾祖父所著,孙军师从不示人,寡人不知他愿不愿意…这样吧,寡人去问问孙军师,如果他愿意,寡人今天就开始督促他速速写完,交给你带回楚国。”
楚国使者摇了摇头:“大王,你误会了,大将军让孙军师写《孙子兵法》,并不是要他在齐国写,而是要把他带到楚国,在楚国写完了再放他回来。”
齐威王面露愠色:“那不可能!等到孙军师写完了,你们就不会放他回来了。”
楚国使者不紧不慢地说:“大王,大将军是讲信义的人,既然答应了只要孙军师写出《孙子兵法》就会放他回来,就一定会照办的。大王若是不同意,那我只好回去告诉大将军,而楚国,也必定不会出兵援助齐国了。”
田忌府中。
“这明明是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大王怎么能答应呢!”钟离春气愤地说:“田将军,我们一起进宫,去找大王!”
田忌叹了口气:“没用的,我都跟大王反复说明利害了,可是大王还是坚持让孙先生去楚国。”
禽滑也气愤地说:“大王也太糊涂了,就算楚国不出兵,凭孙先生的才能,也一定能打败魏国,大王却非要将孙先生交给楚国。”
孙伯灵叹道:“这不怪大王,怪我没有本事让魏国撤军…”
钟离春不解地问道:“先生,桂陵之战,庞涓已经被擒了,就算魏国不撤军,齐国也一定能打败魏国,又什么可怕的?”
孙伯灵摇摇头:“魏国军队比齐国强大很多,再加上我们擒了魏军的统帅,魏国士兵们复仇心切,更是士气高涨,现在他们突然打回来,齐国的军队确实难以抵抗啊。”
钟离春转身欲走:“我去告诉大王,就算楚国不出兵,孙先生也一定能让魏国撤军,先让大王收回旨意再说!”
田忌赶紧拦住她:“钟离姑娘,别急,我们再想想办法。”
钟离春又折回来:“先生,你快拿个主意吧!”
孙伯灵沉默了片刻:“若要魏国撤军,办法倒是有一个…”
几个人顿时都看向了他:“是什么?”
孙伯灵艰难地说:“...放了庞涓…”
“什么?!”钟离春跳了起来:“不行!庞涓把先生害到如此地步,先生留他性命至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能轻易放了他?”
田忌也说:“孙先生,我们必须把庞涓关押在齐国,才能牵制住魏国,若现在放庞涓回魏国,后患无穷,庞涓回国后一定会变本加厉地报复齐国,到时候他再来暗害你,你怎么办?齐国怎么办?这个主意不行,我不同意!”
孙伯灵低下头去:“这是唯一可行的计策了…要不然,我就只有去楚国,让楚国出兵,齐国才有可能打败魏国…”
几个人一时都沉默不语。
钟离春急了,过来拉孙伯灵:“先生,要不我带你悄悄跑吧!”
孙伯灵制止了她:“不行,我走了,齐国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魏国打败齐国,看着我们的将士们战死沙场吗?”
钟离春着急地说:“楚国一向反复无常,把你交给楚国,他们也未必出兵,你写了兵法,他们也不会让你走的,到时候你怎么办?”
孙伯灵沉默了。
钟离春见所有人都不说话,真急了:“实在不行,我就闯进宫去,把所有主张交出孙先生的昏君庸臣全部杀掉!”
孙伯灵强压住火气:“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钟离春瞪了他一眼:“这辈子也改不了了!”
孙伯灵也急了:“改不了你就走,别在这给我惹祸!”
钟离春惊愕地看着他:“你…走就走!”说着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田忌赶紧跑过去拦住她:“钟离姑娘,孙先生现在着急,说话难听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他着急,我就不着急了?我都是为了他,他都自身难保了,还顾虑这个顾虑那个,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凭什么他总是被牺牲?我咽不下这口气!”钟离春说着掉下了眼泪,推开田忌就往外走去。
田忌赶紧去追,孙伯灵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撑着拐杖起身打算追上去,谁知走得太快,双腿撑不住了,一阵疼痛,他不由得□□了一声,赶紧扶住门。
钟离春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也顾不得生气了,赶紧跑回来:“先生!你怎么样了?”
孙伯灵艰难地站起来:“没事没事…”
钟离春扶着他坐回凳子上,自己也在他身边坐下。她怕他有什么闪失,不敢再离开,可是心里又委屈着,只好转过脸去不看他,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孙伯灵又内疚又心疼,转身轻轻拍着她:“钟离姑娘,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也不该赶你走…”
钟离春边哭边说:“大王也太欺负人了,你为齐国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不仅不帮你惩治你的敌人,还要把你交出去当挡箭牌,我让你走你还不走,不走干什么,去送死吗?”
孙伯灵无奈地说:“可是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这么冲动,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要是让外人听到,是要满门抄斩的?”
“我无牵无挂,不怕满门抄斩!”
可是,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这句话,孙伯灵没有说出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禽滑开口了:“孙先生,我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几个人顿时都看向了禽滑:“有什么蹊跷?”
“大王不是没有远见的人,一定也清楚,让孙先生去楚国,虽然可能能解决眼前一时的困境,从长远来看,对齐国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大王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不会轻易被楚国胁迫。所以这次大王这么轻易地就答应了让孙先生去楚国,你们不觉得有些奇怪吗?”禽滑转向孙伯灵:“孙先生,恕我直言,先生作战一向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有时为了取胜,不得不违抗大王的旨意,虽然大王因为你打了胜仗,从未怪罪过你,但如今你战功赫赫,就算你对大王衷心耿耿,大王也不免会认为你有功高震主之嫌,再加上,相国邹忌与田将军一向不和,常进谗言暗害田将军,而孙先生又一直被视为与田将军一党,所以邹忌向大王进言诬陷孙先生也未可知,长此以往,大王会不会对你有了猜忌?”
孙伯灵沉默不语。
钟离春看了看孙伯灵:“看先生的神情,仿佛也有此猜想?若果真如此,那先生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田忌也说:“禽先生说的有理。孙先生,现在我们不能相信大王了,就算这次你让魏国撤军了,大王以后也还会找别的理由降罪于你的,你还是快点离开齐国躲一躲吧。这样,我和韩国的申大夫是至交,你带着我的亲笔书信,悄悄地前往韩国,去找申大夫,他一定会收留你,你在韩国,会有一番作为的!”
孙伯灵摇摇头:“不行,我走了,齐国怎么办?你们怎么向大王交差?”
田忌颓然地叹道:“那就只能按照你的主意,放了庞涓,以此为条件让魏国撤军了…”他伸手拍了拍孙伯灵的肩:“只是,委屈了你…”
孙伯灵和钟离春坐在前往韩国的马车上。
钟离春看了看一路沉默不语的孙伯灵,轻声安慰他说:“先生,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为齐国尽心尽力,大王却对你如此猜忌,你好不容易站住脚了却又不得不离开齐国…不过先生也别太难过了,凭你的才华,到了韩国,就算要从头开始,也一定会再建功业的。”
孙伯灵叹了口气:“想在韩国立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在韩国毫无建树,又不认识任何军中的人,很难让韩王信服我。况且为了让魏国撤军,庞涓已经被放回了魏国,他回去后必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他听到我在韩国,一定会来向韩王要人,我不仅要取得韩王的信任,还要提防庞涓…”他转向钟离春:“你也真是的,田将军都答应让你留在齐国了,你还非要跟着我去韩国过苦日子…你这是何苦呢?”
钟离春正视着他:“先生自己也说,此去必是万般艰难,正因如此,我才更要跟从先生,若有不测,我可以保护你,你身体不好,我也可以照顾你…先生,不管有多苦,我陪着你。”
孙伯灵心中一动,赶忙转过脸去,不让钟离春看到他眼中几欲落下的泪水…
钟离姑娘,就算全天下都弃我而去,有你,足矣。
只是,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不是你应得的,我也实在不忍,用这颗充满仇恨和伤痛的心去爱你,更不敢奢求,让你用最好的年华去陪伴一个残缺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