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京这一周和所有人聊天前都要仔细检查对话窗口,确认无误后才敢回复。“抱抱橙子。神经病哪儿都有,不仅仅地铁上,马路上也有。我昨晚下班路上遇到一个不打转向灯要并道的车,我没让他进来。几分钟后,他还是并进来,在我前面。你们知道吗?那个司机并进来第一件事情,居然是急踩刹车,要别我车。幸亏我开得慢,也及时踩住了刹车,不然就追尾上去。要过节了,抱抱亲爱的橙子,开心些,为这种烂崽生气不值当。”
朱颜在机场候机室,她发来的是语音。“京京,把你车上这段行车记录仪的视频截出来,举报他恶意驾驶。橙子,你那个报警估计悬,地铁内的监控不一定拍得到。下次在公共场合遇到这样的人,就应该拉住他,然后报警。”
马女士和小姨则是催促她主动些,趁着小假期可以与曲铭一起喝个咖啡,看场电影什么的,至少见了面有话题聊。她先是以假期要加班为理由回绝了。假期要加班也不算谎言,周五至周日三天假期。她周日要来公司加班也是事实。
两位长辈依旧不依不饶。正当她决定对她们两位冷处理的时候,杨闻昭给她发来消息。他通过微信询问她假期的安排,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美术馆看画展。
“行啊,不过我只有周六休息,周日要加班。”京京答应的爽快。
杨闻昭乐了,三天假期,他和她加班分别占两头。不过不算最惨的,还留有一天休息的交集。
他周五值班,提前买了周六和周日两天的票。如今周日的门票可以送叶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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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键感谢抽风了。谢谢PAULA和minminli送的营养液。
周日两章。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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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京还在刚学会开车的兴奋期,自告奋勇地表示周六上午她可以去接杨闻昭,顺便让杨师傅再指导一下停车技巧。这周在公司,因为写字楼停车场里各种类型的停车位都练习过,她知道怎么寻找锚定点。祥安里小区因为是老小区,车位相对不那么规范,她停起来多少有些费劲。
还是在上次停车的位置,她看到了在小区门口站着的杨闻昭。
“我原本想着到了后再给你打电话叫你下楼呢,结果你已经出来啦。等很久了吧?”京京在他上车后问道。
“没有。我只是估摸着时间,觉得你快到了,才出得门。”其实也不是。他是在收到她出发的消息后,在家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既然屋里不能静心,还不如在小区外,看着一辆辆过路的车辆,盼着盼着就盼到了希望。
“你真厉害。时间预估得很准呀。”她真心夸道。
“哪里,这条道也是爷爷家到我家的路,我每周走一次,还成。”他心虚着找合理解释。嗯,刚刚说出口的言语,非常合理,逻辑上毫无漏洞。
成年人遇到尴尬或者心虚之后,第一时间是转移话题。他问的是之前她们聊起的侧方停车难题,“祥安里的车位怎么啦,太窄了,不好停?”
“也不是。我们家租的那个车位是地上的侧方停车位。车位前方停的也是一辆大车,周围可以调整的空间很有限。我每次往里面倒时摸不准度,心里担心会剐蹭到。”她说得有点心虚,现阶段她车感不行,只有死记硬背那些参照点才能顺利停好车。
他咧着嘴笑起来,“这好办。我们下午练习几次,开车是熟练活儿。我们外科手术也是。”
京京心想,他还挺会安慰人的,把开车和外科手术放一起类比。不过,她确实被安慰到了,“嗯,也和我们画PPT一样。”
“PPT怎么练习的?”
“外科手术怎么练习?”
俩人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又几乎同步落下,一起笑了起来。京京更是笑得颤抖,紧握住方向盘的手晃了晃,她才咬住下唇让自己稳住。
京京抢先一步说,“PPT的配色有模板,整个报告的架构是标准化的,甚至论点论据之间的逻辑递进关系都有套路。我进公司的第一年就是在学习这些流程化的东西。”
杨闻昭闷笑了有一会儿,才回答她的问题。“我们就是一台手术加一台手术累积。我刚进医院的前四年大约参与完成的手术有一千多台。我这里的参与不是指独立完成的,早期更多是旁观学习,后来上手术,从二助到一助再到主刀。当然现在一些复杂的手术,还是必须主任医师才能主刀。”
京京听完点评说,“那还是资本家的套路深一些。市场化的东西,往往需要一些套路来包装,性价比其实很低的。”
杨闻昭心想,那完了。今儿的展览是当代艺术作品,他早上起床后在网上提前做功课,展览评论区懂艺术的人点评很尖锐,说参展的几位大师都是擅长包装的大师。原话是“真不愧是一流的营销大师。三流的艺术家硬是被包装成当代马蒂斯。”
他其实对艺术一窍不通。小的时候,他爸妈都在医院上班,一边坐诊值班一边还要进修评职称。俩人工作一个赛一个繁忙。奶奶那时候身体不好,爷爷要照顾奶奶。他其实是因为家长太忙实在没时间教育,被早早塞到学校里的。不然不是天才儿童的他也不会十六岁考上大学。
自小,家里人觉得让他上学早,已经很亏待他,并不想额外加重他的学习负担。他一门课外辅导班都没上过,哪怕是兴趣类的。他在初中的时候,化学老师是大学刚毕业,老师教班上几个毛头小子弹过一阵子吉他。后来在大学,遇到了沈钺,他才知道自己的吉他弹得稀巴烂。
本来他在安排周末见面的时候,想过多种方案。思来想去觉得去美术馆最合适,自己不懂,可以请教她,她也不懂的话,俩人可以顺理成章撤退,再去咖啡馆,餐厅,电影院或者其他适合俩人相处的地方。
事实上,尽管京京他们两个人对于当代艺术一窍不通,但是对于好玩和不好玩的标准却是出奇的一致。他遇到认为有趣的作品,偏头看京京一眼,就能从与她对视的眼光中发现共鸣。
京京也有同样的感受,当她第一次和他交流,频率合上的时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躲闪开。后面不断发现有新奇的点时,眼神再碰撞到一起,她不再左右飘忽地转移注意力,而是弯着眼睛持续地注视着他。
洁白墙壁的大展厅,艺术家盘坐在中央。厅内静悄悄,似乎任何声音都能产生回音。所有参观者都被提示需要放轻脚步,他俩也不例外。京京走在前面,因为厅内过于安静,她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人。杨闻昭在她每一次回头后向她多靠近几步,渐渐地,他距离她只有寸步距离。在触手可及的间隔内,他们似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展厅中央,艺术家猛然敲响了手中的铜钵,这是当代艺术的一部分。京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她右脚抬起顺势后撤,撞进了杨闻昭怀里。
他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珊瑚橙连衣裙包裹的腰身被他的手臂箍紧。她紧绷的腰背在听到他的那句“小心”后慢慢松弛下来。她的脖颈终于不再僵硬,她的脸颊上还有娇羞的残晕,全身上下孑然一色,素洁莹然,娇嫩无比。这一下,彼此的心跳都听见了。
京京靠着他胳膊的力量站稳后悄悄向前挪动半步,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散干净,然后回头小声说一声谢谢。她的声音轻的几乎自己都听不到,杨闻昭默默靠近,左耳凑到她的右肩上方,可惜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他双手最后放在她的双肩两侧,轻扶着低头在她耳边说,“专心”。
专心干嘛,看表演?这个艺术家神神叨叨的,故弄玄虚的整点敲铜钵,吓人一跳不说,完全弄不懂他的艺术表达。
她再次侧头,左侧下嘴角被微微咬住,这一次脸上红晕完全消散。她朝他眨巴了两下眼睛,“好无聊。”“专注不了。”
他看懂了,双手从双肩收回,右手牵住她的左手,拨开人群离开这个行为艺术的大厅。
来到外面喧闹的世界,俩人才敢正常动作。京京因为刚刚挤出人群,包被碰到,她这才顺势挣开他的右手。在她低头整理裙摆和背包时,听到有人叫杨闻昭的名字。她随即放下手上动作,抬头先看往四周,然后又看向身旁的人。
她顺着他的目光找到了声音的来源。姑娘带着丹宁贝雷帽,身着甜白色针织半袖,下身是牛仔裙,脖颈上的澳白珠子闪烁着绸缎的光彩。一个漂亮的姑娘。
“不介绍一下?”漂亮姑娘走上前,抢先一步说话。
杨闻昭看向京京,对她说,“以前认识的人,申雪。”说完又对申雪介绍京京,“我朋友,京京。”
“名字真好听,人也长得漂亮。中午不介意的话,一起吃饭?毕竟上次我们饭还没吃成呢。”申雪先看了眼京京,然后对着杨闻昭说。
“抱歉,介意。我们先走了。”说完,杨闻昭又牵起京京的手,快步离开。
他们走进最后一个展厅前,京京回头望了申雪一眼。那位姑娘已经不在原地,她四处搜寻她的身影,结果一无所获。
最后一个展厅内,俩人都没有太大心思在作品上。京京从他手里再度抽出自己的手,问道“她是你朋友?”
杨闻昭解释道,“如果说微信通讯录里添加的人都算朋友的话,那么她是。不过在我的看来,两个人没有单独吃过饭,不应该算朋友的。”
她问的直接,“相亲对象?”
他点点头,举重若轻地解释了一句,“以前的。没成的那种。”
她向前迈了一步,稍微拉开俩人的距离,淡淡说,“貌似不太和谐的相亲往事。介意讲讲你们的故事吗?”
“我们科室主任的太太介绍来的相亲对象。那次见面是三月份,在她坐下的那一刻,我接到病房电话,我的一位病人术后出现严重并发症,需要立刻回去处理。我只好早退,那次相亲持续不到三分钟吧。”
杨闻昭没完全吐露的是那一次双方闹得很不愉快。女孩儿先是比约定时间迟到了半个小时。然后当他提出要离开时以为他有紧急病人是托词。在他离开后,被惹怒的她通过微信骂了他几十条。几天后,申雪知道是误会,追到科室。他请了马主任才把人劝走的。
也正是通过申雪发来的几十条微信,他才知道自己那天等待的半个小时是被人耍着玩儿。申雪和她的姐妹早就来了,她们事先埋伏在餐厅的另一个角落里,观察了他半个小时。当他提出离开时,申雪觉得自己主动权丧失,所以才恼羞成怒。
“可是她好漂亮呀。后来为什么没再联系呢?”京京并不知道这些不愉快的往事,她迫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真实答案。
“我那阵子特别忙,刚刚升副主任医师,许多手术堆过来。”杨闻昭说道一半,停顿下来。京京持续盯着他的神情写满了:我不相信,杨医生,你没说实话。
他摇摇头,半晌后才又开口,“我不喜欢相亲时被陌生人挑挑拣拣的眼神。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相亲,这不是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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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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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闻昭没有讲述他和申雪见面的所有细节,不是自尊心作祟,他只是不太愿意背后说别人的小话。他心中怀着百般忐忑。杨闻昭知道今天估计搞砸了,他在她心中不知会落下个什么样的形象。
六月下旬的梅雨季,空气湿度高达百分之九十,展览厅的空调并不给力。在等待她审判锤落下之前,他已经感受到后背冒出的每一颗汗珠,不止后背,他的额头和鼻尖都开始有湿意。
京京在遇到申雪之后,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似乎之前她与杨闻昭的默契以及不经意流露的黏乎是一场幻象。在她还没有辨明心底涌起的那股情绪究竟是嫉妒还是羡慕时,她被他重新牵起了手。
那一刻,她知道自己心里的情绪是愤怒。她感觉自己被利用,被利用来对付另一个姑娘。所以她回头,她想看看那位姑娘的表情,说不定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脸上也会挂着一模一样的表情。
他说的,相亲三分钟离开是事实,不过忙碌是借口,她不信。她告诉过他的,自己很擅长画PPT。她的PPT中论点和论据之间的逻辑递进关系是才是精华。如果逻辑链条有一点点瑕疵,她们的报告也卖不出那么高的价钱。后面他的解释,她都听进耳中。那是一种感觉,说不上来,又挥之不去。
他没等来她说出“我相信”这句话,而是等来了“找地方吃饭吧,我饿了”。
也行,延迟审判总比当庭判决的好,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至少她还愿意和自己相处。
杨闻昭事先做过美术馆无聊的备选方案,因此提前订好的餐厅这时候正好可以排上用场。这是一家距离美术馆不远的江边餐厅,老板兼主厨是马来西亚华裔,也是沈钺的朋友。
原本节假日他是订不到座位的,借沈钺的光,老板特意给他留了视野最好的餐桌。
当然少不了被沈钺打趣。“老杨,默默干大事呀!晚上你们要不来我店里喝一杯?为了好朋友,我可以破例搞个恋爱专场。”
他自然没答应,现在主动权还在姑娘手里,更何况他还没表露心迹呢。
征得她可以吃东南亚菜之后,他们开车来到了预订的餐厅。在路边的停车位刚好练习了一把侧方停车,这样杨闻昭心里增添悲凉,自己工具人的属性上一分。
“杨闻昭,你之前说,两个人没有单独吃过饭,不应该算朋友的。你心中朋友的标准是什么?”她心里反复咀嚼着他的话,他们单独吃过饭,一次是自己公司附近的本帮菜。这次是他提前订好位置的米其林一星餐厅。自己这是被他纳入了朋友的行列么。
那么刚才的两次牵手又算什么,一次是护着自己挤出人群,一次是充当他的工具人么?
话题又回到了美术馆,还有抢救的空间。他想了想,“至少让我心甘情愿地和他/她单独吃过一顿饭,这样的人才能称得上是朋友。”
“标准好高呀。按照你的严苛标准,以你工作的忙碌程度,我们单独吃过不止一顿饭,岂不是要成为好朋友啦?”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杨闻昭,我们是朋友吧?”
问题问出后,京京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并且充满了歧义,似乎怎么解读都能找到方向。
好在她擅长假装淡定,停下手上一切动作,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晃神。这句我们是朋友的问话,看似轻飘飘,实则重万斤。他的回答和她心底的轨道match上,她会继续向前走。否则,她会毫不犹豫掉头。
杨闻昭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端起店里赠送的白葡萄酒,一口气喝完。“京京,我们是朋友,我又不仅仅把你当朋友。因为我心甘情愿,甚至求之不得想要和你一起吃饭,一起做很多事情。”
他拿起桌面另一杯酒,又一口灌下,接着说,“这个场合和我预想的场景有些差别。不过,我还是想,你能不能先不要给我发好人卡,可以吗?”
问题来的委婉又直接,不过他飞快地把话题接过去,“我想自己在收到卡片之前,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本来一切都想着慢慢来,慢慢向你展示我的过往,我的生活,我的工作。不过与将来比起来,现在是最好的tim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