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上她的那个夜晚，她刚刚被卷入一场蛮无辜的辱骂，而他丝毫没有从她当时的情绪中觉察到半分。他拉她去看星星的那个夜晚，如果她不主动说她在饭局上经受一次来自男性卑劣的性别凝视，他更会一无所知。这次是她处理完所有事情后自己才知晓。有一秒钟，他觉得自己挺没用的，不过很快释怀了。这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演变得太快了，尤其是涉及一位明星合伙人，公司内部出面解决得干脆利落。
京京接过他手里的纸巾，开始自己擤鼻涕。
“不用担心啦，我原本没想哭的。明天我还要去燕城办公室加班，在别人的地盘上，更不能露怯的。”她又说，“不是不告诉你们，而是自己也是才知道的。”王裕昨天回江城参加一个重要的会，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和大老板尉总一起经过艾晨的工区。京京远在燕城，还在忙项目，也是先收到道歉信，再知道事情全貌，紧接着收到和解方案。这两天工作又特别忙，根本没空闲想其他。
杨闻昭用手指接住她眼睫毛上挂的泪珠，许久没有说出话。她一个人讲完了事情的起因经过和结果，她又强大到一个人扛住了所有。每一次都轻描淡写的说，背后却是淋漓尽致的付出。京京的精神内核是自信和勇气。他认识她，喜欢她，却从未像现在这样了解她。或许他现在了解到的，也只是她万千性格魅力的一角。
他相信凭借她的勇气和聪慧，不会把生活走窄的，工作亦是。“对，今天可以平静应对，明天要光彩照人出现。”
杨闻昭的棉质T恤被她的眼泪浸湿一片，她换到另一边，继续靠着。“哎，也不一定非要光彩照人的。杨闻昭，你看看我眼睛肿了么？”
带雨的梨花，不会肿，只会更加通透清澈。“没。”
那就好。今天在客户与项目组相处，自己表现挺好的。明天去的是公司办公室，保不齐会遇到其他项目组加班的同事，所以才说不能露怯。不露怯是姿态舒展，不讲究光彩照人。“我们加班的时候，讲究舒适。”
杨闻昭问，“大T恤，沙滩裤这种吗？”
京京眯着眼睛，有点困了。“可以呀，再配一双洞洞鞋。”
杨闻昭在脑袋里想象了一下京京的穿搭，很奇妙。“我们值班时候，也是这样的穿搭。”
京京提议，“明天你也这么穿。”
自然答应，他这次来T恤和沙滩裤来着呢。“好。”
京京又提议，“我来五天，还没见过这个城市的夕阳。明天傍晚我加完班，我们一起在长安街上骑车。”
这是在写字楼里加班加到深夜，何止是夕阳，恐怕连白天都少见。自然又是答应。“好。”
京京眼皮要合上了，嘴里嘟囔着，“困了”。
说完，没等杨闻昭调整好手臂姿势，传来京京绵软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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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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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绪有了落脚点，京京这一夜睡得很踏实。早上九点钟，人精神抖擞，不需要靠咖啡来提神。周六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她是来的第一个人。
杨闻昭把她送到这边办公楼楼下，目送她进闸机上电梯才离开。他穿着T恤，沙滩裤和洞洞鞋，提着大西瓜出现在导师家门口的时候，老师和师母都惊呆了。
师母笑得脸上都开了花，“小昭，这是越来越青春了。”
老师拄着拐杖上下打量他一番，点点头，“有点第一次来家里时候的活泼劲儿。”
师母说着还比划着，“那可不。只是那时候还是个半大孩子，比现在矮半头。”
杨闻昭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他第一次来师母家，是大二刚从学校本部搬到医学院的那周。他路过水果摊，见师母一个人吃力地提着菜篮子和大西瓜，顺手接过去帮师母送回家。他来到家里，才知道夫妻二人都是学校老师，老师是附属医院神外科主任和博导。后来，老师带他一直到博士毕业。
他大学时候没被沈钺拐去一起做游戏，根源在于师母和老师看他看得比较严。即使现在，老师还是时不时抽查他的功课情况。这不，师母摆上西瓜之前，师生二人已经复盘起杨闻昭病人的治疗细节。
上午是复盘和检验学生如今的医术，下午则是传授燕城这边几家医院神外的技术和罕见病例治疗方案。杨闻昭这一趟来得值，上了一天的大师课。虽然下午离开的时候，他依依不舍。老师和师母还是把他赶出家门，“快去约会，人家小姑娘还等着呢。”
京京的同事们十点钟才姗姗来迟。十点半项目组一起开了组会，各条线项目经理系统汇报本周进展和下周工作计划。燕城办公室这边朱总也参加，王裕是视频参会。
会议结束后，朱总当着团队面夸京京逻辑性强，工作效率高，心态超级好，具有能成事的风范。他还开玩笑说，王裕已经下线了，我可以光明正大挖墙脚，要不要转来我们办公室？这里有蓝天白云，还有分明的四季。
Leo在旁边打岔，嗯，还有雾霾，沙尘和杨絮。气氛活跃起来，一时间，大家不再遮遮掩掩，开始对造谣的人骂骂咧咧。京京让姚皓给团队订了甜品和奶茶，谢谢大家对她的声援。她也笑着婉拒朱总，“我们留江城以后配合您和团队做华东地区的项目。您立足燕城，稳坐钓鱼台，大小团队辐射全国。”
京京来的早，下午高效率地完成当天工作，六点钟提前离开办公室。当然她也没避讳说是男朋友来了，俩人约好一起骑车看夕阳。安娜把自己的防晒衣递给她，“没穿过，干净的。这会儿外面太阳还很毒，穿着防晒。”
另一位同事则跑去秘书的座位，拿了印有公司logo的帽子，其中两顶递给她。“我们上次团建的时候买多了。送你和男朋友遮阳~”
京京带着收获的善意下楼，杨闻昭已经在大堂等候。俩人相似的大白T，宽松素色沙滩裤以及洞洞鞋。她把手里的白帽子往杨闻昭头顶一盖，颇有游客的范儿。
俩人开了两辆共享单车，迎着太阳所在的方向，从东三环往西二环方向骑去。这次是杨闻昭抢先半个车身，他更熟悉路线，在前面带路。八月初下午六点钟的燕城，虽然暑气不及午后浓烈，不过依然是动辄就出汗的时刻。俩人骑的速度很慢，遇到红绿灯的路口相互递纸巾擦汗。
他们过了二环没多久，在一个大路口等绿灯的时候。杨闻昭抬手指着北边方向，“我们学校，以前实习的医院。”
京京在郁郁葱葱的树冠缝隙中看到了医院科研楼上的招牌。她抬着下巴，“走，我们拐个弯儿。我要在外面参观一圈。看看你拒绝的offer长啥样。”
他们从东西向的主街右转拐到南北向的窄街，没几分钟医院的大金字招牌出现在俩人面前。杨闻昭指着门诊大楼说，这会儿快七点，门诊早关门。里面巷子的急诊楼，应该很热闹，我们骑过去看看。
果然，更窄的巷子里面，急诊楼到处都亮着灯，门口还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俩人把车子锁在院外的路边，一起走进院子。院子里来了两辆救护车，送来了急症病人。车子一前一后停稳，车厢门打开，一切动作开始加速。随车医生、病人家属、急诊的护士，只见病人从车上抬下来，被快速推到导诊台。他们侧身贴着玻璃墙，给忙碌的医护让出道路。
杨医生职业习惯发作，观察病人的症状，也旁听了身边家属和随车医生的病情描述，迅速做出诊断。“这个老人晕倒，呕吐，大概率动脉瘤导致的颅内出血。症状和我上次被叫去医院的那位病人症状相似，只是她的病症轻些，这会儿意识清醒，不会有大问题的。”
京京听他解释的详细，拉着他的手，问“杨医生，有没有自己动手的念头？”
“没有。这边医院处理这种病症很寻常的，放心好啦。这位病人年纪轻，会康复的。”
俩人并没有多停留，出了院子拐出巷子重新回到主街。这时候，太阳才从毒辣转为温柔，晴日的夕阳散发着柔和的光。他们一路向西，追着夕阳的方向，直到它躲进西山，天边沾染霞光。
他们在西二环和三环中间的路口停下来。京京望着西边的方向说，看景的时候赋予它的色调，果然与心情有关。她今天的心情曲线是好，很好，非常好，因此她感受不到只是近黄昏的悲凉，也体验不到无限伤情的夕阳，只是觉得这世间好美。霞光美，黑夜来临时候的城市也美。
杨闻昭在心里替她补充，嗯，人更美。傍晚见她的时候，肉眼可见她的快乐。他发现京京很擅长隐藏情绪，如果她不愿意显露出来，旁人一下子是觉察不到的。杨闻昭很庆幸自己不是旁人，京京很乐意和自己分享情绪，好的坏的，都有。
她见到自己带上酷似旅游团的旅游帽后会哈哈大笑，在急诊科听到自己讲那位病人病症不算麻烦后长舒一口气，刚才又眉飞色舞地指着西山的红霞让他瞧。
杨闻昭和她靠在路边欣赏美景，眼见着路边的灯光一盏盏亮起。他问道，“好心情给眼睛添加了滤镜。怎么样，这里的夏天和江城很不一样吧？”
京京看着身边骑行者越来越多，开始发表自己对城市的看法。“嗯。别的不说，这条街对骑行爱好者很友好。自行车道宽敞，偶尔还有车辆摇下车窗喊加油！”
他俩上次在江城骑车，有些路段没有自行车道，有些自行车道被汽车占了道。骑行体验当然没有这次好。“这可是全国唯一的街，没人敢随意占道的。只是我们的装备差劲了些。”
共享单车的车座太硬，长时间骑不舒服。京京说，“我回去研究一下有没有可以租专业设备的店。你下次来的话，我带你打卡护城河。”
下次的路线都规划好了，杨闻昭夸她，“行啊，贺京京，来了一周已经有城市主人的意识。”
他们从路口折返，夜幕已经降临，街上吹起微风。杨闻昭问她，“舒服吗？”
她双手离开车把，在宽敞的街道上炫了技，迎着风来的方向说，“暴完汗，再吹自然风，太爽了。”
俩人一鼓作气骑回到公司楼下，京京跑着上楼取回电脑，回酒店洗澡换衣服才下楼叫吃的。
他们吃上晚饭的时候已经九点。这家云南小饭馆里，杨闻昭问京京说，“今儿骑行快二十公里，达到锻炼身体的目的。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三头六臂正在生长？”
京京回答之前先问他，“运动后的酸痛和生长痛一样吗？”
她在调侃他十六七岁长个子。杨闻昭果断摇头，“不一样。”
她开玩笑说，“那就还没有。三头六臂很金贵好么，哪能那么容易长出来。”
嬉闹之后才是正经的感悟，“放心吧。我心情很好，工作也不会受影响。你也说了，长大后人的感情很珍贵。我不会把感情和情绪浪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我要借这份工作升职加薪，未来挣个大房子早日退休。”
“好厉害的愿景！”杨医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羡慕哪个。都羡慕吧，大房子和早日退休，以及和她一起住大房子早日退休。他之前幻想中的退休生活差不多就是老师和师母那样的，教一门课带带后生，日常里的柴米油盐繁复又不枯燥。
“哈哈，成为斗战胜佛之前要先经历九九八十难的。”
“我们一关一关过。”
他们这天度过的最后一关是手洗衣服，杨闻昭洗的。京京回到酒店房间立刻打开电脑，加班整理当日需要发送给团队的邮件。她工作日穿的套装已经送去干洗，休闲装和睡觉穿的T恤被勤劳的杨医生洗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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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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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京说的要升职加薪将来挣大房子并不是说说而已。她除了早午饭和杨闻昭一起吃了，其他时间都在酒店房间加班。杨闻昭反而来燕城两天把睡眠补足，尤其是周日在房间睡了四个小时午觉后起床去机场赶飞机。
项目进展的第二周，王裕也来到燕城坐镇。项目团队迎来两位合伙人亲临，大家的工作进度赶得飕飕。加班沟通开会访谈整理报告，直到周五王裕和朱总与公司管理层做了第一轮沟通后，团队才得以缓口气。
周五晚上，两位合伙人请大家吃饭，饭后唱歌放松。京京参加了吃饭这一part，唱歌环节她请假回房间睡觉。
周末依旧是单休，周六上班，周日休息。这周杨闻昭医院周六要组织培训学习，他走不开。倒是朱颜之前跟进的项目到了签约阶段，她周日一早带着合同飞燕城。
京京周日睡了懒觉，中午时分和朱颜碰上面。她们约的午饭是家港式火锅店，饭后俩人安排了去附近博物馆看中国古代字画的特展。
朱颜有一肚子的牢骚要吐，“那个岗位最后给了董事长的秘书。尼玛，早有人选干嘛还要走流程让大家报名呢。”
“最无语的是手头这个项目，明眼人都是定价不合理。连部门小朋友都知道交易有隐情，我不信董事会那帮人看不出来。哎，谁知道背后站的是谁呢。这两周大家都很自闭，每天吃完饭排队去逗蜥蜴。”
“还有就是秦凡来家门口两回，幸亏我把房子密码修改了。”
京京给她递了碗杏仁茶，让去去火。
“和秦凡说清楚，好聚好散，两不相欠。”
“你别做出头鸟，安静干活。既然你领导知道，万事要拿到他或者公司合规流程的授权。”
“为了程序和流程合规呀。既然这个人选已经定了，再留意其他机会吧。”
朱颜点头，说知道的。她就是郁闷，心里期盼了许久，做了很多准备最后成了一场空。一口气喝完杏仁茶后，她问京京上周她被无辜牵连，后来解决方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京京在微信里说了前情，后续她用一句话“新项目换和解”概括了。“那个项目不算大，那家公司本来也有需求，刚好被艾晨的爸爸拿来作为谈判筹码。尉总牵头的调解，没狮子大开口，这周一就签了合同。我不参与这个项目承做，最终结算时项目承揽部分的奖金，王裕和我平分……哪有，税前几十万……很高了好吧…我去年加班了八个月才换来了这么多奖金。不过，经艾晨这么一闹腾，我觉得我小表妹挺好的。再加上她今年毕业在自家公司有我小姨夫看着，折腾不出大事。”
然后她又说到自己爸妈。“我妈原本是陪人去散心的，结果自己爱上那儿，又报了两周的课程。我看了环境确实不错，参加的项目也是瑜伽常规项目。随她去吧，总比坐麻将桌前好。之前和她一起去的那位阿姨，明天回江城。我妈又忽悠了两个朋友过去，反正她无论在哪里都不会无聊的。
我爸邮寄来了一盒阿胶，让补气血。晚上去我房间分你一半，你比我更需要。”
饭后太阳最刺人，俩人咬咬牙还是撑着太阳伞去了博物馆。扫预约码进去后，俩人冲到文创商店，顾不上糖分和热量爆表，一人举起一根文创雪糕。
俩人没啥形象地坐在台阶上，朱颜按掉两个妈妈的电话，没接。她说奶奶这周立了遗嘱要把房子留给她。这几天她不断接到家里电话，因为有项目在跟进，又不敢静音。
京京叮嘱，“给你就接着，别松口送你弟弟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