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可怕的呢?危险,本与他毫无关系。
原来,没有人会习惯强硬,没有人不贪恋温暖的拥抱,没有人能抗拒,一个拼尽全力向自己奔跑的身影。
/ / /
一墙之隔,另一间接待室,气氛就没这么温馨感人了。
杜大和杜二抱头蹲在地上,觉得自己很委屈。
“就是想开个玩笑……又没打算真把她怎么样……”
“开玩笑?”民警声音一下子提了八度,“有这么开玩笑的吗!你们这是违法!”
“聊两句也犯法啊……”
“人家姑娘锅也摔了,鞋也坏了,手机屏幕碎那么老长一道裂纹,你说你就想聊两句?” 民警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认识吗?”
“不……不认识……”
“不认识大半夜你跟人家搭什么话!你看你俩喝的这德行!哪个姑娘见了不害怕!”
“那……那她也打人了啊……”杜二撅嘴,忿忿道,“我哥、我哥都被她踢那里了……”
“活该!你们这叫猥亵知道吗?要拘留的!”
“拘、拘留?”杜大慌了,“不行啊警察同志,我明天还得上班呢,不能拘留啊!”
民警被气笑了:“怎么着,拘留你还得找个你休假的时候?你们俩蓄意尾随,意图猥亵妇女未遂,伤害他人,拘留七天,罚款五百。另外还要对杭女士的损失进行民事赔偿。”
“啊?”杜大杜二两脸颓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 /
邓熙明和杭逸舟从派出所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一点了。
简单洗漱之后,极度疲乏的两个人爬上床,关了灯,静静抱在一起,谁也没说话。
似乎,都睡熟了。
良久,杭逸舟小心抬头,向上瞄了一眼。
邓熙明正瞪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瞧她,脸上哪有半点睡意。
她绷不住,噗哧笑了:“你怎么还不睡?”
“有点激动,睡不着。”
杭逸舟半趴在他胸口,仰头问:“激动什么?”
邓熙明将手挪上来,轻柔地摩挲着她发根,像在撸一只慵懒的猫。
“我在想,我今天,算不算英雄救美?”
“算啊。”杭逸舟被这轻重适宜的按摩按得很舒服,半阖了眼浅笑:“盖世英雄驾着七彩祥云,咻一下出现,帅呆了。”
话很好听,只是,听不出里面有几分玩笑,几分认真。
她一贯是会骗人的,巧舌如簧,八面玲珑,这样的话,不知道哄过多少人。
邓熙明垂了眸,盖住深藏的酸涩,整个人缩进被子,将头完全埋入她颈间,不动了。
半晌,闷闷的声音才从颈窝传出:
“那你,有多爱我一点吗?”
经历过今晚这样剧烈的情绪起伏,体会过这样刻骨铭心的恐惧,才发现,原来他远不如自己想象的慷慨。
也会自问,也会计较,也会期待,全心全意爱着的人,能在她心里,留给他同等的位置。
邓熙明问完这句,很快就后悔了。
空气里满是令人窒息的安静,她没回答,这意味着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的沉默让他心慌,让他鄙视自己今晚这样挟恩图报般的逼问。
邓熙明无措地抬起头,因为着急遮掩而有些语无伦次:“我、我就是……我随便说说的……”
“有。”杭逸舟忽然笑了,光洁的双臂攀上他脖颈,真丝睡衣如泉水般滑过他胸口。
“不止一点,多了很多很多。”她主动吻着他,从脸到下巴,低婉的轻诉,一字一字缓慢流进他耳蜗,让他惊心动魄。
“心里都装满了,还在继续变多,现在它们装不下,流出来,到处都是,烫得人想哭。”
她捉着他的手,往自己心脏的位置带:“不信,你摸摸看,是不是很烫。”
“我、我……”邓熙明彻底慌了神,“你……”
刚刚在巷子里能打过一个壮汉的男人,此刻忽然变得不堪一击,被一双柔若无骨的手,轻松按倒在床上。
如丝般汩汩流淌的清泉,贴着他肌肤滑落,顺路带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其他东西。他瞳孔骤然放大,想说什么却被她尽数用嘴堵回去。
炙热的吻不停落下,夹着纷飞的泪珠,分不出是欢愉还是痛苦。
邓熙明紧张地声音都哑了:“你、你还好吗?”
“嘘——”她趴在他耳边,脸颊酡红,眼睛亮晶晶,吐出的每一个音节都染着绝色旖旎。
“你今晚,是我的盖世英雄。”
***章末小剧场***
赔偿的钱,最后是杜金峰垫付的。
他接到派出所电话赶来时,杭逸舟和邓熙明已经做完笔录离开了。杜家兄弟见到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哭着求他想办法。
“你俩是不是傻!”杜金峰火大,对着两个二货后脑勺,一人给了一巴掌,“我带你们进城是让你们干这种王八蛋事来了吗!”
杜二吃痛,抽着嘴角小声抱怨:“叔,不是你说,有机会一定要教训那个丫头……”
“你给我闭嘴!”
杜金峰谨慎地瞄了一眼外面,发现值班民警并没听见,这才压低声音,恨铁不成钢道:
“我喝醉了,那是酒话、酒话你懂不懂!满大街都是摄像头,你以为演古惑仔呢!知不知道那个女的干什么的?律师也敢惹?幸亏你们什么都没干成,不然她转头告到法院,别说拘留,你俩就等着蹲、大、狱、吧!”
杜大被杜金峰拿指头戳脑门戳疼了,弱弱辩解道:
“我本来也没打算干成什么啊……叔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们俩只是没文化,又不是歹徒……摸两下怎么了?不疼不痒的,有什么要紧……”
“放屁!”杜金峰气炸了,“还‘只是’没文化……只是个屁!你就是个法盲!你以为非得干成最后一步才叫犯罪吗?强制猥亵妇女也是要判刑的你知不知道!”
“叔……你懂这么多……你查过啊?”
“我……”杜金峰一时语塞,半晌,叹了口气道,“等从看守所出来,你俩也别回公司了。我明天给你爸打电话,叫他过来接你俩回家吧。”
杜二大惊:“叔?你不要我们啦?我俩才干了五天啊!”
“你们呆过看守所,有违法记录,我肯定不能让你们继续干保安了。要我说,回家种地挺好的。干保安才几个钱啊?南城消费这么高,扣掉房租吃喝,还不一定有种地挣得多呢。”
“可种地累啊……”
此话一出,杜二立刻又挨了一巴掌:“当时让你好好学习你嫌苦!现在让你踏实种地你又嫌累!天上难不成会往下掉钱吗?”
杜金峰懒得再废话,一挥手:“这事就这么定了!”
--------------------
本章参考资料:《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
第21章 朝夕
=====================
柑橘的清新,玫瑰木的幽逸,夹着空气中微微的冷冽,若有似无,萦绕鼻间。
邓熙明于恍惚中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灵台渐明。
昨晚……先是经历了刺激的英雄救美,后来又解锁仰卧转起坐一系列别样体验……他们最后几乎是同时筋疲力尽,脸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踏实又香甜。
夺目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室内,将绿色格子的窗帘布镀上一层朝晖。杭逸舟坐在梳妆台前,熟练抹匀腕间香水,顺带涂一点到耳后。窈窕的身姿包裹在曲线玲珑的衣裙中,精致得恰到好处。
台面上香水瓶尚未盖好,正是唤醒他那股玫瑰香气的源头。
邓熙明喉咙有些干,心里痒痒空空,没个着落,默默溜下床,两步走到梳妆台边,从背后把人环住。
空落落的心,一下子被填满,舒适又妥帖。
“醒了?”杭逸舟轻笑,转身站起,“还想让你睡个懒觉呢。”
组会早在派出所的时候就请过假了,今天上午他不用去医院,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邓熙明阖着眼,像条大狗般在她颈间蹭挪,一言不发,只鼻子里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浓重睡意。
原本好好系在领口的衬衣丝结,眼看就要叫“大狗”蹭散架。
杭逸舟忙不迭将毛茸茸的脑袋从自己身上扶起:“我上午要去公司,你如果动作快的话,我们还可以一起到楼下吃个早饭。”
“大狗”扁了扁嘴,似乎对蹭挪动作被打断有些不满,环绕的两条胳膊力道一紧,直接将怀中人压倒回床上。
“你没用我送的香水。”他重新将头埋入她耳后,呵出的气流碾过耳垂,让杭逸舟指尖一麻。
她微微定神,随口笑道:“天气冷了,该换个味道了。”
谁料这句话不知戳中了邓熙明哪里,他忽然半怒半怨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不换!”
咬完了,似是蓦地心虚,抬眼间长睫毛颤个不停。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细细轻轻地吮吻,吻得那处咬痕又痒又湿,直叫人手脚酥软无力。
“好、好了……”杭逸舟顾不上听自己此刻发出的声音多绮靡,拼命抓住神思中最后一点理智将人推开,“别闹了,快去洗脸!”
邓熙明恋恋不舍地在她唇上轻啄,这才松了手,伸着懒腰向卫生间走去。
躺在原处缓了半晌的人,撑着仍在酥软的胳膊起身,重新面对穿衣镜,赫然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颗红艳艳的“草莓”。
狭小的两居室,响起女人中气十足的抱怨:
“邓熙明!看你干的好事!”
/ / /
托男朋友的福,杭逸舟最终不得不舍弃已经上身的缎结衬衫,换了件咖色高领毛衣,将脖子遮得严严实实。
而那个“捣乱鬼”,洗脸时顺手抹了两把桀骜不驯的短发,将翘起来的呆毛都收拾服帖,如今乖觉坐在早点摊边,分明一个斯文腼腆的大学生,半点瞧不出刚刚将自己压在床上“装狗咬人”的影子。
杭逸舟忿忿搅着碗里的皮蛋瘦肉粥,一边搅一边斜眼瞥他,越看怒气越小,到最后,干脆绷不住弯了唇。
美色误人,男女都一样,想来昏君也是情有可原。
持靓行凶的“美男子”,将手边新炸好的咸水角,谄媚地往她跟前推了推:
“趁热吃,可好吃了。”
这么一推,昨晚胳膊上的伤,就大剌剌出现在她视野中。
咽下的热粥忽然烫了把心口,杭逸舟放下勺子,拉过邓熙明手臂,轻轻在伤口旁碰了碰:
“还疼吗?”
“不疼,这么浅,连疤都不会留。”邓熙明似乎怕她不信,拍着胸脯,“我是专业的。”
杭逸舟“扑哧”笑出了声:“是是是,我怎么把这茬忘了。不过邓医生,你抓坏蛋也是专业的吗?”
昨晚他动作虽然生疏,却很有章法,分明是提前训练过。
邓熙明嘴角一咧,脸上多出几分不好意思:
“以前跟警校的朋友学过擒拿格斗,昨天也是头一回用。”
杭逸舟好奇:“你学那个干什么?”
他抿唇,啜了口碗里的热汤,沉吟半晌,面色微凝:
“两年前在内科轮转的时候,有家属不服医院治疗结果,雇人来闹事。”
向来温敦的脸上,少见地浮现出几分讥诮:“老人生病时,一个两个都瞧不见影。人没了,倒是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群孝子贤孙。”
杭逸舟眉头紧拧:“他们伤到你了?”
“没有。”邓熙明缓缓摇头,“打伤了一位医生,两位护士。我还好,只是被推了个跟头。”
跟知道医院被迫赔钱息事宁人后强吞的怒火恶气相比,尾椎骨疼两天根本不值一提。
“那件事之后,我就去找高中同学学了两招。防身的东西嘛,学点没坏处的,说不定紧要关头,还能救人呢。”
邓熙明耸耸肩,语气恢复了轻松,冲她挑眉:“你看,昨天不就用上了?用最小的伤害达到制伏的目的,不严谨地说,我也很专业哦。”
杭逸舟瞧着他,却笑不出来。方才烫了心口的热粥,此刻忽然变成好大一块铁石秤砣,坠在胃里不上不下,堵得难受。
她张口,还没等说话,就被人夹起酥脆的咸水角堵住了嘴:
“快吃吧,杭经理,你要迟到了!”
季老师云,想说而没说成的话不会凭空消失,只会在心肝脾肺里百转千回,一遍一遍,不断发酵,堆积出厚重复杂的情绪。
而杭逸舟从来不是能憋住的性子。
当晚夜深人静,她将邓熙明压在身下,脸贴着他炙热胸口,静静聆听里面惊天动地的声响。一头薄汗,两腮桃花。
早上被打断的话,自然而然,重新涌到嘴边:
“那时候,很难过吧。”
“什么?”邓熙明仍沉浸在刚刚的兵荒马乱里,呼吸粗重。
她拥着他脖颈,用温软的唇细细描摹他下颌轮廓,一种无端而奇异的感同身受,如同铺天盖地的沙尘暴,席卷了心上每一寸土壤。
愤怒,酸涩,委屈,不平。她一整日都克制不住要去想,那时候的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人性的恶,是不是很难招架?”她目光落在枕侧精壮手臂,上面伤疤颜色依然鲜艳,新结的痂泛着红粉,边缘微微翘起半透明的薄皮。
杭逸舟情不自禁凑近,覆唇轻吻,眼底杳然成雾:“你真的很勇敢。”
喘息渐渐平缓,邓熙明低头,只看到乌墨浓密的发顶,顺着光洁的背,绵延开情丝万缕。
他抬起她的下巴,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映出波涛汹涌的情绪,于是那万缕情丝顷刻有了生命,将他的心密密麻麻包裹住,温暖的,柔软的,一塌糊涂。
“我没你想的那么勇敢。”他笑得沉哑,手指沿杭逸舟光滑脸颊轻轻摩挲,“我在宿舍颓了好几天,一闭眼,总是想起他们拿着木棍凶神恶煞的样子。睡着了,经常会梦见下一回挨打的是自己。”
“那段时间,我甚至去咨询了几位转行的师兄,问他们制药公司的薪水待遇。跟他们聊完以后,实实在在想问自己,做医生又累又穷又危险,我到底图什么呢?”
“悬壶济世、医者仁心喽。”杭逸舟伏在他怀里打趣,“不过,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没参加工作的大学生。”
“26岁的大学生?”邓熙明闷笑,揽住怀中纤细腰肢,顺势翻转,将二人位置掉了个个儿。
他压在她身上,蹭着她鼻尖轻喃:“说的也没错,大学生就该天真冒傻气。当时我拧巴了一周,被导师拎到办公室谈心,谈着谈着,忽然就想开了。”
“想开什么?”杭逸舟重新抬手环住他,纤指在宽阔温热的背上踢踏跳舞,“让我听听,你导师是怎么给你画饼的?医生越老越香?技术厚积薄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