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把分享欲均匀摊给不同的亲密关系。”杭逸舟眨眨眼,面露狡黠,“比如,我觉得阿姨新换的这个小众品牌洗洁精,去污能力一流,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想不想上手体验一下?”
靳书语面色一变,当场就要跑,却被杭逸舟一把拉到洗碗池前,原本干干净净的手立刻沾满泡泡。
“你一半,我一半,这样才是好伙伴~”
“啊——杭逸舟你大缺大德!”
二十分钟后,两个边洗边打的人终于搞定厨房所有家务。
“去我屋里试试新的护手霜?”
“你先去,我洗洗手。”
把手上油污洗净,杭逸舟掏出刚刚塞回裤兜的手机,给这瓶号称洗手洗碗二合一的环保健康洗洁精拍了张照。
正要打开绿色app,桌面忽然弹出一封邮件,手指下意识点进去,正文只有六个字:
舟舟,新年快乐。
电视机里春晚开始的倒计时刚好数到最后一秒,八点。每一年都那么准时,丝毫不差。
她摇头轻笑,不用问就知道,客厅沙发上的季老师,肯定也收到了。
靳书语在卧室等不及,已经开始连环催人。杭逸舟一边应着,一边退出邮件,重新回到微信界面。
「有人在看秀,有人在刷碗/哭」
千里之外的邓熙明,感觉到口袋手机一震,马上掏了出来。
灯光秀小视频下是一张图片,白皙修长的手指,边缘有温暖的栗棕色美甲,对着颜值颇高的洗洁精瓶子,比了个赞。
他唇角高高挽起,按住语音键,在一片欢乐喧哗中,将手机挪到嘴边,低声轻语: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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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七天假,对于大部分中国家庭来说,是走亲串门的日子。
杭逸舟家,稍稍有那么一点特别。
作为冒着被唾沫星子淹死的风险也要在二十年前毅然离婚的“怪人”,季凇的亲戚缘一向不那么好。北城大学教授固然是人脉里颇具重量的存在,但考虑到她们那个系……又穷又苦又不好找工作,貌似也没什么关系投资的必要。
因此,杭逸舟的外祖父母去世后,年节里便只剩零星几个毕业学生,会到家里来看看季老师。
不过,季凇一向对繁文缛节不感冒,清清静静正合她意,杭逸舟则更无所谓。得以躲过网上大肆流传的“过年亲戚灵魂拷问”,何乐不为?
话说回来,有她妈这种特立独行的模子摆在眼前,三十岁不结婚什么的,简直都不配叫个事儿。
初一到初五,母女俩基本是吃了睡,睡了吃。
杭逸舟为了跟季老师显摆从邓熙明那里新学的手艺,破天荒连下了五天厨房,更破天荒的是,竟然每道都没翻车。
“这能是你做的?”不明真相的试吃观众被手里这盘巧克力香蕉派镇住,这就要往厨房钻,“我不信,你肯定点了外卖骗我吧?你还会捣鼓面粉?”
“哎哎哎——”
杭逸舟得意不过三秒,已经被灵活的中老年季女士揭穿:“面呢?面板呢?擀面杖呢?”
“就……不用那些……”她撇撇嘴,只好从实招来,“买的速冻手抓饼,把馅包进去一烙就行。”
“是吗?”季老师两眼放光,“跟谁学的?你也教教我呗?听着挺简单的。”
“操作是挺简单……”杭逸舟不甘心,还想给自己找回点场子,“但关键要买到好吃的饼。你看我挑的这个牌子,烙出来不油不干,又香又酥。”
“你想让我相信,这是你忽然神农尝百草精神上脑,挨个儿试了很多牌子之后探索出来的?”季老师吃人不嘴软,嘲笑得理直气壮,“小时候因为一块麻嘴的酸菠萝,你连着五六年碰都不肯再碰那玩意儿。”
“你不知道那块菠萝有多难吃!我牙立刻就倒了,舌头疼了一下午!”
季老师淡定嚼着派:“舌头疼是因为蛋白酶,好吃不好吃的菠萝里都有,我的学生这样写论文是要被骂归因错误的。”
杭逸舟无奈扶额:“我有时候真的怀疑,靳书语才是你闺女。”
阴风铅云憋了一冬,在大年初六这天,北城飘起了小雪。
人老觉少的季凇,没了出门遛弯这个选项,只好窝在沙发里盖着毯子看闲书。根据她对杭逸舟的了解,这种天气,她应该会躺到中午。
然而九点刚过半,卧室的门像受惊一样忽然炸开,冲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季凇眼见女儿冲进卫生间,紧接着就响起了洗漱刷牙的流水声,着实愣了愣:
“舟舟,你……发癔症了?现在在放假你知道不?”
“我呜呜出门呜呜呜……”
“外面下雪呢,你去哪儿啊?”
“嗯……有点事。”
杭逸舟飞快搞定妆发,百忙之中抽空补了两下香水,手机往包里一扔,边套围巾边说:“冰箱里有速冻饺子,橱柜里有速食拌面,妈你爱吃哪样吃哪样,我中午不回来,晚上可能也不回来。有朋友来,先走了。”
话音儿还在半空飘着,人已经忙不迭出了门,鞋跟在楼道里敲出一排清脆的“哒哒”声。
“都说外面下雪了,还穿这鞋出门,也不怕崴脚。”
季老师咕哝着,动了动毯子下面温暖的腿,若有所思,很快好奇心大发,书一丢,拿起手机开始刺探八卦:
「小靳,舟舟是不是又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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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醒杭逸舟的,确实是邓熙明的电话——在市中心广场拨来的视频电话。
头脑一热的小邓同学,买张机票说走就走,没想到错判了南北温差,被北风卷雪花吹了个头脑凌乱,还要顶着红鼻头哆哆嗦嗦赞美冬天:
“下雪真好看……就是有点冷……”
杭逸舟隔着手机屏幕看这个大傻子打抖,气不打一出来:“你现在立刻找个最近的商场,到卖羽绒服的地方等我!”
从商场出来,靓仔精致棉夹克折好躺在羽绒服包装袋里,邓熙明把新衣服拉链一拉到头,吸了下鼻子:“我承认我以前对冬天的认识太片面了。”
杭逸舟被他逗笑,扯掉手中耳罩的商标,回手扣在了他头上:“走吧。”
“去哪?”
“带你去滑冰。”
天然冰场的好处是,抬头就能见到广阔的苍穹。每一口呼吸夹着白气,自带镌刻入肺的冷冽。魔性仿真二哈随雪橇车的前行左右摇头,场面十分滑稽,走到哪儿都是吸睛的存在。
“听说东北那边用真的狗拉雪橇。”杭逸舟慢慢悠悠划着,左手被邓熙明握在掌心,右手戴了手套,分不出哪边更温暖。
她回握住他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皴的手背,大方地把交叠的两只手塞进自己外套口袋:“下次一起去松花江怎么样?我想看冰钓。”
“好啊。”邓熙明得寸进尺,另一只手悄悄绕过后背,挤入杭逸舟外套右侧的口袋,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我要去看看,松花江上是不是真的有冰花。”
“啊哈,原来见多识广的邓医生也会是谣言受害者。”杭逸舟仰头嘘他,“松花江是满语音译,跟冰花可没关系。”
“还有这种事?”小邓震惊,“那松花蛋呢?”
“又关松花蛋什么事?”
“松花蛋不是松花江的特产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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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了冰,逛了园子,吃了饭。考虑到天气不佳,小雪花渐渐飘成了大雪花,晚上杭逸舟没再安排活动,而是替邓熙明就近选了家宾馆。
前台小哥例行询问:“住几晚?”
“一晚。”邓熙明递上身份证,转头跟杭逸舟交代,“我明天就得回,后天医院值班。”
“另一位的身份证出示一下。”
“她不……”
……不住这。
绘着栗棕色美甲的手已经把身份证递了出去,邓熙明默默咽下后半句,拎好他的靓仔棉服站在一侧,乖巧安静。
短短8层电梯,数字跳得飞快,一下一下数着邓熙明歪到太平洋的心理活动。
这样不太好吧,毕竟还在过年。
她怎么跟父母交代呢?
她的父母知道他吗?
那他明天用不用去拜访一下叔叔阿姨?
他机械地跟着杭逸舟走进房间,又看着她关上房门,终于忍不住问:“你……要不要跟家里人说一声?”
“说过了。”杭逸舟被屋里暖气扑得一身燥汗,正忙着解围巾脱外套,“我妈知道的。”
没了?
就这?
邓熙明嘴唇发干:“那、那我要不要……”
“什么?”
邓熙明嘴张了又张,到底还是垂了头:“……算了。”
杭逸舟被他一脸欲言又止逗笑了,故意板起脸:“原来你不希望我留下?那我现在回家也行。”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邓熙明急急要去拉她,没留神踩上刚刚带进来的积雪化出的水渍,脚底倏尔一滑。
“嘶——”杭逸舟被他猛冲上来这一摁,腰在桌边不轻不重磕了下,不由抽了口冷气。
“你、你没事吧?”邓熙明瞧见她蹙起来的眉头,连忙要起身检查,却被人一把揽住脖颈。
“有事。”她攀着他的肩,像失了骨头一样依偎着,把温温软软的呼吸尽数留在他耳畔,“撞坏了,动不了了,赖上你了。”
北城今冬的第一场雪,从微絮轻飘,到鹅毛漫天。可以说下了一整天,也可以说,变化就在一瞬。
路面很快便白了,是真正的雪白,就像快捷酒店铺开的床单。寂静夜半,零星有车辙轧过,缓慢的,开着雾灯,一点点向前。排气管源源不断散发热量,在冷空气中凝出一团一团白雾,柔软的、炙热的,存在又消散,转瞬即逝。
邓熙明披着外套,站在窗边静静凝望那辆晚归的汽车远去,直到最后一点雾影也消失。
床上熟睡的人翻了个身,露出半边肩膀,大剌剌在外头晾着,似乎在挑衅这大雪的天气。
他叹口气,躺回去,把被子拉高,重新将那截肩膀严实盖住,顺手理了理她有些凌乱的发丝。
北城的雪,很美。
他确信,这样短暂的拥有,会惊艳往后岁月。却不能窥探,如何让这场雪,长久地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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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24章 自由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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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后不久,递交的执业申请材料审批通过,杭逸舟成为了一名独立律师。
没有底薪,没有社保,没有固定案源,每月还要支出一笔管理费给挂靠的律所,唯一的好处是——自由。
卢梭说,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自以为是其他一切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
杭逸舟现在主要是金钱的奴隶。
旧东家范老板是个厚道人,且过去几年生意确实好做。极时玛虽名不见经传,薪水奖金杂七杂八加起来,倒也实惠得紧。对比之下,她重拾本行前两个月的收入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自由,果然需要付出代价啊。
刚做完一整天网络自我营销的杭律师,四脚张开往床上一倒,由衷长叹:
“我觉得我的肩膀跟脖子都被水泥灌成实心的了。”
邓熙明抿嘴笑,把手头电脑挪到一边,在她肩上拍了拍:
“趴起来,我给你按摩按摩。”
温热有力的手掌根抵在她僵硬的肩胛下缘,缓慢打圈,酸胀又劲爽,有几下甚至让杭逸舟忍不住闷哼出声。
“痛吗?”邓熙明拿不准力道,动作一停,“要不要轻点?”
“不要。”杭逸舟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声音像是蒙了厚鼓膜,语气却十足的享受,“继续。”
手掌上移,在她脖颈上略一揉按,换了指腹。不知道他捋在什么穴位上,杭逸舟觉得不堪重负的脑壳被这几根手指稳稳拿捏着,里头装的铅块儿尽数去除,一下子轻了不少。
筋骨彻底放松下来,她微微侧头,视线只能看到他胸口高度。他洗过澡,换了软糯的居家睡衣,金黄色皮卡丘翘着大尾巴,随按摩动作一起一伏,神态憨萌。
“哧——”杭逸舟跟皮卡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
“笑什么?”邓熙明按摩完脖颈,正扶着她上臂,帮她被动拉伸,“我觉得你肩周关节好像不太好,平时做动作受限吗?”
“怎么算受限呢?”
“比如抬到一定高度就抬不上去,或者叉腰、穿衣服有困难……”
柔软滑腻的手指忽然搭上他小臂,叫停了拉伸的动作。她借力坐起,他才发现,两个人竟然离得这么近,她简直直接坐进了他怀里。
“我试试看。”杭逸舟笑得明媚又狡黠,双手高抬,十指交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羊毛披肩里随意套了条针织内搭裙,高弹舒适。伸展之下,玲珑曲线,一览无遗。
“……嗯,挺、挺标准的……”
由于距离过近,邓熙明双眼水平视角被填充得满满当当,一时不知该往哪里看。然而他下意识低头的动作,很快被杭逸舟伸过来的食指托住。
“还没完呢。”
她像呼撸猫咪下巴般,在他颌角轻轻捏了捏,紧接着双臂一弯,叉了个神气活现的腰:“怎么样?”
邓熙明哑然失笑,凑上去亲亲这张不可一世的小脸蛋:“NB坏了。”
得了脸蛋吻的女人,完全不觉满足。双手离开腰部,落在邓熙明肩头,微微前倾,顺势将人摁倒在床上,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软糯的居家睡衣随动作拉扯,皮卡丘变形、折叠、最后跟着它的背景布一起飘到床下。褪了衣裳的人,不但不冷,甚至越发燥热起来,一定是因为南城近日过分回暖的天气。
三十分钟前抱着电脑打字、三分钟前绷着力道按摩的手掌,此刻抚在那条丝滑柔软的长裙上,一点点、一点点推高裙摆。
她松开他的唇舌,头轻抬,落下两侧溢散着杉木香的大片乌发,像编制了一个温馨树窝,好整以暇挡住天花板刺眼的灯光。
“想起来了,还有最后一个动作。”
杭逸舟“吃吃”笑着,眸光流灿:“穿衣服。”
半生要强的疑似肩周炎患者,为了自证健康,反手将胳膊绕到背后。两根葱指纤细灵巧,一挤一放,轻松解开那道束缚。
“邓医生,”她重新俯身,幽渊深邃的瞳孔,填满了邓熙明全部视野,“这两个动作,原理是一样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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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有身体和心灵的双重“马杀鸡”安慰,没案源的日子依然很煎熬。每天只靠问答网站一星半点的创作奖励,完全不能给一个大龄女青年安全感。
自由职业者不一定真的会饿死,但很有可能在饿死前,先被这种没有尽头的不确定性压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