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你干什么去,那边是女席!”
邹廷看他起身朝那边走,连忙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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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徽止在被接住的那一瞬间想了许多事。
先是庆幸没摔到地上,后又反应过来这力气应该是个公子,猛然想到了上次的郑谦,心里又十分懊悔,暗暗祈祷别又是什么红颜祸水之类的了。
还没等她站起来,她突然意识到……这声音为何这么耳熟?
这不就是谢尧诩的声音吗!
顾徽止心里默念两个字:
完蛋。
当时郑谦不过是与自己多说了两句话,还惹得林苓一阵争风吃醋。今日谢尧诩伸手扶了她,还恰好是在有人戳破谢尧诩没扶另一个女君之后扶了她……
命苦,自己实在是命苦。
刹那间,所有声音都停止了,众人停了手头上的事,全都屏息看着面前这一幕:
被谢尧诩拖着的女孩蒙了好久,旋即微微向旁边一挪,利索的摔在了地上,伴随着背部撞击地面的声音,还很合时宜的惊呼了一句:
“哎呀――”……总归是摔了一下,她们应该不会计较吧?
谢尧诩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凝固了。
邹廷先是愣了两秒,旋即用力的绷着嘴角,才让自己没笑出来。
他家向来冷眉冷眼的侯爷。
今日主动扶了人。
这人是个女君。
这女君躲开了。
邹廷越想越忍不住,嘴角抽动,几乎已经快要笑出声时,谢尧诩侧过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邹廷迅速的收敛好自己脸上的表情。
此刻众人才晃过神来,推人的那个女君满脸惊愕,“刷”的一下将手背到了身后,红着脸道:“侯爷……”
顾徽止被阿绫扶起来,忙对着谢尧诩行礼道:“见过谢侯爷。”
谢尧诩的眼神冷冷的落在她身上,半晌,又移到了别处,道:“今日之事我暂且不追究,只是若还有下次……”他停顿了片刻,眯眼看过去。
那个女君显然被这话震慑住了,紧抿着双唇想要离开,又被谢尧诩叫住:“你方才推了她。”
他说完这句话后,似乎心情颇好的样子撇了一眼顾徽止。
顾徽止暗叫一声不好,果然,那个女君尴尬的走到她面前,行礼道:“给顾家女弟赔罪。”
谢尧诩满意的“嗯”了一声,那个女君才落荒而逃。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发懵,还没等反应过来,谢尧诩又开了口:“女君的裙袍好似污了。”
顾徽止扭过头,见他正看着自己。
他这是看透了自己不愿意招惹是非的念头,故意这样做。这里可是女席,谢尧诩平白无故的过来扶了自己一下,言语之间又透露出关切之意,不就是摆明了想要惹那些对他青眼的女君不悦吗,他倒是可以潇洒离开,只是自己只怕是要被针对了。
不曾想这谢尧诩竟是如此小肚鸡肠,就因为自己在门口拦了他,他便蓄意报复,实在可恶!
顾徽止扯着嘴角道:“谢过侯爷提醒,那我便先回去换身衣裳……”
无数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顾徽止感觉如芒刺背,抬脚便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谢尧诩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待她走后,也自顾自的回了男席,留下一众发懵的女君窃窃私语,都在讨论这顾五姑娘是何时与谢侯爷有的交情。
“瞧她那张脸生得,白白嫩嫩,玲珑剔透,若真是有些什么,我倒觉得没什么不正常的。”
有人说完这句后,立马又有人不屑道:“若是寻常男子倒也说的通,可这谢侯爷是什么样的人物?身边不知有多少女君缠着,花容月貌的也不少,怎么偏偏看上了这个野丫头?”
“别是多想了,那谢侯爷说不定只是随口一说,你们几个也不必猜来猜去。”有人鄙夷道。
――顾徽止径直回了卧房,将那些嘈杂的声音全都隔绝在了门外。
“也不知这些小女君都看上他些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一张脸?那未免也太敷衍了些。”顾徽止怀疑道。
阿绫笑道:“那是女君对谢侯爷有偏见。宣北侯府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人,若是嫁过去,既没有婆母的约束,并且过了门就是侯夫人,无上的荣华富贵,再加上谢尧诩身上有赫赫战功,是富贵也有了声望也有了,怎么会有人不心动?”
顾徽止一想,也确实如此。
盛京城中年龄合适的公子哥不少,可是像谢尧诩这般条件的却是屈指可数,或者说压根便没有。这样说来,他除了性格古怪些,倒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算了,总归你我惹不起,躲着就好了。”
阿绫:“可我瞧着,他也不算是什么恶人,不过就是性子冷了些,看上去不好相处罢了。反正顾家与他没什么关系,女君兴许是最后一会见他了。”阿绫思索了片刻,道:“不过也是奇怪,他平白无故为什么要来参加顾家的定亲宴。”
“他才在朝堂上与太子交恶,而今便大摇大摆的来了顾家,说他没什么图谋,倒是没人会信。”
他这么做,就相当于在太子耳边敲着锣鼓告诉他:“我就是要成心与你作对。”太子见状必生警觉,就连顾礼之在接下来行事也会慎之又慎。
谢尧诩这招出的猝不及防,法子也太过蛮横无理了些,但好就好在单刀直入,远比细水长流更让人怀疑,太子一党慌乱他在谋划些什么,可也摸不到头脑,这就是谢尧诩的高明之处,
阿绫:“能有什么所图的?我瞧着今日的宴席也还算顺利。”
至于他图什么……
顾徽止不想知道,也懒得知道。但不可否认的是,一定与顾家有关,与太子有关。
左右都是前朝那一码子事。
阿绫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到:“那这样说来,若是顾家……”
“放心,有稽查司在,不会让我们两个出事的。”
其实远远不用考虑到稽查司的地步。如果顾礼之那么容易对付,晟王也不至于在两年前被太子赶出盛京城。
话虽如此,可是一直到了现在,顾徽止还是不知道程祁为什么要将她送回顾家。她了解程祁,他不会做无用的事情,凡事必有其自己的用意,而今一声不吭的将她送来顾家也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是他不愿说罢了。
阿绫点点头:“女君说的对,有主事大人在,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今天谢尧诩来的实在是蹊跷。
顾徽止隐约觉得,怕是盛京城的风又要起来了。而这一起,又不知道要耗上多久,牵扯进多少的人。
她被拘在这高高的院墙里,所见之物,也都是程祁想让她见到的罢了。
第20章
深夜。
原本白天的时候还是晴天,到了夜晚,竟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初春的雨总是有些清凉又舒爽的,伴随着碎碎的雨声,整条街仿佛都陷入了长眠。
一条幽暗的长街之上,只有宣北侯府还微微的亮着光。
烛光摇曳,肃穆的正堂内满是暗色的漆纹,正中间的横梁上安稳的躺着一柄长剑,通体乌黑,剑柄处被一张动物的皮毛所缠绕。
这柄剑的主人如今青衫拓落,端坐在筵席之上,眉眼凌厉。
“侯爷,今日的事顾礼之并没有多想,只是……他恐怕已经对侯爷来意产生了怀疑。”坐在他对面的人缓缓的将兜帽摘下,却全然没有了白日的疯癫之气。
“嗯。”谢尧诩点了点头:“他只要怀疑不到你的身上,便无妨。”
邹廷:“属下已经派人大肆宣扬此事,不过来没来得及上达天听……属下未可知。”
何厉:“知不知道早晚的事,我们这位陛下向来敏感多疑,只要宫中有人提起,他便也就知晓了。”
宫里人多口杂,不乏爱听坊间趣事的,况且顾家也不是无名小卒,这事兴许会成为百姓的饭后谈资。
“这样还不够,你有机会便去顾家门前徘徊,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与顾家有瓜葛。”
何厉附和道:“是。”
“稽查司那边怎么说?”谢尧诩侧目看向邹廷。
“程主事说全由侯爷做主,想必是有自己的图谋。”
“顾礼之不是个好对付的人,太子能有今天,全都是他的功劳,你要谨慎些,如若被他发现了端倪,可就全盘皆输了。”谢尧诩声音清冷,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那柄长剑之上。
剑身此刻反着烛光,此刻正微微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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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离定亲宴已经过了小半个月。
定亲结束了,紧接下来便是成婚的日子。
通常而言,再过个三五个月,顾徽宁也就不在顾家住了,赵皇后怕她在家里待的发闷,今日特地传了谕旨,要让她们姊妹几个进宫陪着。
顾徽宁收到谕旨的时候足足惶恐了半日,一直在纠结应该穿成什么样子进宫,才显得既不张扬又不失尊敬。
“大女兄,如若再挑下去,可就真的误了时辰了。”顾徽止看她换了好多件,笑道:“就穿你平时穿的那件,皇后娘娘不会介意。”
“嗯……”顾徽宁犹豫了片刻,叫小荟取来一件庄重又不至于太过贵气的,举在身前问:“这个可好?”
“好,好着呢。”顾徽止笑的眼睛眯起来。
顾徽宁:“阿漪怎得还没过来?”
顾徽止:“四女兄方才叫人来说过了,她不想折腾,所以便你我两个去了。”
顾徽宁听这话倒是觉得稀奇,以往家里单反有什么事情都是顾徽漪上赶着凑热闹,今日倒是恰好相反了。
“可是四公主今日也回宫?”顾徽宁看她心情实在是好,大概也就猜到了原因。
“她刚成婚,刚好今天要回宫拜见陛下和娘娘,想必皇后娘娘也是特意在今天才召我们两个进宫。”顾徽止满心欢喜,她与宇文吃谀侨崭中一别便再也没有见过了,二人虽说是一直有书信往来,可无论是什么交情都不如见面来的实在。
“要谢谢大女兄,找了个如此好的夫家。”
顾徽宁闻言也笑道:“就你嘴甜。”
姐妹二人一同上了马车,没过多久,就到了皇宫的侧门。
有个小黄门在门旁等着,见马车停了下来,忙上前道:“可是顾家的姑娘吗?”
顾徽宁行礼道:“可是黄公公?”
小黄门闻言大喜:“二位快随我进来吧,娘娘就在昭阳殿等着。”
周遭皆是褐红色的宫墙,一片肃静之中,时不时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她们身边经过。赵皇后的昭阳殿在后宫的最北侧,途中需得路过好几个娘娘宫殿的大门前。
先是路过一处极其繁华的,光是在门前看着,便已经知道了里面的富贵装潢,殿上的琉璃瓦正在太阳光下微微发亮。
黄公公耐心解释道:“这是姜昭仪的容华殿。”
姜昭仪,太子生母。虽说太子自小没在她身边抚养,可皇帝的宠爱连绵不绝,她的地位也就一直蒸蒸日上,在这偌大的宫墙之中,除了赵皇后,便就是她了。
又走了会儿,面前又出现了另一座宫殿,比起刚才的容华殿,瞧着落寞不少。
“这是葛贵嫔的长乐宫。”
按理说,除了皇后,葛贵嫔的微分最高,有理应是她最尊贵,可是当年晟王被贬出盛京城,葛贵嫔也自然受到了牵连,从此以后整个长乐宫也就无人过问了。
一直到了昭阳殿门口,顾徽止才疑惑的问道:“怎么没见尹婕妤的住处?”
黄公公有些惊诧,捏着嗓子问:“姑娘竟知道尹婕妤?”
顾徽止:“我听四公主与我提起过。”
黄公公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这样。尹婕妤位分不高,出身也不高,于是不住在这边,在西边最偏的的地方。”
照他这样说的话,宇文匙孕「在尹婕妤身边,不就也住的偏远了吗?怪不得那日与她说着说着便悲痛起来了。
“两位姑娘便请进去吧,皇后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顾徽宁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鼓起勇气抬脚走了进去。
与想象的大差不差,昭阳殿里面的装饰是花了心思的,门的两旁栽植了两株桃树,这样一看,竟然与顾家的比起来毫不逊色,虽说已经谢了大半,可郁郁葱葱的立在那里,也是一番别样的景致。
地面被上好的白玉所铺设,映得周围华彩非常,紫柱金梁环绕,一左一右分别有一龙一风,似有对抗之意。
“是顾家的大姑娘与五姑娘吧。”从内室出来个满面慈容的老嬷嬷,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那日皇后口中所说的胡嬷嬷。
顾徽止心中暗暗惊奇,她只知道顾家的姑娘要来,进来的是两个人,可也不知道来的是四姑娘还是五姑娘,而今她竟然能够仅仅的通过面向便知道她的身份,想必是子啊宫里待的久了,眼力是十分的好。
“姑娘且随奴进来。”胡嬷嬷一路带着她们走到了皇后的跟前。
今日皇后穿的正是宫里的服饰,仪容威严,身上的锦缎绣着凤纹。
见她们两个进来,赵皇后的脸上陡然生出笑意:“你们来了。”她回头吩咐道:“快将吾准备的点心端上来。”
不消片刻,几盘精致玲珑的点心便递到了她们二人的跟前。
赵皇后笑的眉眼弯成了月牙:“快尝尝。”
顾徽止闻言拿起一块送进了口中,细腻的糕点顿时化开,露出果香的内陷。
“谢娘娘。”顾徽宁拘着礼,不自在道。
“无妨无妨,吾这昭阳殿不似其他地方,陛下惯常不怎么来,又僻静,所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当成自己家一样。”
顾徽止听到她这样说,眼睛亮了几分,问道:“娘娘,四公主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时候她还在陛下那边,过会儿便来了。”赵皇后说完这句话后,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又道:“不过她自小在尹婕妤身边长大,吾方才应了,叫她回宫后可以先去拜见尹婕妤,你可以先去她那边等着。”
顾徽止忙起身道:“谢过娘娘。”
“那边有些远,就叫胡嬷嬷带你过去吧。”
胡嬷嬷闻言道:“五姑娘,且随奴来。”
胡嬷嬷看样子已经在宫里待了很多年,各种事情都处理的十分熟稔。
顾徽止一直跟在她的身旁,见她一直沉默的走着,也不怎么言语,问道:
“嬷嬷在宫里多少年了?”
胡嬷嬷脚步一滞,答道:“三十余年了,打从娘娘进宫开始,奴便一直陪在娘娘的身边。”
“竟这么久了。”顾徽止意料之中,毕竟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足以见出此人沉稳之至。这样说来,赵皇后也已经进宫很多年了。
“姑娘一会儿到了地方,还请不要提起有关于皇后娘娘的事情。”
顾徽止开始时有些疑惑,后来想着想着便也就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