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藏娇——安如沐【完结】
时间:2023-05-28 17:25:56

  陆嘉念的不安愈发逼近,直觉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但偏生无法解释。
  她扒拉开陆景幽的爪子,使劲点了点头,又吩咐了好几句才罢休。
  此时,连绵群山苍翠欲滴,茂盛树木隔绝出一个个山村,遮挡住偏僻宅院。
  陆言清攒够了路费,一路雇了快马,从人迹罕至的小道回了越州。
  为了掩人耳目,他深夜赶路,白日歇息,风雨无阻。
  小半月后,他终于到了越州地界。
  第一件事不是回家看望爹娘,而是安顿了怜玉,独自一人叩响了越州统领的府门。
  越州陆氏一族式微,好在家中子女还算争气。
  大统领刘洪生颇有野心,暗中提拔重用,帮衬不少。
  他当初能风光进京,大多也是刘洪生的计划。
  为的就是把他推入陆氏皇族,成为他的耳目。
  不过他心有成算,面上谦卑恭敬,实则想利用刘洪生,早晚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陆言清一路上思绪飞转,此番他在京城丢尽颜面,搞砸了最重要的一环,想必刘洪生早已厌弃。
  不过据他所知,统领府谋士甚少,他是最得力的一个。
  他还算有几分把握,想了满腹筹谋,打算将功补过。
  看门小厮不认得他了,冷落许久才不情不愿地通报。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大门才应声打开。
  陆言清用面罩遮住脸上伤疤,身姿风度如之前般儒雅,扯出讨好的笑意走了进去。
  宅院内,一个魁梧身影远远走来,衣衫华贵,奴婢见了他都要卑躬屈膝。
  这种待遇,除了刘大统领之外,当初只有他一人了。
  他记得刘洪生身形健壮,半年未见已然不太清晰,以为远处之人就是他,心下暗喜。
  只要刘大统领愿意见他,他就有扭转的希望。
  陆言清咬紧牙根,逼着自己卑躬屈膝,朝着那个身影跪下去。
  谁知,膝盖刚刚弯起弧度,看清来人却是一怔。
  那根本不是刘大统领,而是他的亲弟弟陆言风。
  当初大统领有意在他们之间选一位,陆言风心机城府都不如他,自然讨不得好。
  后来,他不负众望,做事妥帖受到重用,恩惠整个陆家。
  族人对他众星捧月,相较之下,弟弟陆言风总被训斥,处处抬不起头。
  他生怕弟弟拖后腿,不愿美言提携,仇怨自此结下。
  “原来兄长还活着,怎的这么狼狈?”
  陆言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从残废的手臂开始打量,一路扫过满是伤口和茧子的手指、风尘仆仆的旧衣,还有不堪入目的面容。
  他“啧”了好几声,嫌弃地后退一步,嗤笑道: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别脏了刚擦过的地砖。”
  陆言清双眸通红,满腔愤恨却无能为力,身形支撑不住般微晃,不愿接受地质问,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统领的意思?”
  闻言,陆言风忽而大笑起来,阴恻恻盯着陆言清,发狠地提起他的领口,森冷道:
  “你觉得呢?我坐在你昔日的位置上,是大统领亲自请来的,难道他会费心神见一个废人吗?”
  他重重地将陆言清摔在地上,欣赏着他跌入谷底的模样,痛快地围着他踱步,踹了一脚道:
  “再不滚,我可就喊人了。”
  陆言清气虚体乏,好一会儿才支起身子,沾了满身泥巴,眸光尽是不甘和怀疑。
  他想同大统领见一面,亦知陆言风的性子。
  只要他卑微恳求,这个弟弟定会被取悦,摆着架子不肯放下,把他带到刘洪生的面前。
  可他并非人偶般毫无尊严,向来只对才干与权势低头。
  陆言风远不如他机敏,全凭着他落难飞上枝头,难道他也要跪地磕头吗?
  这半年来,他历经世态炎凉,为了今日处处忍耐,神经如琴弦般紧绷。
  每当忍辱负重之时,他几乎快将牙根咬碎,疯狂与冷静全在一念之间。
  陆言清浑身发颤,文弱身躯似是能被风吹走,猝然泛上一阵疲惫。
  他眼眶湿润,逼着自己试了无数回,还是做不到对手下败将丢弃一切。
  他踉跄着站起来,脸色惨白地扶着墙壁,一步步艰难地走到了门口。
  门外是熟悉的街道,怜玉还在客栈等他回去。
  这样也好,他已经疲惫至极,有怜玉陪着,回家苟且偷生,以后从长计议。
  陆言清好似失了心神,眼底一片死灰,脚步愈发迟缓,险些被门槛绊倒。
  “哦对了,我忘记提醒兄长了。“
  陆言风悠悠出声,一路跟随过去,凑近耳畔低语道:
  “你的那封家书,落在了我手里,天干物燥,已经成了灶膛中的灰烬了。
  族中长老觉得你犯下大错,恐受牵连,将你从族谱除名,永世不得踏入陆家。”
  残忍的话语飘散在风中,陆言清听得一清二楚,却又好似没听到,脑海中一片空白。
  没了一席之地,没了家族亲人,那他还剩下什么?
  千辛万苦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陆言清登时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所有的谋划都是一场美梦。
  但是,一切原本不该这样。
  如今他所求不多,只要一处容身之所,怜玉相伴身侧,就知足了。
  好像无论他贪心与否,善良与否,都没有活路了。
  陆言清蓦然抬起头,怨恨无比地凝视着陆言风,不知哪来的力气,猛扑上去压住他,拳头狠狠砸下去。
  他又准又狠,虽然很快就被陆言风反杀,但还是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你疯了!在大统领府中动手,知道是什么下场吗?”
  陆言风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指使几个小厮制止住陆言清,报复地踹了一脚,故作怜悯道:
  “兄弟手足一场,我不杀你,兄长最好死的远一点,免得大统领看了糟心。”
  说罢,他抹去脸上的鼻血,气恼地阖上门,命人再不许理会陆言清。
  街边人来人往,陆言清一人狼狈地倒在地上,惹得行人纷纷侧目,连孩童都嘲笑贬低地啐一口。
  他麻木地望着辽阔天地,天气晴好,微风阵阵,唯独遗弃他一人。
  陆言清越看越是不甘心,深埋心底的仇恨与抱负,倏忽间如火焰般燃了起来。
  星星点点的光亮在眼底亮起,他咳出几口血,跌跌撞撞地回去了。
  一进门,怜玉就笑意盈盈地迎上来,看见伤痕时心疼不已,细心处理一阵,轻轻吹气道:
  “言清哥哥,谁欺负你了,还疼不疼?”
  温软身躯倚靠在他的心口,陆言清冷静了些,摸索着她的脸庞,温声道:
  “不疼了,玉儿也歇息吧。”
  怜玉半信半疑,再次不放心地检查一遍,这才舒展眉头,安然睡下。
  二人挤在一张狭小的床榻上,怜玉习惯地抱住他的手臂,小小的身躯贴了上去,乖软地蹭了蹭,翻了个身,喃喃道:
  “我、我睡不着......”
  陆言清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搂着她道:
  “玉儿想听故事吗?”
  感受到怜玉点头,他轻笑着继续道:
  “那就讲’背水一战‘吧......”
  从前他讲故事很无趣,玉儿没听几句就睡着了。
  这一回,他讲得绘声绘色,生动投入,好似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怜玉听得出神,困极了还撑着眼皮,直到夜半三更,实在撑不住才睡下。
  陆言清低下头,吻在了她的额头上,自言自语道:
  “是时候背水一战了......”
  OO@@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他披衣起身,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客栈。
  一道黑影在街角闪过,眨眼间行至大统领府后门,悄无声息地进去了。
  自从上回闹剧之后,陆嘉念心底反而踏实不少,一切如常地待在金銮殿中。
  不过其他的.......就很难说了。
  夜半三更,屋外时常传来细微的动静,再也无法忽视。
  陆嘉念心有余悸,连声音都不敢发出来,咬破唇瓣也要闷在喉咙里。
  甚至因为太过小心,在攀上顶峰的关键时刻,硬是让某位陛下戛然而止。
  她倒是无所谓,只有陆景幽的脸色从愠怒到疯狂,最后变成委屈巴巴。
  移居金銮殿是为了掩人耳目,怎么现在反而更惹眼了呢?
  加派人手守着也不是事儿,一墙之隔,就算是心腹之人也放不开。
  况且,这不明晃晃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嘛!
  陆嘉念没了办法,一连好几日将陆景幽拒之门外,趁此时机严加防范。
  果不其然,还没入夜就抓到几个宫人。
  威逼利诱之下,大抵还是因为谣言的缘故。
  不过看他们支支吾吾的样子,似乎还有牵连,是否与朝政相关就不得而知了。
  但仅仅是这些,就足以说明问题很严重,非常严重!
  如今状况一言难尽,众人怀疑她有奸夫,却不知奸夫是谁。
  明眼人看得出她与陛下的情意,却不敢猜陛下会成为奸夫。
  若是有朝一日,有人发现陆景幽这般荒唐,怕是会引起轩然大波。
  陆嘉念思忖良久,头疼地揉着太阳穴,满脸的无奈愁苦。
  然而陆景幽每夜都来,起初还礼貌地翻窗,现在直接翻墙进门,熟门熟路。
  她合理怀疑,这家伙完全没担心过,甚至还有点期待。
  陆嘉念忍无可忍,当即把窥视之人处置了,气呼呼冲去御书房。
  入夏之后,天气闷热许多,蝉鸣高亢嘹亮,听得人难以安定,原本慌乱的心绪更难平静。
  御书房的大门敞开着,架着一扇写意山水屏风,隔开屋外纷扰。
  轻薄雪纱之后,桌椅的棱角若隐若现,手执狼毫沉思之人也辨得出身形。
  兴许是得了示意,无人阻拦陆嘉念,她畅通无阻的走进去,轻咳一声,伫立在陆景幽面前。
  “皇姐......”
  陆景幽眸光一亮,低沉地唤了一声,起身迎了上去。
  他毫不避讳地揽过她的腰,逼近几步抵在桌角,手掌隔在中间,不至于磕疼了她,贴近摩挲道:
  “第四个晚上了,皇姐终于想起朕了?”
  陆嘉念轻呼出声,惊讶地将他推开,生怕被人看见。
  毕竟只隔着屏风,朦胧之中更是难以言喻,被人看见了百口莫辩。
  听见他说的话,陆嘉念话头梗住,抬眸嫌弃地瞥了一眼,耳旁风般没听到。
  陆景幽纯澈眸中难掩得意与欢悦,连装都装不像了,唇角不知不觉间勾了起来,如狼犬看到猎物般两眼放光。
  若是背后有尾巴,定是要摇得飞升不可。
  陆嘉念看不下去,蹙着眉头后退一步,双手挡在身前,以防万一他扑过来。
  她仔细一算,确实是四个晚上。
  但也就四个晚上嘛,又不是四年,好像很久没见过似的。
  况且......这话听着奇怪,仿佛深闺怨妇,数着日子盼丈夫归家。
  陆嘉念强忍着上下打量一眼,更嫌弃了,撇撇嘴以示不满。
  奈何陆景幽不依不饶,长臂一伸再次捞入怀中,温热的身躯紧紧相贴,熟悉的感觉肆意扩散。
  陆嘉念浑身一机灵,赶忙打住他荒谬的行为。
  她没忘记今夜正事,用食指抵住他的薄唇,郑重其事道:
  “陛下,我想搬回漱玉宫......呜呜......”
  话说了一半,陆景幽就按捺不住地张口,齿尖使劲咬住她的手指,不客气地厮磨。
  陆嘉念被迫停下,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好不容易抽出来,鄙夷地在他身上擦拭干净,拉着脸道:
  “金銮殿太显眼了,陛下不是不知道。”
  可是陆景幽好似一点也不想听,生怕她消失般抱得更紧了,几乎要融入骨血。
  他不甘愤懑地在颈窝下口,细碎的吻落在面容上,微哑的声音中尽是躁动,喃喃道:
  “皇姐答应过朕的,不能这么快反悔.......”
  陆嘉念闷哼一声,按住他乱蹭的脑袋,羞恼地揉乱鬓发,小声道:
  “谁反悔了!难不成陛下喜欢让人看?”
  见她真的有些生气,陆景幽才依依不舍地抬起头,纤长眼睫颤动着,凝视着皇姐的杏眸。
  确认她当真不是反悔之后,他才好受一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忍俊不禁道:
  “这些治标不治本,皇姐搬去漱玉宫,照样有人看。”
  他顿了顿,故意吊着胃口,欣赏皇姐懵懂担心的神色,幽幽道:
  “不如去凤仪宫吧,这样无人敢看了。”
  陆嘉念愣了一下,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当即锤了陆景幽的头。
  凤仪宫是皇后居所,她大摇大摆住进去,意味不言而喻。
  尽管她当初说过,只愿接受最尊贵的位置,可这也太突然了,一下子成为众矢之的。
  “不行,陛下再不正经,我、我走了!”
  陆嘉念断然回绝,灵巧柔软的身躯从他怀中滑出来,直奔大门而去。
  “皇姐,早晚要搬进去的。”
  陆景幽拦住她的去路,认真地扶着她的肩膀,眸光灼灼如华,忽而一闪,沉声道:
  “若是皇姐不答应,此处也是个好地方......”
  陆嘉念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眸,扫过肃穆庄严的御书房,连连摇头。
  可他似乎不理会,动作愈发放肆,动静引得门口侍从忍不住偷瞄。
  作者有话说:
  陆狗:养心殿共有二百五十块砖石,朕四个晚上全部抚摸过无数遍了.....
第55章 准备
  ◎“陛下,这是哪儿?”◎
  屏风上的山水潇洒飘逸, 其中留白之处颇多,透过素色轻纱,隐约可见纠缠身影, 如坐卧于山水间的璧人。
  陆嘉念的双肩被他死死攥着,整个人无法动弹, 更不敢发出声音。
  她紧抿着唇挣扎, 暗中抗拒地踹了好几脚,目光时不时瞥向门口。
  恰好一个侍从瞄的出神,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猝不及防与她撞在一起,惊得面红耳赤, 满是羞愧地埋下脑袋发颤。
  陆嘉念比那人更窘迫,垂眸看了一眼欺身而上的陆景幽,皱着小脸百口莫辩。
  若她说清清白白......怕是狗都不信吧。
  她烦躁地晃荡着双腿,费力地踢着陆景幽,警告他快些收敛。
  虽然这些侍从都是心腹之人, 且历经太多宫中秘辛,早已见怪不怪,不会泄露半分。
  但是人要脸树要皮, 她从小守规矩惯了, 被人看见此情此景, 实在羞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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