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国力对他们的聊天一直没插话,他目光始终放在对面的赵清身上。
怕拍到少儿不宜画面的理由说好用也行,说不好用也行。
好用的是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刚才说的事发生很正常,年轻男女玩嗨了发生什么说不准的;不好用的是,要是涉及到违法犯罪的事,酒吧方嫌疑脱不掉,至少还要负上一个知情却故意隐瞒的责任。
寻常老板估计对警方说“忘记装了”或者是“监控那几天坏了,没来得及装上”的理由来应付,没想到赵清会这么直白地说。
就像是故意坦荡荡地自证清白一样。
坦荡到警方可能不会再在监控事情上面放注意力似的。
白国力盯着赵清,忽然来了句:“赵老板,我看你将9年前的事记得那么清楚,能不能告诉我们,当年你们店有没有来过一个身材挺高的,大概1米85~1米9之间,穿皮鞋,黑衣服的男人?”
赵清插在单裤兜里的手轻微地抖了抖,他立即道:“没有吧,平安夜我店里来了好多波客人,来往出入那么多,怎么能全留意?”
白国力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你还记得当晚和齐枝、张之鱼一起来的人有哪些吗?”
赵清回忆了一下才说道:“2男3女吧,我当时就瞟了一眼,又去忙了,你要是问我,还不如问当时递酒的酒保,他接触得肯定比我还多。”
“不过他前年在我店辞职了,不知道你们还能不能找到他。”赵清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白国力没有错过他的表情,道:“酒保是叫李徽是吧?的确我们来这里之前就想找他,但没联系上他,正想问你,对方是去哪里了?”
“不清楚,应该是离开东江寻找其他谋生吧。”赵清耸耸肩随口回答。
白国力看着他,慢慢地笑了起来。
“看来赵老板工资开得不高呀,人家都不愿意在你这里谋生。”他状若无心地感叹一句。
这话听起来好像还有话中有话,其余几个同事暗自提起神,而被问到的赵清假笑了一下,笑容很快收回来。
“可能是吧。”他道。
“好了,今天谢谢赵老板的配合了,”白国力指了指吧台上装满一箱子的硬盘,“这些东西我们先带回局里调查,接下来可能还会有麻烦到你的地方,需要你留意下警方的电话。”
“好,能帮到你们调查当然就行。”
白国力合上本子,招呼同伴带着硬盘离开。
赵清目送警察们离开后,过了好一会儿,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电话。
“先生,警方果然重新查到这里了。”
“他们留意到你当晚来过,貌似将你列为嫌疑人了。”
变声器的声音隔了十来秒才响起,说话者语调拖长:“哦?有趣,他们会是从哪里锁定我的?”
“不清楚。”
“嗯哼,不过……他们又能查出多少东西来呢?”变调的声音在扬起,“一群……无用的……自大的……废物,哈哈哈哈哈哈……”
怪异的笑声沿着话筒清晰地传来,能听得出来对方此刻心情很愉悦,似乎被警方快查到他身上这件事逗笑。
赵清没有挂断电话,他低敛着眉眼静静地倾听,不再有刚才面对警方时温和舒朗的模样。
直到电话传来忙音,他才关上手机。
与此同时,白国力他们走出了酒吧。
白国力说了句:“查一查赵清,对方有问题。”
边上的刘寒不知道白国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论,茫然地问:“师父,你为什么会这样说?我怎么感觉你刚才什么都问了点,又像什么都没问到?”
白国力停了下来,扫过同样察觉到问题的同事们,再看着眼前侦查经验稍浅的小徒弟,语气温和地解释。
“第一,对方在当年没装监控这一块给的理由太直接了,既像怕,又像不怕被我们追责;第二,他否定我们刚锁定的嫌疑人的速度太快,正常不是应该像他回答齐枝的问题那样,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吗?”
“嫌疑人穿着偏正式的衣服进来,放在酒吧里是突兀的,这赵清连齐枝这样的普通大学生都扫过一眼,一个特殊打扮的客人他不是应该更加有印象吗?”
“第三,当年和齐枝、张之鱼接触的酒保李徽前年离职,但你看看身后……”
白国力指着门店外贴着的招聘启事。
启事上给有经验的酒保开的薪资价格已经到达1万2的底薪,和刚才他说的李徽因为低薪离开的说法矛盾。
“这招聘启事的工资比我们这群当警察的还要多,其他城市混酒吧的也不一定能开那么高的薪资,这李徽是得多想不开,才要离开东江出去外面谋生?”
白国力拍了拍刘寒的肩膀,示意继续往外走。
“所以懂了吧?这赵清有问题,我们除了查监控,还要查查他背后的人际关系。”
“大学一毕业,就有资金在市区这儿寸土寸金的地方开酒吧,来历不低啊。”
李汉钟在边上补了一句,语气故作深沉:“寒儿,说不定后边还要看你本事帮忙查那关系了。”
李汉钟从今天开始,正式将刘寒的别名从小刘变成寒儿,按他说的,那是表示师叔对他的爱称。
小刘听着这恶心巴拉却无法拒绝的称呼,一边搓开手上冒出的鸡皮疙瘩,一边恍然大悟:“竟然是这样!那有需要我的地方,放心叫我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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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12・24东江丧钟平安夜(17)
◎正在注视的毒蛇◎
白国力一行人分成2批, 一批带着硬盘资料回市局,一批依旧是由白国力带头往东江大学出发,前往调查平安夜当晚和齐枝、张之鱼同行的人。
白国力打开车门, 跨上了车。
与此同时,秋穗站在一家住房屋前。
高中时期的班主任郝老师正打开了屋门, 欢迎她来家里做客。
一道温柔的女声从厨房里传来, 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她走了出来,满脸欣喜地看着走进来的秋穗。
“你就是穗穗吧?我经常听老公说起你, 你好啊。”周玉道。
“师母好。”秋穗有些局促地应了句,她看向郝老师, 将手中买的新鲜水果递了过去,“郝老师,我来得急,随便买了些水果给您和师母。”
郝南接了过来,笑道:“不用那么客气, 以后直接空手来我家坐就行,我家就我和你师母两口子,吃不完的。”
“还有, 你都认识我家在这儿了, 平常一定要多上来啊。”郝南看向周玉, “你可以和你师母聊聊天,她也无聊。”
秋穗点了点头,她犹豫地看向郝南, “老师, 我今天过来其实想问你……”
郝南了然, 周玉也猜到秋穗上来应该有急事, 她指了指厨房,笑道:“穗穗,我先进去把几个菜做好,都快中午了,你就在这里吃午饭哈。”
“你俩好好叙个旧,我先去忙了。”
周玉体贴地离开,郝南给秋穗泡茶,二人就这样围着茶几坐了下来。
郝南边清理茶具,边问她:“我见你找我很急,是怎么了吗?”
“老师,您还记得我读书时期,来学校当心理老师的方老师吗?”秋穗嘴角抿了抿。
郝南清洗茶具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秋穗,说:“记得啊,F大毕业的心理系高材生。”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了?”
秋穗见对方还记得,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老师,方老师是个怎样的人?我发现我忘记许多和他有关的事。”
郝南放下茶壶,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奇怪,高中时期你一下课就喜欢找方老师聊天,按理说你不是记得很深刻才是吗?”
秋穗嘴角抿直,她默默地摇头。
郝南见此,沉吟半刻讲述:“我是你高二才当你们班的班主任,那时候学校重视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决定搞一个心理情况调查,负责的老师就是新来的心理老师方迟南,方老师。”
秋穗心道这些前提和她恢复的记忆都对上了。
郝南接着说:“这场调查很快结束,我以为学生们最多就是学习压力大,估计有焦虑什么的症状,但没想到调查结束三天后,方老师就让教导主任组织全体班主任开了个会议。”
“说是有好些学生的心理健康调查表结果有问题,让我们这些当班主任的,平日里多注意关心学生的心理健康。”
“然而会议结束后,他就喊住我,还有几个其他班的班主任,原来几个调查结果不好的学生出现在我们几人负责的班级里。”
“他让我们私下通知这些学生放学去心理咨询室,再做一个更全面的测试。”
郝南为秋穗斟好热茶,他盯着氤氲而起的细烟,像是在叹息。
“我们几个班主任都以为你们只是心里有些压力,而且还有专业的老师留意到问题了,心想应该很快就好的了,但没想过你们最后还是做出那么可怕的事。”
“唉,也是我们的错,起初大家都以为你们心里受了一点小伤,只是没想到这小伤口在时间和环境的催化下,竟然溃烂成腐肉,一步一步侵蚀到心脏……”
郝南扼腕叹息,但他眼神带着庆幸,与秋穗对视。
“幸好你还活着,幸好你活了下来……”
秋穗听见这番话,心中苦涩,她说道:“既然后期的我们出了问题,为什么老师你们不怀疑方老师治不好我们?”
郝南也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他抿了一口才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你们有明显好转过啊,只是到了高三,情况忽然变坏,方老师说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在加重你们的心理负担。”
“秋穗,学校里的老师大部分都是学科老师,不是心理学的专才,我们看事情很直观,也很残忍……”
“你们只要学习不退步,遵守纪律,不打架不抽烟不逃课,就是我们眼里‘正常’的学生。”
“可发生你们那件事后,我才醒悟不是这样的。”郝南看着杯子里水面平静的茶水,“原来不是成绩好、守规矩才是正常学生。”
“正常的学生应该是笑着的,正常的人应该是能期盼未来的。”
“可我身为教育你们的老师,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了。”
说着这番话的他,露出一道自嘲的笑容。
郝南眨巴一下眼睛,将眼眶的酸意忍下去,陡然转折回原来的话题上。
“在方老师那里接受咨询的你们,的确好转了一段时间,变得终于像我们眼里的正常学生了。到了高三,大部分学生都很焦虑,普遍情绪都不高,你们也是这样,所以那时候的我们只是以为学习压力大导致的。”
“但没想过你们心里藏着一个毁灭自己的计划,唉……”
说到这里,郝南就没有说下去了,他和秋穗相顾无言。
秋穗率先打破沉默,她道:“谢谢老师您告知我这些事情。”
郝南摆摆手,说:“没事,只是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太令人深刻了,要不然我也不会记得那么牢。”
“那老师,现在方老师还在市一中吗?”
“不在了,你们出事后,他自责没做好心理疏导工作,向校长递交了辞职信离开了。”
秋穗想了想,继续问:“老师您还记得方老师长什么样?肤色、身高这些体征是怎样的?”
听到这些奇怪的问题,郝南疑惑,“怎么感觉你全忘记他了,这样,你等等,我去书房里拿个东西,当时高二运动会,他有围观你们比赛,我记得有照片拍到过他……”
郝南说着就起身往书房走去,秋穗耐心等待,没过多久,郝南拿了一本厚厚的相册出来,他已经翻好到某一页,放在茶几的一角。
“喏,这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男人就是了。”
郝南手指抵在某个身材颀长的男人身上,方迟南相貌虽然普通,但显眼的体态和气质隔着相片都能感受得到。
相片中,方迟南正插着裤兜,笑吟吟站在边上旁观学生们在奔跑,初看目光像是在看比赛的学生。
但秋穗看得仔细,沿着对方的视线一路看向照片中的另一角,会发现相片的左上角的地方,有个虚化的身影正往教学楼走。
秋穗认出那是她的背影,即使只是残影,她也认出来了。
所以当时方老师的视线越过人群,其实在留意着她。
秋穗心底有种荒谬感,她连忙追问郝南:“郝老师,这个运动会是什么时候举办?”
郝南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高二上学期的秋季运动会呀,学校每年都是在11月中下旬举办运动会,高三不参加运动会,但高二还是有的。”
“老师,我记得班里传下来的心理健康调查表是12月下旬发的,是吧?”
秋穗回忆起她在齐枝声海里听到的信息,事情记得发生在12月。
“对啊,你们那一年12月月中才考完第三次月测,过了一周才发的调查表,这件事我记得蛮清楚的。”郝南道。
秋穗碰到相册的手臂有些麻。
已知这张运动会的照片在11月拍的,调查表却是12月下旬发的。
昨天声海里的声音一出来,她想起自己在市区遇到方老师,以为那是他们第一次交集。
在此之前,她在学校都只听闻过他,却没和他交谈过。
所以2014年11月,理应不认识她的方老师,是因为什么留意到她?
当年他的目光为什么会放在她的身上?!
秋穗生出一种早被毒蛇盯上的惊悚感。
郝南看见秋穗愣愣地盯着相片,像是离了魂儿似的,他喊了数声她的名字,才见对方终于回神过来。
“秋穗,怎么了吗?”郝南担心地问。
秋穗摇摇头,她认出方老师身高在1米8左右,肤色中等,没有齐枝所说的凶手拥有冷白的皮肤。
但她还是多问了一句:“老师,方老师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左手掌侧有明显黑痣吗?”
秋穗问得这么细,一下把郝南问住了,他努力回忆,过了好一会儿,犹疑地答道:“有没有痣这个我真不知道,但记得他开会时写字、拿文件用的是右手。”
结合郝老师说的信息,现在方老师身上没有一处特征和凶手对上。
杀害齐枝的并不是他。
但秋穗有种感觉,对方知道这件事。
‘他会不会认识凶手呢?’秋穗心里头突然冒出个想法。
这时,师母周玉已经做好饭菜,招呼他们过去吃饭,郝南站起来,回了她句:“知道了,我们这就过来。”
叫秋穗过去吃饭之前,郝南忍不住问了句:“秋穗,你忘记的事也太多了,还突然又向我打听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