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看完这视频。”
卢风挺直腰背，肃着一张皱纹纵生的脸，抬了抬下巴。
白国力眉毛轻轻皱起，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播放的视频。
视频中一个熟悉的女孩正在一家快递点交托一份文件，光看背影很令人熟悉，直到她看着快递员装好文件后，突然回头望向监视器的方向，那张清晰熟悉的脸让白国力大吃一惊。
白国力急忙摁下暂停键。
“这是……穗穗？”他连忙看向自己的师父，肚子里顿时装了许多疑问，“师父，你也认识她？这个视频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又是在哪个地点录下的？”
卢风抿了抿嘴唇，神情凝重地说：“我是认识她，去年6・20入室杀人案两名受害者的女儿……”
“但这个身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白国力都听迷糊了。
“穗穗找你？她认识你吗？这两年你都不在东江市，她从哪里告知你事情？”
“因为告诉我这个身份的秋穗，并不是这个时间下的秋穗，”卢风顿了顿，“是未来2023年的秋穗拨通我电话告知的。”
他指着屏幕中清晰显示的女孩，说道：“寄文件的女孩也是来自未来的她。”
“你看身高，是不是和你认识的小姑娘有出入？”
白国力再次看向屏幕，他是干刑侦的，自然也看出来视频中的穗穗虽然脸还是不变，但身高的确不一致，眼前的明显高了些。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白国力不禁呢喃，鸡皮疙瘩嗖地立起来。
“这段视频发生在今年的7月9日早上，她出现在地凤市的一个快递点，将手头一份文件寄出，下午3点半，快件寄到龙盛集团的秘书处，你再看这个视频。”
卢风扭转电脑回来，点开了文件夹里第二个监控视频，屏幕转回去给白国力看。
“你看，快递员像往常那样将文件放到龙盛集团的秘书处后，离开时又碰见一个洗手间出来的秋穗，衣服不一样，头发这次扎了起来……没过多久，这个秋穗又急匆匆拿走那份文件。”
“国力，你认为这个小姑娘是在逗着玩的吗？同一天早上寄出去的文件，下午又拿回来，还是说……”
“这根本就是两个来自未来的、不同的秋穗。”
第63章 12・24东江丧钟平安夜（14）
◎当年的对话◎
卢风暂停了视频, 画面停在秋穗脸色匆忙的一幕。
“国力，你分析一下这个表情，这个时候的她明显是带着些惊慌着急的, 更像是不清楚这个文件是由‘她’寄出，和早上寄出文件时, 神情淡定的秋穗有明显区别。”
“加上服饰打扮都不一样, 这很明显能看出来是两个人。”卢风下了定论。
“师父，你究竟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白国力喉咙发干，再一次问出重复的话。
卢风很理解白国力会有这个反应。
如果接受一个来自未来的秋穗出现在这个时空, 都难以理解，那存在2个未来的秋穗这件事, 就更令人头大了。
卢风取过放置在边上的保温杯，抿了几口后，他选择从2023年的秋穗拨通他电话这件事开始说起，他缓缓讲述发生在地凤的事情。
白国力细细地听着，生怕自己遗漏某些重要细节。
“……我的电话是身处2023年的你提供给秋穗的, 她及时拨打过来，就是希望这个时空的我能提供帮助，因为那个秋穗只能停留一小时, 后面的案子都交由我处理。”
“我一边解决可能发生在龙科华身上的案子, 一边收集资料。”
“我取到秋穗手里的文件后, 顺藤摸瓜地往下查，很快查到了你刚看的第一个监控视频。”
“说实话，第一次看到这个监控时我也很震惊, 我在想既然秋穗只能在过去的时空呆一小时, 那这个秋穗又是谁？”
卢风停了下来, 叹了口气。
“只能也是同样来自未来的她了。”
“国力, 你发现没？这个秋穗，根本不怕将自己的脸暴露在监控镜头下，她是故意提醒拿到这份监控的人――回到这个时空的事其实发生过2次，在未来某个新的时间点，她有再次回来。”
“这个小姑娘，在用她当时手上的文件和她本身的存在，提醒我们循环在发生。”
卢风不禁摇了摇头，自嘲般感叹一句：“可怜我年纪这么大，还要想时间循环的事，真是难为我这颗年老迟缓的脑袋了。”
他瞟到自家徒弟还一脸懵的状态，突然用力拍他肩膀一掌。
“傻了啊？这还分析不了？”
“就是像那些科幻片那样，还有一个更未来的自己回到过去，提醒别人事情还没有完，因为存在一个循环，她还会回来一趟，要不然回来这个时空这件事怎么发生了两次？”
“我这颗脑袋都比你好使多了，我离开人世后，你该咋整啊，我的徒儿呀～”
卢风故意掐着腔调说话，努力让这件事不显得那么可怕。
白国力愣愣地看着师父，眼睛立即红了。
暂时不管时间循环这种事如何存在发生，但师父说了未来的他在提醒师父的死亡将在不久后发生。
这件事就足够可怕了。
“师父，你真的不能活久点吗？”他一说话，声音就带有颤抖的哭腔。
卢风心疼感动又觉得好笑，又是一掌拍过去。
“说什么浑话，这生病的身体还能由我控制的啊？不过这样也好，我比上一条时间线提前知结果，这样我就有更多时间跟大家道别。”
白国力一个大老爷们，听着这句话直接哭出来，又换来卢风一掌拍。
“哭啥呢！我还没死呢，提前哭，我可是要揍你这臭小子的。”
“这不很好吗？辛苦了大半辈子，终于能好好休息，我都不怕面对死亡，你不用替我怕上……”卢风松了口气，“接下来我就好好住院接受治疗，不想治了就到处旅游逛逛，工作上的事也不会管的了。”
“但我最放心不下你和秋穗这个小姑娘。”
“我总在想，究竟是什么事情导致循环的发生，那个未来的秋穗说小游以后会重查贺军超的事，而且她又提醒我贺军超和同乐林场有关系。”
“说明小游日后会查到那块地方，未来的秋穗这么着急，我在想是不是小游遇到危险了……”
卢风聊回正事，他看到白国力的神情开始紧张不安起来。
事关自己的儿子，他不可能不紧张。
“国力，你最好日后多留意小游，阻止他插手这件事，看能不能改变一些事情。”
卢风只能这么建议。
“不过，循环的存在，让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也许你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某些重要事情的发生，循环仍会发生。”
卢风拿出放在枕头底下的问题文件，这份文件是未来的秋穗交托给卢海俞，继而来到他手上的。
他将文件交给白国力，道：“来自更遥远未来的秋穗既然能拿着这份文件出现，说明这份文件在循环的线上至关重要，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我也不知道现在交给你这份文件，是循环线中注定发生的一个节点，还是会成为异变的岔道，但也许当文件在你手上，未来的你会堪破循环存在的原因。”
终于交出这份烫手山芋，卢风狠狠伸了个懒腰。
“啊，幸好我快死了，未来的事我都不用参与，太棒了！”卢风在他生病这件事上表现得尤为乐观。
白国力听着又想哭了，但在他眼红的那瞬间，卢风又一掌拍他手臂。
“眼泪给我憋住，不许哭！”
“臭小子……死亡一点都不可怕，你给我记住了！”卢风佯作很凶地教育他，“这是每一个人都要走的必经之路，一点都不可怕……”
白国力身体不由得哆嗦，他憋着泪意，用力地点头。
“是，师父！”
……
白国力从2012年的回忆里抽身出来。
电话另一头的秋穗着急地问：“白叔叔，为什么你会说这是循环，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说？是不是当年卢风警官查到什么？”
白国力听着秋穗清晰的反问，他无声地咧开嘴笑了，满眼欣赏。
他没看错，穗穗这孩子脑子就是转得快。
“现在的我不会告诉你，就像你去地凤调查的事在隐瞒我一样。”
白国力这句话不是怄气，而是清楚地明白，他和秋穗的关系从最初的合作，到现在，已经转变为各守一方阵营。
他们会隐藏好时光改变，给他们各自带来的秘密，行使守护在意的人的权利。
但他和秋穗，都没有背叛心中的坚守。
白国力收拾好资料，转身大步往前行，他的眼神重新写满坚定。
“既然选择回去，那就像你说的，义无反顾。”
“改变先从当年12月24日发生的案子开始，我会调查10点半到12点这个区间，出现在芳华酒吧的客人。”
“身高至少１1米85，身穿黑色羽绒服，皮肤白皙，穿着黑皮鞋……我会和我的同事努力找到那人是谁！”
秋穗怔怔地听着这充满力量的话，直到电话传来忙音。
电话这次率先挂断的人是白国力。
秋穗盯着黑屏的手机，身心疲惫，她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打起精神放下了手。
这时，卢海俞也从外面回来了，他的手上还拿着新到的资料。
回来派出所之前，他就看了一眼资料，的确如秋穗推测的那样，贺军超杀死自己的刀片上除了残留他自己的指纹，并没有其他人的。
狱警的交通事故也没有任何车子被提前处理过的证据。
眼下的调查陷入僵局，他走进来的表情都不太好。
他一进来，就深深地叹了口气，看见秋穗坐在他办公室也一脸疲惫，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唉，真让你猜对了，刑警支队那边证据不足。”
卢海俞年纪上来了，熬到那么晚，他现在都觉得疲倦极了。
“秋穗，现在没有办法了，只能先送你离开地凤市。”卢海俞拿好自己的保温杯，准备离开，“所里还是安全的，今晚我去值班室，你就在我办公室将就睡一晚吧。”
秋穗先是应了句谢谢，后面却说：“卢所长，我想知道当年卢风警官他插手调查这里的事后，主要调查了哪些地方？我想沿着他的步伐重新调查。”
卢海俞想起今天下午秋穗离开前问他关于他大哥的事，眉头狠狠一皱，他犹豫回复。
“这不太好吧？我哥让我不要尝试调查当年你的事情诶。”
“而且你明天都要离开地凤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秋穗嘴角抿紧，她努力说服对方：“卢风警官让你不要查，没说过不让我查，你只需要告诉我他当年去过哪些地方就可以了……”
这话听起来很怪，尤其是怎么会有人会查当年的自己做了什么，她又不是失忆，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当年干过什么。
除非秋穗是查自己的双胞胎，或者是另一个自己。
但后面的猜想一出来，卢海俞自己都惊出一身冷汗。
他在胡想乱想什么，怎么会有另一个秋穗？
他道：“我考虑考虑。”
秋穗观察一下他表情，斟酌了一会儿，说道：“这事情不急的，卢所长你告诉我卢警官当年去过哪些地方就可以了。”
“好，我再想想吧，但明天你还是要离开地凤市。”
卢海俞再三提醒。
在不知道幕后者是谁的情况下，秋穗必须要避开，警方现在很难派人保护，因为被追踪暂时是秋穗的一面之词。
不过说起来，卢海俞想到一个公民如果投诉自己被人追踪了，他们警方本来就要出警调查的，他是可以调查旅馆附近的监控，还有面店，服装城等秋穗途径地点的监控。
这样一来，不就有可能查到跟踪者是谁么！
‘我真是忙傻了！这种事怎么会忘记，得抓紧时间查监控！’卢海俞狠拍一下自己的脑门。
他说了一句“我继续出去忙，你赶紧休息”就大步离开办公室。
看来今晚他都别想睡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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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12・24东江丧钟平安夜（15）
◎老师兄和小徒弟◎
第二天, 地凤的天空仍然被乌云遮盖着，虽然不下雨，但光看着这样的一片天, 就像一床堆在破屋子角落，被风雨浸到潮湿的棉被压在城市上空。
让人黏着腐烂又不安。
秋穗早上再见到卢海俞, 对方本来就大的眼袋现在显得更加的深且大, 快坠到鼻梁中间。
只见卢海俞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他努力晃走困意，喊来所里一位警察开车, 和秋穗并排坐在后座。
卢海俞在车上补觉，秋穗也半眯着眼, 驾车的警察见此也不会说话，车内一片安静。
40分钟后，车辆接近地凤机场。
为了回程时间缩短，卢海俞特意为秋穗订了回去的飞机票，一大早就送她。
卢海俞脑子里仿佛装了闹钟, 还没等下属叫他，他已经嘟囔几句，醒来了。
秋穗也慢慢地睁开眼, 她其实是假寐没有睡着。
车辆很快停了下来, 只有卢海俞和秋穗下车。
卢海俞一边走, 一边捂嘴打了个哈欠，侧目对秋穗说：“短时间内你都不要来地凤，我已经在重查你遭人跟踪的路段的监控, 幸好监控都齐全, 我们这边会加紧看的了, 至于你昨晚拜托我的事, 我能想起什么再给你说吧。”
秋穗的心又安了一些，她真心朝卢海俞答谢：“谢谢你，卢所长，我这次来要不是有你的帮忙，很多事都根本无法进行下去。”
卢海俞不好意思地手摸了摸鼻子，他心里有点开心。
他抬头望滚动航班信息的巨大显示屏，感叹一句：“没事啊，能帮到你就行。”
“老实说，我能力没有我大哥厉害，要不然干了这么多年，都快退休了，还只是当一个小派出所所长。我是没能力高升，但就像我大哥说的――”
“警察这一行，从来都是事对民众，能力对民众，高升也好，贬低职位也好，只要那颗为人民服务的心一直在，这人啊，就无愧身上穿着的那套警服。”
秋穗停下来看着卢海俞，显示屏的柔光，为他脸庞镀上一层光。
眼前的老警察是大部分警察的写照，可能做的工作没有刑警、特警那样刺激凶险，他们的工作繁忙又杂碎，生活在繁杂的工作中，甚至诞生出麻木单调一般的规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