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蜜罐——这碗粥【完结】
时间:2023-05-30 14:37:06

  “等案子了结,你也要回上海吧?”
  “万一警方破不了案,又或者我被鹰记追杀,谁知道能不能见到以后的太阳。”
  “只要我在,一定护陆小姐周全。”
  “是啊,我初来乍到,除了那间客栈,再也不知其他地方。我孤零零的,只能靠你啊。”陆姩一手攀上彭安的肩,手指敲着他。
  他后退。可是领带在她的手上,他再退,倒像是拉着她过来了。退着退着,他的膝盖窝抵上了床。
  他有点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在她面前树立了这般孱弱的形象,而且至今都没有被拆穿。不被拆穿,他就非得套在弱不禁风的龟壳里。
  明明他和她是没有关系的两个人。
  彭安说:“时间不早了,陆小姐,早点休息吧。”
  “你平时忙着工作,夜里不寂寞吗?”
  “不。”彭安希望自己这辈子就这么寂寞下去。
  “死鸭子嘴硬。”抛开陈展星的这一层关系,陆姩很喜欢逗弄彭安。见到他手足无措、尴尬不已的样子,她忍不住想笑,仿佛她是强抢良家少年的恶霸。他躲躲闪闪,畏畏缩缩。
  这么可爱的人……
  却是假的。虚伪!
  她推了他一下。
  他直接倒在床上。
  她居高临下俯视,说:“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如果她扑过来,他真的会杀死她,他已经忍了她很久。就连陈展星都不与他这般接近。
  “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和小媳妇一样?”
  他是小媳妇,她不就成了大丈夫?“我不跟女人玩。”他紧咬牙关。
  “长这么大都不跟女人玩?跟着衣冠禽兽混,自己却跟白莲花似的,难能可贵了。”陆姩不知是褒还是贬,“只被我一个人摸过?”
  彭安吐了吐气,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却被她压下去。
  她攀了攀他的肩,手上带着劲。
  他没有动。
  她有点惊讶。这是第一次,他绷着身子,却没有在五秒之内推开他。
  他居然坚持了五秒。
  她为他鼓掌。
  彭安正在舒缓呼吸。
  “你从小到大不跟女人玩,如果女人非要跟你玩呢?”陆姩观察他的脸。
  紧绷,脸红,或许都是伪装。
  她的手指轻佻地在他脸颊勾了一下。
  和彭安初见时,她将彭安错当成彭箴,之后她再也没有将二人混淆过。
  彭安的一切是生动的,在她心里是褒义。她所有的任性都给了他。
  然而,他骗她。
  她胸腔的那股气不比他的弱,她也轻轻吐出来。
  彭安检讨自己,他从不给女人机会,唯独陆姩。他对她一忍再忍。他的声音变冷:“陆小姐,别玩了,会出事。”
  能出什么事?陆姩低下眼。
  他的裤子很平整,什么事都没有。
  彭安的“有事”不在表面,他猛地握着她的腰,一个翻身,将她压到身下。他的手劲大得吓人。
  他的脸埋在她的肩上,嗅着她发间名叫“陆姩”的味道。他呼吸急促粗重,竭力控制。宛如乖顺绵羊突然披上了狼外衣。
  在陆姩的理解里,这是男人克制欲望的表现,但……这是不是色/欲?
  彭安挣扎。
  他如果想她死,她早就死了。他留她至今,因为他要她活……
  他终于放开她,坐起来,低着头,摘下眼镜,手指揉搓鼻梁。再戴上眼镜时,镜片盖住了那一阵汹涌澎湃:“陆小姐,没事吧?”
  陆姩看着他。
  差了一秒,只差一秒,他就要暴露。但也就是差了那一秒。
  他手足无措:“我不是故意的。”
  她瞪他一眼:“睡觉了。”
  *
  睡不着的人轮到陆姩,她忍不住再一次吐出心中浊气。
  真的就只差一秒。
  她翻来覆去。将近三点,她索性去厨房吃掉今晚剩下的菠萝包。
  刚啃了一口面包,她听见一声动静——大门外有车子停下。她第一反应是关上厨房的灯,躲起来。
  再听,好像又没声音。
  福源布店已经被扫荡,说明鹰记有眼线。难保鹰记不会查到这里。
  人在逃亡的时候一定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她两三下吃完菠萝包,观望外面。
  夜色下,一道人影从院墙翻下来。
  在茶餐厅遇到马骝时,他说,他们老大要活人,要问话。她的性命大概是能保住的。
  只是,活人嘛,只剩一口气的也叫活人。手残了,腿瘸了,半身不遂也叫活人。
  从厨房出去有一道侧门,这是彭安告诉她的逃亡路线。
  她在想,走或者不走……
  彭安是云门陈展星的身边人,鹰记会直接解决他吧?
  她没有逼出彭安的真面目。万一……万一她疑神疑鬼,错怪了他。那他死得就冤了。
  窗外那个人影潜进了左厢房。
  再信大弱鸡一次。
  这几天出来,她见不到毒花毒果,什么准备都没有。她拿起一把菜刀,死马当活马医了。
  轻轻的门声在寂静月夜被放大。
  她轻手轻脚地出去,走几步,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了腰。
  身后不知何时窜出来一人,说着蹩脚的国语:“东西在哪里?”
  同时,她的菜刀被夺走。
  “东西在哪里?”这人又说话。
  她两手空空,人很镇定:“放在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男人用粤语说一句什么,语气粗狂。
  她猜在骂人。
  突如其来,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男人手上极快,把抵在她腰上的东西移了位置,低声说:“别动,否则你这条命就没了。”
  紧接着,左厢房又传来了两下枪声。
  之后,回归平静。
  枪口紧紧贴过来,陆姩的太阳穴冰凉冰凉的,她说:“我没命,你们也拿不到东西。”
  彭安被她刺过一刀,又被孔净远刺过一刀。他恐怕躲不过枪……
  他的战斗力是个渣。
第48章
  不,从来没有存在过。
  陆姩听见远处传来几辆车的发动机响,寂静夜里如庞大浪潮。
  大队人马来了。
  随即,一束光从左厢房的大门窜出来,速度快,飞得像只鸟。
  男人的眼睛追着那一束光,直接朝那开枪。枪响,中弹的却是他。他叫了一声,手里的枪支落地。
  左厢房有道黑影席卷而来。
  陆姩竟觉那人身姿矫健。
  他说:“陆小姐,走。”
  无需多言,二人默契十足,她跟着他出侧门,上了车。她问:“我们这次又去哪里?”
  “先离开这里再说。“听彭安的意思,可能这一次没有后路。
  追兵紧咬,“乒乒乓乓”的动静全是子弹和汽车金属皮的碰撞。
  彭安将油门踩到底:“陆小姐,抓紧。”
  陆姩大力地抓住把手。
  彭安:“陆小姐,趴下。”
  她没有半秒的犹豫,立即伏低身子。
  她不知怎的,在这样亡命的一刻还有心思去观察彭安。
  他娴熟地操纵着方向盘,侧脸干净硬朗,他认真时,冷静得如铁铸。
  她并不是错怪彭安……有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前方露出一家刚刚宰猪的猪肉铺,卸货车停在路边。
  眼见将要撞上,陆姩也不发声。
  彭安把车子急急地驶出一条弧线,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嘎嘎的声响。他又迅速地后退,倒车进窄巷。
  巷道两旁高墙夹峙,月光照射而下,巷子幽暗,只剩车子尾灯发出微弱的光。满地的狼藉,车子噼噼啪啪的,一路撞击、碾压,穿过窄巷。
  陆姩像在坐船,身子由于惯性,转了一个大弯。
  车子摆正九十度,呼啸而去。
  *
  车子飞驰,陆姩仿佛也要飞起来,她怀疑轮胎能不能经得起这样的跑速。
  周围不知什么地方,全是泥,车胎碾过石头,碾过泥土,颠簸起伏。
  一条路上只有这一辆车,甚至可以说这一大片的野地只有他们两个人。车子行驶的这一段不能说是路,这是彭安开辟出来的一条道。
  车子停在野草堆。
  彭安才有空问一问:“陆小姐,你怎么样?”
  “你开车来这里,说明我们没有其他地方可去。”没有布店,没有住宅,真是亡命天涯。
  “陆小姐不必沮丧。”
  “我没有怪你,是我自己一时大意,没想到香港之行是这么大的麻烦。”早知云门要在香港树立势力,和鹰记斗,和八风堂斗,她就不该来香港,直接在上海等着陈展星的结局就行。
  如今吃力不讨好,她好像被编排进了陈展星的阵营。
  彭安和陈展星是一路人,他开枪、驾车,全程冷静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这不是懦弱的彭安。
  比起逃亡,好像这才是应该沮丧的。
  陆姩:“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彭安:“我们乔装一下,去住旅馆。”
  陆姩:“我以为我们从此要露宿野外。”
  彭安:“深山不比鹰记安全。可能蛇鼠满地,甚至还有豺狼虎豹。”
  车尾箱有两个木箱子,彭安开其中一个。
  里面装了几件衣服,假发,帽子,以及一片假胡须。
  彭安:“我们在这里换装,开车下山。车很方便,但太张扬。这辆车已经暴露了,以后只能步行。”
  陆姩点头:“比我想象中的日子要舒适。”
  彭安:“我们扮演什么身份?”
  她笑着反问:“你觉得我们什么身份最合适?”
  彭安:“兄妹?”
  她发现,彭安有一贯的原则,无论是骗她或是不骗,他对她都没有男女幻想。
  忆起彭安和陈展星同居的情景,她觉得两个男人不寻常……她盯着彭安的眼神变得诡异。
  “陆小姐……”她的目光实在瘆人,彭安不得不退了下。
  “如果是兄妹,要分两间房住,但我们分开的话,危险更大。”陆姩说,“夫妻吧。”
  夫妻就代表二人要同房,不过她的分析不无道理。比如今天这个晚上,他俩就是分得太开。如果他睡得再沉一点,她可能被掳走了。
  彭安轻轻咳嗽:“就夫妻吧。”他很温和。
  很多碎片像是有了串联的线。从陈展星的大住宅逃出来那天,彭安很冷静,他在那样仓促的时间里给陈展星做了包扎。
  对于现在的困境,杀伐果断的彭安比弱不禁风的那个要有用。
  然而,大弱鸡才是陆姩的彭安。
  然而……
  她庆幸自己没有和彭安撕破脸,他们还假装在同一条船上,所以他才救她。
  *
  半夜投宿容易引人注目,二人商量等到街市繁华时再走。
  陆姩开了窗,坐一会儿,索性又下车。
  彭安提醒说:“陆小姐,这里是荒野,你不要走远了。”
  她也走不了,茫茫山野,唯有车灯照亮。她靠在车门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天上太大太空,她渺小至极,孤零零的。
  *
  上午,二人在山下弃车。
  彭安提了两个箱子。
  二人同行,陆姩跟在他身后一直打量。
  他长得很高,但在她面前双肩卷缩,拔不起气势。
  彭安的一个箱子是装了些日常用品。
  至于另一个箱子。
  彭安将窗户拉得严实才去开箱。
  陆姩见到里面的枪械。
  “陆小姐,看鹰记的架势,他们是下得了狠手的。虽然你我在一个房间,但都有落单的时候,你要不要学习开枪?”
  “学。”陆姩斩钉截铁。不说她现在被人追杀,就是无冤无仇时,人身处战争年代,多一个保命的技能就多一分生存的几率。
  彭安点头:“我教你。”
  “你就不怕我学不好,手/枪走火,可能杀了你。”她意有所指。
  彭安听出寒意:“陆小姐,莫开玩笑。”
  她的眼神相当认真。
  他看着她。
  她突然牵起笑容:“对,我是开玩笑的。”又是甜甜的声音。
  彭安拿起一把半自动手/枪,内置式弹匣,钢木结构比较轻便。
  他骨节分明,手指灵巧,枪在他手中仿佛是玩具。
  他将弹匣插入插口,以掌按压至底部,直到弹匣锁定,接着拉开滑套,将榫上弹药推入弹匣。
  “这时手/枪已经准备好射击,之后握紧手/枪,瞄准目标,扣动扳机。陆小姐,这把枪有七发子弹。你先练习射击,再学装弹。人在紧急的时候,射击才有用。”他卸了子弹,把枪递过去。
  陆姩接过,指尖轻轻搭上扳机。
  枪口正对着彭安的腰。
  他冷汗直冒:“幸好卸了子弹,否则陆小姐这样玩,确实很容易走火。”
  她收起枪:“射击的动作很简单,但我不一定瞄得准。”
  射击的动作简单吗?当然不。许多从未开过枪的人,无论男的女的,拿到枪的那一刻心里都有恐惧。
  不像她,接过枪,像是接过昨天的水果盘,讨论射击的动作和讨论天气一样平静无波。
  这样的学生容易教,他不需要给她铺成情绪,直接上动作就行。
  “初学者开枪都是乱扫乱射,说到瞄准,呼吸控制和耐心专注是基本条件,保持平稳,避免呼吸不规律或过于深呼吸。呼吸或者吸气时射击,会令手部肌肉产生微小移动,影响准确性。”彭安温和一笑,“陆小姐向来冷静,不用太担心。”
  陆姩听在耳中,听出了点“杀人不眨眼”的话外之音。
  她手上已有几条人命,难道还怕开枪杀人吗?
  “你要训练手指和眼睛的协调。这个没有速成方法,你从今天起做一些按压、张开的动作,让手指更灵活。”彭安屈起手指,又再舒展。指腹饱满,灵活有力。
  陆姩见到他掌心的智慧线,又深又长:“你怎么这么懂枪?”
  “说起来要感谢陆小姐的训斥。你常常埋怨我身子弱,不禁风。如今打仗了,我手无缚鸡之力,只能通过辅助来保命。”说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陆姩掂了掂手/枪,突然举起,顶住他的额头。
  枪管传递出无尽的冰冷。
  彭安畏缩着,小心翼翼地说:“陆小姐,你的动作……非常……非常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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