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肆多少有点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方清词说没关系:“那个枕头是我前段时间做的,里面塞了一些宁神的药材,也去过味道,你要是用着还可以,就拿去吧。”
姜肆眨了眨眼。
他这个枕头,姜肆是知道的,从挺久之前他就提起过要做一个安眠的枕头,但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药材,因为许多药材都有苦味,枕着睡,连头发上都会有一股药的味道。
方清词一直在想该怎么去掉这股味道。
姜肆问:“你终于配出来了?”
她揪过自己的头发闻了闻,还是有药味,但很轻,毕竟要起安神的作用,不可能把药味全都去掉,但也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姜肆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了,但很好闻。
她笑眯眯的:“那师父我就收下了!回头您再自己配一个吧。”
方清词低下头说好。
他把书合上,板正地归置在一起,再放进药箱里,抬头,眉眼松开,像是在释然:“时间不早了,去诊脉吧。”
今天顾婉不在,府里只有老太妃一个人,她的病说起来不算严重,只是年纪大了,怎么都摆脱不了,只能慢慢调养,是个水磨功夫活。
好在姜肆空闲时间多,可以隔三差五地来一趟。
诊完脉,老太妃拉着她的手。
她年纪有些大了,眼睛模糊地有些看不清,此刻拉着姜肆,也不知道是在看谁,笑容满面:“你回来啦?”
姜肆抬眼看她。
老太妃说:“唉,你走了以后,婉娘很想你。”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没头没尾,姜肆不知道她在说谁,只能安抚地笑笑,觉得她兴许是想起了哪位故人。
再回头,她就看见顾婉站在门外,她的脸色很平静,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顾婉伸手去扶老太妃:“您又糊涂啦?丰儿已经不在了。”
老太妃摇头:“不是丰儿,不是不是。”
只是她也说不清,只能被扶着回了房间。
顾婉出来以后抱歉地朝她笑笑:“老夫人年纪大了,记忆出问题了,你别放在心上。”
她目光落到姜肆的领口,撇过头,说:“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还请你不要忘记。”
姜肆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她说的,让自己不要在宫里时常出现。
顾婉:“陛下年纪大了,外头的人又都盯着宫里,很不安全。”
她把年纪大了四个字咬得重一些,想去提醒姜肆。
但姜肆只是笑笑,她并不觉得薛准年纪太大:“您说的我都记住了,谢谢你。”
再多的怨和仇,隔了二十年,早就消磨干净了,她对顾婉已经没了特别的想法。
顾婉看出来她的不在意,点头,不再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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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肆回到未央宫,第一时间是补觉。
在马车上睡的那一点时间根本不足以弥补她的倦意,而方清词给的那个枕头果然对入眠很有好处,她枕着,不过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直到下午,才慢慢醒来——没有睡过头的那种沉重感,但鼻子有些闷。
她转了个身,看见薛准坐在旁边看书,一直没什么声音,连翻页都小心翼翼。
听见动静,薛准转头。
“你醒啦?”
他连忙过来,握住她的手,先问:“还难受么?”
姜肆摇头。
薛准就摸摸她的脸,目光落到枕头上,终于问:“这枕头,是梁安给你准备的?”
他明知故问。
梁安给姜肆准备枕头必定是准备一整套,连带着他的一起,绝不会只有单个。
而且他问过梁安了,枕头是姜肆抱回来的。
姜肆老实承认:“不是,是师父给的,说能安眠,我试了一下,效果确实很不错。”
薛准酸唧唧的,但他不说。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去看那个枕头。
第48章 第 48 章
在梁安无数次的暗示下, 姜肆终于点头,同意搬到了内殿去。
但还没来得及,姜肆就病了。
病因她都没好意思说一一她自己会看病, 一摸脉就知道自己是有些受了凉。
受凉的原因么, 闭着眼睛她都能猜到。
那天薛准已经刻意注意过保暖,如今也不是冬春交际的时候,感冒受凉属实很正常。更何况她起来以后还去了云南王府, 又在马车上睡了许久。
病得很正常。
偏偏薛准看起来很紧张和懊恼。
“都怪我,不该闹你那么晚。”
他低着头,很自责。
实在是因为太久没有和姜肆亲近, 憋得太久,他自己也控制不住。
他说得太认真,姜肆只能微微撇过头, 红着脸说没事儿:“就是得叫梁安去太医署拿药。”未央宫可没药,她实在不好意思叫别人帮她看病,只能自己配药。
薛准说他早就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梁安就回来了, 药没带回来, 带回来了一个人:方清词。
他脸上一贯没什么表情,这会儿也自然,只是朝薛准拱拱手:“还请陛下回避一下。”
薛准目光微闪,落到他身上。
方清词不闪不避。
姜肆轻轻咳嗽了一声。
想着还是姜肆的身体更重要, 薛准便出去了。偏偏跟着出来的小舍人什么眼力见,手快直接把门给带上了。
梁安忍不住扶额。
这会儿再打开门, 反而显得怪异,薛准犹豫了一会儿, 没动。
他站在门外,也不去批奏折,只是站着,悄悄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心里怎么都还惦记着那个枕头。
屋内的姜肆也有一些尴尬。方清词多少知道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但一些细节她从未告诉过他,如今她病了,只要一摸脉,方清词必定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的手藏了起来。
方清词看不出什么情绪:"我的医术虽然不错,却也没到不摸脉就能一眼知道病情的地步。"
姜肆:"……"
她只能伸手。
方清词垂眼。
"风寒入体,气血有亏……"他看向姜肆,"我不会多嘴在外面说些什么,你该信我。"
"师父……"
兴许是这一声师父触动了方清词,他终于说了一些自己从前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
"你都想好了?"他问姜肆,"我以前总觉得你年纪还轻,兴许只是一时喜欢,后来又觉得你并不是那样的人。"
他和姜肆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久,却对她的性格很是了解,以前或许是会觉得她只是一时糊涂,所以喜欢上了一个或许能够当自己父亲的年纪的人——他听到了姜肆和薛平的对话,只知道姜肆和薛准或许互相喜欢,却并不知道姜肆来自二十年前。
一个从没问过,一个也没说过。
但方清词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不认同,他尊重每一个人可能拥有的感情。
后来再相处,他知道姜肆不是玩笑,更不是一时起意,忽略掉心里的那一点奇怪,他也选择了尊重和理解。
如今,面对着姜肆,他还是问:"你想好了?"
医者并不能诊断出姜肆昨晚发生了什么,但他有脑子,也是男人,当然能明白气血有亏是什么缘故。
姜肆点头,说自己想好了。
她认定了薛准。
方清词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底略微恍惚。
她和从前的自己有几分相像。
方家世代大儒,祖祖辈辈都学儒术,唯独出了他一个异类,别人都不理解,唯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追求。
当年祖父含笑问他,是否想清楚了,一旦开弓,便没有回头箭,他也是这样坚定地回答的。
说自己想清楚了。
后来方师——他的祖父便带着他去看了一副画像,一个女子的画像,语气颇为怅然:"你父亲不通医术,唯有我亲自教你,我也不瞒你,你曾经有个师姐,我与她虽然没有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时,可惜她死得太早……"
从那时起,他便每日去给师姐上香。
一盏清茶,一炷香。
方师走后,他也没忘,偶尔带上几支新鲜的花去看她。
此刻,他抬头看姜肆,即使过了很久,他也能分辨出来那几分相似。
他的目光实在很奇怪,姜肆看着有些发愣。
两个人都在看着对方发呆,落在薛准的眼里,难免有些醋意。
可他不敢表现出来,怕被别人看出来,也怕被姜肆看出来。
他不忍心再看,扭头回了自己的住处,然后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放在床边的枕头。
姜肆没有带走它,这本身就意味着她不会离开。
但薛准是个醋缸,看见它只会想起屋里的方清词。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叫梁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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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清词走得很快,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开一服药吃就行了。
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知的答案,没有再继续留下的理由。
姜肆病情并不严重,若是不想吃药,捂着被子睡一觉都能好,只是薛准太过紧张着急才去请人来看的。
姜肆很快出来,叫梁安仍旧去搬房间。
薛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她住的地方大部分的东西都不需要挪动,连被褥都准备了新的,所以不过半上午的时间,她就搬进了未央宫的内殿。
下午,姜肆习惯要午睡。
她换好衣服,刚准备躺下,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扭头去问:“薛准,你看见我的枕头没有?”
早起的时候还放在那里的枕头这会儿影子都不见了,姜肆还去原来的房间看了一眼,那边也没有,床上摆着的都是新枕头,和薛准的是一套。
正在脱衣服的薛准动作一僵。
他也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什么反应。
心里酸溜溜的,又有一点生气,生气她还记着那个枕头。
他嘟囔两句,说:“我也没看见,兴许被梁安收起来了吧?”
这话说的,姜肆都要笑了。
没有她和薛准的同意,梁安会擅自更换枕头?
她伸手搂住薛准,靠得很近。
薛准闻见了她发间熟悉的香气,下意识想要去抱她。
姜肆没躲,却问:“真的是梁安收起来了?”
薛准赌气说是:“不信你让梁安进来。”
姜肆笑了一声,还真叫梁安了。
梁安进来才知道自己背了锅,但他不敢不帮薛准兜着:“奴才私心,以为枕头要换所以收起来了。”
换个鬼,明明是陛下叫他拿去扔了——又怕夫人要找,把扔了改成藏起来了。
这话他能说吗?他不能。
这话姜肆能信吗?她才不信。
但她假装信了:“嗯,收起来就收起来吧,那个枕面我不大喜欢,你回头叫人换一个重新送上来。”
想来想去都知道是薛准醋吃大了,只能低头去哄。
她怎么会不喜欢那个枕面,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喜欢玉团。
不然薛准也不会在未央宫里种那么多的玉团了。
那个枕面上绣着玉团花,不知是不是凑巧,还是因为方清词自己也喜欢玉团。
但不重要。
姜肆伸手去抱薛准,安抚地亲亲他。
不过片刻,她就感受到了薛准的反应。
她趴在薛准肩膀上笑。
薛准:“……”
他也不想的,但是他一抱住姜肆,忍不住地就有了反应。
偏偏姜肆还逗他。
“哎,幸好我回来得还不算太晚,要是再晚上几年,也不知道你还行不……”
最后一个字被吞进了肚子里。
急促的呼吸在内室弥漫,夹杂着一点儿微不可闻的喘气。
半晌,薛准压抑的呼吸停住,他埋头在姜肆的脖颈之间,去闻那一点清香:“你还病着。”
克制又隐忍。
姜肆被他的吻挑起兴致,攀附着他的手臂:“那该怎么办?”
她眼里盛着琥珀色的光,眼尾一点浅色的红,因为想要小憩,头发已经解开,没了珠玉坠饰,发尖轻轻搔动着薛准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