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常赋言搂着云眠星的肩回到桌子边,两人坐下后,他凑到云眠星耳边故作神秘,悄声说道:“没有。”
“……”云眠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突然想到:“那你之前去茶庄……”
“对,我想去茶庄选茶。”常赋言很快低下头,“我要是那时候没去就好了,你就不会和那些山匪结仇,也不会……两次受伤了。”
云眠星失笑道:“说什么呢,这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有时候命中有此一劫,难躲啊。”
“那我送你的茶楼,喜欢吗?”
“当然喜欢。”有一座处处随自己心意,不用费心打理,还能赚钱的茶楼,谁不喜欢呢。“只是,无功不受禄,这礼物太贵重了。”
“什么无功不受禄,你保护过我那么多次,咱俩过命的交情。”常赋言摆摆手,“其实,你要是过意不去,就把你明年挣的钱预定给我这,我保证赚的不比淮秋少。”
常赋言和苏淮秋似乎对她的钱的归属有莫名的执着。
“别提他。”云眠星冷哼两声,“我也不管钱,你想要这个的话我回去和岑焱说一声。”
“那就这么说定了。”
见云眠星还生着苏淮秋的气,常赋言也不多说,只拉着她下去逛逛茶楼。
两人在屏阳呆了一天就回了京城。
“你先前不是说要去看看饰品,买些东西带给蓉姐吗,不如我直接带你去金银街,买完再回阁,如何?”常赋言看着云眠星。
“也行,我还想订些金饰给蓉姐姐添妆,你帮我参谋参谋。”
“我帮你讲价!”
金银街专卖些金银玉石,里里外外都挂满了灯笼,照得那些精美的首饰闪闪发光,给人无法言喻的华美感。
即使是路边摊贩上的首饰也丝毫不差,看得云眠星眼花缭乱。
逛了一家又一家,云眠星终于看中一对耳饰,银制的花枝,花心镶嵌的则是没有半粒米大的红宝石。
两只手同时碰到耳饰。
那只手有些粗粝,虎口位置有茧子,还有不少日积月累的小伤。
云眠星朝右边看去,一个比她高些女子也看着她。
这女子裹得严实,露出双好看细长的眼睛,只可惜双目有些无神,衣服倒不像是穷人家穿的。
掌柜出声道:“这款耳饰只有这一对儿了……”
云眠星对姐姐妹妹总是多些怜惜的,她收回手道:“那便让给这位姐姐吧,我再看看别的。”
“谢谢。”这女子像是得了风寒,声音翁了些。
许是裹得紧不太透气,她将围脖往下拉了拉,随后伸手去摸荷包。
云眠星这才发现她没有耳洞。
这也不稀奇,她也没有,就是喜欢买这些。
那女子将兜都摸了一遍,最后窘迫道:“不好意思,我忘记带钱出来了,还是卖给这位公子吧。”
她的眼神停留在那对耳饰上,很是不舍。
云眠星付了钱,将那对耳饰送给了准备离开的女子,“看姐姐这么喜欢,就收下它吧。”
常赋言知道她喜欢成人之美,也开口道:“收下吧,因为没带银子而失去得到喜爱之物的机会岂不可惜。”
女子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接过:“谢谢两位,留个地址我改日还钱给你们。”
“不用不用,这也不贵。”云眠星摇头拒绝,拉着常赋言走了。
两人寻了家款式最合心意的店,买了好几件金制首饰,还额外拿了对金盏。
常赋言讲价也不是吹的,那金店的掌柜被他说的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后来只会叹气,不仅给了最低的价格,还送了几样小饰品。
出了店云眠星不禁伸出来大拇指:“你比岑焱还会讲价,不愧是润副堂主。”
“过奖了。”常赋言微微点头,脸上尽是得意之色。
云眠星和常赋言不觉走到一个湖边,一边吹风一边商量着去熠州的事。
“……货品单子还在拟定,到时候……那边是不是有个人?”常赋言指着湖边一处道。
“哪里?”云眠星眯着眼睛,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人影走进湖中。
“莫不是要投湖,这么冷的天……”
“我们去看看,别真是投湖的人。”云眠星拉着常赋言赶了过去。
冰冷的湖水已没过膝盖,那人还毫无知觉似的往前走。
“停下!”云眠星朝那人大喊。
那人回头,竟是之前和她看中同一样耳饰的女子。
“别过来。”
云眠星站住,估摸着这距离她若是真投湖也来得及施救,便开口劝道:“姐姐不要想不开,有什么难事和我们说,我们一定帮你。”
这湖离金银街远了些,只有微弱的灯光打在湖面上,云眠星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们二位都是男子,出手大方想必家业也不错。”女子突然说出这话,让云眠星和常赋言都摸不着头脑。
女子声音带上点悲戚,继续道:“这世上,难道只有男子才能建功立业吗?再好的女子也比不上男子吗?”
“凭什么?凭什么!女人到头来只能相夫教子,所有功劳都是男人的……”女子说完直直朝湖心扑去,带起一片水花。
“别!”云眠星飞速将随身物品丢给常赋言,飞身过去捞起女子。
冬日的衣服厚重吸水,云眠星费了好大劲儿才将人拖上来。
还好救助及时,女子没有大碍,她吐了好几口湖水便蜷缩在一旁没有说话。
三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你把外套脱了,把这披风披上,别冻伤了身子。”云眠星将常赋言递给自己的披风放到她身边。
“为什么救我?”
“不能见死不救……”
“救我你很可能也会死的!”女子几乎是吼出来这话,“你不要命了吗!”
这真是莫名其妙,云眠星擦了一把脸上的水,看着她说道:“姐姐,救人倒是我的不对了?”
常赋言拿了帕子给她,又要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却被云眠星推开。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女子低下头。
云眠星没有开始说教,也没问她投湖的缘由,而是回答女子之前的问题:“不止男人能建功立业,女人也不是只能相夫教子。”
“江湖上有叱诧风云的女侠,历史上还有过掌控天下开创盛世的女帝,西漠那边女子继承家业更是常事,都是人,没有男人一定强过女人的定式。”
云眠星和女子对视:“姐姐要强,投湖丢命可什么也得不到,是不是?”
“我认识个姐姐和你差不多年纪,她家的家业将倾,父母年老也只生了这一个女儿,所有人等着她家颓败分食。”
“也有劝她家再抱养个男孩的……现在不一样了,家族里没人敢对她大声说话,她挽回了家业,直接带父母搬出去独门独户,族谱都重新开了。”
“姐姐,不必理会那些贬低你的声音,让他们闭嘴就好了。”云眠星见女子有所动摇,又道:“回去让他们闭嘴,而不是在这放弃反抗。”
女子的眼睛不再无神,她弯腰向云眠星和常赋言道谢:“谢谢二位赠物又舍命相救,今日是我为着家事烦扰,失了心智,做出这事。听小公子一席话简直醍醐灌顶。”
“你想通就行,快些回家去别生病了,我给你雇辆马车回去?”
女子将披风还给云眠星:“不必破费,我自己能回去。”说话间连气势都变了。
目送女子离开,两人也回了还隐阁。
“你还挺会开解人的。”常赋言忍不住说道。
“我看她也是个练家子,甚至很可能过着刀尖舔血家里一堆破事的生活,唉,希望蓉姐姐的故事是真的说动她了。”
云眠星径直回了院子洗热水澡,常赋言则是拐个弯去了隐秋院。
他朝苏淮秋炫耀自己送了茶楼给云眠星,云眠星有多么开心欢喜,将明年的收入预定给了他做买卖。
苏淮秋静静听他讲完,竟说道:“换我去熠州,行吗?”
这反应是常赋言未曾料想的,他立马拒绝:“于公,是阁里安排的,于私,这么好和阿云相处的机会,我怎么会让给你,她现在还生你的气呢。”
“那是她太在乎我了。”苏淮秋露出笑容,带着点挑衅的意味。
常赋言果然被气到:“没想到你脸皮这么厚!”他转身出了院子,随即察觉不对,他苏淮秋会有那么平淡提起却不和他争谁去熠州这事了?
想起苏淮秋最后那个笑容,常赋言抖了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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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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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熠州的日子将近,云眠星一个人去杏花街看望谢怀梦。
这几日雪下得大,她一到后院就看见谢怀梦在扫雪。
谢怀梦住了个把月,对这一小片地方很是熟悉了,他将雪一寸一寸扫到一处,听见前面传来脚步声才停。
“云兄,你来了。”
“你总听得出是我。”云眠星提了些年货过来。
“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谢怀梦跟她进了屋,“还带了东西?”
云眠星放下手上的东西,“过几日我就去熠州,他们都在忙,我抽空来看看你。”
“你有心事。”谢怀梦给她倒了杯热茶。
“没有。”云眠星拉着他的手摸向带来的袋子,“虽然离过年还早,我想还是先给你准备好。”
“这是花生,这是瓜子,这是干果,这一袋是糖果。这是给你备的红包,医馆那群孩子会在医馆和你一起守岁,到时候会闹腾你的。里面有个写了你名字的,守岁时让他们拿给你,也算是我亲手给你了。”
谢怀梦没有推辞,“在熠州过个好年,早点回来。”
“好,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我带给你。”
“还真有一样。”谢怀梦笑道:“把云星带回来,我要在复明的时候第一眼看到他。”
云眠星喝口茶:“我尽量。”
谢怀梦长叹口气:“你还没和苏淮秋和好?”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云兄,我可什么都听得出来。”谢怀梦撑着脸,“看”向云眠星。
“是。”云眠星在他面前败下阵来,“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其实我也不想再生他的气了,我们认识十年,这是闹得最久的一次。”
“……好像只有我在甩脸色,他总是适可而止没有让我进一步厌烦。明明是他的错为什么反而是我有些愧疚了。”
“那你过几日就离京,也不打算解开这个结了?”
“算了,反正要几个月后回来,顺其自然罢。”云眠星挥手,有些疲倦。
“你在逃避?”
“说得很正确,我在逃避,这么多年的兄弟不听我劝……又或者其实我心里在埋怨他没有把我放到第一位,我凭什么要求别人把我放到第一位呢?”
云眠星趴到桌子上,“每个人都是个体,兄弟们总要成家立业的,第一位的人该是相伴一生之人。”
她还是不解:“可是他,那人和他没可能,为什么他偏偏还要往上撞呢?”
谢怀梦听得晕了,理清了思路道:“你是劝了苏淮秋,不要‘撞南墙’,然后他没听你的,还为了那人没及时来看望你,所以两人冷了这么久?”
云眠星捂住他的嘴:“嘘,这事我只和你说了,其中有些牵扯不能被别人知道,连宋叔你也不可以说,今天的话今晚就烂在肚子里最好。”
谢怀梦点点头,云眠星才松了手。
“这就是一件小事而已,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现在这样,越拖越无法放下。”
“缺一个台阶下?”
“……缺楼梯了现在。”
谢怀梦哑然。
“有些日子没听你弹琴了,可以弹一曲给我听吗?”
“自然可以,《梅吟》怎么样?”
云眠星寻了个躺椅躺下,“谢谢,有个知音真好,在你身边总能寻到平静的感觉。”
流水般的琴声响起,云眠星渐渐放松下来。
而她不知道的是,阁里的常赋言正整理着物品单子,就接到了个坏消息。
常赋言收到屏阳那边的消息后,呆呆站了一会儿,推开扶着他的鹤眉就往隐秋院跑去。
果然有人在屋里等着他。
“苏、淮、秋!”
常赋言气势汹汹进了屋,一把揪起了苏淮秋,眼里怒火中烧。
苏淮秋一脸平静,挥手让霜至和雪至退下。
“你!屏阳那边在这个节骨眼出了事让我过去,是你搞得鬼吧!”
苏淮秋没有接话。
“你怎么不敢说话了,敢做不敢当?”
“……”
“心虚了?就是你在从中作梗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常赋言咬牙切齿,“当年润堂发展,提议让我去屏阳的是你,后来眠星带陆吾回来,让他去华山的也是你。”
“这不过是你台面上做的,背后的小动作我可说不清,苏淮秋,你就一定要这样吗?这次去熠州的事又碍着你了?京城之外的大小事务本就是副堂主分内,你要是不肯就换我当堂主好了!”
他盯着苏淮秋,忍住了一拳打破他平静的脸的冲动。
“眠星如今这样对你,其中定有些我不知道的内情,不管怎样,我站她那边,你想要她的原谅就按她希望的去做,背后搞我算什么?你觉得眠星知道这些还会原谅你?”
常赋言松手让苏淮秋跌坐到椅子上。
听到云眠星的名字苏淮秋终于有所波动,他和常赋言对视:“我们认识十年了。”
这也不知是在说他和常赋言,还是在说他和云眠星。
苏淮秋眼里含了太多情绪,常赋言竟从里面看出一些祈求来。
他们都认识十年了,彼此的哪一面没有见过?正因为他知道苏淮秋做的小动作有私心却也没有坏处,所以从没有向云眠星说过。
就连这次屏阳出事,也是苏淮秋牵了个引子,显露出那边一些不及时去处理以后将会是大患的毛病。
“你知道我拿你没办法是不是?”常赋言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苏淮秋只一句话就让他溃败,真真是让他毫无反击的想法。
“十年……你不就是仗着自己认识眠星比我早一些罢了。”常赋言决定继续嘴硬,“算了,我也不想看见你俩十年情谊毁掉,都是一家子兄弟,和和睦睦的才好。”
“记住,这次是我让着你的,你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
苏淮秋露出真诚温顺的笑:“是,是你让着我的,谢谢。”
“屏阳那边不顺利的话得十来天,我去和阁主说说。你既处心积虑整这一出,去熠州的事准备好了吗?没有的话,我那里有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