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淮秋双手一摊:“我若不跟你来,你打算明年再理我对吧。”
“……”云眠星无法反驳。
“梦魇也没什么可怕的。”苏淮秋笑道,“福祸相依,我已经不怕坐船了。”
他终究还是没说出梦的结尾。
“平安就好。”云眠星也不提她生气不理他的事,将剥好的鸡蛋递过去,又给他盛了碗加了肉沫的粥。
“是,能再看见你真好。”他吃下一大口鸡蛋,心底却是别样的滋味。
几人乘船在五天后抵达了熠州。
一下船云眠星就被人抱住,正是她念了许久的陈凌蓉。
“蓉姐姐!”
“乖星星,让姐姐抱抱,好久不见长高不少了!”陈凌蓉把她抱在怀里蹭了好久,最后依依不舍松手,还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这场面把一旁的且缘看得呆了,其他几人则是见怪不怪的样子。
裴渊招呼几人,将行李搬到马车上,进了陈府。
熠州不愧是南方最繁华之城,路上行人少有穿得单薄或者破旧的,城中建筑也各有奇异,与京城相比是另一种繁盛风情。
其城东边有连接海外贸易的港口,可见到些异族人聚居。
云眠星还在路上见到带了昆仑奴出来的大户人家,她在京城这么多年可也没见过几次。
陈府不算太大,由几个小院子组合而成,其中山水布置尤为趣味,养了好几只大白鹅和些锦鲤。
“这大鹅用来看家护院不比狗差。”陈凌蓉指着它们:“叼一口可痛,别招惹它们哈哈哈哈哈哈。”
云眠星和苏淮秋分了两个相邻的小院子,到且缘时,裴渊才问道:“这和尚什么来历,跟着一路,是你们新结交的朋友?”
“是,先前不是写信说淮秋发烧不醒吗,我们在青州请了他来帮忙。”云眠星咬定了只是帮忙,什么“救命之恩”是没有的。
且缘倒是没有再易容,船上他解释了那时到青州为见一个师父的老友才用了面皮,回客栈没来得及卸下,凑巧云眠星过来,那一掐一撕属实破了他的道行。
“路上这位小娘子对云星很是热情,小僧没有机会说话。”且缘弯腰行了个礼:“在下法号且缘,为云游僧且缘第九代弟子,今日叨扰,小僧借地放下行李,晚些时候会去白相寺报到修行。”
这名号陈凌蓉有些印象,有些云游僧以法号传承,一生只一位弟子,她小时候去白相寺好像碰见过,那时候的且缘是个白胡子老头。
“噢噢,且缘大师,幸会幸会,我叫陈凌蓉,他是裴渊。”陈凌蓉装作很熟的样子:“我与你师父有过几面之缘,,没想到还能碰见他的弟子。你不着急去白相寺,我这地大,你想住几日都行。”
这客套话且缘听得多了,也不会当真,“谢过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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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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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是开镖局起家的,陈老太爷这支最为风光,但只得陈老爷这一个独子,后陈老爷和夫人也只得陈凌蓉一个独女。
旁支看着眼红,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陈凌蓉从小听在心里,并不认同女儿担不起家族的话,她比同辈男子更努力几倍,将家业稳住做大。
后偶然认识了出任务的裴渊,两人相遇,相识,相知。
云眠星那时跟着裴渊做事,免不了接触到陈凌蓉,陈凌蓉对这个“弟弟”很是喜欢,后来知道所谓“弟弟”其实是个妹妹更加开心,按她的话说,相当于一下子拥有了弟弟和妹妹呢!
连着几日,云眠星和苏淮秋被领着到熠州大大小小的地方游玩,肚子都没空下来过。
陈凌蓉对云眠星那亲热劲儿,裴渊看了都不免吃味。
“放开吃,来姐姐的地盘别给姐省钱!”陈凌蓉大手一挥。
“我真吃不下了,蓉姐姐你给他们吃吧,嗝!”云眠星捂着嘴。
“行,明儿想吃什么?”
“明儿吃点家常饭菜吧,我家岑焱做饭可好吃了。”云眠星给岑焱使眼色,岑焱连忙点头:“对对,明儿我做饭,给陈姐尝尝京城风味。”
“真的?那我明日有口福了。”
裴渊点头:“岑焱和苍池的厨艺是一等一的好,我在这都时不时想念他俩做的菜。”
“想念就该早点带小星过来嘛。”陈凌蓉揽过云眠星:“要不是姐姐这边走不开,早过去京城找你了。”
“这次我开春才回去,回去不多久等你和裴哥大婚我又来,呆到你烦我。”
“你呆多久都不烦,干脆别回去了姐养你。”
苏淮秋咳了两声:“蓉姐,我还在这呢。”
“嗯,这话别说给边望他们听。”陈凌蓉坐正了身子。
“知道了,蓉姐。”
第二天也不用出门,陈凌蓉早早的来找云眠星。
“休息几日了,咱俩来切磋切磋,让姐姐看看你武功长进没有。”
陈凌蓉的兵器是沉铁木做的两边粗中间细的长棍,两头包了铁刺,挥舞起来寻常人等难以近身。
云眠星欣然应战,两人在练功房打得有来有回,好不畅快。
“不错,乖星星厉害许多,怕是明年我就打不过你了。”陈凌蓉拿帕子给她擦汗,“以后可有兴趣来我这当镖师?”
云眠星还没回答,一旁观战的裴渊先坐不住了:“有我就够了,给潜堂留点人吧您。”
霜至这时过来叫几人去用餐。
陈凌蓉拉着云眠星去饭厅,一路都在念叨:“这要是我亲妹子该多好。”
裴渊笑道:“你多抱会儿,下午我就带他们去我那住了。”
苏淮秋他们来熠州采买,住陈府总归是不方便的,这几日还是来之前为了让陈凌蓉开心,裴渊和阁里说好的。
下午一行人又坐上马车奔向城东的裴宅。
“其实阁里只在熠州这开了两间医馆和几间小铺子,分阁还没有头绪。”裴渊烧了壶新茶,继续道:“北设屏阳,南设熠州,近几年阁主愈发觉得京城风雨欲来。”
“他一直在为我们寻求一个风雨之下仍能安定的地方,希望他的担忧不会成真。”
“京城动荡恐怕无法避免。”苏淮秋翻看着这边的账本,“对局势最敏感的不仅有朝中面见天子的大臣,还有数字。有些事情,阁主从账本的数据中看得出来。”
“他之前核对各堂账本时,显得很开心,因为数字是上涨的,阁里的生意还不错。但是之后找我谈话,问我发现问题没有。”
苏淮秋将手中的账本合上:“如果将商品分为高,中,低三档,近年高档商品和低档商品售出量都有所上升,中档处于尴尬地位,有所下降。三档商品对应着民众购买力,这意味着什么?”
裴渊和云眠星都一脸迷茫,回答不上来。
“普通民众花钱趋于保守。”苏淮秋看着他俩,“并且朝廷贪腐严重,高档商品大部分是些高官买去,有钱的商人倾向于购买黄金和宝石,以及粮食等物。”
“这样……”裴渊若有所思,“听闻皇上最近沉迷道法炼丹,对于国事不甚上心,朝中臣子也多在内斗站队,如此看来确实会有番动荡,只是不知道动荡会波及到哪里。”
云眠星不太懂这些,不过此前柏奕如有和她透露过一点朝局不稳,只是京城无论何时表面都是一副繁荣景象,不易察觉。
裴宅不大,只三个小院,平时就裴渊住,这会儿多了四个人显得热闹不少。
晚上吃完饭,裴渊去处理事务,他让两人在府里好好呆着别乱走怕迷路。
云眠星在院子里练功,这日子似乎和在京城没有太大区别。
苏淮秋坐在屋内看着她,怀里揣了东西。
“岑焱呢?”云眠星练了一个时辰,回房间喝水。
“和霜至在我院子里聊天。”
“你暖手炉怎么变大了?”
“这个,不是。”苏淮秋拿出怀里的锦盒。
云眠星好奇地摸了摸:“这里面装着什么?”
“你打开看看。”
里面装了不少小零碎,有几颗蓝色的宝石,一根剑簪,银制的小把件,雕了花鸟的牛角梳……
云眠星问道:“这是你收藏的?还挺好看的。”
苏淮秋拿出来一件件摆到桌上,说起每件物品是何时何地所买,买的理由都只有一个:因为云眠星会喜欢。
“这是,那一个多月内你买的?”
终于点到正题,苏淮秋点头:“那时你生我的气,我买了怕你放不下面子收,便想着等我们和好了再给你。”
云眠星暗暗同意,她确实会干这种事。
他没有把东西递给云眠星,而是继续看着她说道:“阿云,如果不和你解释清楚,我想你心底总会有芥蒂。”
“你信我,我没有对楚丝琳动过心。阁主和她感情一直不稳,我得做个中间人帮阁主维系他们的感情,还有……”
苏淮秋蹙眉:“到熠州后,我得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在京城,你肯定奇怪,就算是帮阁主的忙我为什么为楚丝琳付出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嗯?”
“但是我毫无察觉……”苏淮秋望着她,“你相信吗,我对‘事事尽力帮楚丝琳’这事毫无察觉,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直到你那日受伤,我才感觉出不对劲来。我不可能也不应该会把楚丝琳的事放到第一位之重,如果说有任何最要紧的事,那一定是阿云的事。”
“就像我生病了也一定是阿云最为我担忧的……对吗?”
“对。”云眠星仍是不解,“问题和答案是什么?”
“问题是,做的那些到底是不是非我本心的事。”苏淮秋有了些笑意,“答案是,我确定那些是非我本心的事。”
“难道你不奇怪,为什么楚丝琳身边好像所有人都在围着她转吗?”
云眠星猛然抬头看着他:“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觉得。”
“就好像有一双推手,大家都会不自觉朝她靠去,为她付出,即使是讨厌她的人,最后也成为了她获得名利的垫脚石。”
“我只是隐约有这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听你一说确实……”云眠星想起柏奕如和她说的关于楚丝琳的八卦。
“我是发现了哦,只要那京城第一美人楚四小姐进宫,就一定会碰到些什么事。例如先前巫蛊之事,偏她发现了好几年的傀儡娃娃。还有次宫宴有人行刺,她上去替父皇挡了一剑。还有哦,我那几个没出息的哥哥,不管有正妃没正妃,见她就挪不动脚,非得凑上去和她说几句话……”
“呵呵,什么宴会聚会的,总有小姐跳出来针对她,我以前也没看出来那些小姐脑子如此蠢笨。哎呀呀,我那太子哥哥都英雄救美好几次了,楚四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
柏奕如故作叹气:“其实有这么个人也挺好,京城大舞台,总得有戏看才精彩嘛。”
她还转过头看着云眠星:“云哥哥你没有喜欢楚四小姐吧?”
“我没有。”云眠星回答得毫不犹豫,柏奕如点头:“还好还好,不然我和你说了这些,怕是得找个缝钻进去了。”
那时在场的几人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来。
苏淮秋把玩着剑簪:“不过仅凭我们两人还是不能妄下结论,毕竟,楚丝琳是阁主喜欢的人,我们只能多加注意。”
“你说得对,其他还是等回京城再议。”
苏淮秋这时露了最好看的笑容,将剑簪递过去:“那你现在愿意接受我的解释吗,阿云。”
这笑容让云眠星无法拒绝,她也笑着接过剑簪,“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我就勉强接受啦。”
苏淮秋张开双臂:“那阿云抱抱,算我们正式和好。”
“啊好啦好啦……”云眠星俯身抱住他,苏淮秋将头靠在她肩上,略带委屈道:“你以后再也不许一个月不理我了。”
“不会了。”
“嗯。”
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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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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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眠星没想到再见且缘会是在这种场合。
他身着袈裟,持佛珠,嘴角微微朝上,温雅疏离,符合人们对佛子的一切想象。但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且缘会毫无形象和人吵嘴,浑身世俗的气息吧。
且缘跟着白相寺住持,路过他们时只微微点头便走向了内院。
这是由几个熠州商人牵头的穗慈会,用来拍卖募捐做善事,请白相寺住持来也很合理。
云眠星自然是被陈凌蓉拉过来的,陈老爷不在便由陈凌蓉过来,她和裴渊想着参加此会的有在熠州的大小商人,让苏淮秋来很有必要,顺带让云眠星来参观,这里还包午饭和晚饭呢。
“这地方布置得真气派。”云眠星看着宅子里玉楼金阙,京城里怕也是没几个这样的地方。
外院多是些小商人,大家都与自己相熟的人打招呼,再坐到一团聊天。
陈凌蓉就碰到不少同她打招呼的,顺带问几句“这两个俊俏的小郎君是谁”。
“这两个小郎君啊,是阿裴的弟弟,京城来的,我带他俩来开开眼界。”陈凌蓉一脸自豪,顺带让他俩叫些哥姐叔姨,拉近关系。
苏淮秋长得好看些,不少路过的小姑娘都看着他,还有借机过来搭话的,都给裴渊和陈凌蓉打哈哈挡住了。
云眠星反而成了最无聊的那个。
“这穗慈会排场做得足,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来,听说,还邀请了前阵子被派来此地的八皇子,也不知他会不会来。”
“八皇子柏奕江?也是了,只有这么个无欲无求无势无力,和谁关系都不差的无用皇子圣上才放心派来熠州,其他皇子也不会防着,他也不会得什么名誉回去。”
云眠星刚装作不经意听了两句旁边角落里的对话,就见不远处一个少年弯腰在捡地上的食物,怎么看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你捡这个做什么?”云眠星过去按住他的手。
少年呆呆看着她没作声。
这不会真的是不太聪明的人吧,不知是哪家傻公子也没个人看着他。
云眠星拉起少年,将桌上精致的点心塞到他手里,不忘说道:“这是酥饼,甜的,好吃的。地上的脏,不能吃。”
少年捏着酥饼,正欲开口说话,就被一个男子拉过朝内院去:“哎呀殿下,让属下好找,赶紧随我进去,里面人找您呢。”
云眠星闭上眼睛,这里能被叫“殿下”的还能是谁……她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刚才把八皇子当傻子的事实,还好有人把他拉走了,不然接下来不知该是何等尴尬的局面。
外院和内院呈回字形,内院一楼为通透的回廊,二楼分为一个个小包间,能进里面坐着的人非富即贵。外院子桌子下都烧了炭,因此众人也不觉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