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喝一声蹿上了树,朝树枝上的两人挥刀砍去:“孙贼看刀!”
风启昭带着云眠星后仰,轻飘飘躲过了这刀。两人平稳落地,云眠星起了玩心,抽出身侧的砍柴刀说道:“啊啊啊救命好可怕!”
“……”风启昭看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跟着道:“啊好可怕。”
瘦小男子警惕地收刀退了几步,他的手下围拢过来,两伙人在黑夜中无声地对峙。
“没意思。”云眠星站了一会儿,撇嘴道:“你们几个,有何贵干?”
她也终于数清,对面是五个人。
五对二,云眠星对自己这边的风启昭很有信心。
“嗬,这是碰上道上的了?那可真不好意思……”瘦小男子试探着开口。
“谁和你道上的,不要污蔑我们!”云眠星挥了两下砍柴刀,转头看向风启昭,“是不是?”
“你们若是识相,就走,不然……我们今日就上道。”
平淡的语气说着满是威胁的话。
瘦小男子一时纠结,不知该不该动手。
“老大,你怕什么,我们可是五个人,况且……”一手下凑过去小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其他几人神色各异,但都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不好意思了两位,和气生财,两位留下买路财,大家从此天涯相忘,岂不美哉?”瘦小男子话音未落便攻了过来,速度令人咋舌。
黑暗中寒光一闪,风启昭已面无表情挡住了男子一刀并反手制住了他。
云眠星站在风启昭身后拍手叫好,剩下四人见最厉害的老大一出手便没有,都顿住了脚步,互相推搡不敢向前。
“哎哎哎!疼!你们几个……!没用的家伙!”男子跪倒在地,还是接受了现实,求饶道:“大哥大哥轻点,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打扰了二位,您打我几下泄泄气都可以,我上有老下有小……”
云眠星过去踢了他两脚:“上有老下有小也不找份正经营生,在外面丢脸能发财?”
“不能不能不能,您放过小的,以后绝对金盆洗手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她蹲下来看着男子:“我刚才听你手下和你说话,好像你是缺钱,很缺钱买什么,是要买什么这么急迫铤而走险?”
男子突然挤出一滴泪:“买药,实不相瞒,我得靠一种药维生,那药不便宜,要是没钱买我会死的!”
云眠星被他吓到,起身回到了风启昭身后。她朝另外四个人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几人面面相觑,含糊道:“是……是的。”
“嗯……我可不知道有什么药,叫什么美人……听起来就不像正经药,你不会是被江湖郎中骗了吧?”
男子眼珠一转:“可是,我吃了那药真的有效果!你看我身手利索,就是吃了那药吃的。两位大哥,你们放过我,我告诉你们药方!”
“等等,你先告诉我,叫美人什么?”
“叫美人香,美人香。别听这不像正经名字啊,这可是江南域熠州首富房家花了大价钱大力气从海外找来的,还上贡了皇家,连皇上都喜欢的好东西!你俩这打扮,不知道也是正常,要是喜欢听,小的可以多讲一点!”
美人香……
云眠星觉得有些熟悉,不多说定是在想不起来的那些事里。
她有些烦地皱了皱眉头,在这火苗跳动的昏暗夜色加持下不像是什么好的表情。男子见她这样心中一跳,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找补:“啊不是,两位大哥的打扮没有问题,我这破嘴,该打!您打我两巴子!”
一旁的四人已经默契地转头不再看向这边。
云眠星对打人耳光没有太大兴趣,便说道:“你脸洗干净了吗就让我打。你继续讲美人香的事。”
“是是是。那个美人香,只有很少一点到咱蜀地这偏远的地方,我也是偶然才得了一点。那卖我的人说止痛非常好,我们这练武的谁还没个小毛病了不是?我吃了那剂方子后,嘿您还真别说,浑身畅快!”
云眠星盯着他:“哦?你不是说不吃会死吗,不过是味有点疗效的补药而已,怎么就到不吃会死的地步了呢?”
“这……这……”男子额上汗水涟涟,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他缓过来说道:“也不是真的要命,这就跟那赌钱一样。两位赌过钱没,赢钱时候那种快意,只要试过,出了赌场门就会老想着再回去赢一次。”
“后面就是输没了裤子,也……”
“你废话真多。”
“就是……您说我试过这么好的方子之后,不再继续吃,那老想着吃不到,不是要我的命吗?”
云眠星点点头:“确实,我见过在赌场被砍了双手还想着回去赌的。你说,我要是砍了你的双手,你还会想着去打劫买这东西吃吗?我觉得会,不如试一试?”
男子一抖,心里暗道今日是走的什么鬼运气,遇上这么个阎王爷,忙摇头道:“不会不会……不是,别砍我的手大哥!”
他这会儿倒是流了两滴真情实感的泪,和脸上的汗混到了一起。他见按着他的风启昭一直没开口说话,急道:“大哥你轻点成吗?大哥你劝劝他,小小年纪怎么能那么凶残呢?”
风启昭只看向云眠星,一个字也不说。
男子见此情形再一次想抽自己的嘴。
“唉,要我们放你走也行。”云眠星想着背包里的衣服还是半干的,不晾的话生出了异味还得重新洗,便打算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真的?小的在此谢过两位大哥!”
“只要你真的以后绝对金盆洗手洗心革面好好做人,并且不再像赌徒一样服用美人香,就放你走,如何?”
男子连忙点头:“一定一定!”
“行,哥,放了他吧。”
风启昭面无表情将男子甩到另四个人那边。
几人连忙道谢,扶着男子急切地离去。
“别想着阳奉阴违,我们俩可是常在蜀地转悠的,下回再碰见你没有洗心革面,你那双手我可就留下了。”云眠星朝几人说道。
男子脚步一顿,然后边走边回道:“是是是……”
等到几人的火把也看不见,云眠星没好气地解开背包,拿出半干的衣服甩了甩,搭到之前的树枝上。
“你刚才叫我什么?”风启昭接过她的背包,晾起了衣服。
“什么?哥?”
“嗯。”
云眠星歪头看着他。
“怎么了?”风启昭整理着背包的东西,没有和她对视。
“我以前叫过你哥吗?”
“没有。”风启昭拂去她头上的一片叶子。
“真的?”
“叫过我……启昭哥哥。”
云眠星张大了嘴:“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你记得什么。”风启昭趁机拿了颗果脯塞进她嘴里,“你会想起来的。”
云眠星嚼了两下果脯,含混着说:“算了,你对我这么好,叫就叫了,你要是喜欢,我多叫两声也不是不行。”
这时候的她像小时候一样可爱了。风启昭如此想着,伸手捏了下她藏着果脯的腮帮子,“喜欢,以后多叫。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过?”
“嗯……”云眠星努力回想了一会儿,“我会想起来的。”
风启昭轻轻叹了口气,似是不解道:“没发生过的事情也能被想起来吗?”
“最好是真的没有,哥。”
这一声“哥”叫得风启昭愣神了一瞬,云眠星便在此时越过他抓了两颗果脯,蹿出去好几步,“哥,我晚上多吃两颗,可以的吧?”
他的声音融入潮湿的风中,“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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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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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传说中的弓冶子的居所时,是在日头快要落尽之前。
夕阳最后的余晖打在被微风吹拂的水面上,像是水上着了火一般。
走过一片竹林,再是几段石梯,便可以瞧见一座普通的院落。实在是太普通了,若非是院子中有冶金的工具,很难将其和“铸剑大师”联系到一起去。
门口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坐在躺椅上扇风,见有人来,转头朝屋里喊了一声:“老头子,有人来了,出来。”
一个年过半百精神奕奕的男子闻声而出,目光先落到了两人的腰间。
风启昭早将鸣凰刀和鸣凤剑给云眠星佩戴上,弓冶子也一眼认出了自己所铸之器。他嘴里嗫嚅着什么,几步走到云眠星跟前。
云眠星和风启昭毕恭毕敬行了个礼:“晚辈见过大师。”
弓冶子点了点头,伸手道:“把它们给我吧。”
云眠星忙解下腰间的刀剑双手递过去。
半柄鸣凰刀自刀鞘而出,反射了太阳彻底隐没前的最后一缕阳光,映入了云眠星的眼中。
“鸣凰……”弓冶子在刀鞘里找到了剩下半截刀身,他抚摸着残破的鸣凰刀,如同与老友重逢。
昏暗的傍晚中,门口的妇人提灯前来:“孩子们饿了没?快进去院子坐下,好好休息吃饭。老头你菜炒好没?”
“哎!对,菜,糊了要!”弓冶子搂着两把刀剑急忙跑去了厨房。
云眠星和风启昭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找到了一样震惊的情绪。
妇人热情地招呼两人:“我叫李琇,是他的妻子。我知道你们是谁,来这又是为了什么,不过呢吃饭最大,先随我进去吧。”
半刻钟后。
“你吃这个,我今日早上走了一个时辰,现杀的猪,我挑的最好的肉!”
“……”
“好吃吗?”
“……好吃。”
“那尝尝这个,我种的青菜,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嗯。”她小时候真的爱吃这个?
“还有这蛋,我养的老母鸡下的,对,就是你前面那个碗里的老母鸡。吃慢点,反正最后吃完的人要洗碗。”
“好。”
云眠星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微笑,乐狂青不断夹菜给她,碗里已是满满当当。这样的情形,好像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是她的师父,她是他稚气未脱的徒弟。
晚饭后,几人围着两把残破的兵器。
弓冶子拔出有弯折痕迹破损严重的鸣凤剑,气得胡子发颤:“小朋友,你拿它干了什么?若非剑柄与剑身花纹,我都不敢认它是鸣凤剑!”
云眠星微微欠身:“它……我不记得那日具体情形,据我的同伴说,我用它救了我义兄的命,之后性命垂危,它被敌人尝试过折断……就是这样了。不好意思,我现在想不起来。”
“救人……也算有所意义。凤凰浴火重生,它俩如今只能重铸,需要段时日,你们两个小朋友就先跟狂青住下吧。”
乐狂青点头:“得多麻烦你花点心思重铸了,我会来帮忙。”
弓冶子将剑入鞘,看着挚友与两位少年,“客气之言不必多说。两位小朋友长途跋涉不易,你先带他们回去你那休息吧,细节明日再商议。”
“多谢。”云眠星拱手弯腰行礼。
夜色下云眠星与风启昭跟在乐狂青身后。他步履轻快,嘴里哼着小调,仿若带着孩子夜游的大人。
虫鸣嘈杂,偶有溪水边传来蛙鸣声,仔细听还有山间的兽鸣。
然而三人间的气氛却不似流水一般轻松。
云眠星在走出弓冶子院子很远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乐狂青有所感应,他也停在前方,但始终没有回头。
无数的话语在云眠星嘴边,那些清晰不清晰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翻涌,寻找着出口。
“师父……你身体如何了?”
终于,她只问了这个。
风启昭游离于两人之外,他能看见黑暗中乐狂青的身子绷紧了一瞬。
五年。
乐狂青也曾想过,自己带回来的这个孩子,再见面时会问他什么。
或许会质问他缘何“抛弃”她,“背叛”她,或许会扑上来捶打他发泄,拿着刀与他对峙。毕竟五年,是她十七年人生中的很久,是她至今的少年时期。作为她的师父,却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假死离去,不就是抛弃和背叛吗?
她这样真诚的话语却如重锤击打在他的心上,他不敢回头去面对。
“师父?”
“阿云,过来。”
乐狂青回头,张开双臂。
她也如同他期望的一般放下行李朝他扑过去。
他抱起云眠星旋转了一圈,就好像小时候他哄她开心一样。他说:“阿云,我可爱的小徒弟真的长大长高好多。”
云眠星被放下来后紧紧抱住了乐狂青,“是师父变矮了。”
这一幕,与她在华山和陆吾相见时何其相似。她能感受到乐狂青现在的心情。
她记忆里的鬼叔,是个高高大大,能为她和苏淮秋,还有还隐阁里的孩子遮挡风雨的人。
时光流转,她也长出了能庇护他人的羽翼。
“是我老了。”乐狂青揉了揉她的头发,“不过我身体还好,你看刚才我抱你飞一点都不费劲。”
“哼哼,姑且相信你。”
两人因时间的无形隔阂在此刻消融。
乐狂青笑了起来,他过去拿起云眠星扔下的行李,几人再度向前进发。
两刻钟后,他们才看到隐匿于山间的院落。
辛苦了这么多天终于能睡床上了,云眠星开心地洗完澡躺上床,呼呼大睡起来。
风启昭收拾着东西,将脏衣服收拢到木盆里。院落旁有一处山泉水,清凉干净,倒是不用再跑去哪里打水洗衣。
乐狂青看了会儿熟睡的云眠星,便出来走到洗衣的风启昭身边。
“启昭,辛苦你照顾阿云了。”
“客气了,应该的。”
“你也是啊,几年不见长得比我还高了,少年人,不愧是子山的徒弟,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几分他当年的风范。”
“过奖。鬼叔,有话不妨直说。”
“咳咳咳,淮秋没什么话要你带给我的吗?”
“等阿云醒了会和您说。”
乐狂青打了桶水给他,“这么多年你话少还是一点没变。能和我具体说说阿云遇袭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为了不暴露“已死之人”,还隐阁很少联系乐狂青,连两人到来的信息也是极为隐晦传递到弓冶子手中。
“好。”
风启昭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袭击阿云的是求冥楼的人。阿云护送阁主,苏淮秋,苍池跟着,四人去连蚕黑市。他们的目标是阁主,阁主迎战时中了毒,阿云一个人拖到了潜堂主前去支援。”
“我……我约了论剑,没有和他们一路,很多具体的情况也不太清楚。阿云伤得很重,差点丢了性命,还好苍池备了还魂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