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我也得去啊,不是只有顾阿芷的嘛。”四皇子听见,好生绝望,恨不得马上晕过去,下一秒被贤妃轻轻一敝,立马说道,“是,母妃,儿臣这便来了。”
三公主翻了个白眼,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耷耸着脑袋,默默跟在了身后。
到了永宁殿,贤妃让四皇子、三公主跪在正门前,带着顾芷向内庭走去。
顾芷跟在贤妃身后,不发一语。
贤妃走到一扇墙前,轻轻一推,门缓缓向里打开,只见那暗处,是满墙的排位。
“跪下。”贤妃看着眼前如山的排位,淡淡道。
顾芷没有丝毫犹豫,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可知错?”
这次顾芷没有说话,贤妃猛地一转身,“我便知道,你不过是以为,偷喝了一口酒,又能出什么事,便鼓动着所有皇子公主都跟你一起胡闹,也是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与他们能一样吗?四皇子与三公主是我的孩子,我母族虽然不显,可他们毕竟也是陛下的亲子,未来只要不作奸犯科,一生便也能平平安安。二公主是已故德妃娘娘的孩子,如今养在淑妃处,被淑妃视为亲女,与淑妃的亲子三皇子关系也十分要好,更是与那胡族最受宠的小王子胡笳,定有婚约,她这一生便可以望到了头。那霍南晟,是皇上嫡母,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孝安太后的亲子,先帝的嫡次子蜀王的嫡长子,他不需要努力,就能轻轻松松做上四品。更何况那五皇子,陛下最宠爱的嫡次子,他的身后,不止有疼爱他的太子兄长,更有皇后的母族,琅e王氏,做他的后盾。琅e王氏,世代簪缨,何其的尊贵。可你不同,你没有兄长,没有父母,没有谁能帮衬你,你有的只是需要由你撑起来的顾家和陛下皇后随时可以收回去的恩宠!他们再玩、再闹,都与你无关。因为他们无需撑起一族门楣,但你要。”
贤妃慢慢坐下,她双手搭上顾芷的肩,双眼含泪,道:“阿芷,你不能松懈。如今的陛下,对你恩宠有加,皇后什么都想着你,可天家无情,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恩宠都会消失。我当年进宫,是为了顾家,并非是我与陛下有什么情谊,我帮不了你,你只能用自己的努力,变成天家眼中不可取代的,有用的人,你明白吗?只有这样,你才能好好活下去,你才能尊贵的活下去,你才能真正撑起顾家。”
顾芷面无表情,看着眼前一面墙的排位,她道:“我知道的,小姑姑。”
贤妃娘娘瞬间起身,高喊:“来人,给本宫拿板子来。”
二公主和四皇子跪在蒲团上,听着内庭母妃忽高忽低的斥责之声,虽听不清具体内容,却足以让二人战战兢兢,不敢偷懒。
突然,只听贤妃高喊,“来人,给本宫拿板子来!”
二人瞪大眼睛,下一秒连滚带爬的跑进内庭,一人一边抱住贤妃的大腿,四皇子道,“不可呀母妃,不过是小孩子偷喝了几口酒,作何做这搬惩罚,阿芷明日还得去崇文馆呢!”
“是呀是呀,母妃罚顾一珞抄书,罚跪,作何非要打板子?她明日还要去绵山军营,可不能受伤啊!”二公主也死死拖着贤妃,急道。
贤妃轻哼,“不打板子,如何能记住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错?你们给我放开。”
四皇子紧紧抱着贤妃,飞快地摇头,“不行啊母妃,上次阿芷因为被夫子抽背,卡壳了,被你罚打板子,血流了一地,在床上躺了整整两天才能下床,这次万万不可再如此了!”
贤妃一脚一个将他们二人踢开,正准备出去叫人时,又被爬回来的四皇子抱住,僵持之间,只听外面道:“淑妃娘娘到。”
来人一袭淡青色宫装,外披一层白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绣着与宫装同色的兰花,可能是来时刚刚从床榻间起身,三千青丝竟只是随意搭在脑后,无任何装饰。来人面若冰霜,哪怕是那双眼眸,都是冷冰冰的不见深底。
四皇子与三公主见状皆松了口气,看向淑妃娘娘身后的二公主,三人相□□点头。
二公主这时看见淑妃娘娘身后沾染了一点桂花糕,连忙趁众人不注意时拍了下来。她在顾芷被贤妃娘娘带走后立马回了未央殿,未央殿与永宁殿都在流华宫内,她便让人盯紧了永宁殿,发现永宁殿有动静,立刻将正躺在贵妃榻上吃东西的淑妃娘娘叫起来,直奔永宁殿。毕竟上次顾芷被贤妃娘娘打的全身是血的样子,估计见过的人谁也忘不了。
淑妃道:“阿h,你这里也太吵闹了,未央殿中都能听见你这里的声音了。”
贤妃到:“对不住,姐姐今日来妾这里做什么。”
淑妃上前一步,依旧冷冰冰的脸,却拉上了贤妃的手,将她往外面带,道:“前些日发现了好吃的玩意儿,你随我去瞧瞧。”说完也不等贤妃拒绝,直接将她拉走了。
第15章
看淑妃与贤妃走远,四皇子与二公主明月赶紧上前,准备把顾芷拉起来,顾芷却摇摇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再呆一会儿。”
三公主道:“这是作甚,都这般晚了,你不怕明日去崇文馆迟到么?”
四皇子怼道:“你以为谁都是你,不过顾阿芷你也早些回去,可别太晚了。”
顾芷点点头。
二公主明月见状直接把还准备说些什么的三公主直接拉了出去。
“哎呀二姊你作甚,我还有话没说完了!”三公主被拉的跌跌撞撞,又道,“你轻点,轻点,我要被你拉散架了!”
二公主道:“你散架了我给你拼回去,赶紧走!”
丑时七刻,贤妃的贴身女官进了主殿。
此时的贤妃还穿着昨日的白色抹胸长裙,看见女官进来,问道:“珞珞走了?”
女官点点头,道:“小娘子在灵牌前跪了一夜,如今一瘸一拐的走了。”
贤妃沉默了一会儿,露出如孩子般的无措,道:“秋娘,我对珞珞是不是太严厉了?”
女官满眼心疼,她道:“若娘娘不这般做,二十年以后,谁还记得顾家。奴这几年冷眼瞧着,小娘子虽有时爱闹了些,可始终都在认真习武、学习,要不了几年,小娘子定能重振顾家。陛下不也对小娘子越来越看重了吗?小娘子如今已经是正五品宁远将军了。”
贤妃却突然哭了起来,她道:“当年的顾家,谁都以为,是顾家五郎智多近妖,如天才一般。可我们都知道,恰恰是七娘,七娘才是顾家这一辈最聪慧的小辈。可七娘与顾家其它孩子都不一样,她什么都不喜欢,只喜欢一个人看舞姬跳舞。可是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义兄他们死的太早了,顾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全都死于青山下!”贤妃喃喃道,“顾家没有人了,顾家只剩下顾芷这么一条血脉,和顾玖这个义子。哪怕珞珞有一个兄长活着,我都不会让她活的像如今这般痛苦。”
女官上前一步,握住贤妃捏成拳头的手,道:“娘娘,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天灾面前,人类的反抗如浮游一般。奴婢相信,若是顾家还剩一人,娘娘都不会叫阿芷姑娘,吃这样的苦。”
贤妃却像是魔愣了起来,她道:“你说义兄会不会怪我,怪我这般蹉跎他的女儿?怪我对珞珞这般严厉?”
女官强忍着眼中的泪水,道:“不会的,大将军最疼娘娘了,大将军一定不会怪娘娘。”
“你撒谎!”贤妃突然尖叫起来,喊道,“若他真的疼爱我,为何会将我送进宫?让我一个人在深宫中,让我一个人在无望的等待中消磨。”她猛的抽出自己的双手,将自己慢慢抱住。
女官看着这一幕,眼泪止不住的流。
每次贤妃娘娘惩罚一次顾芷,那日夜里贤妃就会靥住,直到第二天早晨,才会慢慢好转。
女官擦干眼泪,慢慢将贤妃抱住,轻轻哄道:“阿h乖,不怕,我们不怕。”
顾芷拖着跪了一夜的腿,撑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慢慢回到凌烟殿,现在离寅时还差一刻钟,自己能换身衣服。
进了凌烟殿,殿中伺候的下人还没起,她并不在意,顶着月光进门。每每在灵牌前跪上一晚,都让她觉得比练一天武还要累上许多。练武只是身体累,可跪在那里,看着眼前一座座排位,只叫她心中难过。
走进内室,却五皇子霍行止坐在塌上,拿着一本书,正看的聚精会神,微弱的烛光在他的脸上缓慢的跳跃。
顾芷轻轻一笑,霍行止听见动静抬头,看见顾芷,放下手中的书卷,道:“回来了。”
顾芷没有说话,默默的走过去,她随意坐在地上,慢慢把头趴在五皇子霍行止的腿上。
五皇子便什么也没问,只是吹灭了面前的烛光。
一刹那间,屋内变得漆黑静谧。
可顾芷总觉得眼前还有灯火闪烁,于是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的虚无。似乎是明白顾芷究竟是怎么想的,霍行止伸出右手,轻轻盖在顾芷的眼睛上方,顾芷这才安稳的闭上眼睛。
霍行止又伸出左手,握住顾芷搭在他腿上的手,也不说话,就这样陪着顾芷在黑暗中坐了一刻钟。
寅时,顾芷起身,准备去练武场。
霍行止道:“从绵山军营回来了,到宸佑殿来吧,我这几日新学了一首曲子。”
顾芷笑道:“你每次安慰我时,都让我听你弹琴。”
霍行止道:“你喜欢。”
顾芷点头,意识到此刻或许他看不见,于是道:“是啊,很喜欢。”
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二公主明月公主的生辰。因为二公主是今日出生,所以陛下给她取的封号,便与月亮有关。
每年的八月十五,都城内大大小小的商贩都会自行举办活动,例如都城最大的酒楼云水间,就会猜灯谜,每个猜灯谜的人凭借自己猜的灯谜数,可以去兑换当年水云间出的新酒,或是其他奖品。例如猜满灯谜满三十者,可兑一坛水云间新出的芳春酒,若是猜灯谜数满十者,可得云水间的免费菜品一道等等。
除了水云间这样的大酒楼会推出这样的吸引顾客的法子以外,路边的小摊,也会如此。
而中秋节这天,街上也会有许许多多的免费吃吃食的小摊,这些小摊都是朝中各位大臣,自己家中,或与友人家中一起出资举办的活动。不过这些免费小摊,百姓并不知道是由何人举办,只知道这是很早以前就有的习俗了。而路边的乞儿或是家境贫寒的穷苦人家,也会趁这样的节日大吃一顿。
二公主明月等人早就与陛下说好,等中秋节那日,去看看宫外的中秋节盛况。
不过临走时,皇帝却突然来了兴致,拉起皇后也他们一同前往,本也邀请了淑妃与贤妃,但淑妃娘娘苦夏,伤寒至今未养好,而贤妃娘娘并不喜欢在这样的日子游玩,人太多她不喜欢。
太子妃有孕,太子舍不得留太子妃一人在东宫,便将雉奴给了五皇子,让他们带雉奴一起玩耍。
于是最后只有皇帝与皇后,与小辈们同行。
二公主明月与胡笳同行,如今的大梁,对小娘子的要求远远低于前朝,在街上看见与小郎君单独出行的小女娘,众人也只会会心一笑,并不会有人加以指责。
街上也有许许多多如顾芷一般,穿着男装的小娘子,不过如今小娘子穿的男装,越来越偏女化,有许多成衣店抓住了这样的商机,将男装也做得十分漂亮,好讨小娘子的欢心。于是越来越多的小娘子,会选择穿有裤装、方便活动的男装,然后发髻依旧梳小娘子的发髻。但顾芷为了习武方便,会特意将头发戴冠束起。
顾芷与五皇子一人一只手,牵着雉奴,偶尔停下来,给雉奴买想要的玩具。
而皇帝与皇后两人穿着普通的衣裳,如这都城内许许多多平凡的夫妻一样,手挽手,走在人群中。赵云公公,与林尚宫两人也一直跟在皇帝与皇后身后。众人身后不远处,也一直跟着禁军。
四皇子带着三公主直奔云水间,二人抓耳捞腮的解着谜题,却怎么也解不了三十个。四皇子没有法子,便只能出来找顾芷与五皇子,却怎么也找不到,只看见皇上与皇后在不远处的商贩前挑簪子,又去找二公主与胡笳,却不知他二人去哪里谈情说爱了,所及之处只能看到皇上与皇后。于是他心一横眼一闭,走到皇帝与皇后面前,插在他们中间,一手挽一个,道:“救命啊,阿耶阿娘,我与三娘实在是解不出来,快来帮帮孩儿们吧!”
四皇子做着好笑的表情,逗着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求他们帮忙解迷题。于是皇后娘娘与陛下,就被拉进了猜迷题的队伍中。
这边顾芷与五皇子霍行止带着雉奴,在一堆堆小摊中穿梭,雉奴一会儿指指这个,霍行止便上前去买,一会儿指指那个,霍行止便又去买。
霍行止的贴身太监张让道:“五皇子殿下、阿芷小娘子、太孙殿下,奴婢先去马车将这些东西放下,不然顾校尉也拿不下了。”
顾芷回头,看向顾玖那张黑色的冷脸渐渐有些破裂,笑道:“好,那你快去快回,路上小心些。”
张让行礼,接过顾玖的手上的玩具,飞快地向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阿芷姐姐,你吃这个糖葫芦吗?”雉奴看着街边抱着糖葫芦的小贩,问道。
顾芷笑:“怎么啦?我们小雉奴想吃糖葫芦呀?”
雉奴点点头,道:“阿芷姐姐,雉奴想要整个糖葫芦。”
顾芷点点头,顾玖就自觉的去买了。
霍行止道:“雉奴,不可以叫姐姐,要叫小姑。”
雉奴做了个鬼脸,接过顾玖递过来的糖葫芦,道:“雉奴不要!”然后又一本正经对着买完糖葫芦回来的顾玖道,“顾校尉,你若是喜欢糖葫芦,可以取走一串。”
第16章
顾玖沉默的看了眼自己抱着的糖葫芦,想起那甜腻腻的味道,只觉得太孙的好意自己无福消受,便道:“多谢太孙,臣就不必了。”
顾芷道:“哎呀,我们小雉奴不给阿芷姐姐,也不给霍小五,只问顾校尉要不要,阿芷姐姐与霍小五生气啦。”
雉奴连忙把自己手上的糖葫芦递给顾芷,道:“阿芷姐姐也吃,”在顾芷接过后,又对着霍行止一本正经道,“五叔,你若是想吃,也可以取一串。”
顾芷忍着笑,将抱着糖葫芦的油纸取下,又递给雉奴,道:“来,雉奴自己吃,阿芷姐姐不喜欢吃糖葫芦。”
霍行止摸了摸雉奴的头,道:“雉奴吃,五叔不要。”
顾芷又问:“雉奴买这么多糖葫芦做什么?是想带给家里人吃吗?”
雉奴摇摇头,指着一个跟在阿娘身后的小孩子道:“这一路走来,雉奴听见许多向我这样的孩子说想吃糖葫芦,可他们的阿娘都不给他们买,阿耶曾经告诉雉奴,说这个世上有许多人,一辈子都吃不了雉奴吃过的东西,阿耶就说,所以雉奴应该守护这些,吃不到这些东西的人,因为是这些人,才能让雉奴吃到雉奴吃到的东西。于是雉奴想,他们既然那么想吃,那雉奴就买给他们吃。”雉奴用没有拿糖葫芦的手拍拍胸膛,道:“阿芷你放心,买糖葫芦的银子,雉奴用阿翁赏赐给雉奴的压岁钱还你!”
小孩子的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但在场之人都听懂了,顾芷蹲下身,对着雉奴笑道:“雉奴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