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芷行完礼,走去自己的位置。她的位置在皇后下摆,与太子、太子妃对齐,与五皇子霍行止同坐。她悄悄问道:“身体可恢复了?我今日走的太早,你还未起,我实在来不及,便先走了,还不曾问过你的事情。”
霍行止摇摇头示意无碍,他突然问道:“昨日是谁把我搬回来的?”
顾芷喝了口酒,道:“自然是小九,你这般重,我可搬不动你。”
五皇子嘴角微微张开,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必多言,便不说话了。
皇帝坐在上方看见顾芷与五皇子霍行止两个人悄悄说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越看他们越是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指桑骂槐道:“哼,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全然不顾朕辛辛苦苦替你们谋划,一个两个,都想要逃脱朕。这不,看看,现在知道乡试不是什么好玩的罢。若是就此止步,朕也就不计较了。”
四皇子本来吃的起劲,一听这话,赶紧说道:“父皇,这怎么能行,做事不好半途而废,小五想要自己慢慢参加考试,您就别管这么多了罢。”
“你闭嘴,小五好歹还知道自己参加科考,你看看你,吃朕的、穿朕的、用朕的,什么都是朕的,还不好好学习,好些夫子都在朕面前告你的状,你不嫌丢人朕嫌!三娘在夫子那里挨罚了还知道改改,你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朕不想听你说话。”皇帝马上将矛头转向四皇子,说他时还不忘带上三公主。
三公主顿时幸灾乐祸,笑嘻嘻道:“四兄,可得好好学学了,不然父皇的脸都要被你丢光啦!”
四皇子冲三公主做了个鬼脸,话没来得及回话,就听皇上道:“你还好意思说你四兄,五十步笑百步,你以为自己就很好?很优秀?你那一手烂字,真是不知谁教的你,朕与你母妃,于书法一途上皆有些成就,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写字如鸡爪一样的小娘子?”
三公主不服气,道:“人无完人,儿臣别的方面又不比谁差,字写得差些又能如何。”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道:“你又有哪些方面好?你说出一样,朕立马给你送一座公主府,让你出宫潇潇洒洒,再不管你!”
三公主双眼发光,道:“父皇此言当真?”
皇上被气得一哽,就听三公主雅南的生母贤妃娘娘道:“你文不成,武不就,练萧也就比阿芷好上一点,还想去宫外住?怕不是想住一天就回来哭鼻子。”
三公主气道:“母妃怎好这般说儿臣!”
皇上道:“怎么,你就这般金贵,连你母妃都说不得你了。你若是有你二姊一般听话懂事,有你二姊一半的文采,那我们霍家,可真是烧高香喽。”
二公主明月眼观鼻口观心,只一心一意的吃自己的饭。
皇上骂完三公主雅南与四皇子只觉得一口恶气出了出来,顿时神清气爽,一直在一旁站着的公公赵云瞧见,立马给皇帝夹菜。
太子夹着菜,突然想起顾芷派人来传的消息,便道:“阿芷,你昨日带回的消息,可是。。。。。。”
皇帝闻言马上打断,道:“你给朕闭嘴,好不容易的家宴,作何说些公事。家宴上休息休息,朝堂之事它一直在那里,没了你,这天下还是会照常运转的。”
太子无奈,道:“是。”
第10章
这时,一直坐在太子身边的太子妃,突然干呕了几下。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顾芷眼神一亮,道:“云妃嫂嫂可是有了身孕?”
太子妃腼腆一笑,道:“刚刚过三个月,便想着不好声张,准备等孩子大些,再告知父皇母后。”
皇后见状十分开心,道:“这是好事,林宫令,等宴会散了,将前些日西域新进贡的石榴,送进东宫。”
林宫令微微福身。
“多谢母后。”太子与太子妃谢恩。
皇上道:“自太子第一个孩子雉奴出生,也有五年了。对了,今日怎么不把雉奴从东宫带来?”
太子道:“雉奴今日被夫子罚抄,如今还在抄书,儿臣便叫他好好罚抄,不曾将他带来。”
皇上点点头,道:“他是你的嫡长子,是该如此。”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你们如今都大了,也该考虑考虑婚事了。”余光看见顾芷自顾自地又喝了口酒,也不知敬他一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顾芷道,“尤其是你,你不早点成婚,整日只知道往绵山跑,怎么,那军营中有宝贝?还是朕的话你就当耳旁风,不当一回事了吗?”
顾芷还未答话,就听坐在皇后娘娘身后的贤妃道:“陛下,阿芷如今怎可成婚,她当初不走仕途,非要去军营,您不也没说什么么。现在让她成婚,岂不是让她在军中再无进阶?她现在要做的,是好好为大梁做事,而非整日沉迷于这些儿女情长。”
皇帝想起当时自己也没过多阻拦,就让顾芷进绵山军营的事,对上贤妃有些心虚,道:“那可以先成婚,生一个孩子,留下血脉。先成家后立业,也不迟嘛。”
贤妃道:“有孩子,就有了牵挂,她是武将,有牵挂如何在战场上杀敌?”
皇后听见这话,皱皱眉,正准备说话,被一直观察他的的太子看到,太子心下觉得不好,凡是顾芷的事,皇后与贤妃一旦对上就会争吵,谁也不会让步,于是太子立刻道:“阿芷如今还小,虽说前朝小娘子一般在豆蔻年华定亲、成婚,可自我大梁开国以来,允许小娘子参加科考、进军营,小娘子与小郎君有公平竞争的机会,小娘子也能自行立女户、婚姻自主,时下的小娘子多半双十年华成婚,更晚的而立之年都有。阿芷正值豆蔻,正是学习、建功立业的好时候,成婚一事,确实可以再缓缓。”
四皇子听完,也道:“是是是,如今的小娘子不成婚也不是稀奇事,能自己养活自己,一个人开开心心过一辈子,也不是不行。”
“你给朕闭嘴!”“你给吾闭嘴!”“你给本宫闭嘴!”“你给孤闭嘴!”
皇帝、皇后、贤妃、太子同时喊道。
四皇子立刻把脑袋埋进肩膀,吓一跳,小声喃喃道:“闭嘴就闭嘴,作甚都这般吼我,在家宴上连自称都被我气出来了。说变脸就变连,真真是吓我一跳!”
二公主明月与三公主雅南在一旁偷笑。
“成婚晚便罢了,但这婚,必须成!”皇帝气的脸上青筋暴起,又道,“如今顾家只剩你一人,你现下想顾前程,朕绝不妨碍你,但你日后必须给朕成婚!”说着又看向在场没有成婚的四皇子、五皇子、三公主,忽略掉已经定亲的二公主,道,“若是你们之中有人一辈子不成婚,朕绝不轻饶。”
顾芷看着皇帝,突然玩笑道:“若是臣知天命在成婚,是不是也不算辜负您的嘱托?”
三公主也道:“等儿臣们都七老八十了,估计父皇您都老的走不动路了,那时您又该如何管教我们?”
四皇子啃着猪蹄,话没进脑子,跟着三公主直接道:“是啊是啊,父皇您还不知有不有命活到那时呢!”
顾芷、二公主、三公主等人一言难尽的看向四皇子,只觉得四皇子简直作死。
果然,只听皇帝一声暴怒:“霍行c!你是不是找死!咒你老子早死吗!你给我过来,老子今日不打死你个竖子,老子就不姓霍!”
四皇子垂着脑袋快乐的啃着猪蹄,还没察觉危险的来临,道:“您还是歇着吧,自我十岁起您就说这话,也没见您什么时候真的动手,您早就不姓霍咯!”
三公主早就不想承认这人是自己同胞兄长,只觉得霍行c的存在简直拉低整个皇室的智商,准备见死不救。
还是顾芷看着皇帝边起身便挽袖子,想起自己每次被皇帝骂时都是四皇子的话痨,让皇帝从骂她变成骂四皇子,于是大喊道:“霍行c赶紧跑,你阿耶这次是来真的!”
四皇子这才抬头,看着马上就要到面前的皇帝,紧紧端住自己啃得正欢的猪蹄,连滚带爬,被他爬过的地面还有没啃完的猪蹄掉了下来,四皇子看着掉落的猪蹄忍不住回头看,看着掉在地面孤零零的猪蹄,心痛道:“委屈你呆在那里,我不能吃你了!”
众人忍俊不禁。
等皇帝追着四皇子离开后,皇后娘娘道,“我们吃我们的,不管他们父子二人。”
众人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散场时贤妃正准备开口,叫顾芷去永宁殿一趟,被太子抢先道:“阿芷,跟孤去一趟东宫,孤有公事要与你商量。”
贤妃见状便没有开口。
顾芷点点头,顺带问了一嘴五皇子霍行止,道:“霍小五,一起?”
五皇子点头。
二公主走到皇后娘娘面前,挽着皇后的手陪她一道回长乐宫,边走边说道:“母后,淑母妃这几日伤寒,食不下咽。听说母后宫中有一江南来的厨娘,做的好一手开胃菜,可否让儿臣借几日?”
皇后拍拍二公主的手,道:“你有这一片孝心很好,一会儿便将她领去。”
二公主开心的福身,道:“多谢母后。”
太子、太子妃、顾芷、五皇子一行人进了东宫,太子将顾芷与五皇子带进听竹殿,太子妃便对着身边下人道:“去将前几日陛下赏的葡萄酒拿来,在上几个阿芷、小五爱吃的果子。”
下人不解,道:“殿下不是要与顾将军和五皇子殿下谈论公事吗?”
太子妃微微一笑,摇摇头,并未做过多解释,下人行了一礼,下去准备了。
太子妃想,太子殿下只会在明德殿商议公事,从不在听竹殿谈论,反倒每次阿芷与小五来东宫玩耍时,太子总会带他们在听竹殿的庭院里消消暑气。
果然,不一会儿太子又让人去宸佑殿将五皇子用惯的,名为“春雷”的古琴取来,还着人来叫太子妃一同前去欣赏五皇子的琴音,又让人将抄完书的雉奴从房间叫出来。
第11章
太子妃到时,院中那颗千年古树下,早已摆满了案几、椅子,案几上堆满了果子、葡萄酒,雉奴正坐在顾芷的怀中,一大一小同时吃着果子,两人嘴中都鼓鼓的,很是可爱。顾芷还坏心眼的让雉奴抿了口涩涩的葡萄酒,让雉奴酸的皱起了整张脸。而太子在一旁品茶,笑咪咪的看着逗雉奴的顾芷,也不阻止,太子偶尔也会看一眼正在调音的五皇子。看见太子妃来了,就笑眯眯的向她招手,太子妃便也笑了起来,慢慢地走了过去。
太子妃听到顾芷说:“小雉奴喜不喜欢阿芷?”
雉奴童言童语:“雉奴最喜欢阿芷姐姐。”
太子笑眯眯的看着雉奴,坏心眼的挑拨离间,道:“就算阿芷姐姐让你喝酸酸的葡萄酒?”
雉奴大声道:“雉奴最喜欢阿芷姐姐!”
一旁调试琴音的五皇子霍行止听到雉奴叫顾芷姐姐,抬起头,冷冰冰的脸上正经道:“雉奴,要叫阿芷小姑。”
雉奴摇头,道:“五皇叔,阿芷姐姐这样年轻,不能叫小姑的。”
霍行止道:“可那是你与她的辈分差,阿芷是你阿耶的妹妹,你要随着你阿耶,要唤她小姑。”
雉奴鼓着嘴,道:“雉奴与阿耶各论各的,不可以吗?”
霍行止一本正经的摇摇头。
雉奴被拒绝了,垂头丧气道:“可雉奴想长大以后娶阿芷姐姐做大娘子,若是叫小姑,就不能娶啦!”
顾芷哈哈大笑,亲了一口雉奴,道:“小雉奴,不管他这个老古板,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霍行止在一旁不认同的摇摇头,又低下头调自己的琴音。
太子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场官司,只喝自己的茶,也不管他们究竟作何。
很多很多年以后,那时的太子妃早已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当她回望一生,她发现,她最幸福的时光,不是得知可以嫁给心上人时的少女时期,也不是孩子出生时的满心欢喜,更不是被封为皇后,行册封大典的那日。而是在那棵古树下,与这世上她最喜欢的太子、与这世上她最敬重的小郎君、和与这世上她认为最好的小娘子,听着世上最好听的琴音,慢慢的度过平静、安稳的一日又一日。
都城的夏季也有些苦闷,原本按以往的惯例早就应该去行宫避暑,但因为这些□□中事务过多,所以昨日一行人才到行宫。
此时崇文馆的旬假刚刚放完,宫中的小女娘子与郎君们还是得乖乖的提着箱笼去听学。皇上与皇后娘娘怜惜他们苦夏,于是让崇文馆的夫子,也随着他们一起来到了行宫。
顾芷早就听说陛下潜底之时,曾在行宫的一颗常青树下,埋上了十坛上好的桑落酒,至今已有三十年之久。
现下崇文馆刚刚下学,顾芷这几日一直在军中操练,大夏天整个人晒黑了一圈,皇后娘娘看见了十分心疼,与陛下商议后,给了顾芷几天休假,让她好好在行宫玩耍一番。
顾芷想起那几坛桑落酒,在夫子走后凑到三公主雅南面前,将前因后果说的清清楚楚。
“怎么样,想不想?”顾芷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三公主。
三公主闻言有些意动,但是怕皇帝责怪,便道:“你说的轻巧,要是后面父皇责怪怎么办?”
顾芷嘿嘿一笑,白了三公主一眼,道:“陛下如今怕是早就忘了那些好酒,这么多年,你可曾听见陛下提过半分?”
四皇子也在一旁起哄,“带我一个,我可太眼馋父皇埋在常青树下的那几坛桑落酒了,我昨日去问过太子兄长了,据说是父皇还是太子时埋的,起码都有三十年了。”
三公主眼睛一亮,道:“真的假的,三十年。”
“我套过赵云公公的话了,里面有十坛,我们就取两坛。”顾芷得意一笑,想到年前她便问了从小一直跟在皇帝身边的赵云公公,这会儿盛夏,赵云公公肯定不会猜到是她带的头了,到时候把这罪名安在四皇子头上,最是合适不过。
胡笳道:“你就坑吧,坑一个人是一个人。”
顾芷怒道:“明月!待会儿胡笳那口给你喝!”
二公主明月笑道:“好。”
胡笳敢怒不敢言。
霍南晟在一旁道:“可是这行宫这么多常青树,我们怎么知道拿酒埋在哪颗树下?”
顾芷道:“我打听过,就是我们住的听雨阁,陛下当年还是太子时,住的就是听雨阁,那院子里不是有好大一个常青树吗?就在那树下。”
第二日,一群人急急忙忙的跑回听雨阁。
然后禀退宫女太监,四皇子轻手轻脚把自己叫人放在树上的铁铲拿出来,分给众人。
三公主雅南得到一把,有些不安,便道:“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这可是阿耶埋了三十年都不没喝过的酒。如今被我们抢先,他要是知道了,不会打我们板子罢!”
顾芷够义气的拍拍自己的胸膛,道,“别怕,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呢,陛下要责罚,肯定是先责罚我。”
“是呀,连小五和明月都来了,父皇就算看在小五和明月的面子上也不会怎么责罚我们。”四皇子使劲用铲子铲土,奈何从未做过这种事,一时之间也不能很快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