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轩手臂用了点儿力气,不在意地道:“行了行了,踏实待着吧你。”
集云也就不动了。
懿轩实在忍不住,使劲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道:“你说说你,说你蠢,你竟是越发不聪明了,旁人欺负你,你为什么不来诉苦?还有那个叫芙蓉的,竟敢对你不敬,几次三番欺负到了你的头上,朕知道你是顾忌着寇嫔的心情,所以一律容忍下来不跟她计较,那为什么也不知道偷偷地来告诉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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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话,集云从来将之左耳进、右耳出――有的话只能听听,有的苦,是无论如何不能诉的。
想都不用想,倘若芙蓉的不敬、平答应的针对,集云真的都不依不饶,向眼前的这位万岁爷第一时间的抱怨和撺掇他为自己做主,那眼下的结果,只怕就又不一样了。
男人都已经是思路奇特、需要花心思去揣摩的一种生物了,何况是位高权重的男人?何况,是一位帝王。
要是真信了他正上头时的甜言蜜语,要是真对它敞开心扉全然托付,那就也离“死”不远了。
所以,她一以贯之地践行着自己曾在娇红和绿玉两个丫头面前说过的豪言壮语,对上懿轩,从来都是只有笑脸,就算被人欺负、就算受了委屈。
一开始,127还逼逼赖赖过觉得她不应该给自己营造这样的人设,不应该选这一条路。她不是没有的参考――在原始剧情里,寇绮容因为身世的原因,总是带着轻愁的,而也正是这种和别的妃子不同的愁肠满腹、若即若离,才越发让懿轩着迷、欲罢不能,且看待她始终和别人不同。
当她谈起天人永隔的家人时,懿轩甚至会因为心疼她,陪着她掉眼泪。
集云不知道那一滴眼泪里,有没有包含这位帝王的真心・・・但她知道,她不是寇绮容。她没有寇绮容才拥有的优势,没有那一份“前情提要”,也自然不会得到同样的对待。
所以寇绮容能用的那一套招数,叶集云用不了,得另辟蹊径。
也许,127存在的作用,就是帮她排除一个(或者多个)错误选项吧・・・・・・
集云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接收到懿轩想要表达的讯息,和他在两个频道上,竟是噗嗤一乐,很是自然地道:“哪里就称得上是欺负了?不过是一点儿小矛盾罢了,臣妾自己可以处理的。要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事都要向万岁说,万岁可不该被臣妾扰得头疼了?”
懿轩被她顶的眼睛都瞪大了,她还说得不尽兴似的,小嘴儿叭叭地又道:“再说了,毕竟还有娘娘夹在里头,您也为难,臣妾就是告诉您了又能怎么样呢?那好,臣妾谨遵万岁口谕,这就禀报――臣妾早上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给拌了一跤,万岁夜快为臣妾做主,砍了那门槛子吧。”
才被气得要命,这下子又险些被她逗笑了,懿轩清了清嗓子,故意虎着脸轻轻打了她的嘴巴一下,训斥道:“胡说八道,这张嘴怎么也没个把门儿的,门槛是聚气挡邪之用,说什么砍不砍的,还不打嘴?”
这虽然是封建迷信,但集云也有点儿后悔说错了话,她可还指望着自己的门槛越来越高呢,连忙在心里呸呸呸。
训完见她耷拉着脑袋老实了,懿轩不由重新得意起来。
再一琢磨她的话,倒是让他忽然有了一个猜测:她是不是・・・根本不知道芙蓉被挪出启祥宫“养病”意味着什么啊?
――才会说出“就是告诉您了又能怎么样”这般的话来,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了给她出气都做了什么,还胆大包天地滑狡他,说什么门槛不门槛的・・・・・・
想到这里,懿轩试探着道:“不过,那个芙蓉现在正好病了,不能在侍奉寇嫔被移出了启祥宫,你倒是暂时不用担心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说着,一眼不错地端详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听了这样漏洞百出的话,集云却是神色自然,没有半点儿的异常,甚至仗着自己背对着他,偷偷流露出了几分庆幸来,随口道:“是啊,但愿她能早日养好病吧。”
养个屁・・・这下子懿轩确认了,她还真不知道!
这宫里可没有人有钱有闲做“慈善”,像芙蓉这种因为得了病而不能再伺候主子的宫人,一旦被挪出去,那就是等死的命,往那个犄角旮旯里一塞,连药都不会给,任其自生自灭。
别说宫人了,就算是低位的嫔妃,一旦生了重病,没有皇上的额外恩旨的话,也就只能看命了。所以那些位份低微又得宠有限的嫔妃才会拼命地讨好自己的主位娘娘,极尽谦恭和谄媚,因为关键时候决定她们生死的,很可能不是别人,就是宫主位。
不过,芙蓉的情况也特殊一些,以寇绮容对那丫头的看重,应该会暗中照拂,让她不至于一病不起丢了性命,但这一被挪出去,热锅冷灶的,该吃的苦头肯定也肯定是不会少吃的了。
就算病愈,这样晦气之人,一般也不会再有资格回去服侍主子了。再说了,内务府那群狗东西・・・就连他这个皇上都只能平衡和打压他们,疲于斗智斗勇,芙蓉这一去,两三个月才能大好,到时候寇嫔娘娘的身边还有没有她的位置还两说呢,还回去?
寇嫔恐怕是有的愁了。
――芙蓉可恶,懿轩倒是对寇绮容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说到底,现在的叶集云还不够分量让他因为芙蓉而迁怒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寇绮容,孰轻孰重,人心自有决断。
但这也不代表他对于眼前的人就未怀怜惜之心了。
懿轩摸明白了两个人之所以越说越差的原因,有些哭笑不得・・・本来刚想把所谓的“挪出去养病”的真相告诉集云,可将要出口之际,他却又改了主意。
想着叶氏胆子小,还是不要把这种事情说给她知道了,省得吓着了她,就得不偿失了,既然误会他这个当皇上的“没有本事”,连替她出气都不能,那・・・也只好让她误会着了。
【非关键人物懿轩怜惜值+3,增长有效计入。】
说实话,叶氏这样的性子,还真是让人头疼――
那天从启祥宫离开的时候,懿轩给凌威下了命令让细查,当他刚知道芙蓉做的那些事和说的那些话的时候,气得当场就砸坏了一枚砚台。
胆子又小,性子又绵,人又笨・・・她自己不觉得,旁边人看着恐怕要急死了,恨不得举着她的手打芙蓉两下子!
可是,谁让他偏偏就对这么个丫头上了心呢?
她自己不中用,便只有懿轩多为她操一份儿心了。
晋她为常在的旨意的确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偏封她作答应的时候已经算是格外抬举了,如今寸功未建,实在缺少一个由头,启祥宫已经够打眼的了,就光为这个,懿轩也不得不考虑得多一些。
结果考虑着考虑着,就出了平答应打了她一巴掌的事・・・・・・
想到这些层出不穷的事情,懿轩摇头失笑,又觉得有些没好气的无奈,又觉得,她这样弱小,无依无靠,一个不留神就会受人的欺负――还不够,自己还要更护着她才行。
他牵着集云手,让她看放在案几上的一张洒金的笺子,道:“你看这个字,怎么样?”
集云顿生好奇,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写的是一个“瑾”字。
如此美好字眼,大约也只有那一个用途了,集云心里隐约猜到了,不由挑了挑眉。
一边却故意假装没有领悟,眨巴着眼睛道:“万岁问臣妾吗,臣妾懂得什么呀?不过,瑾瑜美玉,自然是极好的意头,万岁是要做什么用的?”
懿轩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低低地笑,大约又是在笑她迟钝了,道:“你既喜欢,朕把这个字赐给你好不好?”
集云顿时惶恐起来,又偏偏被懿轩搂得紧,让她想起身跪谢皇恩都不能。
懿轩感觉到她微弱的挣扎,大约是会错了意,抓着她的肩膀把人转了过来,先是将她好好看了半晌,警告道:“朕不想再听到什么配不配的话,朕给你了,你就自然配得上。”
这才温柔地捧着她的脸,含着笑,蜻蜓点水般地吻在了集云感觉到他的靠近后紧闭的眼睑之上,道:“云儿有玲珑剔透之心,世间难得。你便是瑾瑜美玉之质,这个字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能配得上。”
说着,一把抱起了她,走向了那张集云也算熟悉了的拔步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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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的叶答应,挨了那拉氏一巴掌后封了个常在,去了一趟乾清宫,又得了个“瑾”字的封号。
――第二日在承乾宫中,可想而知的,集云史无前例的成为了众妃关注和刺探的重点。
她的座次也是一下子跃升好几位,不仅坐在了包括那拉氏在内的众位答应的前面,还因为有了封号,在常在中也是领头,从后排直接到了最前排的末尾处,直接坐到了钟粹宫齐贵人的下首。
这个齐贵人很特别,她是懿轩的第一个女人,宫人出身,是当时还是荣贵妃的太后赐给自己儿子的女官,自然也在懿轩的心里有着特别的一席之地。
怕年轻的小皇子们分心,耽误了学业或是坏了身子,能被选中去服侍皇子的女官都不会是太过貌美的,齐贵人也是一样,她五官平平,到哪很有气质,是个光看外表给人感觉温柔似水的人。
集云坐下后,她冲着集云友好地笑了笑,集云微愣,也忙回她一笑,齐贵人就收回了目光,开始低头品茗了。
――新晋的瑾常在这一亮相,众人无不跃跃欲试,但大多也在观望和寻找时机。
率先开口的,仍然那个好像“哪都少不了她”的和妃,她向平答应的方向故意看了一眼,含笑道:“本宫瞧瞧,似是恢复得差不离儿了?这就好,瑾常在这样漂亮的一张脸,若是留下疤痕,别人不知道怎么样,本宫就先要哭一场了。”
她说完,集云正好瞥见了余光里平答应似乎是冷笑了一声。
和妃也不知道看见还是没看见,又很是热心地道:“若是还有什么不妥,你只管派人去本宫那里――大阿哥去年出痘专门配的药膏,去痕祛疤是最好的。”
集云连忙起身面带感激地道谢,又说自己对镜瞧着是已经好了大半的了,回去后再看看,若是细看有痕迹的话
虽然没接触过几回,但集云也算是摸清楚了这位和妃娘娘的性子,她看似张扬且冲动,但一点儿都不愚蠢,比如说破了寇绮容的发簪破损让她遭罚,可正因为这样,现在寇绮容每每分析起来,反而最不怀疑她。
再比如现在,要是集云稍微少点儿灵醒,恐怕就要感激涕零,将她的所作所为当作施恩卖好了・・・其实挑拨拱火,分明是起了个头,把集云推上风口浪尖。
挑拨的头一个,就是吃亏跌跤,闹了好大的一个没脸的平答应・・・然而,让和妃与集云都没有想到的是,平答应估计是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昨日明明是那样的嘴脸,今儿却换了个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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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和妃不再说话以后,小心翼翼地扶着肚子站起身来,黛眉紧锁,竟然很是谦恭地道:“瑾常在,还请受妹妹一礼才是。唉,嫔妾今儿也不怕自曝短处,自打有喜之后,情绪就好像不受控了一样,有时候怒气上了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往往事情过了才知道后悔。昨日多有得罪,都是妹妹的不是,瑾常在若不受妹妹的礼,倒叫妹妹越发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平答应把姿态放的这样低,一方面是耍了个不算太过分的心眼儿,先一退到底,让已经占了上风的集云不好再和自己再多计较,秋后算账把昨儿那一巴掌给讨回去――另一方面,也是心中真的怯了、真的服软了。
而让她服软的甚至都不是她背后的贵妃,而是慈宁宫那位不显山不露水,但这后宫里大事小情却总有她的手笔在里头的,太后娘娘。
承乾宫里头的,那可都是太后要护着的人。
如今贵妃被狠狠地打了脸,平答应也似乎是引得了万岁不喜,太后自然坐不住了。
她简单有效地出了最常用但一用一个准儿的老招儿,请太医。
那边才出了事,晚上太后就心口疼起来。懿轩当然知道这就是太后想见自己了用的借口而已,但为君者当以仁孝治天下,就算太后是装的,为人子者,也肯定不能视若无睹,本来都已经歇下的皇上只好起身重新更衣,乾清宫一串灯火,连夜便赴慈宁宫。
病是假的,见皇上一面,为自己的侄女和怀着皇嗣的平答应说话是真。
虽然两个人都已经算得上是心照不宣了,但该走的流程也还是要走的。
太后先是为皇上对自己的关心感动不已,又说自己的身子其实不要紧,都是老毛病了。皇上政务繁忙,明天还有早朝,何必专程来这一趟,倒是让她这当额娘的心疼,反而不利于养病。
皇上自然也赶紧倾诉,皇额娘身子不适,儿臣焦心不已,哪里还有心思休息,也怕他不在这里会有胆大包天的太医敢不尽心,当然是要亲自看一眼才可以,皇额娘不用担心他。
母子两个都抒发够了,太后这才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叹了口气,说她之所以会不舒服,是下午听到了平答应跟人起了冲突,生怕自己心心念念盼着的孙儿或者孙女会出什么纰漏,太过担忧了的缘故。
后来又听说那个据说冲撞了平答应、言辞多有不敬的叶氏反而得了封赏,皇帝你连下两道旨意,先晋位,后赐封号,这样的重恩,想必应该是平答应做错了事情,她又不由对那拉氏怒其不争,感到她辜负了自己和皇上对她的看重,实在是不应该。
可,纵然是平答应做错了什么,纵然是叶氏受了委屈,现在平答应的肚子才是最要紧的,皇帝就算是对那个叶氏有几分宠爱,也应该顾及那拉氏的心情,一切等她平安生产之后再说。
那叶氏若是个懂事的,也肯定能够理解皇帝的做法,不会生出怨怼来的。甚至话说回来了,她其实还应该主动谏言,拒不受封才对啊。
――太后想到这种种,是越想、越想得深了,这才令自己身子的不适,一开始她还想拦着,不让别人大惊小怪请什么太医,都是底下人担心她的身子自作主张,这才惊动了皇上。
这也是个成了精的老太太・・・一番话说得漂亮极了。
从头到尾,她看似中肯各大五十大板,甚至对平答应似乎也没个好话,铁面无私地说她肯定犯了错・・・其实分明是十足偏向了平答应的,更暗暗踩了集云一下,留了个话头。
这件事里要是任何一个环节出了点儿偏差,要是懿轩对集云再少上心哪怕半分,恐怕都会顺着太后的话去想,对啊,叶氏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就算她受了什么委屈,什么又还能比平答应肚子里的皇嗣大呢,竟然不曾劝谏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