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着办主子交待的秘密差事,与此同时,启祥宫叶答应因不小心的冲撞和言语得罪遭到了风头正劲的平答应掌掴,不仅脸上可能会留疤,还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的消息也是不胫而走,很快就传遍了六宫了。
承乾宫里的气氛极为压抑,那个被贵妃派去跟着那拉氏的嬷嬷此时正跪在院子里一下接一下地打着自己嘴巴子,抽得脸已经紫了,却是一点儿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力道轻一点都不敢・・・・・・
平答应坐在贵妃下首哭哭啼啼,见了老嬷嬷的惨状越发惶恐,哭声都变大了,却立刻引来了贵妃不耐烦的斥责,道:“哭哭哭,你就知道哭!本宫让你去找叶氏的事,是让你接着摘花把她给本宫引来承乾宫,你倒好,还真以为自己是去逞威风的了?!屁用不管,本宫要是你羞也羞死了,还有脸哭?”
原来,平答应的挑衅和为难都不过是幌子,到时候叶答应晕头转向,必然会以为平答应只是想出一口气,也会被情绪冲得暂时失去谨慎・・・摘完花以后,再三言两语被平答应和心腹嬷嬷带来了承乾宫,到时候管是收买也好、恫吓逼问也罢,可不就任由着贵妃搓圆捏扁了吗?
这可惜,这样简单却有效的一件小事,也被眼前的这个蠢货给办砸了。
平答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对贵妃还是很敬畏的,贵妃又顾着她的身子不让她下跪请罪,只好将那套狡辩用的“都是叶氏挑衅在先”翻过来倒过去地说个没完,她没有说烦,贵妃都已经听烦了。
刚想眼不见心不烦地让她滚回去,太监王通一脸官司地溜边儿走了进来,得贵妃的授意后,跪下将启祥宫那边儿闹出来的动静绘声绘色地禀明了。
一听说太医诊断后那个所谓的结果,平答应顿时大惊失色,连哭都顾不上了,贵妃更是气得一拍桌子,怒道:“好个启祥宫,这是要干什么?”
平答应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泪痕还挂在脸上,不安地征询道:“娘娘,事情会不会闹大啊?寇嫔一向颇得盛宠,就连那个叶氏,也是才侍奉了一回就被封了答应,不是简单的角色,若是・・・・・・”
贵妃眉毛一挑,怒道:“若是什么?她们打的好算盘,想用这样的手段就拿住本宫?好得很,不是想把事情闹大吗?那就闹大好了,王通,你去,本宫执掌六宫事,叶氏无状疯癫、言辞刻薄,冲撞了平答应,你去为本宫申斥一番,以儆效尤。”
寇绮容和集云不是想要借着太医的诊断结果恶心平答应和她背后的贵妃吗,只可惜,这回恐怕是要提到铁板了。
贵妃不跟她们过招,而是直接掐断她们的后路,借着自己手中的权柄直接给这件事一个结果。王通只要把话传过去,这件事就定了性了,叶氏是犯错之人,受了惊吓又如何,脸上可能会留疤又如何,就算她病得要死了,那也是她咎由自取,是她活该!
宫里没有真正的秘密――这边,王通那小子雄赳赳气昂昂地出了承乾宫,另一边乾清宫里,徐晃就已经通过自己的渠道得了消息了。
他没敢绕过凌威直接面圣出这个头,而是将事情透给了他师父凌威。
凌威一听就精神了,他跳起来掸了掸靴子上的土,给了徐晃一个“好小子,我记住你了”的眼神,就端起托盘进了东暖阁。
屋内,懿轩难得没有在办公,他竟有闲心,是在练字。
这位英俊的帝王稳稳地扎着步子,一手背后,一手悬腕,气沉丹田地运着笔,一看就知道,写的是大字。
凌威把茶盏放下的时候,他刚好写完了最后一笔,神清气爽地舒了一口气,撂下笔端起茶盏来。
扫了凌威一眼,言简意赅道:“有事说事。”
通过之前几次短暂的接触和耳闻目睹,凭借自己服侍万岁多年的心得和经验,凌威已经充分地意识到那位目前还算不显山不露水的叶答应的特别之处了,当下也不敢耽误,连忙将御花园中的前情,和承乾宫的最新动向禀报了上去。
懿轩慢条斯理地撇了撇盖碗,“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就这?
就在凌威泛起嘀咕,以为是自己看走眼了,万岁并没有把那个什么叶答应真当一回事的时候,懿轩一抬下巴,下令道:“拿上那个,你亲自跑一趟启祥宫吧。”
凌威连忙顺着方向定睛一看,乃是一封明黄圣旨,他连忙跪下领命,小心翼翼地把圣旨捧在了手里,懿轩又道:“跑快一点儿,要是让觉罗氏的人赶在你前头了,朕可惟你是问。”
凌威清脆地高声领了命,却步退了出来。
还没有走到门边上,就被万岁爷第三次的叫住了,道:“若是被吓得狠了,你好生安慰几句,就说朕晚上就去看她。”
“喳!”
因为方才的那句嘱咐,凌威其实也算是似有所感了,等他站在门外了,才打开圣旨瞥了一眼,但见头一句“朕惟王化始于宫廷、每慎简乎六宫”・・・凌威“啪”的一声,把圣旨合上。
再琢磨了一番方才的情景,顿时自嘲的笑起来・・・合着自己的确是看走了眼,不过不是看高了,而是尚看轻了啊?!
――万岁爷分明是早就让人拟好了这道旨意的,只不过现在正好那一位受了委屈,才提前用上了而已,而他竟然还怀疑人家不被万岁看重?
啧啧啧。
叶答应、不,叶常在就是牛哇!
第136章 燕雀志13
出承乾宫的时候,王通是趾高气昂地出去的。
气势汹汹,大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架势――平答应受了委屈、贵主儿受了气,说到底,其实跟他王通没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喜欢看别人倒霉罢了。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越是春风得意的人,倒霉失意起来的场景就越好看,越让人热血沸腾。
何况,启祥宫叶答应,那可是位难得的美人啊・・・・・・
想象了一番叶答应涕泗横流地绝望样子,或许还会可怜兮兮地让自己在贵主儿面前为她美言几句,王通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脚底下又快了两分。
眼瞅着就要进启祥宫的大门了,王通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
“小通子,急匆匆的这是嘛去啊?”
谁这么不长眼?!正沉浸在自己津津有味的幻想中的王通带着一脸的阴戾,不耐烦地回过了头。
却在看到叫住自己的是谁之后立刻一惊,川剧变脸一样,飞快地换上了谄媚的笑容。
看那奴才相,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去了,弓着腰上前道:“凌爷爷,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凌威大约是极看不上他的,只冷笑了一声,压根儿没有回答。
王通也不在意,又虎着脸对跟在凌威身后的几个小太监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平日里爷爷爹爹地叫得亲,凌爷爷服侍万岁爷何其辛苦,有什么事情你们就不能跑勤一点儿吗,什么事情还要让凌爷爷亲自办啊?你们难道不知道,乾清宫那头离不了凌爷爷吗?”
王通好歹也是承乾宫大总管,贵妃又爱用他,凌威可以把他当个狗屁不予搭理,其他人却没有人家凌公公的这份底气,最前头那个刚嬉皮笑脸地想要回话,就被凌威一个眼神打断了。
小太监连忙缩了回去。
凌威倒也没有对王通太不客气,总算慢条斯理地笑着道:“得了得了王公公,知道咱家有差事在身,您就别跟我这儿贫嘴了啊。咱家还要去启祥宫颁旨,王公公,请了?”
王通神色微变,连忙点头哈腰地冲凌威拱手,让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过去了。
御前都来人了,王通当然得先稍到一边儿去了。他也算是有心眼儿的,并没有离开,站在角落观察了一会儿,干脆趁凌威那边儿的阵仗大,一进去就被人前呼后拥的乱成一片,他连忙也缩着身子挤过去,混在了人群里。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宫里的消息从来都传得飞快,蛇有蛇道鼠有鼠道,各人有各人的门路。
等王通丧眉搭眼、惊魂未定地回到承乾宫的时候,贵妃和平答应也已经知道了万岁方才下旨晋启祥宫叶氏为常在的事情了。
平答应低着头不说话,贵妃的脸色也有些灰败,呆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见王通回来了,也只是他一眼,情绪不高地道:“撞上御前的人了?”
王通扑通跪下,讷讷道了一声“是”。贵妃见了他这样子有些不满,不耐道:“行了,不过是晋为常在,你至于这样吗?也是本宫看走了眼,启祥宫的这两个人,看来一个比一个有‘本事’。这一回的事,本宫记下了,就看这份本事能保她们到几时吧。”
王通知道贵妃这会子正心气儿不顺呢,自然也没敢再在她面前碍眼,连忙磕了个头,就爬起来滚蛋了。
可是,离了主子的眼,王通脸上的忐忑却不减反增・・・他回忆着方才在启祥宫中看到的情景,凌威这边刚宣读完晋位的旨意,新晋的叶常在谢了恩――在王通面前趾高气昂牛气冲天、仿佛多说两个字就要累死他的凌威,对叶常在却换了一个人。
死皮赖脸地凑到叶常在的身边,脸笑得花儿一样,不知道同叶常在说了什么,哄得叶常在脸一红,也跟着娇羞万分地笑起来。
还没等凌威功成身退呢,御前竟然又来了一伙人。
徐晃那小子带着五六个太监和老嬷嬷浩浩荡荡地进了启祥宫,一进来就说寇嫔身边的一个叫芙蓉的宫女久病不愈,不能在伺候主子,奉命要把她挪出启祥宫去养病。
寇嫔当即就让人拦住,直说这个芙蓉跟她的情份不一般,让徐晃他们不许动人,有什么她担着,她会自己回禀万岁。
不过一个奴婢而已,人家寇主子都这么说了,徐晃却寸步不让,最后两边胶着着不是办法,凌威这才站出来,点了寇嫔一句,说“像芙蓉这样惹事生非,又出言不逊、不敬宫妃尊位的贱婢,娘娘又何必百般维护呢?娘娘您不妨想一想,若是这些事情传到旁人的耳朵里,知道的是娘娘慈心,不知道的,倘若把芙蓉做的那些事情误会成是娘娘的授意,娘娘您不是白惹一身腥吗”。
寇嫔似乎是这才回过味儿来,不得不退了一步,颓然地退到了一边,任由御前的人从后罩房一路把披头散饭哭爹喊娘的芙蓉带走了。
可怜那芙蓉,病得憔悴,嗓子都是哑的,却还“主子、主子”地声声唤着・・・那起子人岂是怜香惜玉的?大约水怕寇嫔不忍心又生枝节,随便扯了块粗布就把芙蓉的嘴塞住了。
王通躲在人群后头,正好瞧见这芙蓉姑娘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了。
他虽然不知道这里头具体是怎么回事,但当时凌威的那话一说,寇嫔的神色当时就不对了,目光箭一样地射向了站在旁边一脸无辜的叶常在。
再联想凌威话中的“出言不逊,不敬宫妃”,便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得到这样的看重,竟然让宠妃和御前的人对上,那个叫芙蓉的宫女必然是寇嫔的心腹,她不敬的宫妃自然不会是自己的主子寇嫔,也没听说过启祥宫和哪一宫的主子对上过,可想而知她这一回栽了,必定和叶常在脱不了干系!
这还不算完,徐晃看着人把芙蓉连人带东西地带走“养病”了,自己却没走,反而笑得一脸奴才相地转向叶常在,说万岁让他来接人的,问叶常在用不用更衣――这话一说,寇嫔当场脸上挂不住,直接甩袖了,倒把叶常在弄得下不来台,也没好意思再大张旗鼓地收拾打扮,没再提什么更衣不更衣的,匆匆跟着御前的人走了。
贵妃说“不过是晋为常在,你至于这样吗”,但这就是王通在启祥宫看到的场景,这才是真正让王通忐忑不安的原因。
御前的人一定嘴紧,启祥宫的消息也一向不好得,再加上除非知道内情,否则一个重病的宫女而已,肯定是不会引起更多的关注的,也不知道今天的这一番场景,几时能为人所知・・・・・・
这宫里人人多说横空出世的寇嫔是万岁爷放在心尖上的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可,那为什么今天又为了一个小小的叶常在,就而被让心尖上的寇嫔娘娘不痛快、伤了心呢?
王通不敢再多想。
他甚至不敢把今日的见闻禀报贵妃・・・承乾宫已经是肯定得罪了叶常在了,今日他跑这一趟,差事虽然没有办成,但他原本是去干什么的一定瞒不了人,还是,别再多得罪这个深不可测的叶常在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贵主儿不也说了,不用再把今天的事情放在心上了吗?
――与王通的六神无主不同,徐晃现在可是喜气洋洋的。
叶常在能有今天,他实在是与有荣焉的,现在叶常在已经起来了,旁人要再想献殷勤,人家却也未必接着了,相反,他却是未雨绸缪,早已留下了香火情,谁知道这一两分的情面,假以时日,又能派上怎样的用场呢?
也是凌威疼他这个小徒弟,竟也不同他抢在叶主子面前献殷勤的机会,一路鞍前马后,将集云带到了乾清宫东暖阁,徐晃殷勤地替她打起帘子,集云冲他笑笑,又冲揣着手在一旁的凌威也笑了笑,这才一低头,走了进去。
懿轩大约是今日不忙,集云才一进去,他就放下了手里的一本书册,冲她招招手,直接道:“免礼,过来陪朕说说话。”
集云脆生生应了一声,快步上前,这次不用懿轩搂她,直接自觉地坐在了人家腿上。
抱着这么个乖宝贝,懿轩也忍不住笑起来,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目光灼灼地打量起集云的左脸来。
集云被他看得有点儿脸红,轻轻躲开了。
懿轩也没有强迫她,松开手道:“搽了药了?”
集云点点头,“娘娘和太医给的药都很管用,当即就消了肿了,万岁您看,是不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臣妾想着,或许,是平姐姐没用多大的力气也说不定・・・”
说着,还自行点了点头,“嗯,看来是我误会她了,亏臣妾当时还气得不行,嘿嘿。”
懿轩皱起了眉头,翻了个白眼儿骂道:“蠢丫头,哪里是她没用力气,再说了,就算是她没用力,那也不是你误会了她,只能说明她本来就力气小――打你的心可是真的,你生气记恨,也是应该的。还有,你如今已经晋位,不用再称她姐姐了。”
太医院用的药岂是等闲的,果然已经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要是换一个人,可能还会故意少用一点儿药,留下些痕迹来给他看,换来他的怜惜,但叶氏是不懂那些心机的,恐怕故意说这些不通的话,也是不想自己为他担心。
想起那拉氏的那句“我如今还怀有皇嗣,他日便是常在、贵人的位份也不在话下”,懿轩越发不满:这两个,一个太狂妄,一个太绵软!
集云听他提起晋位的事情,挣扎着就想从懿轩的怀里站起来,口中还煞有介事地道:“万岁爷皇恩浩荡,臣妾失仪,还没有谢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