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一时胆小娇怯,或许是新奇情趣,但若总是一副惊弓之鸟似的模样难免令人疲惫,就成了扫兴和不堪抬举了,集云可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小答应个子小,轻飘飘的,懿轩不像在的寇嫔面前时那样的端方规矩,一坐下后就把集云拽到自己腿上搂着。
随手顺了顺她一头青丝,悉心教导道:“你如今也是主子了,不能再这样不讲究,迎不迎出来的,朕知道你待朕的恭敬之心就行,这些外在的规矩,不必太当一回事。方才你如果就那样子出去了,看在你的下人眼里不够庄重,就很不妥当――难免会有一些刁奴会在心里轻视你,知道吗?”
集云顺着他的力道乖巧地靠着他,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懿轩说完见人没反应,不悦地在她的小腰上轻轻捏了一把,她这才扭股儿糖似的躲闪了两下,抬起脸来。眨巴着含情的大眼睛,一心一意问他:“那,方才要是在院子里就一眼见到臣妾了,万岁会高兴吗?”
懿轩一愣――这话问的・・・如此情意,叫他怎么能说得出“不高兴,朕一点儿也不在意能不能早一点见到你”呢?
摇头失笑,只好道:“那自然是高兴的。”
集云就心满意足地偎进了他怀里,“万岁爷高兴,臣妾就该出去。旁人是怎么想的臣妾一点儿也不在乎”,越性儿又道,“这宫里的规矩,那些低位的嫔妃主子们为了表达谦卑,常常自称‘奴才’,可臣妾本来就是个奴才秧子,本来就和那些出身高贵的娘娘们不是一样的人,轻视就轻视,臣妾不在意,臣妾只要万岁爷高兴。”
懿轩一下子变了脸色,微微带了真的火气,把她放在了地上,斥道:“胡说!叶氏,朕不想再听到你这样自轻自贱之语,朕喜欢你,你就比别人都好,比别人都强,你这样说,难道是朕・・・・・・”
话才说了一半,懿轩自认说的也并不算多重,那一位就又开始掉眼泪了,倒让他剩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嘴上虽然是训斥斥责,但集云的那一番话若是没有触动他的心肠,若是当真不投他的心意,他又怎么会有闲心里八嗦,和一个小答应费这个口舌?
现在好了,人哭了他还得自己哄・・・懿轩无奈地站起身来,搂着集云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放软了声音道:“好了好了,朕又没说什么?谁叫你这丫头说话堵人,朕还不是心疼你,快不许伤心了。”
集云见好就收,掏出手帕子来按了按,泪意也就止住了,懿轩这才松一口气,又强调了一遍:“以后再不许说方才那样的话了,你是个好的,在辛者库中善待寇嫔,是你的善心,得了提拔,是你的运气,能投朕的缘,是你有可取之处――凡此种种,比别人差在哪里了?人的造化都有天定,焉知你就没有做娘娘的一天了?”
这话却让人不能不多想,集云立刻给出了恰当的反应,惶恐道:“万岁爷,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懿轩扫了她一眼,安抚地拍了拍道:“朕知道”,他半是欣慰半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朕当然知道。”
【非关键人物懿轩怜惜值+5,增长有效计入。】
她那一番话虽说卑微得可怜,赤诚得可爱,但的确有乞怜和图谋圣眷的嫌疑,敢用这一招,赌的就是懿轩心中的偏向。
如今,赌对了。
见他不再怪罪,集云又重新扬起了笑脸,撒着娇道:“万岁爷,咱们别说这些了,省得臣妾笨笨的、不会说话,又惹得您发起脾气。”
懿轩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计较她话里偷换概念的小聪明,被她连拉带拽地扯起来,殷切服侍着宽衣解带――到榻上去找补被叶答应气出来的郁气了・・・・・・
第二日一早,约莫寅正一刻,也就是凌晨四点刚出头的时候,懿轩就被隔着帐子唤醒,该回乾清宫去处理朝政了。
叶答应困得滴里当啷的,起身服侍的动作被万岁爷阻止,抱着被子一滚,就又睡熟了。
懿轩瞧着她的样子露出个笑来,大踏步走出了启祥宫。
见万岁爷心情好,凌威自然也高兴,唱驾的声音都高昂了半分,结果才走出去两步,御辇上的万岁就发了话,“查一查,叶氏这几天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那语气中的肃杀之气听得凌威心头一突,可是这无边无际的一句“遇上了什么事”却让他犯了难,不由暗自叫苦,硬着头皮道:“万岁爷的意思是?”
懿轩居高临下地睨了他一眼,吓得凌威差点儿跪下,好在很快万岁就收回了目光,道:“大约是下人不服管教之类的,或是拿着她的身份低微有人给了她难堪了。”
叶氏昨夜的那一番话,不会是突然而起的,懿轩听的时候心里就有了数。
只不过正是情浓,当场没有发作而已,这不就“秋后算账”了吗?
查清楚因何而起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懿轩在心里盘算,如此佳人,惶惶无依,是他没有护好她,也该多加恩赏才是。
――那么,到底是哪个倒霉蛋儿让叶答应受了委屈呢?
凌威的暗查才进行到了一半,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发生了。
另一位,撞在枪口上了。
第135章 燕雀志12
且再说回寇绮容的装病计划,竟是进行到了一半儿,就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别看她鼓了那么大的劲儿,到底不过虚惊一场,从她得到消息后又过了十来天,承乾宫就往御前和慈宁宫都送了消息,根本没有什么阴谋陷阱。
用的还是小穆子在太医院偷听到的那一套说辞,“其实早就已经诊出喜脉了,只不过胎相还有些不稳,贵妃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喜事变成坏事,就做主瞒下了消息,等到满了三个月,才宣布出来”。
庄妃所出的三格格是目前的老小,在小格格之前还夭折了三个孩子,宫里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好消息了,多子才能多福,何况是皇家,太后一听说后喜得合不拢嘴,又假意埋怨贵妃,“你这孩子,也是小心太过了,纵然为了平答应不好太过声张,也该悄悄报给哀家才是,让哀家也跟着高兴高兴啊。”
伊尔根觉罗氏笑得喜气洋洋的,连忙起身请罪,柔顺道:“是,都是臣妾谨慎过了头,太看重平答应的这一胎了,母后就宽恕了儿臣吧。”
宫主位都站起来了,平答应自然坐不住,也连忙跟着起身,才不过微微曲膝,就被太后一叠声地立刻制止了,和熙道:“那拉氏快坐下,既然胎相不稳,你还是要多小心才是。”
平答应见太后对自己这样抬爱,喜得并不算漂亮的脸都晕红了,倒是带上了两分娇态,连忙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坐了回去。
只可惜,这样难得的娇美却是媚眼抛给了瞎子――懿轩又不在这里,剩下的大大小小的嫔妃,也多半只觉得她这样子碍眼罢了。
就连太后说完了这一句也没再关注她,让贵妃也坐下,熟稔亲昵地道:“你呀,就是太实心眼儿了。”
贵妃连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就算是太后金口玉言,给这件事定了基调了,说到底,伊尔根觉罗氏也不过就是个代掌凤印的贵妃而已,有的事情,做起来就不那么的有底气,比如平答应的这一胎,她上下瞒着,到底是好心呢,还是欺君呢?
皇后才是后宫的主人,尤其满族人是从草原而来,在入主中原之前,那些大福晋的权柄可是一个个的直逼他们的丈夫,也给皇后这个角色赋予了更高的地位。
有的事情若是皇后尚在,她可以做,但贵妃做了,就叫做“擅自主张”,若是皇上对她稍微苛刻寡恩一些,就隐瞒了十几天的小事,也是可以问她的罪的。
但擅自主张不要紧,谁叫人家有个好姑姑呢?太后三言两语给这件事定了调,贵妃是太过看重平答应的这一胎,是一片好心――若要说她有什么过错,那也是她太实心眼,为人太老实了而已。
她老人家都这么说了,谁还敢用这件事给贵妃使绊子?就算是皇上,也得给自己的老娘这个面子啊。
坐在旁边的和妃大约是被这姑侄俩的一番作态恶心得够呛,等贵妃表演完,就连忙打断了这个话题,十分亲昵地向太后道:“母后,您昨日让栗姑姑送去的那碟子菊花酥,大阿哥吃了喜欢得不得了,这小子往日里从来也不爱吃点心的,不知怎么就爱上了这个,臣妾不敢叫他多吃,他还不乐意呢。”
太后立刻就把贵妃和平答应撂在了一边,急道:“你也不要管他太严了,他正小呢!”
和妃立刻起身应是,两个人又拉拉杂杂,说的都是大阿哥,直到太后说尽了兴,一端茶,后半场做了半天的陪客的贵妃才连忙起身,领着众人告退了。
总之,平答应的这一胎见了光,危机自然解除,又多抻了一日,寇绮容也就重新出山了。
本该是同往常一样的承乾宫―慈宁宫的行程,寇绮容性格沉稳安静,一向不爱出头,不过是随大流在队伍里沉默寡言地混而已。可是这一回,也不知道贵妃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一上来就针对了没招她没惹她的寇绮容,似笑非笑地道:“寇嫔妹妹的这一病很是巧啊?本宫依稀记得,好像就是那拉氏被摸出喜脉的时候,你就报了病,现在喜讯一公之于众,寇嫔的病就好了?”
她这话分明暗藏险恶,但因并没有明说,所以寇绮容反而没法为自己辩解,暗暗咬了咬牙,只好略带了尴尬地道:“都是嫔妾的身子不争气,娘娘您就不要取笑嫔妾了。”
贵妃显然是疑心她不知从什么途径,先于这宫中所有人获知了本该被瞒得死死的平答应有喜的消息。
自己的篱笆没有扎牢,她总得亡羊补牢,搞清楚是哪个环节泄漏的,便自然不会允许这个话题就这么轻飘飘地过去,刚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一向比寇嫔更不显眼的、坐在寇绮容身后的集云就开了腔。
她假装没有注意到贵妃还有话要说,接过了话头,笑嘻嘻地开了口向寇绮容道:“可见,是平姐姐的好消息冲好了娘娘的病势呢,平姐姐的孩子必是个福运强的,将来孩子平安降生的时候,娘娘可得给包一个比别人都大的红封才是!”
寇绮容自然也看到了贵妃的不肯罢休,集云这一打岔,她才连忙松了一口气,故意毫无力度地瞪了集云一眼,无奈道:“偏你这丫头会促狭!你都这么说了,本宫岂不是非给不可了?”
话赶话的,集云先是赞了她的孩子有福运,比自己位高的寇嫔又这么说,平答应连忙起身也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两边儿这就都圆过去了。
满宫里这么多的嫔妃,也就和妃性子算是比较张扬和外放的,其实旁人未必没有瞧出这里头的机锋,但大多呵呵品茶不掺合,两边都不得罪,只有她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跟着凑趣儿,道:“咱们可都帮平答应记着,到时候就看寇嫔妹妹的手笔了。”
她都开了口了,为了不让主位娘娘的话掉在地上,自然有长春宫的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捧着接话,话题也就不可避免地越岔越远,彻底找不回来了・・・・・・
贵妃见状,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没打算把事情做得太明显,要是再拐回到已经过去了的话题上就太明显了,也就只好放过了今天的这个盘问套话的机会,一直到从慈宁宫出来,都没有再提起过。
有惊无险,跟着众人一道从慈宁宫告退的时候,启祥宫的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暗自松了口气。既然已经走完了请安的流程,集云本该跟着寇绮容,结伴回启祥宫的,结果事有凑巧,却是被慈宁宫的一个面生的大宫女叫住了。
寇绮容也没有放在心上,见她有事绊住,两个人对了个眼神,她就自行先走了。
那大宫女相当识趣,等着集云和寇嫔对完了眼神官司转过来,才开始说自己的事情。她从怀里掏出个帕子,七折八折地打开,里头包着的是一只绿松石的耳坠子,说是那天当值的时候,恍惚见从集云身上掉下来的,问是不是她遗失的。
耳坠子倒是精致漂亮,集云却见都没见过,便自然实言以告,跟着的绿玉也做人证,说答应没有这个样式的耳坠。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结果这宫女儿还挺抱歉的,连忙又慌恐万分向她请罪,说大约是自己看错了,竟然贸贸然就拦住了您真是不应该・・・拉拉扯扯的,等到这两句话说完送走了这个“热心肠”的宫女,请安的大部队已经都散得干干净净了。
这要还看不出来这一出可能有问题,集云以后恐怕都要不好意思笑话127了。她看出来不稀奇,难得是绿玉也已经有所察觉,一边走着,一边有些不安地嘀咕道:“答应,好像有些不对劲,会不会是有人想要算计您啊?”
集云拍了拍她的手,神态安然,脚下的步子也是不快不慢乱也不乱,道:“没事,先不要慌乱,咱们小心一些就是了。”
事情既然来了,躲是躲不过的,只能静观其变。
回启祥宫的路要经过御花园,绿玉想要说服她走另一条更绕一些但更不容易撞上人的远路,集云却并没有采纳,甚至很有闲心地东看西看,欣赏着步步一景的园林。
见主子这样,绿玉也不由自主地慢慢镇定了下来了。
主仆两个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沉默着走在路上,变故,则是发生在要过一道花墙转角的时候――集云刚转过去,还什么都没有看清呢,就听到了一声尖利的惊叫。
事出突然,她自然也受到了不小惊吓,但她并没有太过失态,乱动或者大叫,只是一下子捏紧了绿玉的胳膊,捏得绿玉倒吸了一口气,大约是疼的,加上同样被吓的。
等到好容易镇静下来,集云定睛一看,眼前的是扶着小腹的平答应,方才尖叫的,则是跟着她的一个老嬷嬷,集云恍惚记得曾在贵妃的身边见到过。这嬷嬷先发制人,将眼睛一吊,向集云道:“叶答应走路为什么不小心一些,您方才差点冲撞了主子了!若是主子的这一胎有什么差错,叶答应担待得起吗?”
她是这样的态度,平答应也是沉着个脸,道:“叶妹妹,你没有看见地上的影子吗?我方才看到了你的影子后已经在注意着连忙躲避了,没想到叶妹妹风风火火,还是差点儿撞上了我。”
这不是扯淡吗?集云也没跟她客气,意思意思地曲了下膝盖,一点儿不惯着地道:“悖我吧,大约是昨儿使的枕头不得劲,今早起来脖子就不太舒服,所以走路的时候也没法一直盯着地面上,呵呵呵,这还差整整三步远,我没准真的就撞上姐姐了呢!你瞧这事儿闹的,我给平姐姐道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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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答应自然听出了她的阴阳怪气,被结结实实地一噎,怒道,“你!”
集云眼尖,看到她刚要发作,就被那个嬷嬷不动声色地按在了手背上,她这才忍下怒火,索性装傻充愣假装没听出集云的讽刺,微微抬起了下巴,直接耍无赖道:“既然如此,我这人素来宽宏大度,也不多为难妹妹了――我瞧着那月季花开得娇艳,见了就让人喜欢,就劳烦叶妹妹帮我摘上一些,当是给姐姐压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