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听她描述,也不由面露厌恶,心想着既然如此就算了,见了也是讨厌。
本来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太后也不是很放在心上,刚想将话岔开,一旁的瑾嫔却是脸上带笑随口接了一句,道:“可是,娘娘这算不算是・・・对外相的执着啊?”
偌大的慈宁宫,为她这一句话而鸦雀无声。
别说懿轩如何面露惊异,太后又是怎样被触动后不自觉地低头念佛。
――把个寇绮容说得,也是一下子如遭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其实她这句话虽说得高明、蕴含机锋,但也并不是不能反驳,可是・・・寇绮容心里怯了――她自己心里过不去了。
她一向自认有佛缘,甚至自封“半个世间人”,那意思,还有一半是一惊超脱了的,比俗人更能看开一些,看开、放下、回头。
万岁曾经说过,与她初见之时,恍惚如见莲花座下神女。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今被一个一向为她打从心底里看不起、俗人中的俗人的叶集云一句“对外相执着”说中,竟然自惭形秽起来・・・・・・
集云这句话细听不过平常,但细咂摸却有玄妙的意味,最新佛法的太后一下子都听愣了,也就可见其厉害了。
待她回过神来以后,完全没有关注寇绮容的异状,而是不无感慨地念了一句佛号,就连忙催人宣那位苦玄大师相见。
而既是集云的幸运也是寇绮容的不幸,待一见后,果然不同凡响。
如果说苦贤大师是令人如沫春风的,那这位卖相不佳的苦玄就像是一口辛辣的酒,说话直接到甚至不中听,却句句都是“如得菩提”。
苦玄向在座的诸位贵人解释自己的这种风格,“我佛慈悲,慈悲是心性,但不是手段。倘若有一个穷凶极恶之徒、或是脾气暴躁的人,那么可想而知,手持莲花笑眯眯劝他向善、让他放下,显然是不会有什么用的,只会叫他一拳头砸在脸上。这时便要用暴烈的手段、狂风骤雨般,纵然失于慈悲,却终究是为了渡人。”
包括懿轩在内的众人无不心想,这样的一个人,若是真的因为寇绮容对他外表的偏见而没有见到话,那真是很值得遗憾的。
太后将集云方才那番“对外相执着”的话告诉了苦玄,苦玄听后,面露欢欣的笑容,那张痴肥油腻的脸上甚至有了令人移不开眼的光辉神色,他站起身来对着集云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平和地道:“可见贫僧的外表,正是我佛赐予的无上宝物。”
・・・・・
大师的风范总是足够人为之折服,芙卉自不能例外,想起苦玄大师,也是唯有心向往之的。
只是那天的主子吃了那样大的一个亏,又是无论何时回想起,都让人心有余悸的。
尽管太后那天并没有当着苦玄大师的面说出瑾嫔那句对外相执着是因谁而起,对谁所说,但苦玄的目光只要稍微转向主子的方向,她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浑身都不自在。
当天晚上,主子就做了一个噩梦。
据值夜的芙蕖所说,主子在睡梦中忽然大喊了一声“不是我说的”,就惊醒了过来,还不待被惊到了的芙蕖上前查看,帷帐后面,就传来了主子崩溃的啜泣之声・・・・・・
在那之后,主子就一直是这副懒洋洋提不起劲儿来的样子了。
好像什么都不再放在心上,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不在意了,也懒得去争了――仿佛一蹶不振,仿佛,认命了。
不止芙卉一个人担忧,启祥宫的人将这样的情景看在眼里,谁不是暗暗叫苦,做梦都希望她们娘娘能早些振作起来?
芙卉第无数遍的叹了口气,又开始在心中暗暗地诅咒起始作俑者,那该死的叶氏瑾嫔起来。
其实,就连集云自己,也是真没有想到那一句话对寇绮容的打击会这么重、寇绮容的反应会这么大。
当然了,她说那句话也并不是无心。
原始剧情中,一路被晋为昭嫔的叶集云最终落得了一场空,后来遁入空门,远离了后宫的纷纷扰扰。
就因为这一点,集云就曾断言寇绮容是个假超脱、真心机之人。
虽然嘛,人家真超脱假超脱跟她没有关系。
所以集云也并不是吃饱了撑的非要去揭穿她的真面目,而是实用主义,单单从目的出发――
寇绮容的怜惜值满80以后,集云便开始真正放开手脚,做起自己想做的事情来,也只从自己的角度权衡利弊了。
如今,她和赫舍里氏是彻底上了一条船了,敬贵妃盯上了那个位置,集云就只好为了自己这一方,扯一扯敏妃娘娘的后腿了。
又怎么眼睁睁看着她在太后面前得脸,而什么都不做呢?
这也才是――她不需要叶赫那拉这个姓氏的真正的原因。
和外界传言的那些风骨、气节,没有半点儿关系,有人笑她傻,有人敬她真,真真假假,她只不过是顾忌着一旦牵扯进一个叶赫那拉,她同赫舍里氏本来亲密无间的联盟未免就多添了阴霾罢了,根本没有多么高尚。
一个是敌我未明,虽然同样能够结成利益联盟,但却也免不了互相试探耽误功夫的叶赫那拉氏,一个是因为集云帮了敬贵妃几次、也帮了集云几次而心照不宣友好往来的赫舍里氏。
别说集云在这里了,恐怕127都知道该怎么选。
而且就算是她已经尽可能地处理得无懈可击了,认准了一条道,思路也一直都很清晰,但假姑母事件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大不小的麻烦,敬贵妃也起了猜忌之意。
人都喜欢聪明人,但,人也都不会喜欢比自己还要聪明,甚至聪明得多的人。敬贵妃很快就发现,集云就是那个比她还要聪明得多的人。
那么,一个这样聪明的人,真的就甘当马前卒,难道她自己就不曾肖想过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吗?
随着两个人联系得越来越紧密,接触得越来越多越来越久,敬贵妃一度以为,不,是确信,只要集云想,这后宫中从上到下,没一个人会是她的对手。
比如――
孝恭皇后和万岁伉俪情深,在万岁还是皇子的时候,因他一向不受宠,又上无生母庇护,所以日子一向并不好过,比他小的兄弟们都封郡王了,他却顶着个多罗贝勒的头衔过了很多年,是兄弟中最不如意的。可是孝恭皇后却一直陪在万岁的身边,不离不弃,相偕相依,连她的族人也一向效忠于万岁,鼎力相助,方有陛下登临至尊之位。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前情在,所以时至今日,后宫的人都对瓜尔佳氏讳莫如深,怕万岁会将对孝恭皇后的怀念移情到下一个瓜尔佳氏的女儿身上。
好在瓜尔佳氏的人倒也“识趣”,似乎一直也没有送女儿入宫的打算,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将万岁的垂青耗费在后宫宠爱之上。
可是集云却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她要让敬贵妃向宫外传信,安排人出面,花言巧语,说服瓜尔佳氏送一个女儿进宫。
敬贵妃一开始认为她疯了!!不是疯了就是傻了,因为正常人绝对想不出这种自己给自己上赶子地竖一个强敌的主意来。
面对敬贵妃急风骤雨的怒斥,集云却表现得很淡定。
她问敬贵妃:“倘若一个瓜尔佳氏,就能让万岁生出立新后的念头,那么到时候娘娘只需要和瓜尔佳氏去斗就可以了。而倘若万岁一直不想立新后,驳回一切有关于此的提议,那么娘娘,您需要和万岁斗。”
瓜尔佳氏可怕吗?
在后宫众人的心目中,这个假想敌似乎已经足够可怕了,一个个畏之如同洪水猛兽。尤其是包括伊尔根觉罗氏、郭络罗氏、还有赫舍里氏自己在内的潜邸旧人眼中,因见过孝恭皇后和万岁是如何相处的,所以心中更为忌惮。
却是从来没有想过集云说的这个――是啊,如果真能让万岁下定决心立新后,倒还算是一件好事了。
只可惜事实证明,将对孝恭皇后的感情转移到另一个只是与她同族、实则寸功未尽的女子身上这样没品的事情,懿轩还是做不出来的。
小瓜尔佳氏入宫也有两个多月了,看在她好姓氏的份儿上封了个贵人,赐封号“妤”,一上来就是高开。
只是除此之外,妤贵人也没未见得有什么特殊之处,圣宠也不过是平平。
结果,倒是因为集云提前给她画了大饼的缘故,原本反对地恨不得蹦起来的敬贵妃,这下子对于妤贵人的不得宠竟然还挺失望的・・・・・・
好在一计不成,集云又生一计。
敬贵妃再次得她献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她第一个反应是质疑:“瑾嫔有如此手段,实在是令本宫心惊啊。”
――这也是敬贵妃的好处,她连这样的话都能够直言说出,一来是她早已知道,和集云这样的人搞弯弯绕的那一套没有用,你也搞不过她,二来,也是她一贯的行事风格。
可是她对集云的疑心却实在是不该有的。
毕竟・・・集云要是还想赚怜惜值,她就绝对不会去争皇后之位,至少,绝对不会让自己在和寇绮容对上的时候处于明摆着的优势。
作者有话说:
发现漏看了好多评论!光自己吭吭写了哈哈哈,下一章写和皇上的相处
第161章 燕雀志38
关于怜惜值的事情,集云自然没有办法对敬贵妃说起。
但她也有能够打消敬贵妃疑虑的办法,甚至,敬贵妃本来不也是她赚取怜惜值的对象之一吗。
所以面对敬贵妃都已经不算是客气了的质问,集云幽怨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扭着手帕子不言不语,给敬贵妃来了个一切尽在不言中。
・・・・・・
赫舍里氏被她搞得有点儿无语,也有点儿接不上戏。
眼看着场面就这么干了下去,集云这才自嘲一笑,苦涩道:“有手段又如何呢?这世上多的是不用手段就能稳操胜券的人――就因为多年前惊鸿一面,从此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她说前半句的时候敬贵妃还没听明白,后半句的指向性却实在明显,一说多年前的一面,自然听出来她说的是敏妃寇氏了。
趁敬贵妃琢磨这句话的功夫,集云期期艾艾地再次开了口,“娘娘大可以放心,嫔妾就算是有心要与娘娘争,又怎么敢去和敏妃争呢?”
敬贵妃这才回过味儿来。
――都说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是不是敌人还不好说,但后宫的嫔妃们,总是会比皇上、太后等上司更了解自己的“同僚”的。
寇绮容的心思敬贵妃早有察觉,集云这话作何解,也自然不必多说。
【非关键人物赫舍里隽舒怜惜值+3,增长有效计入。】
这样的“大实话”可比一车的表忠心都还要管用・・・从此以后,恐怕只要寇绮容还在一天,敬贵妃就能够对集云绝对放心。
而集云所献上的妙计,自然用起来也就越发顺手了。
――话分两头,敬贵妃这里有了动作,但也不是立刻就能办成的。又过了几日,没等到见效,先迎来的,倒是新人入宫的“盛事”了。
因中宫无后,所以倒也省了众人一道环节,施瑶瑶直接带着自己被特许从家里带进宫来的婢女青儿,挽着小包袱忐忑地步入了启祥宫。
宫主位敏妃娘娘虽然态度冷淡,但好在并不是个爱难为人的,大约也是懒得搭理她的缘故,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让她下去自行安顿了。
寇绮容喜静,再加上地方也够用,所以施瑶瑶也同样被她打发到了后殿去居住。
不过,住集云住过的芳华阁她却不够格,只是辟了个侧间住着罢了。
一来叶氏怎么说也算是与敏妃有旧情谊在的,二来,敏妃当时也是对她寄予厚望,一心要扶持的。
等到什么时候施常在能够显露出自己的价值,让自己的主位娘娘看在眼里,待遇方面也自然会水涨船高的了。
对此,施瑶瑶倒是很有信心,对于住处什么的也表现得很是随遇而安,没有什么挑拣的意思,塞给了带路的小宫女一个大红包,说“多谢敏妃娘娘为奴才费心了”。
她的信心和淡定当然也不是平白来的――新人入宫,按理来说万岁总会见一见的,施瑶瑶又是其中位份最高的,所以满心以为自己定然会拔得头筹。
然后・・・凭借自己的美貌和小意体贴,不愁不被万岁看在眼里。
到那时,位份、待遇、用度,还怎么会是问题?
可是施瑶瑶偷偷打扮好了以后,在忐忑和兴奋中一直等到了傍晚,才终于等到了――万岁摆驾钟粹宫的消息。
据说,是因为今日是瑾嫔娘娘的生辰・・・・・・
而施瑶瑶都能打听到的消息,当然也同样传到了寇绮容的耳朵里,她听了下人回禀后微微一愣,神色不明地道:“倒是没听她说起过?”
无人回话,这话也让人不知道怎么回才好。过了半晌她又道,“明日提醒本宫补一份礼给她吧”,就挥挥手,让人都下去了。
大约是又要念经,芙卉等人不敢打扰,也无人相劝,鸦雀无声地纷纷都退下去了。
而同样的疑问,懿轩也有。
所以他边进门的时候边就问出了口,“朕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原来今日是你的生辰?”
集云上前去服侍他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衣服,一边眼睛都不眨,理所当然地道:“臣妾四岁就被抄了家,入宫为奴,浑浑噩噩地过了几年,等到知道事情的时候,从前的种种早就忘了,哪知道什么生辰不生辰的,也是今日临时决定的――从此以后,今日便当作是臣妾的生辰了吧。”
懿轩一愣。
一旁的恪贵人也是倒了霉了,无意竟然听到了这么一番胡说八道,她见状有些为集云担忧,随着懿轩沉默的时间越长,悄悄站起了身,浑身都紧绷了起来,估计是准备着随时上前请罪。
集云却十分淡定,她兀自行动起来,神色自若地从桌上拿过酒壶和酒盅,道:“万岁爷怎么不说话?既然是臣妾的好日子,咱们三个来碰一杯嘛。”
懿轩几乎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接过了酒盅。
恪贵人这才半信半疑地松了一口气,偷偷打量着皇上的眼色,连忙也接了过去,然后恭恭敬敬祝了酒,就很识相地行礼退下了。
懿轩这才重重地将酒盅往桌子上头一搁,训斥道:“真是将你惯得没了样子,你胡闹也就罢了,当着外人还在就这么说出来了,朕是包庇你好还是罚你好?还问朕怎么不说话,你叫朕说得出什么好儿来?”
集云比他声气儿更壮,也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一屁股坐在了懿轩身边,漂亮的眼睛翻了个白眼儿,理不直气也壮地道:“好奇怪,万岁爷连好话也不会说了,倒来问臣妾?臣妾不是又不通诗文又笨的吗?倒是方才恪贵人说得就挺好的,‘花好月圆尽欢颜’,万岁爷不会说的话,就跟人家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