扳指毫无动静。
等了片刻,他将扳指拿在手里,继续等着。
须臾,小姑娘的声音传了来:“陆远之?”
陆离笑着应:“陆某在。”
两个人交流了一下,又尝试了两次,最后确定,扳指要陆离拿在手里才能连上线。
但凡他的手不挨着扳指,哪怕近在咫尺都连不上。
若是陆离把扳指放在桌上,离手,那两个人的通话就切断了。
林思浅这边却有点儿不同,她亲了一口,通话就能开启成功。
开启之后,也不管玉佩是不是拿在手里,通话依然畅通,直到她再次亲一口切断。
当然,林思浅仍旧认为,她亲过之后,还得哎呦一声。
而陆离,依然没有告诉她实话。
小姑娘那一声声哎呦,着实过于有趣,听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对于新的发现,林思浅挺高兴的:“那这样,倒是好一些,免得不小心你那玉佩掉在别人手里。”
如此一来,哪怕他的扳指到了别人手里,小姑娘也没法沟通,更不会换个新“网友”。
先前的担心不存在,陆离也觉得挺好。
“陆某这边如今倒是无妨,林姑娘的玉佩要收好才是。”
林思浅:“放心,我挂脖子上的,丢不了。”
陆离:“如此甚好。”
二人不约而同觉得,两个人以这种神奇的方式联络在一起,仿佛是冥冥中注定。
虽然都没说出口,但二人心中,都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
不知不觉间,两人说话的语气越发轻柔了些,脸上的笑意也越发地浓了。
林思浅:“陆远之,你几时睡?”
陆离:“不急。”
林思浅:“那你再陪我一会儿可好,我睡不着。”
陆离:“自是可以。”
林思浅:“陆远之,你今晚吃了什么?”
想到小姑娘说晚上没吃好,陆离只报了一道菜:“八宝鸭。”
林思浅吞了吞口水:“八宝鸭我还没吃过呢,好吃吗?”
陆离听到了那声小小的咽口水的声音,心中生起一抹心疼:“味道还行,日后,等我们见面,我让人做给你吃。”
林思浅在心底轻轻叹气,她这辈子,怕是很难有机会和陆远之见面。
可此刻,她愿意自我欺骗一下:“好,那两只鸭腿,我们一人一只。”
陆离轻笑:“两只都给你。”
林思浅:“你每餐饭,都点心吃吗?”
陆离:“有的,今晚吃的山药糕。”
林思浅:“山药糕是什么味,甜吗?”
陆离:“不曾放糖……”
两个人,一个好奇地不停问问问,一个耐心十足地答答答,就这样东拉西扯,一聊就聊到了半夜。
林思浅哈欠连连,拿着玉佩趴在了床上,声音满是困意:“陆远之,我困了呢。”
陆离:“好,那你歇息。”
林思浅:“那晚安哦。”
听着那咕咕哝哝的软糯声音,陆离脑中浮现出一个睡眼惺忪的小姑娘。
他犹豫了瞬间,还是问出了心中所想:“林姑娘,你对我说过的话,可都是实情?”
林思浅眼睛一睁,没有立马接话。
她姓林,叫浅浅,这是真的。
她的主家姓皇,她做个小小管事,这也算不上撒谎,吧。
她可不是诚心要骗他。
只是,要是陆远之知道她是皇帝的妃子,怕是打死也不会再跟她聊天了。
敢跟皇帝的女人私下里有来往,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要是这事让人知道传出去,她的脑袋也不保。
所以,她的真实身份,打死也不能说。
嗯,对,她没有骗陆远之,顶多算是有所隐瞒而已。
思虑一番,林思浅才回答:“那个,陆远之,我说的都是实情。”
听着小姑娘的保证,但方才她那一瞬间的沉默,让陆离明白,并非如此。
虽有失望,但陆离没说什么,只轻声道:“好,陆某对林姑娘所言所说,也皆属实,并无虚言。”
他并非刻意隐瞒自己皇帝的身份。
只是身为天子,万人臣服,实则不过是个孤家寡人罢了。
难得遇到这么个敢随心随性和他说话的有趣小姑娘,他不想吓到她。
待到二人再相熟些,她更信任他些,他自会将真实身份告之于她。
听着陆远之笃定的语气,林思浅浅心虚的同时,又很是有些感动:“那个,陆远之,我以后喊你哥哥成吗?”
第16章 第16章
哥哥?
对于小姑娘这稍微有些突兀的提议,陆离微微一愣。
见陆远之那头沉默,林思浅反应过来,“哥哥”这个称呼,似乎有些腻歪了。
林思浅小脸微红,连忙往回找补:“就是,我想着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你比我大了好几岁,我总喊你名字,有点儿不礼貌。”
“要是你觉得不合适,那我就还是喊你陆远之。”
听着小姑娘忙不迭的一大堆解释,陆离展颜微笑:“合适。”
见陆远之还挺爽快,林思浅很开心:“嘿嘿,那行。”
陆离喜欢听小姑娘这憨憨的笑,也跟着忍俊不禁,随即问:“若是陆某称呼林姑娘浅浅,不知可有冒犯?”
林思浅:“不冒犯,不冒犯。”
总是叫她林姑娘,听起来也太见外了。
陆离:“好,那日后,我们便以兄妹相称。”
认了个哥哥,林思浅情绪有些高涨,小小的声音里洋溢着欢喜:“哥哥。”
陆离应:“浅浅。”
两个人看不见彼此,可似乎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笑意。
称呼一改,无形之中,二人都觉得关系更加亲密了。
又聊了一会儿,林思浅才依依不舍地切断了通话。
把玉佩塞回领子,林思浅抱着被子在床上来回滚啊滚,嘴笑得都合不拢。
嘿嘿,有哥哥喽。
林思浅滚了好几圈,又爬起来喝了杯水,这才钻回被窝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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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音切断,扳指归于寂静。
陆离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嘴角含笑,闭眼摩挲着扳指。
好一会儿,起身出门。
守在门口的郑福忙问:“陛下,这大半夜的,您这是要去哪?”
陆离:“睡不着,出去走走。”
郑福和吴风相对一望,都一脸懵。
陛下夜不能寐乃是常事,可顶多是在殿内看书到天亮,很少大半夜地出来走。
今儿,这是怎么了?
问题是,陛下那常年冰冻的脸上,好像还隐隐带着笑?
二人心中疑惑,可也不敢多问,只默默跟在皇帝陛下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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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了足,林思浅反倒更加自由了。
无需早起请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昨儿晚上和陆远之聊完,已过了午夜。
这一觉睡饱了醒来,已经日上三竿。
一醒来,还没睁眼,就先把昨晚的聊天回味了一遍。
想着想着,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回味完,心满意足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在被子里拱了拱,这才睁开眼睛。
屋内没有动静,也没见竹香人。
林思浅趴在床边,探头喊了一声:“香儿?”
外头殿门响了,香儿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团布:“主子,您可好些了?”
林思浅心情好,笑意盈盈:“嗯,睡一觉好多了。”
“那就好。”竹香笑着点头。
走到床边蹲下去,把怀里抱着的布往林思浅面前一递:“主子,您看。”
“这什么?”林思浅伸出手,把布扒拉开。
小橘猫毛茸茸的小脑袋露了出来,冲着林思浅喵了一声。
“小桔子。”林思浅惊喜地坐起来,伸手就把小橘猫抱过来,在它小脑袋上摸了摸。
等林思浅摸了一会儿,竹香提议道:“主子,您先起来吃饭,吃了饭咱们给小桔子洗个澡吧。”
林思浅点头:“好。”
林思浅起床洗漱,吃完了馒头配粥,就和竹香一起给小橘猫洗了个澡。
随后主仆二人坐在榻上聊天。
竹香绣花,林思浅抱着小桔子在一旁看热闹。
竹香:“主子,奴婢早上去出去抱小桔子,路上听到有人说起昨儿永平王进宫的事儿。”
“永平王,那是谁?”林思浅摸着小橘猫的后背,好奇地问。
竹香往林思浅身边挪了挪,压低声音说给她听。
“永平王陆钰,是当今圣上唯一还存活在世的兄弟,虽是庶出皇子,可却深得太后的喜爱。”
“尚书府的宋大公子,曾是永平王的伴读,二人关系甚是亲厚,永平王拿宋二公子也一直当兄弟看待。”
林思浅心生警惕:“你家姑娘,可曾见过这个永平王?”
竹香点头:“以前在尚书府,我家姑娘和永平王打过照面,只请了安,不曾多说什么。”
林思浅琢磨了一番,推测道:“你说上次送纸条那事,是不是这永平王帮的忙?”
不然,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帮宫外的男人给皇帝的嫔妃递纸条。
“有这个可能。”竹香点头。
提起林念瑾,竹香有些伤感,眼眶湿润:“只是不知,宋二公子那纸条里写了什么,让我家姑娘看完就那么去了。”
林思浅伸手拍拍竹香的胳膊,安慰道:“香儿,若是有机会见到宋二公子,我定会帮你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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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王府,书房。
永平王陆钰站在案前,执笔正在写字,举手投足间皆显温文尔雅。
小厮来报:“王爷,宋二公子登门拜访。”
永平王抬起头来,温和说道:“快请进来。”
少顷,宋二公子宋书勉走了进来,拱手见礼:“见过王爷。”
十五六岁的少年郎,书生模样,眉清目秀,彬彬有礼。
只是尚未长成的身量过于瘦弱,一身白色锦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
少年眉宇紧锁,漆黑如墨的双眸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浓浓忧愁。
永平王笑着起身,扶起他:“书勉不必多礼。”
二人落座,丫鬟上了茶,退了出去。
喝了几口茶,宋书勉再次起身,躬身拱手,面露窘迫和羞惭之色:“王爷,听家兄说起您昨日进了宫,书勉今日来,是想和您打听一下……”
话说一半,宋书勉咬牙停下。
无论如何,他也说不出“林美人”三个字。
“你先坐。”永平王起身,走向门口吩咐道:“退远些,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书房外候着的丫鬟和小厮齐齐应声,悉数退远。
永平王将书房的门关严,转身回来坐好,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口:“书勉,我和你兄长情同手足,一向也是拿你当自家兄弟看待。”
宋二公子忙答:“在书勉心里,王爷也是书勉的兄长。”
永平王:“既如此,有些话,今日我便要与你敞开来说说。”
宋书勉点头:“王爷请讲。”
永平王:“当时我并不知你和令表妹彼此心悦,不然,我定会去太后那里帮你求个恩典,不让她进宫。”
宋书勉红了眼眶:“当时事出突然,此事怪不得王爷。”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和瑾儿私下里心悦,已是于理不合。
父母未同意之前,只能好生将心意藏着,又怎么会到处宣扬。
王爷自然不知情。
当时他被打得昏死过去,等到第二日清醒过来,瑾儿已经进了宫。
他连瑾儿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一句告别的话都不曾与她说。
心有不甘,这才央求大哥,帮忙找永平王递了张纸条进宫。
他知道,瑾儿一旦进宫,他们二人此生便是无缘。
递纸条,不为别的,他只是想和瑾儿好生告个别,让她往后不必挂念他,安心度日而已。
纸条递进去之后,永平王早已告之于他,他已经下定决心将瑾儿藏在心里。
可昨儿无意听到大哥提起永平王进了宫,他思虑再三,终是放心不下瑾儿,这才想着来打听一番。
他知道,他此刻这般放不下瑾儿,已是大错。
对他,亦或是对瑾儿,都是危险之举。
可他就是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想着,他就来问这一次,就这最后一次便好。
永平王还未曾开口,就见少年眼眶已通红。
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宋书勉肩膀上拍了拍:“书勉,那位林姑娘既然已经入宫,便是陛下的妃子,于情于理,你都不该再打听。”
宋书勉嗓音哽咽:“我知道,我只是,放不下。”
不知道她在那牢笼一样的皇宫里,吃得可好,睡得可好,又不知,她可曾被人欺负……
永平王:“昨日我进宫给太后请安,听太后提了一嘴,陛下还是未曾召任何嫔妃侍寝,如此一来,不存在争宠,想必大家也就可以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他昨天进宫,无意中听说那林美人御前失仪,被勒令禁足。
但这些话,他不打算告诉宋书勉,免得让他担忧。
听完永平王的话,宋书勉紧锁的眉头稍微一松:“能过安生日子,那便好,那便好。”
永平王:“书勉,陛下的脾气你我皆知,若是哪日被他得知你和她之间的事,不止会害了你,更会害了林美人。”
宋书勉垂眸,放在膝盖上的一只瘦削不堪的手紧握成拳。
永平王接着说:“书勉,听兄长一句劝,就当为了林美人着想,日后切莫再向任何人打听她的消息。”
宋书勉握拳之手轻轻颤抖,沉默不语。
良久之后,再抬头,神情已经归于平静。
他起身,对着永平王拱手鞠躬,语气感激坚定:“多谢兄长教诲,书勉谨记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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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思浅在泰和宫殿外站了一整夜,又被皇帝陛下勒令禁足。
足以说明,皇帝陛下压根看不上她。
别的嫔妃那里如何,林思浅不知道,但蕙嫔那边倒是消停了,一整天都没找过她的麻烦。
就连一向趾高气扬的锦月,从西偏殿门口过的时候,也只是一脸不屑的轻嗤一声,没了先前的警惕戒备之色。
以前总盯着西偏殿的那些宫女太监们,也都不再留意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