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老远, 白文就瞧见几名男子围在走廊尽头的房门前。一动不动,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她朝着纪释递了个眼神。
对方示意的确有些古怪,一切小心为上。
直到两人走到了跟前, 那几人也没有任何动静。
白文打量一圈,这几人都是穿着西装礼服, 身前的口袋前别着朵鲜花。看样子, 应该就是男方接亲的亲友团。
“咳咳, ”白文咳嗽了一声,想要吸引几人的注意力,“请问……新郎在吗?”
隔了两响, 一个面色铁青的男子才从人堆中伸出头来。
他没有回答, 只是用毫无焦距的眼神看向白文和纪释两人, 眼神中夹带着警惕。
这人应该就是新郎景灏。
见对方不语, 白文只好硬着头皮问:“我们是新娘的表亲。楼下的宾客都在询问怎么还没见到新郎官和新娘子,再晚可就要错过吉时了。”
听见是新娘的亲戚,男子的神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他还没说话, 一旁的伴郎团中颤颤巍巍地挤出一个人说:“我们被堵在外面了,进不去。”
听到这个略微带着颤抖的耳熟声线,白文抬头寻视。
一眼就瞧见了齐木楷那面如死灰的脸。
对方张着口型,用恳求的目光看过来,分明在无声地说着两个词:救我。
纪释朝着他点了点头, 暗示着不要惊慌。
朝着新郎景灏问:“怎么会进不去?”
景灏将头朝着房门转了半圈, 回答道:“我们烟糖也洒了, 红包也塞了, 可里面的人就是不开门,堵得严严实实的。”
堵门?
原来阴间也喜欢玩这套。
白文朝着房门瞥了眼,“要不然让我们来试试吧,毕竟我们是娘家人,说说好话说不定就开门了。”
景灏犹豫了会儿还是让开了身子:“那好。”
等新郎带着几名亲友团让到一旁去,白文才低声打趣着齐木楷:“一会儿没见,你怎么都当起伴郎了?”
齐木楷没好气地说:“我哪知道,我好端端地跟着你们身后,怎料一个晃神就到了这里,还莫名其妙地还穿上了伴郎服。”
“说明这鬼新郎看你顺眼呗。”白文说。
齐木楷撇了撇嘴:“真是倒霉。你们可算是来了,再晚一些我恐怕就坚持不住了。”
“这些人好恐怖的,”齐木楷心有余悸地说,“动也不动,问也不说,就杵在这里跟个人棍一样。”
“那是你没找对方法,”白文说,“你看我们这不就让他挪开了。”
说完她朝着纪释问:“怎么样?这新郎是操控这些宾客的尸狗吗?”
纪释没有给予肯定的回答:“不好说,先再看看。”
尸狗以操控人类为乐。
通常会混迹在被操控的人类之中,掩人耳目。他不主动露出马脚,一般很难被发现。
白文抬手在房门上敲了敲。“谁在里面呢,可别让新郎官在外面都等久了。”
“嘻嘻嘻。”
门后传来一阵窃喜的偷笑声,笑了两句才回答:“新郎太笨了,连钥匙都没找到,不能进、不能进。”
钥匙?
白文和纪释相视一眼,这接亲堵门还玩真的。
“给点提示呗,钥匙长什么样啊?”
白文顺着门框摸索了一圈,别说钥匙了,连锁孔都没找到。也不知道就算真有钥匙该往哪里插。
“嗯……”门后的人像是在认真地思考,“那就给你们些提示吧,八卦岁丰、四季平安,这还找不到的话就真见不到新娘子了。”
【八卦岁丰、四季平安】
???
别说齐木楷了,就连白文都听得云里雾里,这算是什么提示,反而更是哑谜。
酒店走廊里也是空旷,根本不像是有藏钥匙的地方。
齐木楷将地摊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什么东西。
白文细细揣摩着这八个字。
她在想,也是这钥匙并不是一个实物,毕竟门上没有锁孔。
也许,是一件事、或是一句话,再或是对于新人之间有着特殊含义的物品。
纪释询问着站在一旁的景灏:“新郎,你和新娘是怎么认识的?”
白文补充一句:“早就听表妹谈起过你了,但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呢。你也是永宁县人,是不是从小就认识啊?”
“永宁县?”
新郎听到这个地名愣了一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白文察觉到对方的表情,纠正道:“沐川县人。”
“哦,”新郎点了点头,“我和疏影从小就是认识。”
“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疏影。
又是个关键信息。
新娘的名字和新郎的名字现在都已经收集到了。
白文能感觉得到,迷雾在逐渐散开。
她一边和景灏闲谈,一边给纪释递着眼神。
先前对方对于她故意提到的永宁这个地名称呼,表现得较为陌生。这说明这场婚礼的两位新人年纪应该都不大,都是沐川的新住民。
至少不会像上次遇见的伏矢和雀阴一样,动不动就是百年跨隔。
“疏影以前,个子小小的,性格却是要命的刚强,”景灏谈论起新娘,脸上的铁青也少了几分,“说起来,我还和她打过架。”
“后来稍微大了些才知道,小朋友不会表达喜欢,就会用打闹的伎俩来吸引对方的注意。”
景灏像是陷入了回忆,脸上表情发生变化。
“我听说她家里人早就没了,寄宿在远亲家里不太受待见时,就挺佩服她的。明明没有任何倚仗,却表现得格外要强。”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她故意的。佯装成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才不会被欺负。事实也的确如此,谁都不敢欺负她。”
白文觉得有戏,开始引导着对方说话。
“那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和疏影之间发生过印象最深刻的事?”
“印象最深刻?”
景灏思索了一阵子。
“疏影很少哭,我记忆中她就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小学的时候,我隔着老远就瞧见她蹲在自家墙角哭鼻子……”
景灏还是从没见过疏影这副模样。
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怀好意地暗笑。
没想到这凶婆子还有今天,要知道那天如果不是她的话,他也不会在班里出洋相。被一个女生打得手都不敢还,景灏可是被同班同学嘲笑了好久。
他瞧见对方此时红眼睛、掉鼻涕的样子,心中窃喜不已。
暗想一定要凑近些,好好欣赏对方此时的逖,以报前日之仇。
可当景灏凑近了些,才发现疏影不仅在哭鼻子,还蹲在地上搓洗着衣服。
他简直觉得不可置信。
从小娇生惯养的他哪里见过这幅场面,哪里有让小孩洗衣服的道理。
看着旁边堆得高高的衣服小山,景灏简直要笑出声。
“呵。”
女孩听见前方的一声窃喜。
哽咽地喉咙骤然停顿,她抄起满是泡沫的手在脸蛋上胡乱一抹,表情重新变回了扑克脸。
“是你?”
疏影听出了对方的声音,除了在班上处处和她作对的死对头景灏还有谁。
“想笑就笑吧,”疏影动作没有停顿,手指在冰水中被冻得通红,“尽管笑,笑开心了就赶紧走。”
她冰冷的声音和只有一墙之隔的屋内温煦氛围大相径庭。
景灏也不躲藏了,靠过来用酸不溜唧的话说:“哪知道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此时却在家里哭鼻子,真是好笑。”
疏影不理会他,侧了身子就背过去。
景灏显然没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你们家还真是有趣,大人在里面看电视吹暖气,小孩在外面洗衣服受冻。”
“这不是我家。”疏影的回答简短。
景灏撇了撇嘴,此时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对方伸进盆中的水有多冰。此时室外大致只有几度,他穿着羽绒服都冒着寒气。
不过他一点都不为对方担心,毕竟对方可是著名的铁骨铮铮,这点寒气想必也是不在话下。
“喂,你刚才为什么哭。”他好奇对方红鼻子的原因,或许是想抓个把柄。
疏影嘴硬:“我没哭。”
“还没哭?”景灏嘴长得圆圆的,“我这一双堪比包青天的大眼睛可看得清清楚楚的。不会……因为羊癫疯发作,突发癫痫了吧?”
“你才羊癫疯发作。”
疏影一掌拍在盆里,溅起冰冷的水花绽到对方的脸上。
“冰死我了――你!”
把景灏惊得哇哇大叫。缓了好几口气,又死缠着对方。
疏影被缠得实在是耗光了耐心,才叹了口气指着窗户内电视机旁的人影说。
“你有被诬陷过吗?他们诬陷我偷了小妹的洋娃娃。”
诬陷?
景灏听到这里有些明白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被诬陷的滋味的确也是不好受,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曾有过相同的经历。
“那你确真不是偷了洋娃娃?”景灏问。
疏影回答:“那是小妹的新年礼物,我偷来干嘛?更何况,我也不稀罕那种东西。”
景灏想了想,对面这女孩也着实不像玩洋娃娃那挂子的人。
“那嫌麻烦的话,直接把你的新年礼物赔给她不就是了。反正你也不稀罕。”
疏影抿了下嘴巴,才沉着头回道:“我没有新年礼物。”
景灏的音量抬高了半分:“你……没有新年礼物?”
他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冲击。
在家里,他母亲恨不得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新年礼物这种东西,简直是要多少有多少。
居然还有人过个年连礼物都没有的。
景灏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很外表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表面上威风凛凛的,谁都想咬一口。
实际上,就是假威风,内里好欺负得很。
他突然不想欺负对方了,觉得有些没意思。就算是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根本没什么值得吹嘘的。
景灏拍了拍裤腿,就准备离开。刚站起身子,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身后的书包上扯过一个小玩意儿。
“喏,这个给你。”
景灏举着一个淡蓝色、材质精致的小风车,递到对方面前。
疏影抬起头,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你不是没有新年礼物吗?”景灏挑起眉毛,“这个送给你。”
“嘁,”疏影白了他一眼,“谁要你这小屁孩玩的东西,不稀罕,快拿走。”
“说谁小屁孩呢?”景灏嘟嘴,“班长可说过,我比你还大两个月呢,平时得让着你。”
瞧见对方还不走,疏影端起水盆就准备往外泼。
景灏一个惊慌不已,将小风车端端正正地放在对方洗好的衣服上拔腿就跑。
边跑还回头喊着:“这可不是一般的小玩意儿,八卦岁丰、四季平安,这可是吉祥轮,可以保佑一整年的平安幸福。”
第69章 暝婚
“八卦岁丰、四季平安?”
听到这, 白文立即明白了打开房门的钥匙是何物。
她朝着纪释望过去,只见对方朝着她轻轻点头。
白文弯曲着食指在房门上叩了两下。
“我知道钥匙是什么了。”
“答案是……”她缓缓开口,“风车。”
门后没有任何的声响, 先前给予提示的人也不再发声。
短暂的停顿后,没有锁芯的房门“咔嚓”一声,沿着门框向内而开。
齐木楷惊喜地喊出了声:“门开了?”
说完又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瞥了一眼鬼新郎,赶紧强调僵硬地跟了一句:“太好了, 这下可以把新娘子给接出来咯。”
随着半扇房门开启, 房内竟是没有一丁点儿动静。
白文顺着门缝朝里望了眼, 漆黑一片像是没有开灯的样子。
“伴郎,先请?”
齐木楷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不不不, 还是新娘子的亲友们先请。”
他看着房内那阴森环绕的模样, 心头的退堂鼓敲地老响。
纪释无奈地盯了齐木楷一眼, 率先走进了屋内。
白文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怎么。
身着纯白西装的纪释要比以前轻俏了些许。
他那张脸, 搁以前,一直都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此时才算是终于有了些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被那光头封印住了对方。
现在总算是解封了。
白文跟着纪释的步子迈进了屋内。
入眼处,是漆黑中的一片殷虹。
数之不尽的红线、红绳沿着天花板从屋顶坠落下来。
铺满了整个房屋。
房屋是套房格局, 里侧还有一道木门。
两名伴娘打扮的女子垂着肩膀坐在一旁,头都没有抬,但嘴里却冒着窃笑。
“嘻嘻嘻,还算有点本事,但想要见新娘子可没那么容易。”
“这一关叫‘万里挑一’, 这一万根红线中, 只有一根是连接着里门的房卡。你们要是找到了, 就可以把新娘子接走了。”
齐木楷躲在纪释的身后, 嘴碎道:“又来?你们不讲武德。”
那两名伴娘慢悠悠地将头转过来,斜着脑袋用合不上的嘴巴说:“找对了,就能把新娘子接走。不过,要是找错了的话……”
“嘻嘻嘻嘻――”
尖锐的笑声充斥着整个楼道。
白文琢磨着她俩先前的话。
万里挑一?
整整一万根红线,要找到猴年马月才找得到正确的那根。
而且听对方所言,找错了的话……似乎还有惩罚。
齐木楷凑到新郎的身边:“你是不是和新娘有仇,她就这么不想嫁给你?”
新郎景灏没有回答,他认真地在红线中辨别着什么。
白文耐心等他辨识了一会儿才问:“怎么样,有看出什么吗?”
先前进门时的问题和答案就是与新郎新娘之间所发生的事情有关。
如今的‘万里挑一’,恐怕也是如此。
可惜新郎只是默默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
白文汗颜。
这新郎官活该接不到新娘子。
齐木楷在房内走了两圈,朝着天花板上方寻思了好久,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管他三七二十一,”齐木楷咬了咬牙,“我先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