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蓁今日来郡主府有两件事, 一是来问婚期, 二便是走顾兰庭的阵法, 这是昨夜顾兰庭派人知会过的。
“好。”卫蓁点头。
她知道父亲的目的,只是就连太子都在阵法中受了不少的伤,她进去,怕是更加艰难。
别说在阵法中窥出什么, 出不出得来都还得另说。
但父亲要她走,她不会拒绝。
卫蓁带着冬尽才进郡主府, 卫如霜便迎了出来, 嗔她一眼道:“可算是来了。”
“母亲。”卫蓁行礼问安后, 笑着道:“晌午要学习卫家枪,午时怕扰了父亲母亲午憩, 便这个时辰来了。”
卫如霜自然知道卫蓁已经在学习卫家枪,拉着她边往廊下走, 边问道:“到第几式了?”
“第三式。”卫蓁如实答道。
卫如霜眉眼微挑,怔愣了几息才笑了笑,释然般叹了声,道:“你很有天赋,你祖父怕是要高兴坏了。”
卫蓁轻轻勾唇。
“你将陛下挑的日子给我,我去同你父亲商议。”卫如霜停在鹅卵石小道前,放开卫蓁的手道。
卫蓁侧首看向冬尽,后者忙将红帖呈上。
卫如霜接过也没去看,只转眼看向鹅卵石小道:“你从此处进去,我与你父亲在出口等你。”
卫蓁一怔,这就开始了?
“没准备好?”卫如霜将她的神色收入眼底,遂问。
卫蓁回神,忙道:“准备好了。”
卫如霜嗯了声,上下打量她片刻后道:“不带兵刃?”
“不带。”卫蓁摇摇头。
卫如霜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后便想到了什么,笑了声:“太子告诉你的?”
卫蓁没有否认,点头:“是。”
他知道她今日来闯阵,便让人给她带了句话,进阵不带任何兵刃。
“行吧。”卫如霜:“晚饭就在你父亲院中用,要是来的晚了,可就得饿肚子了。”
卫蓁笑着颔首:“我尽力为之。”
对她而言,晚不晚并不紧要,紧要的是,她能不能闯出去。
她所学阵法不多,远谈不上精通二字,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此阵中用得上。
卫如霜离开后,卫蓁脱下大氅递给冬尽:“你寻个暖和的地方等我。”
“是。”冬尽担忧道:“姑娘小心些。”
“嗯。”
卫蓁转身望向寻常的鹅卵石小道,深吸一口气,踏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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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帐垂落的亭中,卫如霜时不时抬头往出口的方向看一眼。
顾兰庭将她的紧张收入眼底,摇头笑了笑,替她添上茶:“这才一个时辰不到,没那么快。”
卫如霜皱眉看向他:“太子出来都伤成那样,蓁蓁会不会.....”
“不带兵刃,危险便少了一半。”顾兰庭道:“看来那日太子在里头也不是全无收获。”
“那小崽子脑袋灵光得很。”卫如霜这话刚落,林间就突然传来动静,二人不约而同望去,却见一道嫣红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
“出,出来了?”卫如霜惊讶的站起身。
顾兰庭面上也难掩讶异,缓缓站起身。
他看向一旁还未燃到一半的香,眼神从惊愕逐渐变成了惊喜,竟不到一个时辰就出来了。
卫如霜已经迎了出去,临出亭子还不忘朝顾兰庭道:“外头风大,你先别出来。”
顾兰庭迈出去的脚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不止卫如霜顾兰庭诧异惊喜,卫蓁自己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快的走出来,虽然过程并不容易,但却没有太子口中的凶险万分,她可以说是毫发无损。
“蓁蓁,可无事?”
卫如霜飞快走到她跟前,拉着她上下左右打量着。
卫蓁摇头:“母亲,我没事。”
她在里头还很有些疑惑,直到走出来才有了一些感悟。
此阵,似乎因人而异。
“没事就好。”卫如霜见她确实没伤着,面上笑容加深:“走,去见见你父亲,他此时定很是激动。”
卫蓁自是点头说好。
进了亭中,卫蓁屈膝行礼:“父亲。”
顾兰庭向来清冷的眼底添了几分笑意:“嗯,不错。”
几人先后坐下,顾兰庭便道:“可有什么领悟?”
卫蓁便将自己的感悟如实道来。
顾兰庭听完欣慰的点了点头:“的确,此阵因人而异。”
“心性平和,无杀气的人进入,即便破不了阵走不出来也不会受伤,而若是带着兵刃入阵就要凶险得多,若再有戾气便更是艰难,太子身上杀戮重,能在两个时辰内出来全是靠他过硬的本事。”
但凡功力弱些,无布阵人解救,都会被困死在阵中。
“原来如此。”卫蓁了然道。
“除此之外,可还有所学?”顾兰庭看向卫蓁,眼中带着几丝期待。
卫蓁想了想,点头:“有一些。”
“与我说说。”
“是。”
卫如霜见父女二人交谈甚佳,便抽身离开去让人备晚饭,待晚饭摆好,亭中也接近了尾声。
“女儿明白了。”卫蓁道:“待女儿回去再仔细揣摩,若有疑问,再来请教父亲。”
顾兰庭点头:“好。”
卫如霜进亭中拿起一旁的大氅给顾兰庭披上:“这大冷天的非要来亭子,若是吹了风着了凉,有的你受的。”
顾兰庭乖乖站着,由着郡主给他系上大氅。
卫蓁蓦地想到太子跟她说起过的父亲母亲的过往,不由莞尔。
当今这世道,像父亲母亲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如初的倒真是不多见。
而民间也一直流传着关于父亲母亲的话本子,她曾买来看过,问过太子是否为真,她记得那时太子别有深意的笑了笑,答了句,其精彩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看着前方携手并肩的身影,卫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太子是储君,将来是一国之主。
历朝历代,没有哪位君主后宫只一人的。
卫蓁唇边的笑容微微收敛。
他将来要纳妃嫔,也不是她能阻止得了的。
而她,似乎无法接受他身边出现别的女子。
这顿饭,卫蓁吃的心不在焉,回阆王府的路上也沉默寡言,十八与冬尽见此,一路都没敢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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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蓁前脚才回到栖鸾轩,苏晚棠后脚便寻了过来。
“少主。”
“怎么了?”
见她步伐急切,卫蓁正色问。
苏晚棠神情凝重的禀报:“少主,南爻派了使臣来奉京,欲与北阆议和。”
卫蓁一愣,南爻一直与西雩联手对付北阆,而今怎突然主和了。
“何时的事?”
“今日才收到消息。”苏晚棠道:“不出半个月,南爻使臣就到奉京了。”
苏晚棠性子直爽,脸上藏不住事。
她说完盯着卫蓁,眼神闪烁,欲言又止。
卫蓁自不可能瞧不出来:“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苏晚棠抿了抿唇,好半天才艰难道:“据父亲送来的消息...南爻公主随行。”
卫蓁一时没反应过来。
苏晚棠实在忍不住了,急的直接道:“南爻想要和亲,将公主嫁给太子殿下。”
卫蓁心中一咯噔。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她一路,却没想到竟来的这般快。
还是说,是她心有感应。
卫蓁垂首瞧了眼手中帖子,父亲母亲将大婚的日子选在了来年三月。
“两国不合多年,早已是深仇大恨,北阆怎会容许南爻公主做储妃。”
苏晚棠忙回道:“南爻国君的意思可以做侧妃,但公主必须嫁给...”
她不敢直呼太子名讳,想了半天憋了句:“玄慬殿下。”
这意思就是,南爻公主和亲的对象可以不是北阆储君,但必须是褚曣。
卫蓁静默片刻,问:“殿下得到消息了吗?”
苏晚棠:“父亲同时送回的信,此时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
卫蓁嗯了声,转身入内。
苏晚棠见她一派淡然,忙跟上去,着急道:“北阆与南爻战事已久,如今选择退让将公主送来,保两国百年和平,朝臣必定是一万个愿意的,少主,你就不担心吗?”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卫蓁淡声道。
苏晚棠还欲再说什么,便又听卫蓁道:“我担心,能改变结果吗?”
苏晚棠一顿,愣愣的看着她。
“这是国事,太子若同意我阻止不了,太子若不同意,我无需担心。”卫蓁道。
苏晚棠盯着卫蓁的背影,在原地立了好半天,猛然醒悟:“我明白了,少主这是信任太子殿下。”
卫蓁唇角轻轻一弯。
她自是信任他的。
况且....
“就他那狗脾气,南爻公主怕是无福消受。”
“万一犯了疯病将公主拿去喂狼,这就不是和平合约了,晚棠,这件事你费心多打探着些。”
苏晚棠:“......”
琴十八:“......”
冬尽月兰:“......”
短暂的沉寂后,苏晚棠与冬尽月兰对视一眼,转身便一同走向十八:“十八姑娘,你想吃什么?想不想要新裙子?方才的话你没听到对吧?”
十八眨眨眼,几经挣扎后摇头:“刚才有发生什么吗?”
“我想吃金华楼的所有招牌菜,新裙子想要粉色的。”
苏晚棠灿烂一笑:“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冬尽啊,你快去给十八姑娘准备。”
卫蓁没理会身后的兵荒马乱,她走向里间靠窗棂坐下,将手中的帖子放在茶案上。
沈凌出狱,宋淮入狱,南爻就送来了公主议和。
以她对沈凌的了解和对危险的嗅觉来看,这件事,多半又是沈凌的什么计策。
不过也无需她提醒,以褚曣的心思,必然能察觉。
如卫蓁所料,褚曣得到消息后就心里有底了,但他并没有差人给卫蓁送什么话。
一则他认为卫蓁一定能想明白其中有诈,二则嘛,他想等她主动进宫。
上次他吃醋闹了她许久,这次,该她吃醋进来跟他闹了。
然太子左等右等,愣是没有等到人来闹。
偏圣上‘病重’,案前折子堆成山,还要代陛下上朝,太子根本没有出宫的机会,于是,太子心里就狠狠憋了一口气,这口气越憋越大,直到南爻使臣进京,彻底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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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少主。”苏晚棠疾步踏入栖鸾轩,走向坐在窗棂旁看书的卫蓁,道:“果然如少主所料,这件事不简单。”
卫蓁合上书:“如何说?”
苏晚棠急声道:“南爻不止来了公主,还有一位皇子,要带走我们一位公主!”
卫蓁神情一滞。
这倒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南爻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送来一位公主,就得带走他们一位公主两相制衡。
“好生狡猾的南蛮子,明明说只是送公主来和亲,如今倒好,在宣政殿上提出这等要求,将殿下架在那儿了。”苏晚棠气道:“分明是他们主张议和,倒还给我们提上条件了!”
“他们大张旗鼓的将公主送到了奉京,而今只要我们肯放一位公主走,便能保百年和平,天下百姓谁不希望再无战事,安居乐业,要是殿下今日拒绝了,两国再起战事,这偌大的帽子可就扣在了殿下头上。”
卫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眼中划过一丝担忧。
褚曣曾说过,若连自己的妹妹都保不住,何以保天下人。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让公主和亲的。
若这是沈凌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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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
朝堂上争执不断,后宫也并不安宁。
“公主,公主。”
宫女提着裙摆飞快步入殿中,神情满是焦急。
四公主褚妘坐在榻上,见此下意识捏紧了绣帕:“如何了?”
宫女眼眶泛红,急急禀报道:“现在已有大半支持和亲,大人已有些独木难支。”
褚妘的肩膀顿时耷拉下去。
淑妃娘娘有皇后娘娘撑着,而她外家不过四品,无法与她们抗衡,若要和亲,去的一定是她。
“公主,现在怎么办啊,那南蛮子可不是好相处的,公主要去了,还不知....”贴身宫女已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对比贴身宫女,褚妘要镇定的多,但并不代表她不害怕。
她虽强自冷静,声音却打着颤:
“皇兄如何说?”
宫女轻泣道:“殿下还没有做决策。”
褚妘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