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收拾得很干净, 精致奢华,窗明几净。
除了多了很多裴殊观的东西, 所有的布置就像原来一般,连朝瑶某天随意丢放梳子, 都在原本的位置。
一切都像是他送裴殊观回府时的布置, 只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府内大半奴仆都换了人, 除了净植之外,朝瑶已经不认识几个了,赤虎和青鸟朝瑶到不必担心,他们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
但孙嬷嬷年纪大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一个良好的归属,朝瑶想起自己临死前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那封信。
信上交代等自己成婚之后, 将孙嬷嬷和朝域交于宣平侯府抚养。
说是‘成婚’, 实则她那时已经打算死遁, 只是不好明说。
信中带着托孤的意味,无论她是成婚还是死亡, 宣平侯看了她的信,总会给孙嬷嬷和朝域一个好去处, 可惜朝瑶还未来得及将信送出就嗝屁了。
虽然朝瑶回到自己的世界之后,早就将书中世界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了,但是现在想起来自己留下来的烂摊子,或许对象是孙嬷嬷和朝域这两个对她好的人,难免有点良心未泯。
朝瑶继续向前走,眸光扫过窗下的一棵绿植,然后落在了那张八仙琉璃桌上,上面饭菜已经准备好了,扑鼻的香味将人笼罩。
裴殊观带着朝瑶坐下,净手后开始用膳。
这一桌菜肴华丽,但朝瑶却无心饮食。
食不知味的伸筷子戳戳碗里的白米饭,抬起头来看裴殊观,他仪姿优美,湛然眸光若有若无的落在她身上,却并不让人生厌,朝瑶随口问一句,
“我之前那些奴仆现下如何了?”
裴殊观听见她说话,停下手中夹菜的动作,将身前的一小碟剃好的鱼肉推至朝瑶面前,声音如清泉溪溅。
“都还不错。”
他回答的简约冷淡,但朝瑶知道裴殊股不会骗人,如果他说她们过得还可以,那应该就是真的行,还未等她张口重点询问孙嬷嬷,就又听裴殊观道,
“我将他们寻回来照顾你。”
裴殊观本是好意,谁知朝瑶听后却扬起下巴摇头,
“我离开了这么久,他们现在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不好叫他们背井离乡。”
倒不是朝瑶口头上说得这个原因,只因为朝瑶计划着要走,将那些人找回来,不过白费心思,说不定还会牵绊住她的脚步。
见裴殊观略有迟疑,朝瑶又道,
“如今自然是换了一番景象,不必沉湎于过去之事,何况只是小小奴仆。”
裴殊观见朝瑶并不是勉强应答,是发自内心这般想,心中到无强硬勉强的心思,淡淡点头,算是应承了朝瑶的话。
这顿饭只是表面和谐,朝瑶因为意外被识破,吃得索然无味,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叫裴殊观发觉,勉强将自己一碗米饭用完。
思绪又必不可免的发散到了其他地方。
朝瑶原本是有属于自己的寝殿的,但是攻略任务完成,获取能量那段时间,她就差不多搬到暖阁来住了,当时还将自己的日常用品都搬了过来。
现下两人久别重逢,无疑是让朝瑶落入了尴尬的境地。
借口要走,又显得朝瑶不打自招;不走的话,等会儿如若裴殊观想和她亲近,她又如何自处?
骗人归骗人,但这次明明不和裴殊观亲近也能达到目的,朝瑶觉得自己没必要做这么大牺牲。
一时之间,从来决断果决的她,竟然有些进退两难。
裴殊观虽然在安静用膳,但实在是等得太久了,用膳的时候,便也分了三分心思在朝瑶身上。
眸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不可自抑的喜悦从心底流露,替她布菜盛汤。
见朝瑶食欲不振,没用多少晚膳,伸手拿起白瓷碗,替她盛一碗清炖鸡汤。
今天准备的吃食都精致,鸡汤里放了各种上好的药材,人参鹿茸,闻起来都补。
朝瑶这具身体是宫女,自然没有原来公主那般娇生惯养,对比起来,就有些瘦弱,裴殊观想将她养好,便格外关心她的饮食。
将汤递到朝瑶手里,湛然眸光已经看出来了朝瑶心中的犹豫,
“怎么了?”
现下他眼睛尚好,双眸清明,能够更加轻易的看懂朝瑶的情绪,也愿意顾及她的情绪。
朝瑶接过碗,白瓷底,鸡汤浓郁,香味很重,混合着淡淡的药材味道,浅尝一口,味道还不错,蹙眉看着手里的汤,细眉轻颦,模样清丽慵懒,看着到真像是有些疲累的模样,
“无事,吃饱了便有些困了。”
裴殊观畏寒,暖阁按他的喜好烧制地龙 ,整体便有些热腾腾的,朝瑶脸蛋上的白腻肌肤也升腾出来些红晕,看上去便有些昏昏欲睡的模样。
裴殊观看朝瑶半晌,然后又倏忽放下手中象牙著,伸手去碰朝瑶额头,手背感觉是烫了些,但好在没有发烧。
朝瑶第一反应躲了躲,但很快就遏制住了自己,梗着脖子仰起头让他摸。
裴殊观手指向下,拂过朝瑶的额头,又轻轻扫过她泛红的脸蛋,似在温水水面波澜不惊的划过,
“先把汤喝了,然后早些休息。”
朝瑶闻言心中窃笑,她身体不适,裴殊观肯定不至于强迫,况且,裴殊观对于那事并不热衷,从不主动,方才应当是她杞人忧天了。
朝瑶笑眯眯的应了裴殊观的话,两只眼睛可爱的像狐狸一样,然后手捧小碗,将汤水喝尽。
朝瑶在丫鬟的伺候下洁了面足,换上丝绸亵衣后躺上了床。
身为宫女,伺候人伺候了一段日子,朝瑶才发现被人伺候是有多么舒服,尤其是冰透的丝绸亵衣穿上身。
这些她以往不足为奇的东西,现下只觉得柔软又舒适。
这暖阁的床,也比她前几日睡的床大了好多,在暖阁内不用担心御寒问题,棉被又轻又薄,床边香炉上端烟雾缠绕,散发出扑鼻的香,但并不浓郁,闻着就像个销金窟。
可是明明说着想睡觉,躺上床后,朝瑶却有些睡不着。
到底是计划出了纰漏,总是让人无法心安,可要让朝瑶放弃,又觉得太过惊弓之鸟。
路从险中出。
朝瑶不肯放弃这个已经准备完善的计划,无意识的开始环环相扣的回想,里除夕只有十余天,只要尽量不引起裴殊观的怀疑,要想逃跑,应当是容易的。
他不怀疑,就不会设陷防范,以顾廷芳在京中蛰伏多年,想办法搞几个能让他们通行无碍的身份和路引,应当是极其容易的。
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游山玩水陪朝域一段时日,等稳定下来之后,就可以离开。
这室内实在太热,朝瑶闷闷的窝在被子里,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血液都热了起来,朝瑶想得头脑发热,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将脚踢出被子,用伸手将掩得严严实实的被角打开。
脑袋还有些发懵,却被暖阁内哗啦啦的水声给打扰,一盏屏风之隔,裴殊观在里面沐浴。
时而有些溅起的水声传来,时而又回归平静,忽上忽下。
阁内为了让朝瑶好生安眠,只点了暗黄的蜡烛,整体昏暗,朝瑶抬眸向水声发源地看去。
临时加上的半透叠拼屏风处影印出人影,三拼屏风中间有两道三指宽的缝隙。
裴殊观背对朝瑶而坐,宽肩细腰印在屏风之上,缝隙又可以看清他墨色的长发与肌肤的绸缎质感。
水声不断,粘稠蜡液滴落。
烛火在朝瑶朝瑶眼里跳跃,还未等她移开目光,“哗啦——”一声,屏风背后的人从水中站起来。
缝隙掩映,墨发贴合湿滑的肌肤,朝瑶目光下移,肌肉线条白皙紧实,纤瘦劲腰,脊线深陷。
那一块区域不似她这般热,用眼睛看起来,也感觉很凉快。
昏黄光线照亮这具光洁美丽的身躯,目光控制不住的再往下。
目光所及,发尾扫落之际,略陷的腰部弧度平缓舒张向下,直到落入水面。
‘轰隆——’一声,朝瑶脑海闪过一声巨响,来不及思考,感觉有什么湿滑温热的液体沾湿了她的脸。
惊慌从床上坐起来,却看见柔软锦被上有滴落的血,一点一点,朝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捂住鼻腔。
沐浴的裴殊观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来不及将身体完全擦拭干净,就急忙披着亵衣出了这临时搭建出来的浴房。
他身上水汽侵扰,有些润湿的头发披在胸前,连亵衣都被沾湿了一些,衣服来不及穿好,衣领微敞,露出一点冷白的肌肤。
还未走近床前,就看见床铺上有血,脚步不禁加快了些,越过床头,才看见朝瑶捂着脸,指缝渗出鲜血。
裴殊观失而复得,还沉浸在喜悦当中,又见这些血,平时再处变不惊,也有些被吓到,神情慌乱了起来。
“瑶瑶。”
裴殊观将朝瑶圈揽进怀里,见朝瑶捂着脸仰着头,拨开她的手想看伤口。
朝瑶用力挣扎,但在这种事上,裴殊观却不容她任性,一手环着她的要,另一只手落上朝瑶捂着唇鼻的手,捏着她的手腕强制拨开。
才看到被她舞花了的下半张脸,全是斑驳血迹,鼻腔还在微弱的渗着血,看上去好不可怜。
朝瑶挣脱不过,气愤的将手上的血朝裴殊观睡衣上摸,反正她衣服也弄脏了,谁也别想好。
“是你给我盛的那碗汤。”
那碗鸡汤太补了,人参鹿茸什么的都往里放,这具身体承受不住,刚才燥热肯定就是因此。
至于刚才看见那一幕,朝瑶是半点都不提,朝瑶自己倒还好,又不是没看过,只是这具身体痴恋裴殊观,反映得太激烈了。
到头来却让她丢脸。
烦死了。
朝瑶委屈得狠,差点冒泪花,看上去也只是个爱娇的小女孩,上火了难受自然生气。
裴殊观虽然不喜朝瑶对他发脾气,但心中对朝瑶有了爱意,自是心疼她难受。
好在她鼻子没有再流血,将她抱进怀里哄好,才起身去吩咐外间候着的奴仆打热水来。
转身之时,才看到,这床安放的角度,似乎能透过那临时安放上的屏风,将木桶一览无余。
心中涌起一丝怪异,裴殊观转头去看花脸的朝瑶,目光触及那一瞬间,朝瑶立即将脸面挪开,甩脸色给他看。
但是,娇美的脸上,却有些装腔作势的心虚,似乎再无言的吐槽他。
纷扰心绪似乎理清了些,背过头去,嘴角控制不住的略微向上,裴殊观心里有些好笑朝瑶方才的混淆视听。
将干净的水端回来,放在床头的小几上,又移一盏小灯放在上面。
他换了纯白的亵衣,墨发披散,再回来之时,已经不是衣冠不整的模样了,上上下下,都严丝合缝,衣衫和整的穿着。
将棉帕润湿,挑起朝瑶的脸,昳丽面容逼近垂落,湛然眸光中,全然是认真。
捧着她的脸,一点一点将血迹擦拭,又牵起她的手,贴合指骨,将上面的猩红血迹擦拭干净。
他做得很仔细,像之前做过的那般,好在这次的朝瑶,是活的、温的、软的。
朝瑶看他认真的模样,忽然觉得,他好像有些适合当一个医生,理智,平淡,又认真。
目光落在他托起自己双手仔细擦拭的手上,那双手很好看,十指修长,指节分明,有浅浅凸起的血管与经络,镶嵌在那双如白玉一般的手上。
再往后看,他的手腕也非常漂亮,骨是骨,肉是肉,侧边的骨节在皮肉的包裹下略微凸起。
虽然他人高大,但四肢纤长,朝瑶毫不怀疑,她伸手拇指和中指并拢,也能将他的手腕给完全笼住。
朝瑶看着看着,目光就随着手腕上的青绿血管,往略窄的袖笼看了去,他方才下去,已经将被朝瑶血污弄脏的衣服换下,现在整个人规整又矜贵,袖口却好像缠着什么东西。
朝瑶似乎看到了有些什么影影绰绰的痕迹,但被贴合的袖口遮住,让她无法窥见一二。
裴殊观也注意到了朝瑶的目光,不动声色,转过手腕,将手背朝上,仍然仔细的替朝瑶擦拭,直到干干净净之后,这才满意。
随手将擦拭后的棉帕扔进铜盆,一层层猩红的水波荡开。
清理干净了之后,朝瑶心情才终于好些,埋头进床铺里间,远离这个罪魁祸首。
室内又响起脚步声,忽远、又忽近,裴殊观拿来了新的被褥,将沾血的被褥换下。
虽然他忙前忙后,又将全新的被褥盖好在朝瑶身上,但朝瑶半点不领情,毕竟在朝瑶心里,这件事是因他而起,洗澡就洗澡,搞成那种欲盖弥彰的形式,不是存心引诱么。
仙子下河沐浴勾引了路过的樵夫什么的......
朝瑶思绪正发散,将一切故意,存心,心机此类的词汇往裴殊观身上按,另一边被角却被掀起。
裴殊观将一套干净的亵衣递给朝瑶,示意她换下。
朝瑶接过睡衣,背过身去,窸窸窣窣的在被窝里换下。
裴殊观长生玉立的等在床边,眸光落在锦被上露出一点的白嫩肌肤上,别过眸去。
等终于将朝瑶的事情处理好之后,裴殊观才上床。
虽然朝瑶今日上床上得早,但后面裴殊观沐浴,又处理她的事情,忙前忙后下来,时间也有些晚了。